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绎
朱见深暗暗恼火,他特意没有走过去给嫡母行礼,就是因为她满脸的不赞同,她一开口果然还是这样固执己见:“我为了钱太后,后,后的太后尊号和下葬事宜,两,两次顶撞母亲。”
“这是先帝遗命,皇家礼制啊!”
朱见深一时语噻。心说我第二次要是不努努力,让我娘把你踢出去,我也是个孝子。
朱祁钰很想好好感谢侄子,侄子以德报怨令他有些惭愧,立刻说:“现在朱佑樘遵照的也是先帝遗命。”除了我之外,住在这儿的哪一个没当过先帝?
朱见深眼睛一亮。他在给阎君的信里也是这么说的,要求他们保密,就说自己暗地里追封万姐姐为皇后,所以她才能来。虽然没有合葬,没有祭祀太庙,就这么硬说!
有道是,死者为大。那么问题来了,两个死者遇到一起,谁大?
钱皇后都懵了,这朱见深隐藏的很好,在登基之前谁都不知道他和万贞儿有私情,以致于她的先帝没能留下一言半语。她努力反对了几年,也是十分无力。
朱祁钰走过来,作揖:“贤侄有雅量,我深感羞惭,贤侄往后若有差遣,可以。”
朱见深连忙搀住他:“公道自在人,人心,是许多贤臣多年,年,上奏之功。”不行还是有些紧张,几乎想起当时的情况。
那时候坐在太子的位置上,但太子的位置距离自己很远,谁都知道这个小孩很快就会失去自己的位置,人心浮动,宫人的态度都有些奇怪,祖母忙于关心父亲,只有乳母和万姐姐的态度始终不变。
万贞儿静默的站在他身边,挽住他的手:“万岁如今住在何处?这些房舍是行宫吗?”
“不是,得自己盖房子。”朱祁钰介绍到:“你看,这陋室就是我的居所。”
由于没法修造高大华屋,就走了魏晋之风路线。很清雅。
朱棣听儿孙絮絮叨叨的劝了半天,丢给他们一个不耐烦的白眼:“把朱祁镇挖出来,给他给他儿子盖房子。呵,他倒是有个好儿子。朱瞻基。”
朱瞻基答应了一声。
朱棣叹了口气:“你如果不生朱祁镇,直接将朱见深生出来,那倒是不坏。”
围观群众无话可说。
朱瞻基懊恼的说:“我……做不到啊。”
众人一笑了之。
朱祁钰也没想到哥哥刚被自己遮住,就要被挖出来,也是啊,埋了这么多年了,凡事总有个头。只是自己得格外小心,对于列祖列宗的痛下下手他肯定唯唯诺诺,对自己么,那当然是重拳袭击。幸好这些年也做了准备,太*祖把子孙当士兵训练时,自己一点都没闲着,弓、刀、石、步每一样进步都不小。
朱见深小声问:“挖出来是什么意思?”
万贞儿:“不知道啊,我在外面住着的时候,鬼死了之后都满大街飘。不用从坟里挖出来。”
朱见深:“外面是什么情况?”他很注重收集民间情况,汪直最开始受宠时,就因为让宦官出去打探民间消息,汪直穿青衣小帽,骑着驴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闲逛,把所有见闻如实汇报。
万贞儿嘿嘿一笑:“晚上跟你说,我有好多话要说呢。”
“我也有很多话要说,先将英宗挖出来吧。”
朱见深对父亲的心态异常复杂,只是毕竟是生身父亲,孝道又重如泰山,动土之前先磕了一个:“儿子来晚了,您受苦了。下铲时若有触碰损伤,请别见怪。”
朱祁镇:“你真的大破瓦剌?不是杀良冒功?”
“此事千真万确。”
朱祁镇长叹一声:“唉……”
朱见深就亲自抓着铲子挖土,有点笨拙。钱皇后也拎这铲子过来帮忙,一边挖一边哭。
朱瞻基也过来帮忙,这么多年终于把儿子挖出来了。
挖出来之后这位明英宗去祖宗那儿谢恩,万贞儿已经端了一盆水给他洗手,钱皇后刚要伸手,她才不伺候呢,直接把水盆放在旁边,轻轻扫去他脚上的土。
朱见深微微叹了口气,和别的祖宗见面倒还好,自己不怵,只是不知道英宗在想什么,对于自己不断平反冤狱,他大概会很不满意,虽然我说这是他的意思,实际上不是啊。
朱祁镇依次谢恩,又被依次骂了一顿,都告诫他要谦逊勤劳,凡事不要拿主意。全靠有个好弟弟和好儿子,才没成亡国之君。
唐宋两朝的末帝都没有遭受拷问惩罚,祖宗们知道是积弊难反。
朱见深虽然画了一幅很可爱的《一团和气图》,很希望家庭和睦,只是看到父亲和叔叔一副相亲相爱、兄友弟恭的样子,看的他后脊背发冷,一个劲儿的揪住万贞儿。
万贞儿让他靠着自己:“没事,如果要打起来,我保护你。”
“呼……我,我就,就觉得怪怪。”
“不怪不怪,谁敢在祖宗面前造次。”何况是先帝,被瓦剌人抓了一年,就深感其恩惠,现在被祖宗们软禁了这么多年,准是感激涕零。
朱见深:“我困困了。这几个月没睡好。”
朱元璋呵斥道:“不要说这些无用的废话,你们俩给朱见深盖好三明两暗的房子,然后给老子修奉天殿!”
第358章
盖个房子没什么难的,难在奉天殿的木料长得差不多了, 人手也差不多凑够了。现在先拿朱见深的房子做练习, 探讨了一下, 应当是一排七间大屋,三明四暗, 这意思就是中间三间有门,两边四间屋子只有窗子没有门。
至于奉天殿只要把纵深一扩大,五间房子改为九间, 再加高几倍, 就是了。
普通人家的房子是不许有七间九间正房的, 僭越,台阶也不许用七阶、九阶, 同样是僭越, 要谋反的样子。现在七间屋子虽然不符合皇帝的身份, 但朱见深一点都不介意, 没有人想和明太*祖住同样规格的房子,担当不起。
但他现在有一个问题:“是按, 按南京皇宫的奉, 奉天殿尺寸, 还是北京, 的?”
南京奉天殿:面阔十一间, 进深五间,重檐庑殿顶,上盖琉璃金瓦, 双檐重脊,雕梁画栋,朱漆门窗。
北京奉天殿:面阔九间。广三十丈,深十五丈。
朱棣想起大小对比,感慨道:“儿子岂敢逾越父亲的制度,北京故宫比南京的小了些许。但还请父亲垂怜他们这些子孙,小点能省些力气。将来孙儿、孙儿媳妇们打扫时,也能省些力气。”
其实盖的小不只是为了展现自己是个孝子,更因为地域差异。南京那地方温暖潮湿,宫殿高大会很清爽舒适。北方有多冷他知道,宫殿高大宽阔,那是等着穿堂风吹的脸疼,冬天也得上朝,长髯虽美能挡住下巴遮不住面颊,一开口灌一嘴冷风。
书房如果太大,几个火盆都暖和不起来,非得冻的手抖不可。
皇帝们:我们太宗比传说中更温柔!
朱元璋摆摆手:“先给见深的房子盖好,再做他论。”
朱见深就磕磕巴巴的问:房子包麻刷漆十八遍,还刷吗?谁有这个手艺?彩绘的金粉勾边,谁来绘?几万片琉璃瓦和琉璃鸱吻、琉璃兽在这而能买来吗?榫卯,斗拱,砖雕,暗格,地窨,窗花等工艺……涂墙的朱砂矿准备好了吗?三层汉白玉台要不要了?
他这一顿追问,又结巴又碎碎叨叨,听的朱元璋无名怒火蹭蹭往上窜,这说的倒是很现实,如果没有这些工序和手艺,仅仅尺寸完备,那还能算是奉天殿吗?如果要有这些东西,大概得把陪葬品都卖掉,如此一来是不是不划算?以后不论做什么,都需要资金,这些陪葬品就是资金。事业未竟,就开始溺与享乐,修筑宫殿,这可不好。原先修造京城,有防御之用,现在呢?
这个事他之前想过了,思考的结果是:我若不给孙子们找事儿,他们就要给老子没事找事,慢慢干吧,二三十年可,二三百年也可。
“闭嘴,你们先住在朱瞻基家里,等房子盖好,空几天没塌,再搬过去。”朱元璋指挥:“你们哥俩去砍木料去。先把种在他宅地里的木料都砍出来,给他盖房子用。”
朱瞻基对这素未谋面的孙子颇有喜爱之情,与他深谈良久。终于能进屋独处。
孙太后忙着抱住心爱的儿子,泪落连连,和钱氏一起照顾他。
朱见深挺着肚子等她给自己脱衣服,脱去略有些沉重的外衣,正要搭在旁边的架子上,万贞儿伸手摸了摸横杆和连接处,看起来粗糙,却没有刺,还行,把衣服搭上。
“别管了,快来哄,哄我睡觉。”成化皇帝脸上微红似酒醉,已经躺好了。
万贞儿笑嘻嘻的上了床,轻轻拍着他的手臂,在后背上抚摸了几下,朱见深就呼的一下睡着了。
她坐起来看着自己的丈夫,陷入沉思:我跟他们搬家之前应该多带点东西,这一个小包裹没把能用的东西都放进去。给他带了些蜜饯糕点,但没多少,最好吃的那款吃光了没来得及再买一包。我爹还说我兄弟们成天不务正道,骄奢淫逸,将来必然被新君严惩,也不知道啥时候会严惩。我被埋的怎么样?周太后能给钱太后的墓道堵死,不会在皇帝去世之后,偷偷派人挖我的坟吧?算了,听说被挖坟也不会丢陪葬品,房子里会不会进贼?我的凤冠霞帔可没带过来。好好的当着皇帝,忽然要和祖宗们住在一起,这太不方便了。
朱见深一觉睡到天黑,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舒服。这几个月都没睡好。”
万贞儿摸着他的头叹了口气:“我可不想你来的这么快。”
“我早就知道会这样。”朱见深翻了个身,侧卧着看着她,揪了揪她肚子上软乎乎的肥肉:“嘿嘿。你很漂亮哦~”
“没想到列祖列宗们竟然能容我。”
朱见深微微一笑:“祖宗们目光长远,不拘小节。”我这么好一个皇帝,只有钱氏那样的才会揪着一点小事情喋喋不休。当皇帝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喜欢哪一个妃子,喜欢的妃子年纪多大,而是文治武功,能否招贤纳谏,是否好学勤政,国家内外是否安稳,国库是否充盈。我就知道,祖宗们准是看这些东西,只要这方面让人满意,别的事轻若浮云。
“你也看到了,皇帝们住得很不好。你之前生活在什么地方?”
“民间,小小的房舍,要走很远才到城市里。城市里倒是很繁华,各朝各代的鬼都有,只是越往前越少,到了秦汉时期几乎寥寥无几,是唐宋的鬼魂多一些。”万贞儿想了想,知道他想知道什么:“这地方官道不算宽阔,但四通八达,水路也是一样,修缮的极好。赋税很低,百姓们算是安居乐业,官差巡查勤劳,但城门内外的门卒时常偷懒看书。为官作宦的人虽然受尊重,但没听说有什么仗势欺人的事。哦,在这里妇人也可以当差,因为都没有下体,不必避讳。”
“鬼神果然清明胜过人间。对我们呢?”
万贞儿顿了顿:“我特意打听过,都说皇帝们生活在宫殿之中,整日休闲嬉戏,其景色如桃花源一般无二,逍遥快活,无忧无虑。人们猜到过昏君会被祖宗责骂,至于别的事,都不清楚。”
“好,好!”
“这儿废黜贱籍,不许买卖奴仆,一贯禁止纳妾,民间虽然不能禁止,但大部分人都不纳。”
对此的风评两极分化,那些年纪轻轻当了几年宠妾就死了的小姑娘,就觉得很不好,不愿意自力更生,大部分曾因为年老色衰备受冷落,或是被主人送人的妾,都感激不尽。
“商人也不在贱籍?洪武爷要生气了。”朱见深对此却不怎么在意,想起自己两次视察京营,亲自主持考试的事儿,想起来就气的皱眉,那些废物射箭都射不中!根本就没救了!“他们的禁军呢?”
“禁军周围是禁地,我不清楚。”万贞儿抚着他肩膀:“太*祖太宗都不曾做什么,你急什么人?”
朱见深现在的心态和体力都很好:“有备无患。”
我看除了两位老祖宗之外的人,都不是很安心的样子,桌子上随时放着弓箭,再联想到洪武爷的日常生活,我猜祖宗们的生活都!很!充!实!
万贵妃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不细问:“咱们以后就在这儿做夫妻了,还真不错。”
“嘿嘿嘿”
外面天已经黑了,孙氏在门外问:“贞儿,他睡醒了吗?起来吧。”她刚刚抓紧时间让朱祁镇好好吃了一顿饭,母子二人又抱头痛哭了一会,发现孙子居然关起门来睡大觉。
朱见深小时候孺慕父亲,也曾相信他是真有苦衷,也相信治国不易,甚至相信过北狩的传言。
直到自己严阵以待的当上皇帝——这有什么难的啊!你到底是怎么搞成这样的!?当好一个皇帝对他来说就这么难吗?步骤何其简单!问大臣有什么建议,然后动脑子想想那些建议好,听从,完事了。
接风宴上受用的还是他自己的祭品,朱元璋问:“朕当年是从流民到皇帝,你是从皇帝一下子沦为农夫,还适应吗?”
朱见深站起来回答道:“能侍奉祖宗,恭听祖宗训示,是朱见深平生大,大,大幸。我和万氏虽未在长生殿前对月盟誓,也曾谈过来生,来生若不能生在帝王家,愿在桃花源中做一对平民夫妻。”再说一遍别因为王氏来了就干预我的家事。
朱棣:“我听人说,夺门之变夺的是你的天下。”当时大臣们已经苦劝景泰帝赶紧立太子,准备立太子或传位太子。当天写好了没有发布,半夜夺门之变。
朱见深也这么想过,可以想不能说:“上承祖宗恩惠,下传子孙万代,江山社稷非我一人所有。”
他抢了我的,但这不完全属于我。皇帝只负责保管好这个天下,做大做强,传给下一个。这是标准答案,他也的确是这么想的,危急存亡的意识很强。
他这话一说,祖宗们都欣慰的点头,他们都曾拥有过这个国家,更见不得别人号称这个国家属于某一个人。
朱元璋:“他们现在都在习文练武,你可以先歇半年。会种地吗?”
朱祁镇连忙讨好的说:“我会,朱见深要是不会我可以教他。”
“你专负责伐木盖房,各司其职。”朱元璋一看到他就觉得烦:“你还会种地?帖木儿教的?”难道是在南宫软禁时,在后院中耕种以消磨时间?
朱祁镇恨自己的绯闻恨得要死,敢怒不敢言:“他们游牧之人,不懂耕种。是每年亲耕礼的时候,我都”
朱元璋在桌上没找到啃完的骨头,就没有东西砸他。
朱高炽都气着了:“哪一个皇帝没举行过亲耕礼?用你教!朱见深亲耕的次数比你多。有尚书扶着犁,牛都是特意选的。闭嘴,滚回去。”礼法上的事,那当然和日常生活截然不同。
朱见深权当没看见:“以前被封为沂王(景泰三年被废太子)时,万氏在宫里种了许多花和葱,我学了一点。”
“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