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绎
他碎碎叨叨的嘀咕了半天,从王振是个废物,说到汪直也救不了我爹,从太*祖太宗之间暗流涌动,说到现在祖宗们的生活太充实,他们有可能要反抗。
万贞儿:“???为啥啊?听说能被洪武爷训练,我觉得挺兴奋的。”
谁不想有百步穿杨左右开弓的箭法呢?骑射本是一家,我就会骑马。这也就是人少,但凡人多点,绝对轮不到女人被训练。
朱见深摸了摸她的心口:“你是你,他是他。”他凑近了一点,小声说:“我看他们敢怒不敢言。”如果训练的够好,就敢言了。
真是很麻烦。不训练子孙,将来就没有家族力量可用——别指望藩王,一百个里能有一个人才,也是文人才子。训练子孙呢,他们又容易造反。
万贞儿:“这倒是,洪武爷永乐爷以身作则,他们好像永远不觉得累。”他们俩不休息,别人也不敢说累。
“万岁,我又想起来一件事,钱皇后墓道蔽塞的事,告诉他们吗?”
朱见深捂住她的嘴:“别说,现在先别说,不要跟人透露半句。”
这件事的用处不在气钱皇后,她也不怎么生气,人间认为把隧道堵上鬼就没法见面了???到底是不是鬼啊。
用处在于等我母亲来之后,凭这件事,让你们婆媳之间保持融洽关系。
朱棣不耐烦的从外面拽开窗子:“朱见深?你是死了,又不是病了,为什么不出门。”
“太宗,我在反,反省。与唐太宗相比,差之甚远。”
“那你还不出来练习弓箭。闷在屋里,能有什么进益?汉武帝的藏书多经史子集,扶苏的藏书除了史书之外,多是些应用的,农书、工匠和工艺的记录一类,有些没看过的书很有趣。”
兵书属于子集,两边都藏了不少。
“噢噢,好,好。”朱见深一边答应着一边走了出去,今日重新见面,正要下拜。
朱棣一把把他拎了起来:“不必拘礼,初次见面叩头问安就够了,如今的地上无人扫洒,衣服倒要自己洗。这件事还是我和我爹要来的呢。”
“我忘了要晨昏定省。下次一定。”
汉武帝不是很高兴。在自己之前,皇帝们效法周文王、汉文帝,在自己之后,各朝皇帝推崇光武帝,然后是魏蜀吴那仨,直到有了李世民。在李世民之后,从他孙子到明朝皇帝,全都推崇唐太宗。把他夸的,就差给单独立庙,或是生拉硬拽扯上些亲戚关系。
难道朕就算不上皇帝之中的楷模吗?气!
借书倒是可以借,还是老规矩,敢弄脏一点或破损一点,就手抄一本的新的做补偿。
成化皇帝的房子逐渐成型,随着陵墓修好,陪葬品也依次到来,他终于拿到了自己心爱的古琴。万贵妃也终于见到了第二批珍宝,她超爱这些东西,有不少宦官贿赂她,只是自己的陪葬品没带来多少,怀疑自己回去的时候陪葬品都要丢了。啊!我的凤冠啊!
屋子小了些,珍宝堆积在这里,看起来似乎更多,满室的珠光宝气。
以前都是皇帝一继位就修陵,等着自己死了再埋进去,后来改成临时取穴修陵,皇帝死了也得等着下葬。反正有冰,而且三重棺椁的密封性挺好。
朱见深正弹琴给祖宗们听,他精于音律和书画,现在用的琴就是成化御制琴,别人的御制琴只是专供皇帝使用的,他是真动过木匠的道具,发明了一个新的古琴形状——洛象。当然也有木匠负责细节,反复披麻刮灰上漆的事儿他也没干,大漆有毒。
朱元璋摸摸他的头:“好好一个皇帝,还会点手艺,啧。真是文人脾气。”
文人看不起工匠,但可以用锛凿斧锯自己斫琴,那叫雅致。
洪武皇帝认为那叫双标,你们这些贱人。
赵匡胤也在席间听了一会,等他一曲终了,询问道:“同样是沉溺音律书画,我家那两个不肖子孙糟蹋了半壁江山,你却能收服河套。人的才干果然是天差地别。”把这小子搁在宋徽宗、宋钦宗的位置上,绝不会搞成如今的样子。由此可见,就是这俩书法家的错!刚刚把他俩打了一顿一点也不亏。
朱见深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屑于把自己和徽钦二宗相比,有道是宁为鸡首毋为牛后,他宁可重复自己不如唐太宗,也不想说自己抢过徽钦二帝。“我再弹一曲。”
万贞儿说:“听说宋徽宗在上朝时想的都是瘦金体和花鸟画,我家万岁不一样,他练字绘画弹琴时思量的还是朝政。心里挂念的只有天下。”和我!
一个机灵的宠妃当然要恰当的替皇帝吹嘘一顿。
赵匡胤一向不喜欢宠妃干政,但这是别人家的宠妃,说也不能说什么,又怀疑她说这话是皇帝授意的。年老而恩宠不衰,那就不只是宠妃,还干了宠臣的工作。
朱见深只有翘着胖胖的兰花指微笑而已:“爱妃,谦逊些。我画画时也很认真。”只不过我在治国时认真治国,在画画时认真画画。
朱高炽忽然说:“你刚登基时画的那幅一团和气图,儒释道三人用一张脸,人说比虎溪三笑图更胜一筹,画来我看看。”
“如今心,心境不同,画出来的未必一致。我尽力而为。”
祖宗们的生活‘充实’而且每日学习,健康向上。
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忙,被两位老祖宗连连鞭策。
一个个只觉得油尽灯枯,骨髓空乏,蜡炬成灰泪始干说的就是自己。
朱元璋:“朕原以为,以我写的《皇明祖训》,六年时间,七易其稿,能保子孙万代无忧。”
完全把自己的日常起居和处理事情的方方面面都写了下来,就连皇帝和亲信大臣商量机密时,带刀侍卫应该保持的距离;睡觉不要睡太沉;关注京城传闻看有何异常;膳食;作息,都写的清清楚楚。倘若能做到,那么子孙代代都是朱元璋,国家当然不会出问题。
他压根就没想过自己要为亡国做准备,直到土木堡之变,突然出现了强烈的危机感。
朱见深凑近一些,和朱高炽一左一右抱住他的手臂:“我听说,说,有人对您多有怨言。”
朱高炽:“是啊。今日您讲到秦末暴政,说百姓们不得休养生息,我听见有人说他连百姓还不如。我想代为求情,或是每隔十天沐休一次,或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给他们些许喘息之机。”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要求也不过分。
朱元璋想了想:“你可以每十天休息一天,你也可以,其他人继续。”
朱见深刚想客气一下,说自己不需要休息,转念一想,我祖宗容易当真免去我的休假,立刻道谢撤退。
朱祁镇和朱祁钰一左一右的抓住他:“成了吗?”就现在学习的疲劳程度更甚于盖房子期间,那时候可以花式偷懒,现在呢?朱祁镇正被逼着学习兵法,中心思想就是写策论深入批判‘明英宗土木堡之败的诸多原因’。
“呃,我有,有一天沐休,你们没,没有。”
朱祁钰:“凭什么啊!我治国比他好得多。”
朱棣背着手走过来:“就凭你命短,没把他熬死。”迁怒嘛,这还不懂。
……
先祖唐俭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其祖唐泰任兵部车驾主事,死在土木堡之变中。弘治七年,唐寅的父亲去世,而母亲、妻子、儿子、妹妹亦在这一两年内相继离世,被祝枝山一番劝说,准备开始科考。
等到弘治十二年时,唐寅卷入了科举舞弊案,不仅名落孙山,还险些被问罪。
同年,王阳明从二十二岁被李东阳看好能当状元,考到了二十八岁,三次考试,才举南宫第二人。嫉妒他的人酸了六年,看他虽然有个状元老爹,也文武双全,就是没当上状元,纷纷开怀庆祝。
同时期,地府关注的不是朱见深留下的李东阳和杨一清,而是朱佑樘,虽然弘治五年时册立年仅两岁的朱厚照为太子,最惊悚的是,他至今没有纳妃!张皇后所出次子已经夭折,现在皇帝仅有一个儿子!这就有点危险了。
朱祁镇:“你看看人家如何厚待皇后。”
朱见深假装没听见:“这可不不不是跟我学的。”他有不少妃子,不和万贵妃努力之后,随随便便的生了不少孩子。“这和杨坚一样。”也和唐高宗有些相似。奇怪,我见过这个儿媳妇,看着端庄美貌不假,竟有这等能耐。
那么问题来了,每个月那几天他就憋过去吗?几天或许不难,那皇后怀孕期间,他也斋戒过去?何其专情啊!钦佩!敬佩不已!
钱氏:“宠妃如同皇后,皇后又做了宠妃的事,真是全无体统。”
骂到张鹤龄张延龄俩为非作歹的外戚时,不免把万贵妃的兄弟也拎出来再骂一顿,那俩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万贞儿挨骂时没被骂哭,毕竟宠妃的兄弟基本上没啥好东西,皇后却有义务管好自己娘家。
……
一直到了弘治十七年,周太皇太后终于死了。
而朱元璋新买的第二车壶铃也送到了。
朱祁镇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在按辈分排列整齐练习提石锁时,悄悄问:“我让你将钱氏与我合葬,刘敬妃也迁来合葬,你听命了吗?”
刘敬妃比他大七八岁,是他最喜欢的妃子。临终前也念念不忘,要合葬在一起。她的葬礼是朱祁镇亲自操办的,规格比洪武朝孙贵妃、永乐朝王贵妃高的多。
朱见深小声说:“太后命内宦传讯,又呵叱大臣,力争之下只能有一人合葬。”
我当时选的就是钱皇后,虽然讨厌她,但总不能把刘敬妃和我娘合葬在两侧,让原配皇后另外葬在别处,那样成何体统。
朱祁镇不怎么喜欢周氏,美则美矣,不过尔尔,缺乏风姿又有些尖酸贪婪,初时觉得娇俏,多说些话就觉得很不中听。“等她来后,不敢在我面前欺负钱氏,你和万氏就多有不便。”
朱见深也是这么想的,却又不能说。这件事他能干,自己不能干,不能吐露半点期待。现在王氏还安安静静的当着皇太后,看起来心宽的人就是健康长寿,挺好。“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这事儿我在手里捏了这么久,拦着万贞儿不叫她说,就等今日。
如果她不住在这里,大家都会很好,此处何其严苛,她作威作福惯了,恐怕没有耐心再服侍人。这里的状况比我想的更不能享福。像纪妃那样,应该是在镇外游玩享乐,祭品受用不尽。
“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周氏尖叫道:“我堵塞了你们之间的墓道,你怎么还能过来!”
钱氏大惊失色:“你居然能干出这种事!!”
朱祁镇:“什么?”
朱见深:“就,就,就这事。”
第360章 马球+谋反
朱祁镇没想到周氏敢干出这种事,见她和钱氏拉拉扯扯, 大怒着丢下石锁, 就要上前去打她。对钱皇后绝对算不上宠爱, 不喜欢和她玩,但感情很深, 他从没想过和周氏合葬这种荒谬的事,自古以来合葬的只有帝后。单凭新君生母这一条,连附庙都不一定够, 还想合葬?
周氏原以为在自己死后能独霸皇帝的宠爱, 连墓道都堵塞了, 别的妃子也没有迁过来,那就只有自己独占皇帝。享用永远的快乐和尊荣, 具体怎么样还没想过。现在一到这儿来, 先看到是钱皇后在这里缝衣服, 当时就怒了。二十四年皇太后, 十七年太皇太后,霸气的不得了, 谁都不让。
见钱氏大惊失色, 更为骄横, 目中无人, 没把旁边几个穿着朴素, 仅穿了染色无印花无刺绣无缂丝的普通绸缎衣裳的男子和妇人放在眼里,就盯着钱皇后,自己一生大敌:“怎么了?瞽目腿瘸的皇后, 真能母仪天下吗?”
钱氏又惊又怒几乎被气哭,随即反应过来,心中不由得暗笑,陛下刚刚驾鹤西归时,你就以此为借口,鼓动宦官不让我当太后,如今还敢在祖宗们面前大放厥词。
她的眼睛如今已经慢慢调制好了——拿决明子桂花金银花枸杞等明目药煲汤喝,自己感觉眼睛很舒服清凉,似乎在好转,就真的在好转,鬼的体质就这么神奇。朱元璋觉得是自己精通医理,人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朱祁镇瞠目欲裂,这哪里是不尊重钱氏,分明是不尊重他和他留下的遗命:“住口!你竟敢如此对皇后说话!”你叫什么来着?“放肆无礼!在朕走后,你们母子就是这样苛待皇后?”
朱见深:“没我,我什么事!”
万贞儿本来在屋里倒腾织布机,朱见深最爱穿松江府所造大红细布裁制的衣服,她试图弄出这种布,或是类似的、异常柔软且毛茸茸,穿着特别柔软贴身的布。正试着织呢,布的经纬线有很多种组合方式,同样是蚕丝,织的密就是绸缎,织的薄就是丝绢,全看手艺。忽然听到愤怒的叫声,不知道是谁,走到窗口一看,嘿这不是先帝吗?跟谁嚷嚷呢,祖宗还没出门轮到他嚷嚷了?我家万岁为什么一脸委屈?
顾不得多想,风一样的从屋里跑了出去。
周氏如今正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她最快乐的时候正是儿子当上皇帝,自己当上太后,彻底摆脱束缚的时候。那年很有趣,万贵妃三十五岁,她这位太后也是三十五岁。“万岁!我只想和万岁长相厮守,何罪之有?”
“朕不想!婢妾之流,也敢与朕合葬!你竟敢有这般痴心妄想,朱祐樘那糊涂皇帝,和他爹一样,在女色和宦官上犯糊涂。”
朱见深正以看起来很快实际上不是很快的小步趋行,心说:抓住一切机会骂我么?说我在女色上有点奇怪,我认了,宦官这件事您是真能说出口,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也莫过如此。
周氏一怔,生前虽然没得盛宠,但还是不错的,没想到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当即放声大哭:“我当了太后,当了太皇太后,就想和英宗合葬怎么了!怎么就不行!皇帝那么孝顺,他有什么错?我想合葬,不想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住在坟里”
朱祁镇唯恐她大吵大嚷惊动了祖宗,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低声呵斥:“不许嚷!”
周氏抱着他的肩膀,直往自己怀里拽,亦或是想要挤进他怀里。
志在必得的盯着皇帝,她死后照了照镜子,现在看到钱皇后的样子,就相信自己一定能赢。
朱元璋本来在旁边,一边盯着孙子们练武一边安安静静的看李东阳的《怀麓堂诗话》,仔细探究这个位高权重的内阁首辅的心性,不能亲自考察官员,就只能看他们的著作来推断其人的优劣与否。官员在谈论文学的时候,谈论的是政治,立场,党派,无人能出其右。他这本诗话品评了许多诗句的优点,夸的不错,但有些诗句能被夸赞,真是因为诗写得好,而不是写诗的那个人很优越么?
看到鬼差带来了一个女人,也没吭声,见那边鸡飞狗跳的闹了起来,忍耐到他们互相嚷嚷了好几句还没完,怒道:“朱祁镇,你连一个女人都处理不了?”太无能了。
朱祁镇紧张的把她从自己身上撕下来,按到地上:“列祖列宗都在这里,不许放肆!”
周氏还没反应过来:“那又怎么了,我可是太皇太后!我是成化皇帝的生母。钱氏是什么?她连子嗣都没有,都说母以子贵”
朱见深尽量拖延还是到了这里:“娘,别这么说。别别别打!”
万贞儿大吼一声:“不许打我家万岁!”哦原来在打周太后,啧,要是看清楚了我就不喊了。
皇后们正在旁边打麻将作为消遣,什么都不赌,只是单纯的打着玩。俩俩下棋会忍不住关注旁边的棋局,干脆一起玩。皇帝们在远处练武,她们就避开些,愉快的享用荔枝,苏轼说得好,荔枝这种东西过半日香味就淡了,今日吃着刚摘下来的,果然异香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