作者:文绎
苻坚正在百无聊赖的喝着祭酒,撕着祭肉,忽然一抬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白皙阴郁、美丽而愤怒的年轻人快步冲着自己走了过来。他喜忧参半的站了起来:“凤凰儿?”
慕容冲激动的冲着他飞奔过来。
苻坚敏锐的端着酒杯捞起煮羊闪开,躲过他踹过来的这一脚,拔刀在手怒视慕容冲:“有道是人死债消,我已死,你还没完没了?”
慕容冲窒息了一瞬间,身高没什么差距,但体型截然不同,死后还能让姚苌做恶梦的苻坚非但健壮、高大魁梧,也更为威严,就连代表勇猛的胡子也很是浓密茂盛。
他虽然开始给自己修建陵墓,但还没放陪葬品,只有一把贴身的佩剑,这把剑恰到好处的到来了。
慕容冲:“你不该跑。昔与汝为邻……”改编失败我放弃了。现在哪有心思改编这玩意。
围观群众中有一个人刚准备嘲讽一下,一个男宠也敢称帝?被其他准备看热闹的捂住嘴:“别打扰他们。”到时候就看不到热闹啦。
苻坚真觉得惋惜,他真心实意的觉得自己对他很好,也觉得当年很有些情愫,毕竟自己这样英俊仁慈:“凤凰儿,我为你”
慕容冲举剑刺了过去,打断他的话:“住口。”他的剑法凌厉且有些疯狂,只攻不守,压根不在乎自己是否受伤,只想狠狠刺杀他,最好能多杀几次。
苻健张弓搭箭,打算解决一下敌人,反正也是慕容家的人。
慕容冲恨极了苻坚,苻坚却觉得自己理直气壮,自己是皇帝啊!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况且并没有亏待慕容冲,当年顶着多大的压力把他留在后宫中,为此和王猛吵起来,后来又对他委以重任,让十五岁小孩做了太守,这可不是甘罗、周瑜那样的天才啊!完全是出于偏爱!
一开始还留有余地,很快就打出了真火,也狠狠的反击。
苻坚一刀格开他的剑,也恼恨这人翻脸无情,把自己逼出长安城,想要生擒了慕容冲质问他,对任何一个人说‘只要跟我睡觉就给你太守做’,能有几人拒绝?换句话说,皇帝想和谁睡觉,需要负责吗?需要给奖赏吗?不需要,这是皇帝的特权。俘虏就该任人宰割,竟然为此含恨?我对慕容家,比对其他国家俘虏好的多,你们竟然个个都谋反!我以前还以为你只是想当皇帝。
慕容冲反手横抹他的脖颈。
苻坚一刀架住他的剑,伸手去抓慕容冲的腰带,只要抓住腰带就能把人拎起来。
慕容冲快速收剑,顺势去砍他的手,可惜只是划伤了手腕。
这点小伤不必看在眼里,并不影响双手持刀。
很快又僵持不下。没有人说话,慕容冲有他的耻辱,苻坚被自己的俘虏和大臣一起瓜分了江山又何尝不是耻辱?看看后世嘲讽汉哀帝时,是说他有小媳妇姿态,还是说他差点亡国?当然是亡国啦。
两人投鼠忌器,不怕疼,只怕被人辱骂丑事。
现在的情况竟然还是势均力敌。围观群众看的吃惊又好笑,简直像小鹿在和猛虎搏斗一样。
苻健一箭磕飞了两人的刀剑,不是他箭法神准,是在不到三丈外射的。
刀剑落地的一瞬间,同时往前扑,慕容冲仗着灵活,不仅一拳擂在苻坚肚子上,还顺势撩阴腿。
苻坚肚子上有肌肉和肥肉的混合物,五花三层硬硬邦邦胖胖墩墩,能保护住内脏,只可惜没练过铁裆功,要是变成鬼之后真有什么东西在哪儿,那就受伤严重了。
幸好没有。
慕容冲:“咦?”
苻坚一个熊抱固定住他的双臂,正打算顺势拢住双臂捆起来,冷着脸:“没了。”幸好在别人身上确认过,每一个鬼都没有了。
慕容冲挣脱不了,急中生智向前一俯身,一个背摔把俩人都摔开了。
两人就在地上打的难分难解,被骨头碴扎了好几下,也没人吭声。慕容冲抄起一根大棒骨试图敲晕对方。不料苻坚随手抓起一把土,扬进他眼里,紧着闭眼睛都来不及。赶紧吹了一大口气,把扬起来的尘土吹进对方的眼中。
看到旁边有围观群众了,但能成大事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绝不会因为有人围观而害羞,会为此兴奋,侃侃而谈、装作各种自己喜欢的模样,或是干脆漠视他人。‘不好意思’这个词和帝王将相无缘。
现在比拼的完全是耐力。
城隍远远的看着镇子里面刀剑并举、烟尘滚滚,不由得感慨:“人生在世,不能不谨慎。清素节约,无妾媵之亵,无声乐之娱才是长久之道。”没错,他就是蜀汉的大臣,诸葛亮的模仿者之一,生前是穷穷哒。原先不纳妾是模仿丞相那不好色的高风亮节,现在看来,皇帝们最应该这样。别好美色,别听音乐,别酗酒,安安静静的做个人。“好了,走。”
慕容冲最终胜过了苻坚,原因很简单,苻坚已经不是年轻时的苻坚,他老了,现在距离他死亡仅有六个月,他还没有从人到中年四面楚歌、那种不安、惶惑和疲惫中彻底走出来。苻坚还有体力,可是心里总觉得很累,也很委屈。
慕容冲没有体力了,可仇恨是最大的力量。心满意足的刺了他数剑,停下手来,这几剑他等了很多年,来的太晚了。
苻坚无力再战,干脆假装自己是个壮士:“慕容冲,倘若没有那件事,你会是我的忠臣么?”
“不会。”
其他四个慕容:“他绝对不会。”
“慕容家的人不甘为臣虏,宁愿一死。”
苻坚:“呸。”他把人抓到眼前的时候,个个都温顺的像小羊羔一样,没有一个有勇气跳起来骂他。以致于他产生一种误会,以为这些人乖巧软弱,于是重用之。真是悔不当初,我那些贤臣看人比我准,准的多呢。
慕容们:“冲儿过来。”
“好孩子,还挺有心气。”
“来到我们这里来相互扶持。”
慕容冲鄙视的看着他们,这是一些昏君和废物,慕容家除了开国皇帝之外,没见有谁懂得互相扶持。精疲力尽的想要离开这里,却碰到了屏障,出不去。
围观群众幸灾乐祸的告诉他:“进到这里的人就出不去了。”
“号称是等什么狗屁君王清算我们的功过?”
“哈,什么人配清算我们?”
“就是啊。”
“小破地方还挺把自己当回事。”
慕容冲不发一言,找了一个貌似安全的地方,坐下来抱着剑休息了一会。
缓过乏来,就用剑去刺这屏障:“出来个人!我知道肯定哟伏兵,出来为朕传话。”
不多时就有人来了:“忙着呢,你想干什么?”
慕容冲冷冽倨傲的说:“我要离开这里。”
“不可能。想要离开这里,想改善环境,想要吃喝用度和奴仆,都不可能。在这里等着,等到亡国之后就清算你们功过,可以下地狱,可以去投胎。”
每一个围观群众都试过好多次了。
慕容冲不耐烦:“还要如何亡国?现在就算,我要去投胎。”
投胎,重新做人。
这个令人窒息的破地方,仅仅坐一会就觉得恶心,谁要在这里等几十年上百年?
都尉是奉命前来,只好回去如实禀报。
阎君们想了想:“行呗,他执政时间很短,赏罚任性,又谈不到治国。还屠城。”
受害是一回事,害人是另一回事,不能互相抵消。如果是一个野人,没受过教育,不知道杀人和吃人不对,那就算是飞禽走兽,小动物们互相吃不算犯罪。慕容冲虽然没接受过皇帝的入职教育,但该读的书都读过。
“下地狱吧。”
“早点下也是个好事,清算完就可以去投胎了。要不然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我看小镇里的人大部分都可以直接扔进地狱里,等我们有空在清算,算完之后可以扣除刑期嘛。”
第162章 毛氏+姚苌
小帝镇中其他的皇帝不肯离开,各自都有原因。司马家、慕容家、苻家、这三家都是等着自己子孙后代, 其他有贪生怕死的害怕未知未来的人, 有放不下还没灭亡的国家的, 也有和仇人怄气的。
苻坚几年之后就得到了秦国灭亡的消息,对面的晋国居然还没灭?他做好打算, 等看到晋国灭亡就去投胎。
曹操远远的看了一眼,继续出去溜达。当年扶苏临走前送了他一摞道经,跟他说可以修道打发时日, 呵呵, 修不了。
他四处溜达有几个目的, 第一,想要找机遇。工作和生存非常重要, 更要紧的是能否选择投靠某一位阎君, 他就不相信所有阎君都是统一标准, 重德不重才?才华优秀到一定程度时, 德行就不重要了。在度过漫长混乱的晋国时期之后,阎君还真觉得他的行为算是残暴吗?好像残暴的程度下降了吧?曹魏的军粮从来都是屯田所得。有对比就有救了。
第二, 看看司马懿的下场。这个打听到了, 听说是每天重复机械性的剥皮, 快要濒临崩溃。每天重复干相同的一件事, 没有休息又不是爱好, 就像是一个熟练的工人在重复锻铁,挺惨。
第三点现在就要达成。
跟踪他的鬼卒和另外几个人走上来,在住宅区拦住他:“来, 跟我们走一趟。”
“稍后。”曹操拾起一块小石头,在土地上写字:好字,甚妙,我甚爱之,能否求得墨宝?
写罢扔了小石头:“走吧。”
王羲之死后一直在隐居,今天出门遛弯归来,买了一只二猪毛的笔,就想试试这诡异的野猪毛和家猪毛混合在一起的硬笔,特别硬的硬笔写出字来感觉怎么样?真有意思啊。
走到门口看到有人留了字,显然是有人来拜访了。这字还不错,格外留心多看了两眼。
隔壁同样拒绝工作安心隐居的谢安淡定坐在院子里和朋友下棋,告诉老熟人:“一个络腮胡子写的,看起来还不错,不是凡品。倒可以和他聊一聊。”
“你这么忙?”不是凡品就应该搭理一下呀。
谢安笑道:“老友即将别离,往后再不能相见,令人伤感。”
朋友说:“我在地府生活了三百年,又逢乱世。”尊重对面这个小朋友的观点,他就没把话说完,人生在世得有责任感,舍我其谁。天下缺了我,会不会更乱?一个明君如果加上我的辅佐,一定能安邦定国,让黎民恢复平静淡然的生活。
王羲之道:“我看地府藏龙卧虎,令人流连忘返。等到晋朝统一天下就太平了。”大儒们谈论儒学和玄学,如果运气好还能见到诸子百家出门,官员们的佳句名篇不断涌现,只是没见到屈原令人感慨——以前和以后很长时间之内,最好的文人几乎都是高官。政治也不错,只是差在不够山清水秀,又不许买卖奴仆,幸好不吃饭也不会饿,不擦洗庭院也不会脏。有这么好的环境,谁要去投胎呢?
谢安的朋友并不是他的朋友,二人之前曾为庄子的思想吵过架,道家爱好者王羲之对于冒犯庄子贬低庄子思想的言论坚决不能容。
话不投机半句多。
……
阎君殿中没有改变什么装饰,只是多了一尊可以持剑劈砍的机关木人,木人身上还穿了铠甲。
本来是吕雉兴致勃发的给按照她见过的秦兵涂了紫色上衣、棕色皮甲和红裤子,涂好之后离远了一看,嗯,真好看。紫色颜料的饱和度不是很高,在木料上涂了三层也只是显出一种淡淡的优雅的浅紫色,红漆的裤子倒是闪耀夺目,搁在阎君殿里算是装饰品。
以前进入这里只是过客,现在在此工作才知道,每一位阎君都有心爱的东西摆在殿内,墙上的水晶环就是白发阎君的心爱之物。
朱砂痣阎君放心的跑去人间视察——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去人间的名山大川会朋友、晒太阳睡觉。
嬴政现在已经坐在的阎君的行列之中,并他现在只差正式的仪式,但很显然在地府这个大环境下,能干活就上,考虑什么仪式不仪式,礼法在地府不盛行,普通鬼卒见了阎君也不会三拜九叩。他带了统一的面具,穿着上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穿着最舒服的黑袍,也没有往肩膀上画日月,十二纹章因为其代表的东西凑不全,也没绘制。
曹操气定神闲的样子,就好像他不是被强行带来,而是被请来做客。
阎君看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之前他们漫不经心的等着他出来作乱,试着收买党羽,在地府掀起波涛。但是曹操什么都没做,他只是修短胡子戴上斗笠,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在城里吃吃喝喝,去各个地狱参观,平淡的令人乏味,也不与人深交,萍水相逢的人或许能聊聊天,但他很快又会离开。
现在他们都很好奇,对曹操坐视不理,他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来。
巧了,曹操也对他们治理疆域的政令和对自己的耐心很好奇。
双方远程僵持这些年,直到刘邦归还镇长印并揭破这件事为止,既然双方都知道对方知道了这件事,不好再装聋作哑。
现在刘彻成了帝镇的镇长,顺便全镇的皇帝关十年禁闭作为惩罚。你不说,我不说,不代表这事儿就过去了。本来打算关他们二十年,刘邦主动把印信还回来,就减了一半。
曹操头一次走进这里,屋里和他打听的差不多,不高大,不华丽,乱糟糟的。地上放着大大的一只花篮,插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一只猫正在这里扒拉花玩。
一个穿着古时候衣冠的木人靠墙放着,一口陶缸放在角落,里面波光粼粼。他率先开口道:“我这些年在地府中四处行走,见到许多奇观美景,令人赞叹不已。阎君治下安定平和,清正廉明,令人敬仰。”
阎君们刚打算开口质问他,美滋滋:“还行还行。”
“嗯,有眼力。”
“唉,挺好一个人才,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