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绎
“汉武帝是正人君子,我也对我的丈夫情有独钟。”长孙皇后走近庭院中,在屋门口问:“我能看看武帝的书架么?听闻您的藏书上万册。”
刘彻伸手在窗口招了招:“进来吧。”
屋门是大开的,屋子从外面看不算高大,在里面看却很明亮,屋子靠里的部分是一排排的书架,房檐下还摞着许多书箱,显然是没地方存放,这些书箱好像很快就能取代墙壁。
这里不被风雨冷热困扰,窗子开的非常大,距离地面二尺高是窗棂,往上是四尺高、七尺宽的大窗户,中间仅用五根雕花木柱做支撑。试过,如果开的更大,过几天房子会塌。
檀木塌宽大,一面靠着墙边的书架,另一面靠着落在一起的箱子上,放了几个膨松柔软的大靠垫。看不出是鹅毛还是棉花,只是弹性很好。一张小桌就在手边,一壶,一杯,一碟红枣,一碟烤棋豆。红枣和烤棋子豆都适合看书时吃,没有水、不掉渣、更不会弄脏书页。
长孙皇后缓步踏入这屋中,显然这里的摆设更加精致,干净整洁还很细致。“武帝的陪葬墓中藏书千卷么?”
“箱子里是旧书,架子上多是新书。你可以借阅。”
“多谢多谢,我正为此而来。无书可读太难受了。”
“你的诗作很好,赵飞燕很爱。她几次拜托我,向你索取诗集。”
长孙皇后不怎么喜欢赵飞燕,到不觉得她祸国,觉得她蠢而无用罢了。“等我的陪葬品来到这里,应该有诗集,若没有,我依记忆复写一份吧。为何得赵皇后厚爱?”
我看到地图了,哦,好几张地图,这是什么年代的地图?国界线划分的有些奇怪……不对,这不是国界,这似乎是道路,是巡游的路线?
“赵飞燕快来了,到时候让她跟你说。”
长孙皇后就着地图把话题切入:“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从祁连山说起匈奴,不出所料,痛击匈奴是刘彻喜欢的话题之一。
随即话题一转,说起李世民覆灭东突厥,略去东突厥内部也有些纷争的问题,直接是给接管了。
长孙皇后骄傲的说:“依我看,后人很难分辨我丈夫唐朝皇帝和汉武帝的盖世功勋之间,谁更胜一筹。”当然是我丈夫啦!!他能和汉文帝相比!!
一个让人有好感的女人说,你和我丈夫一样优秀呢。
刘彻点点头,很给面子:“不分伯仲。”
聊的很好,好到她被邀请坐下来吃枣喝茶的程度。
“我有件事想请教您,这件事不能问别人。”
“你想问李建成?”
长孙皇后心说我就知道,聪明皇帝的敏锐是不会改变的:“是啊。是同胞兄弟,我婆母行事端方慈爱不偏不倚。”她就算稍微偏心二儿子一点,疼他爱他,也没到爱到另外两个儿子+十个孙子被二儿子杀了都能不以为意。李建成李元吉若稍微聪明一点,把儿子们送到她眼前,一起哭诉,一定动人心肠。太穆皇后或许以为我没有参与其中,才对我的态度依旧。
刘彻看了她一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很想见见李世民。”能有这样的皇后,绝非凡品。
“李建成本来能自由在外行走,他弟弟不甘寂寞,非要招揽旧部,二人触犯了阎君的法令,重新被软禁起来。被传为笑谈,你可以安心。”
真的很可笑。聪明人都知道生死之间比改朝换代更彻底,他们俩要是想好,就只能尽力到阎君处为官,趁着李世民下来之前、能出帝镇之前,抢占先机。一步抢先就能步步抢先。到了陌生的地方,别的君王治下,不先投诚示好,先收拢旧部……不关你关谁啊。
……
登基之后的阎君好像更忙了,嬴政没因为有实习期的阎君分担压力和人间的君王比较贤明就降低工作量。朱砂痣阎君这次没有偷多少懒,推过去的只有两成奏本,他似乎学会了一边休息睡觉一边批奏折的方法,经常只睁着一只眼睛。祖龙在百忙之中抽出空闲来,派扈从去约好了时间,在后山的花亭中相会。
双方的欲望和情绪都需要每月相会一次。
吕雉带了一些鲜花,美酒带了美酒小吃,欣然赴会:“你尝尝这个,据说是因长孙皇后而发明的美食,叫蜜碗。”
黄澄澄油乎乎的碗状甜点,一看就是用油炸过。这东西是先用鸡蛋和面,用香油炸,然后放在蜂蜜里煮一下,浸透了蜂蜜才拿出来。另一种方法是在和面时加入等比例的鸡蛋和蜂蜜,但炸出来颜色较深。
嬴政只咬了一口,就嫌弃的放下:“太甜腻了。你见过长孙氏?”
“我见她干什么?”吕雉淡淡说:“她满心都是为她丈夫打算,休戚与共。”这夫妻俩志趣相投,利益也是一致的,长孙氏一定不会做别的打算。夫妻俩生前关系好,死后只会更好。
嬴政点点头,他对传闻中‘因为丧妻而衣带渐宽、憔悴生白发’的事表示不太理解,不过没关系,没有殉葬活人,也没有为了修修陵累死人。不用在意。
“你最近不太高兴,为什么呢?是因为地府的生活寡淡乏味么?阎君继位的事?”
“不是。”
“是因为不能网罗人才么?”
“这有一点。”
“那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修炼不成?”
嬴政微微点头,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背,沉声说:“修炼不成,不能成仙,又有什么快乐可言?我不是那种沉溺于美酒美味的迂夫,短暂的快乐贻误时机,让人一事无成。只有这些大事情,大成功,才能令我感到快乐。那时候的快乐远胜过几十年懒散享受带来的肤浅,麻木,愚昧无知的快乐。”他现在也不难过,自从知道修炼不成不是因为自己愚蠢,而是因为自己过于聪明,就不难过了。
他顿了顿,看到吕雉脸上的神情,笑了笑:“不用担心。我很有耐心,不论是几百年几千年的努力,我可以慢慢等。我不相信世上只有清静无为这一条成仙路。”
“那是当然。若只有清静无为才能成仙,那天宫中岂不是全是朱砂痣阎君这样睡觉的神仙?”天宫的前景堪忧……不对,那争权斗势的只能是凡人,不能是神仙!若神仙和凡人一样贪婪愚顽,又何必成仙成圣?若是这样,也不会有人动摇根基,倒是稳若磐石。只要众人都清静无为,又何须提防臣下谋逆犯上?自然是清平世界。
嬴政心里想的场景显然更好笑,他想起朱砂痣阎君随便拿个枕头,在哪里都能睡觉的样子,莫非仙山上睡了满山的散仙?这种好笑的事,笑一笑也就罢了,还有另一件事压在心头:“扶苏现在有些修行,他对我隐瞒。扶苏不仅能御风,还能御剑,但他凡出入都步行及乘船,伪装的非常好。”
“真的?谁说的?不会是刘邦吧?”
要是他说的我怎么会信呢?“阿嫣悄悄跟我说的,去做城隍之后,修行突飞猛进。”
吕雉也严肃起来,放下酒杯,皱起眉头陷入深思中。
嬴政往后靠了靠,神色很是凝重:“他不该有任何事对我隐瞒。何况是这种大事。”原本规划了两种前途,一条是我修炼成功扶苏没成功,另一条是我没成功扶苏成功了。都安排的非常好,他却隐瞒不报。为什么隐瞒?修行是比军队更强大的战斗力,扶苏等于暗藏甲兵。不会是意图谋反,和李世民不一样,但他不和我说,他能和谁说?
吕雉没像他这样阴谋论,她对扶苏也没有控制欲:“他是怕你生气吧?怎么敢超过你呢?”你闭关十多年,一无所获,他认认真真的当了几十年城隍,又回来管理匠作监,结果有了修行。
“每个儿子都不敢超过父亲,最后要泯然于众人。扶苏若不是暗藏实力,不让我知晓,就是在心里认为我容不得儿子比自己有成就。”嬴政冷笑:“我只是统一九州,若有一个能征服罗马的儿子,何其荣耀。”
吕雉沉吟了一会,心中实在是猜不出,按照扶苏的性情他不太可能偷偷积攒实力,他也不会因为自己有了成就不敢告诉父亲。或许另有隐情在其中,或许是他真的变了,不想再受控制。
“扶苏怎么说?”
“我还没问他。等着,看看他能装多久,将来修炼到霞举飞升时,看他怎么跟我装。”
吕雉沉吟了半天,谁都不好劝,索性换个话题:“人间的风气总在影响地府。现在的小女鬼格外喜欢舞刀弄枪,原先我训练招募的狱卒,有些不肯动刀枪,现在招募来的女狱卒,基本上都习过骑射,有些女人还懂摔跤。”
嬴政低笑:“都是名门女子吧?李世民的母亲小时候想杀杨坚,他姐姐能屯兵打仗,他妻子帮着篡位。”多么快乐的一家三口。李昭比那些最活跃的大商人跑的更远,善于结交各色人,不吝钱财。另外两个女人还不认识。
“我们回帝镇去看看?我对长孙氏很好奇。”
“好。”
俩人回到帝镇的时候,帝镇中人很多,基本上能回来的都回来了。不约而同,有一些是好奇长孙皇后什么模样品性,有些则是好奇李世民,皇帝们对于不能去围观人间天子这一条很不满,有条件的还能偷看起居注,在他出门打猎时看看,没有条件的只能等着转送的起居注概略。
皇后之中,唯一一个能让她感到惊讶的,只有赵飞燕。
“你的诗写的太好了!那些瞎眼笨蛋就认为皇后只能木哈哈的端着,不能美艳风趣,不能和皇帝玩,得天天叫皇帝去工作,多傻呀。你可真好啊,长得漂亮,又会写诗,还能生孩子。我就想活成你这样!”
长孙皇后:……我也让皇帝去工作。
赵飞燕把她从头看到脚:“你给我写诗,我跳舞给你看。”
李渊用力暗示她答应,划算的。
“这是文人雅趣。好啊。”拿诗文换歌舞,风流文人该做的事。
见到明德皇后马氏时,长孙皇后很想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说她‘不能抑退外戚,令其当朝贵盛,此乃开其祸源而防其末事耳’。
那篇文章后面还标注了‘我写给自己的不许让皇帝看见’,好像陛下还是看见了……
她把但凡有些故事,可以品评优劣的皇后的都说了一遍,希望这些人没看见。说古人被古人知晓之后,有些尴尬。
大量的客人帮她吃掉了几天份的祭品。
看到始皇和吕后联袂而来,好像关系很好的样子,长孙皇后陷入深深的疑惑中,默默的思考自己读的书是不是有什么错处和遗漏。她现在还在细细的阅读阴律,还没看到官方编纂的《冥史》和帝镇中皇帝们出品的《帝史》。
吕雉没有试图示好或是招揽她,礼貌性的认识了一下,就罢了。帝后相辅相成,夫妻和乐,绝非一人之功,真心相爱的人,死亡只会让他们更相爱。
尴尬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宫人把皇后的手稿拿给皇帝看,李世民看完之后大哭:“皇后此书,足可垂于后代。刊印!发行天下!”
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皇后不仅书法与卫夫人相提并论,更是见解独到,目光如炬。
一旦发行天下,城隍就能买两本祭给自己,然后整个地府都传遍了。
李昭去海里之前,最后一次补足装备——不知道该买什么,把能用得上的都买一些,听说海水会腐蚀铁器,买石刀和银刀。看到这本书,看到著名是长孙皇后,买了一本看看,唔,夸我了。
赵飞燕十分欣慰:“你没骂我!”果然聪明人都会喜欢我。
那是因为长孙皇后把她归为宠妃一类,根本不值得点评。
吕雉:呵呵,说得确实不错,可恶。
明德皇后:……我家里人不听话我有什么办法。
薄太后:就她会说?外戚准没有好下场!你哥哥也未必能有多好。
独孤伽罗:“长孙无病,你家难道不会易储?!”
长孙无病微微一笑,信心十足:“不会,我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李渊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很想劝她别把话说的那么满,被人嘲讽时会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但转念一想,李承乾聪明可爱虚心好学,李世民管得严又委以重任,虽然现在有些偏疼李泰,但是问题还不大,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嘛。
……
匠作监中发生了一起血案,一个铁匠,一个石匠,为了争夺漆匠老婆的芳心,砍死了对方两次。
石匠和铁匠都被捆好了送去审判,这俩人倒是势均力敌,都是互相杀了对方两次。根据法律,应该都会被打入轮回。
漆匠的老婆和这两个人没有关系,她原先是另一个铁匠的妻子,后来改嫁。
扶苏处理完这件事,看了看刘盈:“很多生前的恩爱夫妻,到死后劳燕分飞。也有些新结合的夫妻,过几十年一百年,厌倦了,有些互砍一顿,有些好聚好散。”
刘盈把手里的书丢过去:“感慨什么呢?你也信了那些谣言?”
扶苏讪讪的把书放在旁边:“问问而已。”都说你和那功曹形影不离,那功曹确实长得不错,为人也轻浮。
刘盈仔细看了他一会,现在还没有看腻,在一起读书学习依然觉得有趣,这就够了:“我还听说你在人间时和某个判官关系甚密,那是个女人吧?”
“我和治下所有判官关系都不错,不要只盯着妇人。”
“哼哼。”
“哈哈哈哈”
……
一回生,二回熟,李建成第二年耕作时做的细多了。
虽说是一醉解千愁,但从种地开始,直到酿酒成功,期间都要愁死了。
李元吉把锄头一扔:“大哥,我想去投胎。”
“且慢,你不等李世民死下来?”
“不等,他在哪儿快快乐乐的享受后宫佳丽,派兵东征西杀劫掠美人和宝物,咱们在这里吃苦受累,他还没死,我先要气死了。”李元吉喝着偷来的酒:“您听见那些传闻,说什么魏征直言犯上,李世民大度能容,你不生气?”太子宫中有些人才,现在都他娘的为李世民效力去了。他宫里好几个杨妃,都是隋朝宗室,夺前朝的江山娶前朝的女人是惯例。只是不知道哪一个是我的王妃。那女人就没有半点忠贞吗?
李建成被他说得越发恼火:“你住口。”他怀疑李世民在自己死了之后也不放过自己,要不然怎么会如礼祭祀自己,却给三弟微薄的祭祀呢。
李元吉憋回去沉默了一会,又愤恨道:“长孙无病病死了,实在可笑,那妇人口蜜腹剑。我不想种地,也不想对别人称臣。干脆去投胎,说不准他死后江山也会大乱。他又打算去打高句丽,呵。”
李建成知道三弟受不了这里的苦楚,他也有些坚持不住,只是想看到李世民的晚年生活和死后下场,才尽力强撑。收麦子还算快乐,但在此之前漫长的等待太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