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绎
“子非鸡。”
“其实可以试啊。”
众人哄然大笑。人只要气质足够好,就能给原本的样貌添加光彩,他们交朋友的标准不是颜值,而是顺眼。路人看到一群老少不同、贫富不等的帅哥在酒馆二楼大笑,不由得都抬头去看。
他们自是谈笑自若,不把其他人的眼光当回事。
忽然有一个女人尖叫:“爹!”
众人都没什么反应,临街吃酒本来就有一大堆吱哇乱叫的人,何戢心中一动,朝下看,看到一个年轻娇艳穿着暴露的小妇人,那胸,那腿,整个人俏生生的像一个蜜饯汤圆,又白腻的像猪脂,那不是我女儿吗!!!
何戢急用袖子掩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何婧英手里挎着篮子,穿着小抹胸和薄纱披锦,下身穿了胡妆五彩裤子和尖头小靴子的□□欢蹦乱跳的跑了上来,酒楼不拦人,她带着一阵香风扑倒何戢面前:“爹,我一直在找你。你年轻时好俊啊。”
何戢的样貌停留在刘子业当皇帝之前,之前夫妻二人还挺恩爱。没法看她:“嗯嗯。”看来改名只能拖延一时,我相貌没变,还是能被她发现:“我以为你下了地狱。”
何婧英环顾四周,快乐的像一只掉进米缸里的老鼠,她在萧昭业身边只能找到英俊的小流氓,现在这样如玉君子,气度刚毅神态若神的人,根本见不到!“我也以为是呢!人间那些僧道,满嘴胡说,我不曾杀人,也不曾背信弃义,纵是奢淫骄纵,那也是萧昭业给的钱财,我哪有什么罪过。”
她甚至没有诱劝萧昭业做过任何一件坏事,帅气小流氓是萧昭业带进宫的,萧昭业要杀人要滥赏外戚,她都不用说话。判官们仔细审查,发现不是红颜祸水,是萧昭业道德败坏,把她给带坏了。
其他人对何婧英的态度也和对其他人差不多——统统不爱搭理。
周瑜和孙策本来想试试这家的蒟酱蒸肉,最近都说这家的蒟酱味道忽然变好,鲁肃和甘宁都试过了,约在这里。上楼时孙权已经和刘备喝起来了,包厢的竹帘后似乎坐了一位皇后。
何婧英目眩神迷的眨眨眼:“我可不该怕死。”谁知道死后能看到这些俊俏郎君呢?当初以为杨郎的姿容举世无双,和皇帝共享他,谁能想到……这些人别说沾一沾抱一抱,就是这样看着下酒,都比和其他人过夜更强。
其他人无视她,继续探讨哲学问题。
山涛:“我想试试变成鸡是什么感觉。真的,这些问题不论是猜测,还是问那只鸡,都没有答案,只能亲自一试。反正等被杀之后还能变回原形。顺便给我夫人炖个鸡汤。”他可是位列三公之后还坚持不纳妾的人,死后也和夫人很恩爱。
刘伶:“你要是这么说,好像挺有意思。到时候准备好汤锅和酒,炖完我,我自己吃。”
“你能自己拔毛吗?”
“好,我给你写变鸡赋。”
刘伶不屑一顾:“用你写?”我变过,才能写的真情实感啊!
回去告诉夫人,还得请长假。
山涛刚说完,耳朵差点被夫人揪下来,不禁潸然泪下:“你变了!过去跟我受穷都毫无怨言,如今我只是嗷嗷嗷,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阎君夫人们。”韩氏怒火中烧,咬牙问他:“我就问你一件事,谁来杀鸡?还记得你当年杀鸡时的情境么?”
山涛:“……”
山涛:“不,不怎么记得了,穷的时候吃不着,位列三公又不用自己动手。呵呵,呵呵呵。哎呀今天喝酒喝多了,不只八斗。”
没有人劝刘伶,他嘱咐朋友到时候一定要多放桂皮和八角,就跑去找阎君:“我想试试变成鸡是什么感觉。”
阎君:“这是什么混蛋要求?不行。”
“又是一个研究当前话题研究到入魔的傻小子。”
“我自己乐意,为什么不行?”
阎君:“不合规矩。之前还有人想去肉店地狱挨打,我们一样不同意。”
“你可能是自己乐意,其他富人可以花钱让人变成鸡鸭给他们吃。”现在有人坐滑竿,出门被人抬着,他们看到就觉得不顺眼,又不好立法制止这种行为。
刘伶问:“非得我犯个罪,才能变成鸡?”
都尉极不耐烦,他生来最看不起这些空谈无物的人,尤其是酗酒不干正事的:“素有规矩,变成畜生的东西不会送给亲人照料。”由得你自己挑挑选选?犯了罪,变成牛羊,送给家人照料,那还算是惩罚么?越不可猜度的未来才可怕。
…
何戢只好带着女儿回家,忽然又有点担心好朋友的安危问题,褚渊不仅高大英俊有一把钢针一样乌黑油亮的大胡子,还有仪态气度过人和审美极高妙这两个优点(他都模仿褚渊穿衣服):“你什么时候死的?死后这么多年…”啧,我好像不应该躲着你,应该好好教你。
何婧英笑道:“活不下去就死了嘛,您也不必问我的事,死后这么多年,以染丝织布为生。我没有祭品,也没有多少陪葬品。”不用想也知道,父亲他肯定不想知道自己的□□。
“你回去看过皇帝么?”
何婧英有些叹气,她和萧昭业之间的感情很显然不全是爱情,而是一种志同道合的玩伴关系,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萧昭业那样肆无忌惮的与她一同玩乐,享受彻夜的欢歌畅饮和美酒,共享美貌少年,她是真心希望萧昭业能长命百岁,永永远远的当皇帝:“他过得不好,整日被高帝(萧道成)责骂。披枷带锁,如同囚犯一样。”
何戢不尴不尬的想送她回去,得知何婧英在和人合租,买完胭脂水粉和每天三顿饭之后,剩下的钱根本不够租房子,就和另外四个同样花天酒地、不节俭的美少女/少年合租。只好勉勉强强的同意她搬过来。
研究小组抱鸡回去,鸡笼里的灵魂渴望着自由,不停的扑腾着,虽然他们因为贪污、猥亵、诈骗等死后小罪被判变畜生,被人杀了吃肉,却还是不肯接受这命运。
张仲景在笼子外问:“你们知道自己变成什么了吗?”
皇普谧:“他们照不见镜子,我去拿。”
华佗看了一会,觉得这些黄娇娇毛茸茸的小鸡仔还挺好玩,捉了一只拿在手里,抚摸个不停:“你们可知小帝镇中养了两只羔羊,他们想让羔羊产仔,或是杀了吃肉。养的年份长了,反倒不舍得杀。”在小帝镇中,柔软无害、绝不会伤害人的东西只有那只小羊羔。
“您去过帝镇?听说那皇帝聚居之处,极为奢华神秘,和过去的宫闱一样森严。”
华佗想了想‘帝镇死后养生小组’的那些人,他们都不遮掩身份,问的问题多了,拿了价值千金的玉璧来送给自己,吐露过帝镇中的很多问题。刘曜养的小羊羔也是他们说的:“是,十分森严。”
小鸡仔们看到镜中的自己,纷纷缩头缩脑的挤在镜子前面,拍拍翅膀,然后惊惧万分的啾啾啾的狂叫起来。
他们刚刚只觉得周围的人变得好大,自己的身子头重脚轻,周围的小鸡仔也变得好大。任谁看到和自己一样大的小鸡仔,都觉得很可怕。看到那些巨大的人脸,张开来像天罗地网一样的大手,更是吓得不行。
贾思勰抓了一小撮糜子搁在它们眼前。
鸡仔们无法忍受糜子的香味诱惑,纷纷上前狂啄。
和‘如果能下蛋就杀了你让你恢复自由’做要挟,鸡们很配合的回答问题。
贾思勰指着陶盘:“你们还记得自己的是谁吗?记得就跳进盘子里。”
鸡仔们翻着跟头跌进盘子里。
这一幕让很多人都想起了童年。
鸡仔们回答了很多问题,最后还得配合试验,对着镜子:“咕咕咕(我是鸡)咕咕咕(我能下蛋)”
神医们探讨起‘神志病/百合病’这个大类,精神对肉体的影响到底有多大?精神上的大喜大悲大惊都能引发疾病,也能治病。用在这里又如何?
……
总有些人在生前就被人盯上了,城隍们写了黑红两样名单,鬼差们也格外注意。墨色的名单需要格外敬重,生前是远近闻名的好人,死后也大概是个好鬼,鬼差去接他/她的时候要注意态度。至于朱砂写的名单,就是那些格外凶悍、蛮不讲理、十里八乡才出一个的大混蛋,鬼差们也要注意,趁着他/她刚死还不清醒,先扣住再说。
花木兰刚一闭眼,就看到四个黑衣人站在屋里。她眉头一皱,下意识的握住枕边的宝剑:“什么人?夤夜至此?”我为什么握空了?我的剑怎么拔不出来?
鬼卒们佩服的不得了,退伍回家这么多年,枕边摆着宝剑,床里面放着刷洗干净的盾牌,反应速度和警惕性还是这么大,看床上的尸体,虽是盛夏,依然衣衫整齐,随时可以起身与人搏杀:“花将军现在还枕戈待旦,真厉害。”
“对对对”
“我们对花将军仰慕已久。”
“别误会别误会,你死了。”
“???”花木兰觉得自己一点没误会。既然自己的刀拔不出来,那就缴械吧。抬手就把一个鬼卒按在地上,轻易夺了木棍短刀,用刀先挑了这人的腰带。“你才死了!”
打仗抓俘虏为了方便,就先把腰带抽走或挑断,谁还能不穿裤子逃跑吗?要跑就得拎着裤子,那就占住了一只手。
被按在地上的人竟觉得有点刺激,还有些心荡神怡。这些年悍勇的女子他见了不少,除了根本娶不到的那几位之外,头一次被人按在地上踩着脖颈。
另外仨人:“哎?别动手啊!”说罢就要围上去制服她,再讲明白她真的死了——寿终正寝!
“不是我们杀的啊大姐,冷静。”
“你看你现在能穿过墙壁柜子哎”
“有话好好说不行吗我们也是鬼!我们也是鬼!”
花木兰一手木棍,一手短刀,尚未发现自己身上从睡衣改成了戎装。对这些面貌一样陷入有问题的黑衣人说的话,半点不信,提着对方的短刀木棍微微一笑:“满口胡言。”
可惜他们带的武器不够趁手,你倒是带一把剑,或者是马槊嘛。不行,麻薯在房里打仗不趁手。
鬼卒虽然训练有素,终究比不上久经沙场的悍将,只派了四个人来接她也有轻视的嫌疑。
悍将自是力大无比,善使各种武器,花木兰很快摸索出短刀木棍相配合的方式,其实和一双弯刀用起来差不多,一拨一格,要么是短刀抹手腕,要么是木棍敲对方后脑勺。
最后一个人心思灵活,飞快的跑到墙上,大半个人都站在墙壁里:“停停停,听我说,你看我真的是鬼!”
花木兰大惊:“嗯?!这是什么妖人的幻术?”
“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鬼都能穿墙。”
花木兰没有试,出屋绕到墙后面,看到这人露在外面的屁股——墙没多厚,鬼差正面只露出脸,后面就露着屁股。抬脚揣在这人的屁股上,顿时冷笑,这脚感分明是真的屁股,骗谁呢?鬼?鬼能有厚实柔软……哎?哎哎?我的脚为什么在墙里?
她下意识的扭头一看,刚刚走出来的门,门还关的严严实实,根本没有打开,那我是怎么出来的?难道我真的是鬼?
屋里两个鬼合力抱住她的腿,往屋里拽,她心中涌起一种莫大的危机感,本想抵着墙把腿抢回来,可是鬼抵着墙就和抵着空气一样,被人拽了进去。
四个鬼提防的看着她:“花木兰!”
其中一个鬼蹦起来飘在空中,像是一朵蒲公英一样缓缓下落,又大半身子隐没在地面中:“你看我们都死了,冷静一下好么花大姐,人固有一死。”
“你看床上的是你的尸体。”
花木兰过去看了看,嗯,是我,我真壮,这么看自己有些陌生,铜镜照出来的不够真。又去镜子前面看了看,哇,这分明是一身戎装,甲胄也不差分毫。
“我真的死了……你们也不是匪徒。那你们是什么人?阴兵?”
鬼差们纷纷点头:“对啊,我们是鬼差,专门负责来接刚死的幽魂。”
她冷静下来就什么都好说了,看到一个鬼差娴熟的掏出小木盒,盒子里面拿出一卷黑线和针包,开始缝被割断的腰带和裤子。有些抱歉:“我赔你一条吧。咦?我这钱怎么拿不了?”
“哦,得是陪葬品鬼魂才能花,没事,我们鬼差的衣服都是黑的,就是扯坏了好缝。”
“花将军请吧,城隍对你期盼已久,我们再不回去,该派更多的人来请。”
花木兰在屋里左右寻摸一圈,想打点行囊,却发现那件都拿不起来,又去和家人一一告别。
“天色微白,即将鸡叫,还是早早上路吧。”
花木兰还是有无限怅惘,想起从此就要和家人阴阳两别,将来浑浑噩噩的去投胎,前尘往事具化烟尘,骨肉分抛令人心酸:“鬼果然畏光么?”
“有点,鬼与人擦肩而过,对人不好。”
留恋也无用,倒不如洒脱些,赤手空拳的来,赤手空拳的走,幸好走的时候身上还有衣裳。
到了城隍府中,早已摆下酒宴款待她。
花木兰回了老家,管理她的的只是县城隍。
谢道韫在父亲和伯父家里宅了三十年,临近要服役的时候赶紧去考了判官身份,做了一百多年判官,被提拔上来。
她也是一身黑衣,和鬼卒的黑衣区别只在用的是丝帛,有织出来的菱形花纹,袖子也是文人的垂袖而非箭袖。没带面具,请她入席之后上下打量,花木兰端端正正的坐着,坦然让她看,也仔细打量这文弱纤细,面色有些寡淡却非常好看的夫人——好看的小寡妇。
“将军愿意留在我这里任职吗?小县鄙薄,财货稀少兵卒尽是老弱,但将军安家在此,若肯留下任职,可以常常回家探望家人。”她看的大为感慨,自己当年练剑时不求上进,贼兵入城时手刃数人就被抓了,招募的几百兵勇也没什么用。如果好好练习,即便没有阿青教头单人出入万军从中不染纤毫的剑技,也应该有半个花木兰那么厉害,死后在努力补兵法。
花木兰一口答应,捧酒站起来:“长官厚爱,木兰愿效犬马之劳。”说罢,一饮而尽。
县城隍在太平时期一点都不忙,这地区几万人,有时候一天都不死人。
谢道韫终于放心的把练兵的职务安排给合适的人,这地方是真清闲,善于练兵的人来了又走,待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