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绎
一连溜走了十几人,好奇啊!
谁都没见过阎君的法驾。
刚刚被叫来的扶苏有点迷茫,迟疑了一下,还是入列找了个合乎身份的空位子坐下来。
有人忽然问:“阎君,人间传闻称,传说秦始皇有能照见人心善恶的镜子,真的有吗?如果有,拿去挂在城门上,让人自省。”
话音刚落,就是哄堂大笑。
倘若镜子中能照出人心善恶,那皇帝执政岂不是易如反掌?
虽说秦末的动乱有诸多原因,也不可避免,但这传闻太离奇了。
扶苏心说,有的,但是说出来更会被人嘲笑,唉郁闷,我父亲识人用人还很可靠。那些人忠于我父亲,我父亲死后他们忠于自己的利益。
阎君们却不认为离奇:“有。”
“那镜子能通过影子的深浅来辨认人的善恶,但照见的只是当时的魂魄浓淡。善良的人魂浓,恶人魂淡。”
“只不过善良和忠诚全然无关,也不是恒定不变的东西,一念善,一念恶。照一下没什么意义。”
众人无不屏息凝神,仔细静听。这话说的太有道理了,谁能想到善良和忠诚无关呢?是啊,一项好品质和另一项好品质并无关联,有时候甚至背道而驰。
白发阎君看他们开始聊这些无聊的话题,就默不作声的走了。继续去看气向,看整个阴间的气向,人心会带动气向。寻常看面相的人,只能看一个人的气向,他能看人间九州的炁,也能看阴间的炁。现在气成云团,凝聚在西南两端的两大信仰和青石山中,讲学的大儒们也占据了一部分,但阎君殿却不服昔日的气象万千。
或许是百姓们不知感恩,或许是因为佛家讲死后有公平的善恶报应,他们就把阴间的公正当做是佛家的功劳。
神仙阎君的车极美,一双白玉的车轮,车身上绘了五彩云霓,车辕上雕刻了三条蛟龙,等到飞起来时,会幻化出骖的三条蛟龙,彩虹色的。
刘病已:“哇!”游侠儿的终极梦想也没有这样美丽的马车啊!
阎君今天额头上贴了一颗绿宝石,显得有些妖异,不过看他那副没睡醒的样子又有些可爱,搓搓手:“来呀,溜一圈啊,当阎君之前没机会用,嘿嘿怪不好意思的,当了之后太累了,看我干什么,你们觉得我干得少,对我来说已经够多了,长官和师父若看见我现在如此勤恳,会喜极而泣的。”
嬴政懒得听他废话,踩着鬼卒搬来的小凳子上了车,伸手道:“夫人,进来。”
吕雉快快乐乐登上了车,看到他展开双臂还有些不好意思,就扑了过去。
刘病已刚准备凑上去看看,看到这一幕,心说阎君的日子真是惨啊,难得的幽会就这样亟不可待。我真的要努力吗?想当阎君,又舍不得许平君像别的阎君夫人那样独守空房,阎君的工作量可比皇帝多太多了。自从去投胎一次之后,他越发粘人。转头问神仙阎君:“陛下,呃?陛下?”
神仙阎君伸着脖子往车里看:“你说我要是找个勤快一点乐意执政的夫人,替我当这个阎君……算了,没有合适的。”
合适的就是邓太后,冯太后,一个现在和丈夫合伙经营地狱,另一个不知道怎么样现在还没跑出来大概还算恩爱。啧,也是啊,能聪明到执政的皇后,怎么会处理不好和丈夫的关系呢?
嬴政被意外的一扑,赶忙推她起来:“别这样,外面有人。”
“嗯?”不是你要么?不想被抱你张开手干什么。
“帮我把佩剑解开。”
吕雉又好气又好笑:“哼,就这种事能想起我。”
嬴政:让你给我解佩剑还不高兴?我都没找别人帮忙。这些年有几个漂亮谄媚的扈从在旁服侍,我尚嫌她们蠢。
车厢内有非常柔软的坐垫靠垫和小桌,到处都是彩绘。这坐垫不是为坐姿端正准备的,可以坐在里面摇摇晃晃的睡觉。
“阎君,病已,你们怎么不上来?”吕雉拎着宝剑搁在桌子上:“可以飞起来吗?”
这辆车呢,能飘起来,像一根鹅毛一样轻盈,但不会动弹,前进方式是阎君自己御风推车。
这还不简单吗!叫了四名会御风的校尉,扶鸾前行。
“等一下!”嬴政和刘病已一起叫停,对视一眼:[五时副车就不用想了]
[那前后也得有甲士队列啊!]
也不要叫太多人,就叫了一百名鬼卒,分做前后两列,在宝车前后做队列。
鬼差虽然飞不起来,但鬼魂的身体轻盈,只要有一名会御风的,互相搭着点衣服,或是互相握住矛尾,就能像一串风筝一样飞起来。
鬼卒们一听说阎君出巡,抑制不住的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声。太荣幸啦!能为王前驱是多少人的梦想!
校尉快乐的握拳:“我这就算是执金吾啦!”
“侍奉阎君巡游!还能有这种好事!”
鬼卒们应声:“我们也是!”
“你们至多是金吾卫的小兵!”
“噢噢噢是金吾卫啦!!”
都尉们走了出来:“阎君,久不出巡,恐怕会有些慌乱,让我们来保驾。”
自然也被应允了。
刘病已在车内大笑:“仕宦当作执金吾,这话真是不假。”不太理解这些人,当一个快乐的游侠儿远比为皇帝的侍卫队列更快乐,不过人各有志,看他们这样欢喜到沸腾,可见大部分庸庸碌碌的人还是喜欢这样,觉得很荣耀吧。
嬴政:“哼,巡游必然如此。”能瞻仰皇帝的车驾,是百姓一生中的无上光荣。扶苏总以为出巡劳民伤财,这傻孩子。
门口的百姓们听到大门内欢呼雀跃,凑过去问发生了什么。
门卒大声说:“阎君要出巡啦!”
百姓们立刻回去传播消息,车驾队列还没有排好,路线也还没安排好,但城门口的百姓都知道了这消息。
白发阎君看城中气向变幻,看得出百姓们猛然爆发出一阵忠诚和崇拜,不由得叹了口气。问身边的扈从:“是他们生来肤浅,还是我们对他们要求太高?”
扈从说:“人间的风俗如此。”
“那就该移风易俗,到了地府就应该服从地府的风俗,人间短暂,地府久长。等到人间以污言秽语为风尚时,难道要阎君去学着骂人以博取尊重?”
扈从又说:“阎君,人间也有俭朴的君王,却连自己的儿孙都管教不好,除了圣人之外,人都贪吃贪睡贪图享受。您是圣人,您能让所有人都成圣人么?”
白发阎君沉默良久,心说我觉得嬴政早就看出这些问题了,他就说为了修宫殿和出巡秘而不发。
这一点却是他想太多了,嬴政还没达到能掐会算的程度,生前没面对过什么门阀问题,面对的是不同国家贵族,做为阎君之后,没有时间出巡,扈从和官员不禀报的事,他也不是很清楚。
车驾在天上前行的很慢,飘得也不是很高,距离地面十几丈而已,很地下消息传播的速度差不多。
鬼魂们心满意足的朝上扣头,头一次感受到冥君的实力如此强大,以前只看到过官差们赶时间,咻~的一下飞过去,咻~的一下又飞回来,现在才看到如此稳定,缓慢,庄重的队列。
刘病已看了一眼昏睡过去的阎君,低声问:“始皇,如今修行的如何?”
嬴政顿时叹气:“很不好,我心里很不清净。”几乎没有进步。
“我听说阎君们都是神仙,私下里为你讲道么?”
“会说一些修道之事。”修道就两个要点,第一:心底纯净澄清,第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要对万物有过于强烈且主观的好恶,天才和傻子都是一个魂魄,王子皇孙和街头乞丐也都是相等的魂魄。因为他们的身份行为不同,对他们的态度有所不同没什么问题,但强烈且深刻的好恶和高下,把人分做三六九等,会影响修行。
嬴政:我怀疑这个规则是故意针对我。翻过来想想,皇帝之中除了刘病已,没有修炼的好的,也只好如此了。
巡游的速度过于缓慢,用了五天时间才在地府绕了一大圈,出主城直奔有猫城,然后环绕地府一周,去到每一个阎君城都降落下来,进去打个招呼。
期间他还派人回到主城取了羁押的奏本,坐在车里慢慢的看。
这一圈下来,可谓是万民沸腾。百姓们终于知道了阎君也是神仙!
虽然不知道车驾里是谁,但开始盲目的崇拜起来。
门阀中大多是好道之人,对阎君的态度一下子就热情起来,甚至争先恐后的跑去争夺最后几百个鬼差的名额。
阎君们一致决定,以后每个月让车驾在天上飞一圈,里面……就放上朱砂痣阎君就好了,反正百姓傻乎乎分辨不清谁执政,而他只要睡觉。
回去之后,继续做之前的工作,等着图纸出来,就平地造起山峦,要等山峰制好之后才开始设计宫殿楼阁。
家眷们纷纷提出各种匪夷所思的要求,有要求雪山的,因为攒了很多好看的狐裘。有要求有温泉天池的。还有要求一步一景,干脆复制蜃楼地狱。
一开始以为匠作监难以完成这些要求,但匠作监最近已经从数千工匠扩张到数万工匠,大多数人都在城外远处,单独有一个镇子。各地狱知道和阎君要钱挺难,但自己挣了钱阎君也不要,都拿格外的收入大兴土木,常年居住不敢轻易的离开的地方,一定要精致!耀眼!百看不厌。匠作监的技术被练出来的,不论是扎帐篷、做竹楼、横跨深坑天堑一样的梯子、宫殿、七层高楼、都行!
小帝镇中那些奏本终于被看到了。一大摞,几乎每人一份。
刘裕:我俭朴,勤劳,严肃,杀司马家是他家的报应,除此之外没有错。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我夫人还在等我,即便要软禁,能换个地方吗?(譬如把我软禁在夫人家里,派人在门口看守就可以了,好让我夜里团聚,白天替她干点粗活。劈柴挑水这种工作不该让皇后做。)
阎君们想了想:是的!人间阴间都乱,忘的干干净净啊!可以。
“之前想过他可以做神鬼。”
“去接他出来。”
慕容垂:燕国灭亡是我父亲的缘故,我哥哥执政之后怀疑我,我是无辜又高洁的皇帝啊。
阎君:你他娘的……要是没立慕容宝,能出来。有人劝过你吧?听了吗?没有。虽然慕容宝当时装的像个人似得,但你有更好的选择,为了儿女私情。
李雄、刘渊、刘曜、拓跋猗卢、司马睿、司马衍等人都受不了了,愿意称臣为阎君效劳。
阎君们开始翻历史,忽然眼前一亮:“皇帝和门阀从不互相勾结,是不是?除了寒门子弟,也有他们可以用。”
“司马睿和门阀勾结到被桓家夺权的程度。”
“皇帝和门阀勾结的最严重,翻脸时杀起来也最恨。为了能登大宝,可以接受门阀扶持。”
“那就简单了,只要让他们明确一点,和门阀勾结的人绝无机会成为阎君!怎么样?怎么样?”
纷纷为他鼓掌。
第188章 出镇+拔山
刘裕兴冲冲的整理了所有的陪葬品——总共也没什么,金银器皿总共也没几件, 都带走, 陶罐子和罐子里的酱菜蜜饯坚果分赠给其他人, 自己酿的酒送给别人,粮仓里还有二百斤米, 留下一百斤米扛走,剩下的也送人了。
就连锄头都没轻易放过,锄头是铁做的呢, 陪葬品的这个锄头当年是全新的, 背起大米, 拎着两大包衣服,还顺手勾起了锄头。别的农具可以送人, 但他对锄头的感情较深, 当年在宫殿里还专门建造了房屋, 展示自己过去的农具, 只有锄头放在殿后,提醒自己过去的苦难岁月。
小帝镇中的皇帝有三种, 一种是知道自己按照地府这蛮不讲理的破法律一定会下地狱, 但自己绝不承认, 就是不想离开。
第二种是自己也说不准, 但听说了镇外混居, 还得自食其力,唉,让皇帝自食其力, 还讲不讲理了?不想和死老百姓混居在一起,讨厌居住在小帝镇中,更不想沦为平民百姓任人鱼肉。
第三种则是自我感觉良好的,耐心的等着冥君派车驾来迎自己成为神鬼。
刘裕万分俭朴,如果不是铁锅太沉,而藏爱亲不缺锅,他是真想把灶台上的铁锅和砂锅也顺手带走。带不动了。
刘曜看着形如骆驼的本家:“没必要,真没必要。要不然你再回来一趟?”
刘裕摆了摆锄头:“谁还想回这破地方。当了六十多年老光棍,我可够了。”
旁边的鬼差实在看不下去了,分别抱起锅,还接过他的锄头:“我们帮你那点吧我的天,自从死后就没见有人这么能干过。”一百斤还没去壳的米装了四个布袋,看着可比他大!
走到边缘处,他实在很想炫耀:我要和我老婆睡觉去了!你们这群蠢货就继续当光棍吧,哈哈哈哈,就算你们能出去,老婆也跑了。
萧道成也得到了一罐酒,他感慨颇多,送刘裕到壁垒边缘,凝望许久。创立宋国的先帝陛下是他儿时、青年时最崇拜的人,就连俭朴的行为也受其影响,谁能想到自己这漫长的一生,从强盛廉明的宋朝开始,到亲手结束宋朝。崇拜刘裕和杀他子孙并不矛盾。只是在此之后,整个帝镇中再也没有和自己一样俭朴的人了。
“你小心吧,这酒里说不定下了毒。”
萧道成舔了舔刚长出来的牙,心说不会的,我们常常趁夜色悄悄摸在一起,狠狠的打一架。
拓跋濬和冯有手挽手目送他远去,也颇为感慨:“虽是国破家亡,他们却能在死后团圆。”“是啊,我来的时候好,祖先们打下了半座江山,我留在这里也不会被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