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绎
长孙无病问:“你为何面带愁容?担心自己身后事?”担心另立皇后,担心太子的位置不稳固?亦或是兄弟阋墙?
马秀英对父子二人的感情很放心,对儿女之间的感情也很放心,唯独有一点,不放心朱元璋。他爱生气,气大伤身。又有些急躁,急切的想要扫平一切阻碍长治久安的问题,扫平结党营私的朝臣,扫除贪污腐败的官吏,心里难过,手段激进。这怎么能好呢?她和他成亲三十年,从未见过他哭的那么惨痛,想一想都要为之落泪:“放不下他,又不想见他。”
一句话说的少部分皇后心有戚戚。现在还愿意回来的皇后,都和自己的丈夫感情不错。
但活得太长,当了皇太后太皇太后的人就没这种感觉。
唐朝的太皇太后郭钰:“别说这些了,来四处走走,看看风景和物产。”
帝镇里的树木虽然生长缓慢,但也长成了参天大树。树上有少量的、够十几个人吃的果子。树足够大,花枝互相碰撞抖落就能授粉。几十种人间常见的果子应有尽有。清澈的水渠中丢着许多菱角顺水飘摇,良田沃土规划的很好。
“没有得罪过刘彻的人都可以去找他借书。”
马皇后心说汉武帝啊……“谈何得罪呢?”
“弄坏他的书就完了,得端端正正的手抄一本做赔礼。”
马秀英看着就觉得很亲切,和生前的皇宫中一样:“皇帝在宫里开了两亩地,种麦子和蔬菜。将来我也种点,宴请诸位长者。”
“叫姐姐就行。”
“你快过来。”眼看着祭品要到,皇后们把她拉到桌子前面坐下,这些飘来的祭品就端端正正的按照祭祀时的摆设,落满一桌。
“这也是多年来的经验。冥冥之中这些东西会按照方位落下。”
终于在进门时看到了她的脚。也不算大,标准且普通的端庄相貌,普普通通的脚,也就是说,就是那些酸腐文人实在无可指摘,就造谣,反正别人不知道皇后的脚到底大不大,就这么宣传。
难怪朱元璋有注解道德经的文墨,偏要写一首打油诗《骂文人》:叽叽喳喳几只鸦,满嘴喷粪叫呱呱。今日暂别寻开心,明早个个烂嘴丫。
马秀英不介意暂时借住在别人家里,自己也支起了帐篷,随手把五亩地种了三亩,房前屋后轻轻松松的弄的干净整齐。她本来就喜欢爽口的素食,原本生活也很简朴,现在还有些悠闲。
看看岳飞辛弃疾怎么夸自己丈夫~蛮不错。有种迷乱的感觉,就好像史记上写了诸葛亮,资治通鉴上写了文天祥一样,知道是真的,总觉得是伪作。
从洪武二年培养到洪武二十年,国子生中出现了大批贫寒干练熟知民情的人。
朱元璋按耐已久的大计划终于可以开始实施,让天下再也没有隐田,豪强寺庙再也不能侵吞土地。
他要分州县,度量田亩方圆,写上田主的名字和土地的精确尺寸,编成册,翻开一看上面都是鱼鳞一样的小格子。
又过了数年,长子和次子都去世了,长子朱标宽厚稳当,一如所有有强势父亲的小太子,次子朱樉不是个玩意,朱元璋亲自写的祭文里清清楚楚的表示:你丫虽然是被害死的,但老父亲要发自真心的说一句,该。
阎君们:“好了下地狱吧。就他这些儿子们呐,啧。”
明朝开国皇帝去世的消息传到罗贯中耳朵里,他依然扼腕叹息,可惜啊可惜,还是不敢写元末争霸的故事。
朱元璋先和鬼差们打了一架,然后到的地府,有一股熟悉的香气~~
第340章 补全了。
朱元璋在历史上不以武力见长,但他不弱, 从加入红巾军开始, 一步步全是靠着马上步下的功夫打出来的。兵荒马乱的年代, 人人都得尽量学些拳脚功夫。他也从一开始全凭勇敢无畏,有了饮食和教练等资源后逐渐提升。麾下的士兵从几人、十几人、几百人一路发展上去直到数十万人, 大大小小的战争不计其数,只是前期交手的敌人没有一个名将,都是些浑浑噩噩的其他军阀名下的小股部队、流寇, 以及姓名不可考的元军小头目, 对方不强, 又如何显得他强呢。
朱元璋本人也没有写日记的习惯,等到后来力量足够强时, 他亲自带兵, 在阵前指挥, 不用冲锋上去和人亲自交手。
以致于知道他武力值的人, 基本上都死了。自从有了火器之后,将领的个人战斗力不像过去那样受人关注, 不管什么虎背熊腰的将领, 也挡不住对面的火炮。
他恢复了年轻时的状态, 自己还不自知, 只觉得病痛全消, 浑身充满力量。
盯着阴兵鬼卒,厉声质问:“你们是那家逆党,敢来杀我?”
都尉不觉得难过, 反而有些庆幸,这么多年过去,终于又有一个皇帝天然能使用他的王炁攻击别人。听说以前春秋战国时期,那些亲自领兵打仗的诸侯王,也能游刃有余的运用王炁作为武器,现在王炁升级为了帝炁,果然更强大了。听说两位阎君也能运用。
“明朝皇帝,且慢。你连遗诏都写好了,相比一定知道自己要死。这就是寿终正寝。我们都是古时候的鬼,小李是唐朝宗室,和你那些大臣毫无关系。”
王炁和帝炁的具体作用不明,但能震慑对方,让对面阵营的人行动缓慢迟疑畏惧,如同吃了附子乌头炖云南蘑菇。
朱元璋看他们穿的确实是古时衣冠,他虽然知道自己要死,但在死后看到一群鬼差围在殿内,难免多疑。又看那些后妃哭的一点都不诚心,甚至还有点庆幸,直到听说了要殉葬,才突然真切的哭了。呵。
“你们意欲何为?”难道要带我走?我一定要看看诸王和群臣对我孙子是什么态度,他们合在一起可以称为乱臣贼子,我才活了七十岁,朱允炆还是个孩子。
“接你去阴间与马皇后团聚。”
朱元璋微微一怔,奇怪刚刚还想着要和秀英团聚,和他们打了一架竟然只顾着提防,疏忽了,立刻站起身:“还不快走?”
看起来是个寂静的小镇,有些高大僭越的富户也有普通人家,刚刚收割的稻田留下令人愉快的麦秸,黄澄澄的麦粒堆在地上。
大树枝头挂着丰硕的果实,大柿子、秋梨、大橘子随风微微摇曳。
环绕庭院的只是篱笆墙,矮门看起来一点都不设防,门口流经的水渠上铺了捆扎成排的竹子当做桥。
视线越过麦田和菜地,这间房子有点奇怪,似乎只有房屋框架,高大明亮有点不安全,屋檐下垂下的都是细竹帘,一部分卷了起来,露出里面的桌椅和书籍。算是一览无余。
炊烟袅袅,带着淡淡的新麦香气,帘栊后面有个女人正在做饭。
虽然看不清楚脸,但一眼就能认出来,就是这个感觉。推开门快步走了进去。
鬼差小声问:“都尉,我们走吗?”
“不着急,我觉得有点危险。”
马秀英穿了一身自己织染的袄裙,浅红色的,有点俏。挽发却用了一条漂亮的红发带,上面有金线绣的莲花花纹。挽起袖子,露出白生生的手臂,板蓝根染出来的蓝白小碎花围裙,正拿着盖帘上的一大份手擀面往锅里扔。旁边的瓷盘里放着一些炒好的肉片和焯水青菜,细细的葱花、醋和香油分别放在四个碗里。
朱元璋说不出话来,伸手欲抓她的手臂,又有点不敢,恐怕惊醒了一场美梦。像是把鬼差暴揍一顿,把妻子抢回来的梦,亦或是某日带着儿子一起下地种田,回来时老婆正在煮面这种梦,做了不止一次。
马秀英心有所感,回头一看:“啊呀!吓我一跳。你,你怎么来了?”突然难过。
朱元璋抓住她的手,上上下下的看了又看:“真是你……我活了七十一岁,你别哭。”
屋内有三个漂亮女人走了出来:“怎么了?烫着了?”一个穿着汉代的曲裾,另外两个是唐时的襦裙,两个女人都比较俭朴,小姑娘满头珠翠。
“这位是?”
马秀英给他们介绍:“姐姐们,这是我的丈夫。陛下,这是汉明德皇后,唐安定思公主,陪君王开创开元盛世的王皇后。”
朱元璋怒气隐现,这三个女人在屋里干什么,他不知道,他就看见自己妻子穿着朴素在厨房做饭,好像是被人欺负了。
李妙儿可开心了,她被母亲发配回来干活,刚给巨大的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又被王菱找来一起干活:“你来的正好,那张床拼了多少年,始终拼不好。马皇后太讲究了,就是不让别的皇帝帮她拼。”
马明德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还差一半没拼好。”
马秀英捏着他的胳膊,如同给河豚放气一样捏到消气:“姐姐们帮我置办寝具,很辛苦。面熟了!”赶紧回身拿笊篱捞面,然后下下一份面。一次都扔进去容易陀,还得放很多水,为了省事就少搁两瓢水,然后一份份的下。
朱元璋夺过妻子手里的筷子:“我来我来。”对着锅台悄悄擦干眼睛:“我也饿了。”
“吃我这碗。”
俩皇后一个公主坦然自若的享用了午饭,被对面夫妻俩视若无物,也不在乎,只是好奇的打量朱元璋。他脸上没有什么代表星斗的麻子,长得很端正,笑眯眯一团和气时算得上英俊好看,也难怪在前期一直都受人排挤。刚刚突然愤怒时倒是很吓人,非常吓人,无形中似乎有一团猛兽几欲择人而噬。
朱元璋看着妻子,大口吃面,比宫中御宴香美的多,吃的酣畅淋漓。皇后就坐在他身边,侧着身子,满面春风的看他吃,给他剥蒜,二人似乎都觉得很快慰。
王菱觉得自己着碗里醋放的有点多,要不然怎么这么酸呢。人家也是同甘共苦、出谋划策的夫妻,这样子的夫妻,除了汉高祖之外,基本上都恩爱。就算是南北朝十六国和五代十国,元后也大多受尊重爱戴。完颜雍对妻子、铁木真对妻子,也都是心意不变,人家的稳若磐石,分得清轻重。
李妙儿:“啊,我可真羡慕你。”
马秀英温和的笑笑,知道她这些年情路坎坷:“姻缘天注定,你只是时候还没到。”
李妙儿小声嘀咕:“多亏我是个鬼,还有时间等着。等了几百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她前段时间常常给一个判官送信和送鬼魂,渐渐觉得亲切,有些喜爱,结果对方已经成婚了。
朱元璋问:“汉明帝的明德皇后也住在这里吗?”
“汉朝还在时我们也住这儿,原本是镇子哪头,后来我丈夫很忙,我们就搬走了。”
马秀英笑道:“别人都说同姓之人五百年前是一家,我和姐姐或许两千年前是一家吧。”因为同姓,性格也相差不多,互相评价都很高,马明德又好奇的问了她很多创业期间的问题写了一本传记,二人的关系在整个帝镇中最亲昵。
朱元璋觉得自己的皇后比起明德皇后优秀的多,好的太多了,前者只是不错,自己的皇后真是母仪天下。“好,远隔千年能相见是个趣事。”
闲聊了几句,他直接问:“汉高祖在何处?”既是老乡,也是一开始创业时效法的前辈先人,很值得见一面。
马明德:“高祖仙踪缥缈,难寻难觅。他前些年回来时,曾经受用了帝王庙中的祭祀,也很期待与明太*祖会晤。”庙号还没定下来,不过开国皇帝的庙号只有一个,不会改变。
“汉高祖成仙了?”虽然我认为他很厉害,但他应该没成仙吧?凭直觉就认为他不可能成仙。
“这……”
朱元璋就明白了,是吹捧的话,我太当真了。
过一会进屋去看床,这是个雕工还不错的围子床,做工还算不错。这种围子床四周都有一尺多高的围栏,其中一面留有五尺宽的空格供人上下。自从发明之后推广的极快,人们再也不用睡到半夜从地上捡枕头捡被子,也不会突然听到瓷枕摔碎的声响被惊醒,睡丢了枕头只要沿着栏杆摩挲即可,睡的再怎么靠边也不怕掉下去。
现在床的主体是完整的,只是零散的围子放在旁边。
人们基本上没有买家具的,是预备木料,请木匠上家里来慢慢做。外面可以这样,帝镇却不行,只能让木匠做好了别拼装,拿回来自己拼合。榫卯结构看起来不是很难,很多人现在都在玩鲁班锁九连环一类的东西。简单的主体用抱了软布的小木锤敲好,弄的很好,但旁边这一筐矮墩和一筐带烫花的二尺五寸短木棒们如何互相连接,就成了一个问题。
朱元璋不急着研究这些事:“这里的情况不对,跟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朱标呢?”
在半空中飘过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里虽然繁花似锦,但房舍规划成块,中间有街道,即便是被万花包围,也不是花园。这里没有多少居住痕迹,只有寥寥数户还有人居住。而且房子的样子古里古怪,从奇怪的土砖小楼,贴了金砖和玉璧的金屋,茅屋草舍,到过分华丽的彩绘庙堂,有些奇怪。还有这张床,是什么能让古代的皇后和公主自己干活?被软禁,但是又保留着一部分自由。
马秀英欲言又止:“事情有点复杂,我只问你,蓝玉呢?李善长呢?我的遗嘱只叫你少杀人,你怎么不听?“元功宿将,相继尽矣。那一句黄泉无客舍,今夜宿谁家,也没叫你收收杀心么?”
朱元璋坐在床上,叹了口气:“孙儿年幼,我不杀人,他岂能坐得稳江山?蓝玉骄横自傲,行为不法,我重病缠身,朱允炆年幼柔和,他是天下总兵。蓝玉若想效法赵匡胤,朱允炆无计可施,这江山好不好,谁不想坐,他一再的认为官小,你说,做官这件事,多大才算大。
谁说黄泉无客舍,我妻儿都在这里。
我也知道杀错了人。”
马皇后无话可说,他知道杀错了人,然后把监斩官杀了。
“你吓得人人不敢言,然后怪他们不敢说话。”
“那有的话,有人为李善长辩驳,我就没有杀他。徐、李、汤、耿、郭、沐他们都好好的。秀英,你想啊,国家方定,我的宏图大志还没有完全施展,他们就急于争名夺利。人人都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计,只有我为了国家长治久安。”
马皇后心说你为的不也是子孙后代吗。再说他,他就要生气了,久别重逢,何必弄的这样不愉快:“咱们儿子现在在外面,一心治学,和古圣先贤们谈论文学。这里……和传说中的一样,阴间另有阎王,你不要着急。”
朱元璋:“那还不错,学无止境,他理应如此。”
正说话间,又飘下来一道祭文。禀告皇帝,已经按照他的遗诏,把所有嫔妃和侍寝的宫女都被殉葬。
“你!”
朱元璋只想到要解决隐患,没想到还要给善良的老婆解释这个问题:“允炆年幼心软,性格柔和像他父亲,我岂能让隋文帝、唐太宗的身后事重演?年长的逐渐老病死了,年轻的那些都贪慕权势,送来伺候你我。”
解决问题有几种办法,他这也是其中一种。况且太妃们留在宫里不仅没有用,还容易因为年少多情而出事。前朝的皇帝提供了丰富的试错经验,年轻的后妃不能留下,很有才干的大臣最好别托孤。
“好啦,别生气了,你不在人间,我心情不好。中年丧妻,老来丧子,我要是还能宽宏大量,岂不是圣人?就我那些个儿子,个个都是混蛋。说说这里的情况,你还好吗?宋朝和小明王有没有情况?”
韩山童自称为徽宗后人嘛,宋朝本来已经复辟,结果韩林儿死的有些……别问。
马皇后郁郁道:“我还好,赵匡胤从未露面,徽宗我也没见过,听说宋朝的皇帝们对于韩山童自称徽宗后人这件事,很不满意。”
朱元璋哈哈大笑:“这家子人有意思。”果然都看不起徽钦二宗。
……
夫妻二人携手揽腕去看了看碑亭,石碑上还是那些条条款款。
“以前有人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