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绎
收拾行李的众人哼着小曲。
小曲名叫‘温柔的手’,俗称叫十八摸。这支曲子有很多个版本,各地旋律不同,优伶们反复更改填词,跟紧时事,前段时间的版本则是明皇和贵妃。此次的主角是李煜和小周后,还巧妙的化用了李煜的几句诗进去,他的诗词本来就温柔婉转略带哀怨清冷,脂粉气有些重,放在小曲里天衣无缝,更添风骚。尤其是‘教君恣意怜’这句,在上下文的烘托下有种‘姐夫,用力’的感觉。
文人们有些恼火,觉得这东西俗不可耐,但也有支持者,觉得这是真正的雅俗共赏。
……
杜甫现在愉快的做了判官,他劳苦大众颇为同情,心中又有正气,考试也很快就通过了。愉快的拿着每月都有的工资给妻子,作为鬼不吃饭也不会饿肚子,更加快乐的给生前为非作歹的权贵们罗列惩罚,开释无辜的百姓,每天都很乐呵。
正在判官厅的长街外面吃元宵,忽然想起李白,李白又去游览名山大川,一一拜访人间城隍中的名流,听说还准备去见见真正的神仙,一定会写更多的好诗!
邻桌的人低声谈论着契丹,一个胖子经历过安史之乱,怕得很:“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旁边的胡人让翘翘的胡子更翘一些,满脸不在意:“大不了就是死。兄弟,你怕什么,我没见过旧鬼哭。”
“那我哭给你看?”
“……”
在旁边正好有几个来旅游的契丹鬼,辽主推崇汉学,国内习文学诗,甚至做汉人打扮,基本上从外貌上看不出多大差异,虽然脸大了点,不过东北那地方的人脸都大又圆,而全国各地的壮汉都浓眉大眼,膀大腰圆。
他们只当没听见,四下打量其他人,阴间的鬼差一律穿黑衣或白衣,具体什么材质什么花绣,全看各人财力或家里女眷的手艺,唯有身上佩带的银牌有不同。“判官请了,小可等人从远方来,有件事想想要请教,不知可否?”
杜甫:“阁下请讲,老夫若知道,必如实相告。”
“老先生真乃君子人也。”契丹鬼问:“小可等游历各地,但见各地秀丽整齐,端方可爱,到了都城处,见仙山高耸,大河奔流,心生向往。四下打听方知,此山非同寻常。”
“不错,此山真为鬼斧神工。”
契丹鬼抛出疑问:“我们想请中国阎君允准,派遣神鬼前往辽国地府(原先叫突厥地府),修造仙山,为两地交好之见证。欲见君王,需备厚礼,不知你们君王有何偏好?”
杜甫一怔:“若说偏好,应向扈从探问。阎君勤政爱民,大公无私,一切以长治久安为主,你们或许可以直接前往一试。”
“晓得了,多谢老先生。”
同样在各处打听消息的还有不少人,有几名狱尉都被请教到了。吕雉正在听郭圣通抱怨经商的人才天才太多,她越发不济,最近十年的收入只是持平,并无增长,狱卒就报告称:“门外有几名商人求见狱尉,想大批购买鲜花,并请教如何养护。”
肉店地狱的邓狱尉正在门口看着鬼差写新货名单时,也有几人前来请教,如何开设这种地狱并确保犯人不会越狱。
太学处有人买了整十套的全部课本,并要了两份参考书目名单。
放假的都尉们虽然没有表露身份,但气质独特,也被人询问了一番。
几名敏锐的高官老鬼溜溜达达的跟了上去。伊尹:“有意思。”
霍光问赵充国:“你怎么看?”
谢安指挥仆人:“你跟着他们。”
刘义庆的《世说新语》编辑组有很多敏锐的文人,也发现这件事不同寻常。
等契丹鬼把几十拨从都尉、狱尉、判官、典农大匠各处的消息汇总时,他们觉得可以直接去和阎君谈谈。作为以旅游团和商人身份入境的辽国使者,他们早就该去拜见阎君。
打点好礼物,换了正式的辽国礼服,前去拜访。
刚到门口就被拦住了,号称广开大门,允许天下鬼魂前来回事的阎君殿竟然大门紧闭。
辽国使者问:“莫非是我等外臣礼数不周?”
都尉安抚道:“阎君一切无事,不拘礼数,只是今日有一件大事,没做决定之前,不见一切人。”赵匡胤突然就去世了,他虽是宋朝的皇帝,却和唐朝的皇帝一样,有类似于风疾的问题。根据医馆里神医们持续研究和追踪,风疾心疾这种事可能是代代相传的,有一家人从汉代到唐代,个个都有心疾。现在阎君们正在探讨,宋太·祖赵匡胤算不算是统一天下,他应该去向何方。
七天之内必须出结果,要不然就麻烦了。地府并未修造鸿胪寺,但他可以紧急商量一下,把藏书楼增加这个范畴,藏书楼和封存卷宗的地方不在一处,是单纯的藏书之所。前楼,后馆,有很大一片住宿休息之处——看书看累了想睡觉这种事在鬼魂们身上也很常见。
……
阎君们一开始探讨的还很融洽,但越来越激烈,有人认为差不多就行了。
但嬴政说服了很多人:“若要强求安西都护府也回归麾下,确实强人所难,但燕云十六州一日不归,中原必受其乱。在哪里修造长城都不行。”
国家疆域一直在变化,统一天下的标准也在变化,但怎么说也得四下安宁才说。
“辽国强盛,西夏渐兴,你这是强人所难。百姓苦乱战久已,早已被六十年间兵峰吓破肝胆。”
嬴政道:“最基本也得攻到居庸关,作为天险屏障。”那山真不错,易守难攻。作为皇帝要是能移山填海就好了,何必去修长城。中原全是平地,周遭都是高山,那多爽快。
朱砂痣阎君忽然问:“你当年去过?”
“第一次去的。东临碣石后,从八达岭取道大同,再驾返咸阳。”
阎君们对着地图和六十多页厚的‘宋辽两国实力报告’研究了一整天——主要是看这一行行的数字,反复对比研究。正如五代十国时期,对百姓们的道德要求放低,为了求生干点坏事都可以放过,不是杀人就行。现在也得考虑,是主观问题还是客观问题。
“杨坚现在虽以仁君而得神鬼之名,却没什么朋友。”阎君们依然觉得他不可靠。
王猛全程未发一言,终于建议道:“何不折中而行,倘若宋朝今后有人收服燕云十六州,再将他们迁去大镇。现在嘛,同样是篡位之人,与五代十国正相衬。”
“比起飞鸟尽良弓藏来说,杯酒释兵权算是仁政。”
嬴政冷冷道:“现在是杯酒释兵权的时候吗?”他和他弟弟都是领兵大将,又抓紧了皇帝对禁军的控制,还有敌人虎视眈眈,然后让大将们都辞职去做富家翁,将来如何?皇帝自己带兵去打仗吗?每一代都由皇帝训练禁军,御驾亲征?唐朝都做不到。
“对,后蜀孟昶真仁君,那句‘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多么动人。蜀地百姓富庶,被宋军大批劫掠。”
“十四万人齐卸甲,更无一个是男儿?”后蜀虽然富裕,但是怂啊。
许负幽幽的说:“我去人间巡游时,为赵匡胤赵匡义兄弟相面,他二人并无独夫之相。”所谓的帝王之相,其实是独夫之相,独夫的解释有很多,在相面的范畴内可以简单的归结为‘老子天下最厉害没有人能和我相提并论——dei,我就是皇帝’,李世民有,他把周围邻国都揍了一顿,赵匡胤没有,接合民风和国力以及杯酒释兵权、政治风格来看,他们只能赌和辽国谁先被文学软化。
……
赵匡胤把弟弟召进宫喝酒,谈论许久,探讨针对辽国的政策,双方意见及不统一,被胖弟弟气的要死。赶赵光义离开之后越想越气,气的心脏病发作。就在自己的尸体旁边徘徊良久。
看到皇帝身死的消息被悄悄送到宫外,赵光义在雪夜徒步入宫,继承帝位。虽说封王+开封府尹就等于是太子,但他其实还没考虑好,究竟是二十多岁、能征善战仁爱冷静的儿子更适合,还是名望很高的兄弟合适呢。
必须选一个政策主张和自己一样的人。还没选好,突然就死了。
赵光义:我我我,我来!
然后他就称帝了。把兄弟二人的子女都称为皇子皇女。
赵匡胤:唉,毕竟是我弟弟。
惆怅的到了地府,见到田园风光的小镇,还有砂锅大的拳头。
郭荣的脾气不算太好,现在更为暴躁:“香孩儿,好一个殿前都点检!”
赵匡胤一看事已至此,当即提拳一架,这事儿是自己不对,但也不能挨打。
二人都是弓刀石马步箭俱佳的人,郭荣少年从军,如今也没落下拳脚功夫,赵匡胤的太祖长拳赫赫有名,二人打的飞沙走石,呼和声不绝于耳。
第309章 大战+王小波
郭荣死的时间稍长,已经悉知在阴间的战斗方式, 这里的重力、阻力都和人间不同, 力气也和人间有些差异。他一脚点地, 鞭腿在空中划出咻~的一声,抽向赵匡胤的腰侧。
有道是手是两扇门, 这招很好挡,在胸口准备着的双手,相对应的放下来一只, 眨眼间用更结实的小臂侧面去挡, 一下就防住了。趁着这条腿刚收回去落地, 没有连环后招的时候,箭步前扑, 双手齐伸, 右手攻向对方面门, 左手跟在前手后面, 随时准备突袭。
箭步前扑改为弓步,并出拳, 以极快的速度缩短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练武之人扎马步练习足下生根的状态, 练习把把自己的重心稳稳的左右移动, 为的就是可以在实战中瞬间转移重心。
郭荣不慌不忙, 并指为掌, 劈向他的右手手腕,后手和步法在闪电间做了微妙的调整,可以捶他的太阳穴或上步击打后脑。
赵匡胤神色严肃, 应对却自如,如今已不能有效攻击,翻拳为掌,微微回撤,抬手去迎他的手。左手迅速上提,和右手配合的极默契——理应如此——两只手像是河蚌的两扇贝壳一样,瞬间夹住了郭荣的手腕及小臂:“事出有因,请我解释!”
郭荣只来得及给他一个深远的愤怒眼神,随即浑身一使千斤坠,立足更稳,以自己为轴心,曲臂用力一甩臂膀,把赵匡胤勾起来,就像少女做哑铃弯举一样轻松,像挥毫泼墨一样容易,肩带肘,肘带腕,腕带赵匡胤,把他从自己上方甩了过去。
赵匡胤在腾空而起的瞬间想了很多事:我这么轻,这些年的饭都白吃了。
紧握不放会被砸在地上。
松开手会像一只鹌鹑一样被扔飞。
周遭传来数十声大喝:“好!”
“妙!”
“好妙!”
“快松手,给他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
“不能松手,缠绕他!”
实不相瞒,从古至今所有的皇帝基本上都在这里围观。
人间还算和平,嬴政休假,决定出来看看郭荣,刚叫上儿子同行,来到这里就看到这精彩的一幕:“真勇士也。”这俩人都是。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们多议论。
赵匡胤头一次发现自己如此轻盈,在估摸着快要被砸在地上时,猛地一撒手,顺着惯性往后飘了不多,蹲在地上,也算稳当:“周世宗何必如此,主少国疑人之常理。况且黄袍加身非我所愿”
郭荣不是很善于骂人:“咳,呵,呸!”往地下啐了一口口水。
郭威一直在旁边大口喝酒,乳白色的米酒顺着嘴角和梅瓶的瓶口蜿蜒下流,淌在肌肉隆起的年轻的浅棕色胸膛上。围观的皇帝们兴致勃勃的看着壮士搏斗,有几名皇后好奇又害羞的看着他,有点刺激。
梅瓶这种款式自从唐朝发明之后,一直用来装酒。瓶口窄小,瓶身容量大,占地面却小,便于封口便于存放,非常完美。
此时也把梅瓶随手一掷。碎在赵匡胤眼前的地上,指着郭荣破口大骂:“放你爹的狗屁,你怎么不说是郭宗训下诏要杀你呢?模仿昔日的主公,怎的不来个全套的?我是因为刘承佑乱杀大臣,才被不愿无辜枉死的官员拥立,我合理,你呢,你是辅政大臣,掌握禁军,他的意思是让你当霍光,官员未经授意怎么会拥立你!快他娘的喝两口酒,说些合理的醉话。”
刘邦看着他倒有些知己之感,旋即惋惜,如此之人,应该稳稳当当的做多年皇帝,真是可惜了。
李世民高声道:“郭威说得对。你若想称帝,明着要篡位,就该坦坦荡荡而行,何必首尾两端。自从郭氏改为柴氏之后,路人皆知。”
赵匡胤无言以对,天地良心,他确实是想当皇帝,这个还能解释,人间最快乐又最有责任的莫过于当皇帝。但是吧,给郭荣改姓叫柴荣,还有柴宗训无故早亡这两件事没得解释,就是可恨。他没派人杀柴宗训,一个小孩不足为虑,天才也需要父亲教育,仔细想想,柴宗训可能是郁闷死的。正如他,被气死。虽然不信因果报应,也不免仰天长叹:“报应啊!”
刘病已坚持捂着妻子的眼睛,不让她看到别的男人的裸体,如果是平民百姓的那不算什么,看到皇帝的可不行:“我来晚了,到底为什么事打起来?”
刘彻穿了一件睡衣,悠然坐在自己拎过来的交椅上,翘着二郎腿,欣然拍着大腿给他们打节拍:“不知道。”我是第一个到的,就在打架。
刘恒拍拍他:“起来。”
只好起来给祖父让位,又坐在祖父膝上:“真显年轻。”
刘邦白了一眼:“堪比彩衣娱亲。”你就差拿个拨浪鼓在地下撒泼了。
热心人士钱缪和皇后手挽手在安全区域看热闹:“赵匡胤一来,郭荣就使拳头迎他。”
两个混乱时期的皇帝们也在这里,他们平时觉得自己很牛,是很强大很厉害的君王,只是在秦皇、汉武、唐宗仨人眼前,莫名的感受到一股压抑,想也知道是为什么,他们这样的才能算是真正的皇帝。仨人的气势并不融合,各自直冲霄汉,没有站在一起,让混乱时代的皇帝们都保持了安静——并没有退避三舍,只是说话有些迟疑谨慎。
在离开内宦禁军的拱卫,礼乐百官的排场之后,只能单蹦一个拿成绩说话——就不敢说话了。
李隆基若有所思:“那人间祭祀柴荣的东西,郭荣能收到吗?”在阴间改名会不会耽误实名制的祭品?
嬴政虽然是阎君,刚要说话时却被几个有经验的人打断。
刘奭:“能的。”
刘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