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绎
嬴政点点头,内心颇为激动,表面上还是沉静如水:“朕不日就要去地府当差。”
扶苏大喜过望:“太好了!父亲!您终于可以一展所长”被父亲瞪了一眼,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他知道父亲一直以来的期待,统一全镇之后就是更高的目标,现在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吕雉欢呼道:“妙啊!”真的成功了!以后我也可以!
刘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笑着鼓掌。
刘病已差点蹦起来:“太好了!”以后我也可以当差去啦!神鬼都可以去当差!还很自由呢!
许平君一想到人间那么惨,勉为其难的露出一丝笑意,俯身道:“恭喜陛下。”
刘箕子有些茫然,有些话想问,又看他们这么高兴,又不敢问。
嬴政自己不便欢呼雀跃,看别人替他恍惚,虽然不整齐,也不威严,还是很舒服的。
他飞快的说:“我今天就得去。有些事嘱咐你们,也有些事要请教。”
众人杂乱无章的说:“不敢当”“谨领训”
“等我走之后,你们不要叫他们知道我离开这里。”嬴政眯着眼睛,对刘邦阵营不放心,他现在才算是扬眉吐气,那通身上下气吞山河的气质不自觉的流露出一点:“以前我也常常不出门,在屋里读书。你们不要显露痕迹,照旧让刘邦刘彻以为我留在这里。他们若要询问那银牌是做什么用的,就说那是镇长的身份凭证,才打造出来。”
众人齐道:“遵命。”
“吕雉,你搬到这里来住。守住我这些年修的史书,你有空时也替我记几笔,多余的话不用嘱咐你。”
吕雉骄傲的笑了起来,答应道:“遵命。”
“扶苏,刘盈,刘病已夫妻,刘箕子夫妻,我走之后,吕雉权代镇长职务,你们听她的”
众人不太整齐的答应:“遵命。”
“各自安分守己,好好操练武艺,耕种养猪,一切如常。对刘汉阵营不要放弃戒备,刘邦当年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现在也能装作游手好闲的样子蒙蔽我们。空闲时去和刘玄打听刘秀的品行。”嬴政仔细看着眼前这几个人,还算满意,总体来说比刘邦那边质量好:“现在该你们教我了。”
“不敢当。”
“不知道父亲您要问什么?”
“陛下太客气了。”
嬴政修长的指头摩挲着竹简,眼中涌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我当年,十三岁继位,二十二岁亲政,自诩一生什么都懂,,,今日忽然想起来,我不会为臣。”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中。
嬴政格外温和的鼓励他们:“你们畅所欲言,不论说了什么,我都不怪你们。箕子,你先说。”
刘箕子确实有话说,和妻子对视一眼:“陛下,我们在王莽受审时见过阎君,他们的气势,,嗯,”
王嬿把话接过去:“远不如您。您收敛些,别让人分不清谁是君,谁是臣。”
嬴政点了点头:“说得好!还有呢?”
“呃,没了。”
“扶苏?”
扶苏想了一会:“父亲的剑法很好,但有一点,敌人不会按照套招时的套路动手,您要多加小心。”
嬴政点点头,又问:“病已?”
刘病已想了想,没什么可说的,开玩笑道:“如果有人找你当女婿,要小心。”
“我自当小心。”嬴政差点翻白眼:“夫人,何以教我?”
吕雉期期艾艾的说:“这个嘛,不知道陛下能不能韬光养晦和忍辱负重。。。留在帝镇中是一回事,去为阎君效劳是另一回事。我也拿捏不好这个分寸,若是太过谦逊,恐怕被人轻视。若是展露出您的真性情,又怕有哪些和您和秦国有仇的旧人现在成了同僚,不好办。
还有一点,刘邦刚刚说起刘弗陵现在是门卒,我还听说刘据做过狱卒,倘若阎君也这样安排您,试探您是否臣服,您作何打算?”
如果安排嬴政去看门,符合地府的规矩,对他自身来说确算是侮辱。
所有人都盯着他看,扪心自问,谁想一想都觉得不能接受。
始皇帝则不同,他忽然笑了起来:“你们可还记得大秦从何而来?先祖秦非子,本是伯益之后,商朝重臣恶来五世孙。周孝王派人在汧水、渭水之间放牧,先祖因为善于牧马,获封秦地。周宣王时,先祖嬴秦仲被西戎杀死,周宣王召见秦庄公兄弟五人,派给他们七千士兵,让他们领兵讨伐西戎,秦庄公一战击败西戎。于是封秦庄公为西陲大夫。至此,先称公、后封王。前后不过是六百年时光。朕一样是能文能武,拿出一千年时光,难道没有成就么?”
他这么一说,众人就放心了。
始皇帝总是一副豪气凌云、严肃的令人畏惧的气质,让人不敢轻易谈笑,众人都怕他去阎君面前也这样。
闲言少叙,他换了一套崭新干净,非常利落的衣服,请吕雉帮忙,重新梳了发髻,就拎着自己的佩剑,带着银牌和竹简,打算找最隐蔽的地方走出屏障。
吕雉追了上来:“等一下!”塞给他一个荷包:“带着钱!”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坚定又快速的赶到城池中。
嬴政不是头一次离开帝镇,也不是头一次进城,只是上次没来得及细看——这里比想象的跟普通一些,城墙不算太高太厚,城里的街道虽然宽阔,却杂乱无章。摆摊的、算命的、卖吃的、卖杂七杂八东西的、斗鸡的、赌博的、斗狗的都混杂在街道两侧。他也看到了施食的芦棚,看着饿鬼们源源不断的涌入进城,暗恨自己之前没来过,不知道平时的人流量。
这里和他记忆中没有任何变化,轻车熟路的走到门口,门口连个人也没有。鬼差们脚不沾地来去如风的跑来跑去,有人抽空对他嚷了一句:“直接进去吧门口没有人通传,刚刚累晕三个人。”
鬼累晕和人累晕是一样的,都需要搁在旁边好好睡一觉。
阎君们看到他走进来,都很高兴:“嬴政你可算来了!”
“你来替我一会吧!”
嬴政在心里快速的分析了三种可能性,总共五百多字:“不敢当。”
他这次抬眼向上看,几乎看不见阎君们的面孔,他们全都被淹没在高高的竹简堆后面。即便是这样,还有源源不断的从两侧自然而然的飞到阎君桌上。
往左右悄悄看去,看起来是矮墙,但在矮墙之后应该有很多间房子。
其中一位阎君捂着头趴在桌子上,手里的笔也停下了,浑浑噩噩的等了一会之后忽然大喊一声:“不行了!回来吧!”
刹那间,有好几个一模一样的阎君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又和他融为一体。
这是他派出去干活的化身,全都扛不住了。
白发阎君高声问:“始皇嬴政?”
“臣在。”嬴政心里较为乐观的想,把自称的朕改为臣不像想象中那么难,唔,咬舌头有点痛,很快就能长好。
“给你的阴律都看了么?”
“已经背下来九成!”
“各司何职都懂么?”
“懂。”
黑白无常负责在人间抓魂,丢到阴间交给牛头马面押送(这只是职务名称,这部分鬼吏有时候不穿制服,牛头马面们经常懒得戴面具),都是鬼吏。
校尉统帅一百鬼卒,负责维持秩序和镇压乱民,受都尉们的直接指挥。殿前都尉们有自己的工作,也直接受阎君们差遣,是武人。他们分不同的城池,但城池不独属于某一位阎君
。判官们最忙,鬼魂到地府之后要过审,看看是下地狱还是留下,留下的那些鬼魂在投胎之前还得再过一次审,看能投胎成什么。都尉们如果通过过判官的考试,在很忙的时候也会被派去充当判官。
他还在阴律中看到,不论皇帝的功过是一九开、二八开、三七开还是五五开,只要不是十成纯善或十成纯恶,就必须留下。
白发阎君高兴的搓手,吩咐旁边侍从:“带他去提审刚从帝镇带回来的王昌。”
因为王昌称帝了,又不算正经皇帝,比较难办,就让自己的两名得力干将去审,现在用嬴政把他们换回来,就能轻松一些。也正好用这个案例试一试他的能力。
一个相士,诈称自己为汉成帝之子,被人拥立登基。
拥立他的人有一些是真被骗了,想要效忠汉室的,也有是暗怀鬼胎想以此牟利的。
王昌称帝之后做了一些事,也被人以他的名义做了一些事。从他亡国的速度来看,这些事不是什么好事。
那么现在难题来了。
死于王昌称帝事件中的那些人,是按照骗人以致人死亡来算呢,还是按照昏君害人来算?
王昌要不要为了他名义上的臣子害死的无辜百姓负责?
王昌称帝是被赵缪王之子刘林、赵国豪族李育、张参共同拥立称帝。他究竟算是一个傀儡,还是一个骗子?
在于刘秀的交战中,他损失惨重。
损失惨重?说的好像损失了财产一样,他失去的只是士兵,士兵失去的却是生命。
白发阎君叮嘱道:“你现在权且作判官,所判之事要拿来由我们过目,你日后担当何职都由此开始。”
嬴政期待满满的一笑,应诺而去。
身后有些人议论:“笑的真刺眼呐。”
“哼,一副睡了一百多年工作的样子。”
“可恨,我也想睡一,一年。”
“还挺有干劲的,呵呵”
“这不挺好么,让他干让他干”
第53章 见习+惊喜
扈从是个年轻人,从相貌上看不出是男是女, 一双细眉, 一双疲惫的眼睛, 头上戴冠,穿轻便的直裾, 双手腕处带了纹绣复杂的护腕,把袖口收的很紧。“请跟我来。”
他对嬴政说了一声,快步在前面带路。
嬴政大步跟上这个年轻人的步伐, 沉默着开始思考关于王昌的一切资料, 并尽可能的调取记忆中的《阴律》中关于‘诈骗’‘昏王’两卷的几百条条例。离开阎君殿之后, 绕到左边的矮墙后,有两条甬道, 甬道两侧有对坐的两排长屋, 每一排的屋子一眼望不到头。
无数的鬼吏牵着一串串的幽魂在甬道中来来往往, 看起来摩肩接踵, 他们是直接迎着拥挤的鬼魂们走过去、穿过去。
这墙壁和门窗似乎是特制的,不论拥挤到什么程度, 都不会有鬼被挤得穿墙而进。
扈从的声音柔和轻快略有点沙哑, 尽快介绍到:“这里是刚来地府的人审问一生功过, 判是否下地狱, 对面殿右是入轮回之前给人定下去路。城门口有人负责登记死于非命的人, 那些寿终正寝的可以多慢慢来,但死于非命的人要先受审。往年太平年间很清闲,一到战乱时, 都是死于非命的人。”
“真是可悲。”嬴政听着点头,这地方安排的还不错,效率很好,虽然不知道阎君们为什么要事必躬亲,负责么?真是太负责了!
扈从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无力吐槽:你知道你打六国的时候我们都差点吓死么?虽然战死的士兵特别多,幸好你没有屠城,要不然恨你的人更多。项羽居然还能在敌镇和老婆团圆,我们当年为了他屠城加班加的都要呕血了。阎君把他扣下,一定是怕他去人间又当了领兵的将军,又要屠城。
人口就不能控制在一百万户以下么?人间为什么要有这么多人,当年商周时打仗,双方士兵也就几千人,也能分出胜负,多好。
“韩都尉给你面具了么?戴上,这东西有法术。我们都戴面具。”
所有的扈从都用同一张面具,看起来是同一张脸。判官们也用同一张面具,以避免有些人长得一团和气、有些人长得特别凶、有些人长得太过妖艳美丽让被审的人浮想联翩的问题。
“给了。”嬴政在并不拥挤、往来穿梭的鬼魂之中从袖子里掏出那个面具。
也不算什么正经面具,只是挡住下半张脸,轻薄略硬的面具上带有两条细绳系在脑后。面具在嘴巴处没有开口,戴上之后却如若无物,自然贴合在皮肤上,并在戴上的一瞬间就看到这位年轻的扈从变了样子,他居然是一个大胡子的中年男子…不是什么精致美少年…
头顶上竹简飞来飞去,在甬道中扈从带着他在各种鬼魂中挤来挤去,走到了甬道尽头。
嬴政微微皱了皱眉头,看一扇扇门的距离,这里每间屋子大概不超过一丈宽,真是小的出奇的屋子。这里也很奇妙,一路上看着这些门开开合合,站在门口往里看,也看不见屋里的情形。
这些来受审的鬼看起来都干净整洁,虽然茫然,但看起来并不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