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绎
刘欣趁夜色悄悄抱着牌子和盾牌跑了过来,刚要把字冲里面立好,拿了两根木头做支架。正在慢慢摆弄时,两根木棍倒了下来,互相一砸,发出微微的声响。
距离这里最近的是钱缪,他和马殷合力修建了小小的堡垒,被这细碎但不正常的声音惊醒,立刻持弓,顺着楼梯上到楼上的瞭望台。这台子是三尺高的边墙,和城墙一模一样,上有亭子,正中央堆着一些箱子,都是物资。
夜色微明,钱缪蹲在墙壁垛口朝声音的方向看了看,马殷穿着睡衣爬上来:“怎么了?”
“你看那边,那人在捣鼓什么?”
远远的看着,有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手在背后不断的捣腾,似乎是……
“烟花爆竹?”
“这是谁雇来的人?”
虽然享受了很长时间的安宁,但他们还没忘记战争的带来的警惕,深夜在别人家门口放爆竹这种事虽然尚未应用在战争中,但必然有效。
马殷:“你来射箭,我去敲门。”二人的箭法都很准,只是马殷没带弓箭。
“且慢。”钱缪顿了顿:“你认为这人是谁雇来的?”
马殷:“一去便知。”
被叫醒的每个人都一脸无辜,单纯的提着剑或火筷子走了出来,都往那边看去。
“牌子上有字。”神箭手们眯着眼睛细看,朦胧的月色下,二三十米外的字也很容易看清楚。
看清楚之后,众人高呼:“放箭放箭!”
你他娘的骂谁呢?众人立刻就有了怀疑对象。
刘欣焉能毫无准备?他立刻立起盾牌,掩护自己撤退。
盾是藤盾,用藤条编织,桐油浸泡,又轻又韧。虽然被箭的冲击力几次推倒在地上,还是连滚带爬的顺利回家了,就中了一箭,这比他计划中的好多了。
于是同样准备立牌咒骂朱温的其他人暂时收手,这帮人比想象中的更加敏锐,也更为团结,需要一种可以瞬间立在那儿,在被人发现之前跑出二三百米外的牌子,现在的不行。现在挂牌匾,要么是挂在房子上,要么是立在墙边,没有平地立牌子的设计。
……
(后)汉新皇帝刘承佑上台之后,和前面那些前辈,骂跋扈将军被杀的汉质帝、朱友珪、朱友贞、李从厚等人一样,都觉得统兵大将是个威胁,这四名顾命大臣都是威胁。
老臣们的脾气也算不上好,当着新皇帝面前打架吵架满地打滚撕吧的事时常发生。
刘承佑也吸取了前辈们的经验,知道不能徐徐图之,就嘁哩喀喳的说杨邠、王章与史弘肇要谋反,立刻就把仨人都杀了。
非常简单。老臣们嚣张,没想到皇帝敢下手。皇帝自己也没想到成功的这么快。
郭威刚被调走不远,在远方防御契丹人。突然得知消息,皇帝不仅杀了那仨老东西,还准备把他也悄悄消灭。但郭荣的人品好,朋友多,这小皇帝倒行逆施,有人走漏消息。
夫人柴氏,两个儿子,郭荣的老婆和两个儿子都被皇帝给杀了。
(郭荣,本性柴,郭威老婆的侄子,被郭威养了一段时间看很可爱,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收为养子,故而改姓郭,终生未改姓。史书上称为柴荣是宋朝故意改的。)
郭威:人生的大起大落来的太突然!
从一个刺史之子到街头流氓,闲的没事和跋扈屠户置气把人给杀了,到后来被老婆选中,又从军打仗,回到比老爹的官职更高的位置上,现在,封妻荫子都已完成,突然被一个小兔崽子杀了全家?
打回去!
刘承佑派慕容彦迎敌。
慕容彦何许人?平生最彪悍的一件事是把名将高行周逼的差点死,见刘知远涕泣,以屎塞口以自诉。
战前告诉刘承佑:“温酒待我归!”
战后什么都没和刘承佑说,自己就跑了。
刘承佑到阴间之后,第一眼见到的是亲爹那砂锅大的拳头。
刘知远简直被活活气死。拎着儿子问其他几人:“吃吗?谁要吃就拿走,我没有这么蠢的儿子。”
……
郭威问谁能当皇帝?
众人都说应该是他。
郭威表示:我不,我是个忠臣。
找了刘氏宗亲最强有力的一个节度使,他爹是另一个强大的节度使。这俩节度使本该来征讨‘弑君’的郭威,但一听他让推荐自己/我儿子当皇帝,立刻表示他是个大大的忠臣!他干的对!刘承佑那小兔崽子,干的不是人事,死有余辜。
契丹来袭,郭威率兵去迎敌,到了澶州时士兵哗变:“人民要求你来当皇帝!”
郭威:“唉,我一个忠于汉朝的节度使,哪能当皇帝呢?你们连龙袍都没有。”
士兵们扯下明黄色的军旗,把他一裹,就当是黄袍加身。
郭威:“实不相瞒,我是周朝虢叔的后代!我们这就是周了!”
他回去时,还活着的太后李三娘也劝进。顺理成章的称帝,盘算了一番,大儿子是养子郭荣,老二老三都被杀了。
大臣们劝他别追封柴氏当皇后,努努力在生个亲儿子继承皇位,虽然陛下您已经快五十岁了,但是还行。
郭威本着尊重士人好好治国的原则没有骂出口:滚!我老婆就是皇后!养子和亲儿子一样!郭荣还来得及再娶妻生子。
第305章 郭荣+坦克(虫多)
汉文帝刘恒是众多皇帝的偶像,虽然他低调, 朴素, 仁爱, 内敛,孝顺, 没有脾气,但是他国家强大,人才迭出, 还全是忠臣。后世崇拜他推崇他的皇帝们, 都本着一种‘偶像这么厉害, 我也一样可以’的心态吹捧汉文帝。细论起来,其实汉高祖更厉害, 但有三点不能被崇拜, 第一, 他当众抱着戚夫人接见大臣, 还曾经和男宠缠绵到樊哙闯宫叫他起床。第二,他曾经骂人骂到女婿的官吏愤然谋反。第三, 也是最隐晦的一点, 他是平民, 却狠狠的击败了贵族。
前两点好像是昏君的标配, 暂且不提, 第三点确很关键,如果过于鼓吹汉高祖,岂不是让天下百姓都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虽然他们现在也知道的很清楚, 但还是要避讳。
皇帝们:汉高祖厉害!但是我们喜欢汉文帝!
郭威的偶像和目标也是汉文帝,只可惜同样经历丧妻丧子事件的人状态不一样,他称帝之后砸毁了一匹金玉器皿,认真治国,可心中的酸楚无处发泄,这可不是杀了刘承佑一个人就能了解的。临死前嘱咐郭荣:“我见到汉朝陵,唐朝十八座陵寝都被人挖掘盗窃,那都是埋了太多钱,只有汉文帝一贯节俭人所共知,简单的安葬在霸陵上,至今完好无损!我的陵墓务必从简,不要惊扰百姓,不要石人石兽,那都没用,用纸衣装殓,用瓦棺作椁,叫众人都看清楚皇帝没有陪葬品。每年寒食节派人来扫墓,不来也行。但要在我战斗过的河间、魏府、澶州埋下剑甲,在称帝登基的濮阳葬通天冠绛纱袍、东京埋平天冠衮龙袍。”
郭荣含泪答应了。他又安排了两个人当宰相辅佐,当夜病逝。
汉文帝刘恒本人正在地府开会,与会者除了太史台之外,还有一脸疑惑的扶苏、宇文邕和李豫,可以说是秦、汉、十六国、唐各来一个代表。
为什么没有隋朝?因为杨坚在小帝镇出现之后,每每觉得尴尬,别人议论起这些篡权的大臣时,总会提起仁君隋文帝。还有一点,现在这个议题不适合他来参与谈论。
宇文邕笑道:“这也值得让他避讳么?谈的又不是皇后的危害。”
众人哈哈哈的笑了一会,在座众人,没有一个怕老婆,和他杨坚不是一类人。
刘恒问:“扶苏,你何故一脸迷惑?”
扶苏怅然道:“家事烦扰。”前天晚上自己喝自己酿的酒刚喝醉,忽然收到纸条,给我一天时间,总结好自从佛教传入中原的兴衰原因……我父亲真是爱我,对我念念不忘。
幸好这些年积攒了很多文章,把三次灭佛和几次佛教大兴事件发生时自己记的感言整理了一番,凑了一篇,一大早就交了上去。得到一小篮桃杏,还有这次任务。
刘恒心说:不知道是惠帝兄长的情调,或是那位阎君又看你哪里不好,我看你很好,挺可爱。
这次会议由太史令主持,他也有点蒙:“以前……从来不让史官参与朝政劝谏。”虽然咱们这次也是总结历史经验,但……找太史台的人来参与,真是专业对口啊。
探讨的是《人间佛教大兴屡禁不止,为何在阴间不能兴盛如人间》和《佛道与国富》这两个话题。
这两个问题其实都很简单,人间佛教大兴是因为上到皇帝、王侯将相,下到黎民百姓都争相布施供养,为来生求福,死后就是来生。还有一个,和尚可以免赋税劳役,和尚的家人也可以,有些地方的人为了合法避税,如果生了三个儿子,必然把其中一个送去当和尚或当道士,具体是什么,看当时谁更火。阴间卡死了赋税和劳役两条,虽然又几次小小的暴力抗争,但很快就平息了。
如果是这么简单的事,不值得一谈,还可以往深处挖掘。
李豫沉吟良久:“早些年,人们寄希望于清官侠士,到后来,清官难觅,侠士无踪,万般无奈祈求因果报应。”有文化的人说天命,没文化的说因果报应。
实不相瞒,他当年在弟弟死后,也天天等着张皇后遭报应,后来瞅准机会,来了一套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众人纷纷点头。
另一个话题更大,国家富强→大兴寺庙→剃度僧尼→增加庙产→国家缴税土地和劳动力减少。
国家贫弱→赋税繁多→出家避税→和尚增加→国家劳动力减少。
皇帝和大臣们陷入沉思,为什么不论如何都是国家劳动力和税收减少?
我们怎么就这么吃亏?怎么只有我们吃亏?还能不能好了?
太史令说起另一个原因:“说起当年,齐明帝萧鸾。”不知道他怎么能算是明帝。“延兴建武中,每一行事,辄先烧香火,呜咽涕泣,众以此知其夜当相杀戮。”
萧鸾也知道自己杀害宗亲是很恶毒的罪行,所以他动手之前要先去祷告。皇帝和宗亲经常给寺庙大量捐赠,其实是因为亏心事做太多吧?
李豫心说:多亏得到通知要一个唐皇帝来开会时来的是我,倘是别人,恐怕他们都会有些尴尬。
众人议论良久,又找出一个理由,道家求长生,佛家求来生,香客自行选择对症下药。今生太苦时,寄希望于来生的人更多。得意自满的人吃丹药,希望延长今生的享乐。
最后决定组团去地府的寺观探访一番,看看如今的局势情况如何。
双方现在的超度法会都少了很多,清雅却不安静。刚走到道观门口,就看到两名大美人携手而来,看穿着气质便不是宫妃,但具是绝色,又有才气环绕,和那些美貌却无知的妇人相比大不相同。
原来是薛涛和鱼玄机,二人生前未能见面,鱼玄机死后去买薛涛笺时,见到了薛涛本人,当即引为知己,时常把臂同游。
又往里走,见几名妇人正在拜神。他们不知道,其中一人就是柴皇后,正在祝告丈夫长寿。
这里有些萧条,众人猛地想起青石山,那里真有神仙啊!
在道观里有几个卦摊,其中一个是于吉在这里玩耍,另有李淳风在这里练习,以前是掐算过去未来,现在是只掐算过去,又不能辅以相面,冻饿而死的人或许保持着年轻时富贵的面相,只能完全凭借周易推演——很有趣。
李豫忽然心中一动,过去找了最老的老道士:“道长,我想卜算前程。”
于吉抬眼一看:“唔,不如你过去。天高海阔,真龙岂会腾飞?”
路人甲乙丙丁窃笑,他们都找最仙风道骨的道士算命,不找这个整天打瞌睡的。
李豫豁然一笑:“所言甚是。”
搁下一块拜占庭金币,不问别的。他说得对,就算阎君也不如人间的皇帝肆意,人间的皇帝号为真龙天子,但总归不能腾云驾雾。之前被太宗拎着飞了一圈,那感觉真好!
这群人又往地府唯一的寺庙——居士们集会的叫做道场,和尚们在山里结庐而居也没人管,但合法的寺庙只有着一座。
正好看到一僧一道在互相鄙视。和尚轻敲檀板,高声唱歌:“羽服黄冠,早发修真志。炼药烧丹,养性还元气。苦行劳神,指望登仙位。莫恋遗形,来受甘露味。 ”
(译:你修啥了你也没成仙啊!你个鬼!)
道士不甘示弱,拿着乐器叮叮咣咣:“身着缁衣,摩顶来受记,奉戒持钵,功行多累积,未明禅机,不达西来意,圆寂觉灵,愿承恩光力,专等今宵,来赴甘露味。 ”
(译:吹,你继续吹,你成佛了?你也是!)
双方的簇拥在旁边站脚助威。纷纷给自己支持的一方扔钱,要把支持量化,并具体展示出来,那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扔钱。
走来走去,忽然见到了孔子在寺庙里看书。众人大惊失色:“夫子为何在此?”
如果夫子也皈依佛门,那儒释两家的争端岂不是一败涂地?
傅奕、韩愈会大哭着去投胎。
孔丘合上手里的经书:“不了解他们,我怎么评判?”礼乐忠孝几个角度都被人说了很多很有道理的话,他就想看看,这又不是歌舞享乐,怎么会敌得过道理?
他又不傻,当然知道讲道理和礼法经常无用,就想知道为什么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