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绎
没有带镜子,拿儿子当镜子用。
扶苏已经被迫穿了一件明朝的大红通袖蟒袍,刘盈非说好看,现在又不存在僭越的问题,一顿打滚非要他穿,还戴了一顶学名叫善翼冠的兔耳朵纱帽。
说起来善翼冠的兔耳朵,是因为明太祖要求改掉元朝风格,衣冠如唐宋时。就研究幞头,没搞清楚什么是乌纱折角向上巾,画像上看着也不清楚,就弄成了一对尖尖兔耳朵。到死后见到唐朝的皇帝们,请他们演示了幞头的系法,原来是一块四方黑布罩在头上,两角系在脑后,另外两角绕到前面系在发髻前面。朱元璋顶着兔耳朵叹气,搞古代衣冠复原就是这么尴尬,宋代臆想的方心曲领,隋唐人看了都不知道是什么。
带上眼镜。“这东西有什么用?”
吕雉评价道:“人间好看无用的东西太多了。”
“好看吗?”
嬴政摆摆手:“拿回去给兵俑戴上吧,好玩。”算不上好看,玳瑁这龟的怨气还附着其上,同样是杀生取物,丝绸上不见有什么怨气,龟和蛇上却有怨气,果然是灵物。
扶苏也没镜子,扶着刘盈的肩膀,凑过去在他眼睛里照了照自己的样子:“倒像个浣熊。”
“哈哈哈哈”
“哈哈哈”
下面的说书先生还在说闲白儿,从自己早上吃了烤玉米,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原产地是海外,本以为能随着郑和下西洋传入中国,没想到不是,是地府互市的时候传进来的,甭管秦汉隋唐,历代的帝王将相,巨贾富商,地方上一霸,他就没吃过玉米炒松仁。
嬴政对他的效率非常不满,快点跳过废话进入主题,但微服出巡又不好下达命令:“那日去玩马球,现在竟有些欲罢不能。唐朝时的新东西,除了任用番将之外都不错。明朝时新的东西却不好。”
诗词也不怎么样,器物也很寡淡少有花纹,大臣们除了跟皇帝抬杠较劲之外,哦,有才干的还是很多。
这说书人有些叛逆,提到秦始皇说暴君,提到汉高祖说流氓,提到项羽说恶霸,一边夸一边骂,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但说的确实不错。
吕雉笑道:“我听谢道韫说,之前有三家说三国的打擂台,一个大捧汉室正统,另一个捧东吴得国最正,还有一个非要把曹操从权臣说成东汉末年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说曹操的那个一开始被人打的挺惨,说到后来,竟也有了些拥趸。这说书人竟也弄出了党争,靠着立场不同大大的招揽了一笔生意,那些端端正正按照三国演义来讲的人,反倒不如他们这样大出风头。”这三家谁都不是完美的,叫他们这样一说,听起来一个个的都成了伪君子。
嬴政淡淡道:“妖言惑众的人,一直都多。”
下面说到虞姬,虞姬的形象已是柳腰纤细掌中轻,三寸金莲。
回去之后阎君正式下诏,禁止小说及评书中出现三寸金莲或任何对小脚的赞誉,违背者去阴山背后挖石头。
……
朱祐樘病逝,到了地府,就看见列祖列宗露出肥壮的肌肉,在整齐划一的揍木桩。
(⊙_⊙)??我看见了什么?我爹??我祖宗们?
祖宗们发现了他,先不问他在宦官李广家搜天书搜到贪污账册有多可笑,就问一件事:“你真的终生无一个妃子?”
“只宠幸皇后一人?”
太离奇了!比一个皇帝终生做圣君更难得一见!
第362章
朱祐樘觉得有点眩晕,刚死的时候身体健康如少年时, 但眼前的见闻真是……耸人听闻啊!我的祖辈们不仅在用又圆又胖的拳头暴揍半截埋在地下、绑着麻绳的木桩, 竟然露着粗壮的双臂。
他们看到我的时候, 没有问我在治国方面如何,也没有责怪我服食丹药祈求长生不老, 更没有骂我放纵外戚以及丢掉河套地区,就追问了一件事,身为皇帝富有四海, 到底怎么能忍受自己只有一个皇后和一个儿子。你就不觉得枯燥乏味吗?
李豫没忍住, 问道:“你就不担心你儿子出事, 或是谋反?”连一个可替补的人才都没有。
李旦一听见这话就觉得头疼,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谋反这两个字是万万不能提的。
朱佑樘看了看这个古人, 看衣冠就知道:“祖宗们容我慢慢道来。这位古人, 我只有一个儿子, 还是太子,他如今年仅十五岁。怎么会谋反呢?”谋反是大事, 得先回答。自古以来太子谋反, 要么是感觉到了弟弟的威胁, 对能否继承天下感到忧虑, 要么是年纪太大而老爹还不死, 自己完全避开了这两条。虽然朱厚照这孩子每天玩的要疯,但父子之间全无隔阂芥蒂。
唉,扪心自问, 哪一个太子不希望自己是独生子呢?要弟弟没有什么用,还要给封地。现在中原腹地,河南地区,都有好几个王了,宗室成倍增长,越来越多。
朱棣心中微微一动,真有点羡慕朱厚照的生存环境。原先只能想想自己如果是长子该有多好,根本不敢想如果只有我一个……
徐贞静一看他垂下眼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别想了,哪有这种好事。历代的太子,想都不敢想,皇帝要么是无嗣,要么是生一群儿子。
李旦往后挪了挪,坐在旁边叹气,心说如果不是生在帝王家,其实兄弟相亲相爱很快乐的。如果连自己的兄弟都不可信,还有谁能信呢?明天去给显哥做祈福吧,也不知道他这一世怎么样,别当藩王,会被软禁一辈子,不能出城不能和勋贵联姻不能去京城见皇帝不能见自己的兄弟,太惨。也别当女人,会被裹小脚。
朱祐樘见自己说服了这个提出异议有没有被祖宗骂跑的古人,继续回答刚刚的问题:“我与张氏情深意笃,心有灵犀,举案齐眉,相处时甚是和乐,不需要别的妃子。”
祖宗们也不好问他,在皇后那几天和怀孕期间怎么办,你是自己解决啊还是幸宫女之后秘而不发?这种事太私密,太猥琐,一见面就问,会影响祖宗们神圣威严的形象,怎么说也得等过段时间。
朱元璋这才沉下脸来:“弘治一朝,国力如何?你治国如何?”
朱佑樘就说起自己力求节俭,因为没有妃子省了很多钱,弘治元年开设大小经筵,努力学习,重用马文升整顿边防。一如过去所有的皇帝一样,挑好的说。
经筵制度古已有之,汉唐时期由皇帝召开,皇帝提问,群臣作答,从儒家经典到兵法战策,地理水利,天象谶语,当场解梦,只要他想问就一定有无数答案列出来以供参考,必须要满足皇帝到他心中暗想‘知乎~’为之。
宋朝正式定名为经筵,意义也从皇帝主动进行学习,提高到了‘养君德,正君心’的士大夫对皇帝进行指导的高度,就宋朝历史来看不知道养成什么了。
明朝时期,朱元璋虽然沉迷学习不能自拔‘日亲诸儒,浏览神解,手撰书檄,注射简峭,文士顾不及也’,但从来都是主动点名叫老师来回答问题,不让他们凌驾于自己之上,朱祁镇继位时才九岁,就以此为定例。成化皇帝又给废黜了。
朱见深:我不,不去,我也不,不想问。别别别烦我。
朱佑樘窥见父亲和万贵妃还在一起,心中一惊,心说不知道我娘去哪儿了,她好可怜。唉。又回答了很多问题。
朱元璋就问了两件事:“听说张家兄弟为非作歹,横行不法,你和皇后对他们娇惯的罔顾国法。”朕不是写了如何管理外戚吗?算了,我就知道,子孙都想取代开国皇帝的位置,但没有一个人愿意付出努力。
朱佑樘战战兢兢的跪下了。心说这件事我又没祭告太庙,祖宗您是怎么知道的?您知道的有多详细?知道他们和勋贵打架,调戏宫女,侵吞民田吗?还有一些别的不法事件,您都是怎么知道的?谁跟您说的?难道是——跑过来凑热闹的古代鬼魂?唉,若早知道会牵连到我,当初就该顶着皇后的哭求,强行把他们贬几次。
朱见深柔和的说:“太*祖,不要怪他,这在所难免。只有一家外戚而,而已。显宦,不是高官,不要紧。”虽然为祸不小,没给封官其实也还行。
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怼万贞儿,自以为隐蔽的提醒她,为儿子说句话,你俩的关系不尴不尬的,以后常住在一起,都得努力往一起亲近。
万贞儿说:“万岁说得对,爱屋及乌。”也不知道张鹤龄张延龄是什么鸟人,比我兄弟还张狂,当上皇后的人就是不一般。
别人都觉得她有点阴阳怪气,但这话又没啥错,那俩国舅确实就算是个乌。
皇帝们都被逗笑了。
朱佑樘有点哀怨,又觉得没什么错,这俩小舅子如果不是因为皇后的关系,能给他一种放肆自由的家人感,他也不会这样罔顾法纪。大臣之中非议这件事的人很多,道理他都懂,就是有点逆反。
终究骂了他一顿就算完事,开始盘问太子朱厚照的性格、政治倾向、立场。
朱祐樘提起这事更是擦冷汗,太子身边那八个宦官,天天拐带着他玩乐,朱厚照尚武多过好文,虽然聪慧过人但没有耐心,急躁,好玩乐,没大没小,对礼制一点都不重视,学习只是草草敷衍一番。原本觉得时间还充裕。老爹和自己都是十八岁才登基,都很成熟了,太子现在才十五岁,对纳谏这类的事嗤之以鼻。他母亲又管不了他,老臣只能劝谏,他却能跳起来就跑。我的天哪,可别出什么大事,唔,大也大不过英宗……那也未必,这小子一直都想去打仗。
周氏在旁边期待了半天,终于轮到她上前说话,一把抱住心爱的乖巧的孙子:“我可怜的孩儿啊!你,还真是死心眼。”
朱佑樘和祖母的感情很深,比与父亲的感情更深,抱着她真情实感的哭了一会,赶忙问自己的母亲身在何处。是不是被万贵妃欺负了。
周氏虽然对他们的关系深表不满,也不好当人面造谣,只得拿出纪氏送来的东西和书信:“呐,你娘给你准备的。她可在外面享福,天高海阔,哪儿都能游玩,只有我在这儿受苦。你看那边那些茄子干、蘑菇干,都是我晒的。”
茄子晒成茄子干之后,泡来蒸炒炖肉,口感和味道格外不同。就是切成大片之后得常常翻面。蘑菇嘛,鲜和干是两种不一样的味道,也得晒。
纪氏已经被追封为皇后,只是没有合葬,会与成化皇帝合葬的王氏刚成为太皇太后。
朱佑樘大惊,依次拜见了祖宗们,又和母亲见了一面。
纪氏还挺愉快:“我在外面生活的很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人侍奉,也不用侍奉别人。与父母重逢,生活在一个气候和故乡很像的地方。当年被掠入宫,做过宫中女官,现在一切都还好。”
朱佑樘:QAQ
……
原先没有注意到裹小脚的这件事,现在一旦注意到,立刻提上日程。
大部分庸庸碌碌的人都喜欢随波逐流,别人怎么干,他们就怎么干,没什么头脑而且一味的追逐潮流,甚至害怕被人评价为特立独行。
一旦裹脚成为一种潮流,女鬼们也得像唐朝时试图把自己变胖、宋朝时试图瘦成一线、明朝时带上狄髻那样折腾自己的样貌。虽然没有统计过女鬼占官员、差吏小卒中的具体数目,但这可影响战斗力,看小脚的女鬼走路都摇摇晃晃,怎么能当差办事。
人间是正德初年,年轻的小皇帝不爱回宫,只想离家出走。
阴间感觉要出事儿,赶紧捋了捋应该在轻松的弘治年间干出来的事,抓紧分了分,开始干。
阎君殿中传出命令,一旦有属于女鬼的官员差吏裹脚,立刻以玩忽职守入罪,顺便把她的父母或丈夫以谋害官差入罪。光开除还不行,现在的妇女越来越提倡相夫教子,有些有才华的女鬼躲躲藏藏的不愿意让外人知道她们的才干,也不愿意当差,只愿意织布裁衣,偏要藏拙,似乎觉得这是一种美德。
罗贯中这次有点害怕,他听说过,有些人语焉不详的炫耀过自己家的陛下当上了阎君:“请问,传我去见驾,有什么要紧事吗?”是因为我的文学创作吗?我记得在地府不会因言获罪,被古代的武将抓住打一顿也不算什么大事。
“去了你就知道了!”扈从把他和施耐庵一起带走。
阎君的姿态如庙中神像,高高在上,一派庄严肃穆、威严不可侵犯,根本看不出刚刚在用香榧和茉莉花串互相投掷嬉闹。
他们只在殿外作揖,就和其他小说家一起,被史官带走。
其实这件事应该由翰林负责,但地府没这个部门,也不想新建翰林院,就全都塞进太史台里,反正经史不分家。
史官魏征,不是只盯着自己的主公没完没了,很多事他都骂,不分阵营和立场,想骂就骂,骂个痛快。他最近也在掐女人三寸金莲的事,已经骂的十多个儒生羞愤自杀,自己也被人偷袭了两次,奈何儒生身体素质远不如他,每次偷袭都能被反杀。
这次别人建议召集小说家,引导民间风尚,就让他来负责此事,自古议论修书修史立碑旌表都是引导舆论的办法,当年唐太宗就曾经下旨‘节义之夫,贞顺之妇,州府列上,旌表门闾’,嗯……效果好不好全看夫妻感情。现在看小说和说书如此兴盛,也用上!
“贤妃贞妇,兴国显家可法……”巴拉巴拉说了一下妇女们的重要性:“阎君下令兴修列女传,也希望列位不要只写男子尚武的故事,或是贞妇、荡妇两类妇女。当年刘向修列女传,撰写,写贤母、贤后、多谋多智、节义、辩通,可谓百花齐放。即便是现在明朝期间,明太祖徐皇后也曾亲自带兵守城,怎么传扬开的就只有些殉节的女子?不要让人间思想影响了阴间,同样是唐朝的谢小娥传,岂不更高妙?”
他倒是不反对女子殉节,夫妻俩感情太深非要殉葬不拦着,或是为了避免被贼所辱提前自杀,譬如黄巢和靖康时期,不论男女,跑不了的都应该给自己一个痛快,落在贼子手里死的零零碎碎的更难过。但不能碰到事儿就知道一死了之,能跑就跑,跑不了就杀对方,把对方杀了比自杀还高明些。
别光夸那些自杀殉节的女子,能上阵杀敌的,譬如花木兰、冼夫人、梁红玉,也应该给她们写故事,为人楷模。
“你们自拟题目,每人写两名女子平生演义。”魏征拍了拍旁边的一摞书,这是在史书里翻出来的、被旌表的、排除掉纯自杀殉节的妇女们,以及民间记录中的一些,从书法家,到怀揣利刃为父亲报仇刺杀敌人的女子,到元朝改革纺织机的黄道婆,还有因为不断上书劝皇帝勤政被冷落的妃子,从京城卖艺女子到临朝称制的刘太后,当然还有文人们最爱的李清照,以及赵孟畹钠拮庸艿郎叶忌朴谑榛�
多种多样,你们就选吧。
他们差点为了谢道韫、花木兰、荀灌娘、红拂女、梁红玉打一架,这美人里两个能打仗,还有一个是女侠,可以敞开来编造故事,别的都不足以写成长篇。
有人暗暗的想,我可真想写《山阴公主艳史》《安乐公主艳史》。
魏征安排好这些事,依然不解恨,再去阎君殿前。
祖龙正和同僚们说:“看了收集来的这些恶心的沾衣裸袖即为失节的故事,才知道焚书是要紧事吧?”思想管制有什么错?孟姜女的故事已经在地府彻底列入违禁书目,后来唐太宗与萧皇后的故事也加入其中。让一群目光短浅坐井观天的儒生探讨如何治理国家,教化民众,就会像现在这样。
忠义节烈主要是对贵族士大夫及其妻女的要求,现在都往下推脱。平民百姓的寡妇就应该改嫁。
朱砂痣阎君气哼哼的撕书:“烧了烧了,拉出去把人埋了。什么玩意啊看了一眼就得嫁,你们都看过我真形图,幸好石头不分男女。阿政你干什么都对。”
好害羞,好多人看过我的身体,呸,害羞个屁。我这么美。
“这件事对。你别想趁机扩军。”
“翻修官道也不必。”
“派遣卧底也可以免了。”
揪头发的阎君:“简单粗暴,但是有效。”准确的说在你活着期间有效,嘿,你这次不死了。
抱着猫的阎君看看猫爪爪,又看看自己的脚,她特意换了美美的衣裙跑去找了一个裹小脚的女人要看她的脚,看完之后觉得自己腿疼:“烧烧烧!”
李世民正在旁边喝药,郁郁的拍着桌子:“唉。世风日下。”
多耽误打马球啊。
魏征:“拜见阎君,徽钦二宗什么时候下地狱?他二人下地狱之后应该昭告天下以正视听。”
李世民:不论心情好或不好,都能看见这个老农,然后心情会变得更糟。“让你去管理演义小说,谁叫你管理昏君的去向?”
魏征严肃的露出一种‘且慢,我要开始进谏’的表情:“陛下,凡事都有始末缘由。”他就进行了‘近三百年来文人心态演变简报’,因为靖康之耻后徽钦二宗恬不知耻摇尾乞怜靠着嗟来之食活了很多年,拒不殉国,又因为明英宗比徽钦二宗更甚,文人百官想以贞烈妇人遥相羞辱徽钦二宗以及甘愿做妾的公主后妃,又不敢直言,就骂失节之人,皇帝假装没听见,愚昧之人就以为说的只是普通妇女,渐渐变成现在这样。
咱们唐朝提倡男子节义之夫,贞顺之妇,房玄龄病重时叫夫人在自己死后改嫁,夫人为了表示不改嫁的决心把自己眼睛戳瞎了一只,吓得房玄龄病都好了,这都是自愿的,现在这么过分,完全是因为徽钦二宗还没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