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绎
一路上只闻鬼哭,听的他有些心烦。
…
扶苏和刘盈在河边研究怎么烧制瓦当。两个健壮的男人种几亩地可不会消耗掉全部的力气和时间,再加上没有老婆孩子,就无聊到了一种特殊的境界——搞艺术!
“父亲很喜欢瓦当。”扶苏拿着竹片小刀试图在一块泥饼上阴刻出瓦当上的图案。“咸阳宫重修时,父亲亲自选定咸阳宫的瓦当上用哪些字和图案。”
“这也太难做了。”刘盈则对着另一块泥饼下刀。和扶苏不同,他在试图弄阳文图案。
印章分为阴文和阳文,阴文指的是镂空字体部分,刻好了盖个印章,文字部分蘸不着墨,是白的。阳文则是将文字边缘全部挖空,只留下文字部分,能蘸着墨的盖出来的只有文字。
俩人已经捣鼓挺长时间了,要刻图案或文字的泥饼如果太湿润,刻出来的字会被缓慢流淌的泥填平,晾干之后变得模糊不轻,如果泥饼晾的更干一点,下刀时容易断裂——竹片断了或是泥饼裂了。
试验多日之后,终于找到并固定了合适的湿度。
刘盈刻好了一块泥饼,小心翼翼的把这东西从石头上弄下来,这次没怎么变形,地下洒了草木灰防止粘连,也的确有效。放在旁边的竹叶上继续晾干:“这样的圆饼怎么插在房顶上?用瓦压住么?”
俩人只见过瓦当朝外的一面,看着的确好看,精致,具体怎么安装、固定,不知道。
“可能是木头上有槽?或者是像铜镜一样有鼻,可以拴在木头上?”
“嗯,也许是用榫卯结构扣在瓦片上?”
一顿瞎猜之后,俩人都没猜到瓦当藏起来的链接部分是一块挺长、半圆拱形瓦,能和木料吻合,正好符合瓦片供起来的弧度,这样才能搭稳当。(像超市米铲,不带手柄)
“宝贝~我的宝贝儿子呦!”
扶苏听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呼唤自己,回头看了一眼,蹭的一下站起来,不敢置信:“娘?”
桃瑶激动的点头:“快来让我看看你!”
扶苏快步走到屏障边缘:“娘,伯父。您二位怎么来了?”
继父的表情不太好看,臊眉耷眼的没吭声。作为一个城隍,他一点都不想说自己辖区内的百姓因为各种原因死走逃亡,现在整个领地内只有几百个活人,隐藏在山岭中,真是羞耻啊。城隍是有点本事,可是干不过流窜的匪徒,只能扼腕兴叹。
桃瑶也没说实话:“来看你呀,要不然还能有什么事。你还好吗?你在玩泥巴?”
扶苏不想说自己现在精通于夯土、砍木头、搭建房屋和耕种,这不露脸,还会让母亲担心:“小时候没玩过,现在带着阿盈补上。”
“你小时候玩过呀,我种的花被你连根刨了好几颗,你想抓蚯蚓。”
刘盈可开心了:“还有这种事儿呐?我还以为哥哥他从小就乖巧稳重。”
桃瑶一高兴,又说了好几件事。说的扶苏脸都红了。
她又说:“我本想给你带点人间的贡品,最近那点贡品都不够我们吃的,哎。”
“您等我一会。”扶苏转身离开了。
嬴政远远的观察了一下镇子中的情况,从这个角度没看到刘邦他们的人——这是自己的宅地旁边,很好。
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进到屏障里,刚要往兵马俑围墙里走,忽然看到扶苏从粮仓里走出来,扛着一个麻袋悄悄往外走。他闪身躲在兵马俑群众,没被他发现,静默的搜寻屏障外有什么人。
屏障外是一个脸圆圆的,笑起来又甜又清澈的小妇人,看着眼熟。
扶苏把粮食给了她,奇怪,她和扶苏什么关系?刘盈也在那里,看姿态还挺高兴。
嬴政远远的看了一会,觉得熟悉,还觉得可爱,猛然想起这是扶苏的母亲。二百年不见,居然还能想起来她是谁……他又静静的看了两眼,能看出她和身边那个男人关系暧昧,就转身回去了。
桃瑶看到始皇发现了自己,紧张的瞬间躲到丈夫身后:“你们俩快回去吧,陛下好像看到我们了。”
城隍安慰她:“你别怕,他出不来。”
扶苏有点尴尬,还是如实说了:“我父亲现在在阎君驾前当差,这是刚回来。娘你别紧张,父亲不在意这些事。”不能不说,万一碰上了呢
城隍一窒,又说:“那也不用怕,人死如灯灭,我们俩是正经夫妻。他既然当差,更不敢动手,阎君严禁判官抢夺别人家的妻子。”
桃瑶还是揪着丈夫的袖子,奋力把他拖走了。
吕雉现在十分惬意。她躺在席子上,旁边放着一盘年糕、一盘灶糖,手里拿着一卷刘盈刚在集市上买回来的《山海经》,是某人的陪葬品。把锦被叠好垫在枕头上,舒舒服服的靠在上面,躺着看看小说,吃吃零食,真是舒服呀,出嫁前最快活的日子就是这样。
《山海经》上的怪兽看起来很好吃,尚付形如鸡,三头六目,六只脚,三只翅膀,食其肉使人感到不瞌睡。这个好,有六只脚必然有六条腿,鸡腿很好吃。可惜现在只养了猪,没有养鸡。
忽然听见脚步声,嬴政走进来了,脸上没有什么喜色。
吕雉心中一突,他不高兴,难道丢官罢职被赶回来了?不可能,他谨慎时绝对不会出错,如果被人罢免了赶回来,脸色不会仅是这样,一定会难看的像是……像是戚姬发现不能立如意为太子那样悲惨。
现在不是铩羽而归的表情,或许只是过于疲惫,或是有人惹他生气。想到这里,笑盈盈的站起来:“您回来了。”
嬴政对后妃改嫁并不震怒,他早就知道这些女人不可靠,不开心是为了扶苏不告诉自己这件事,他居然瞒着我!
平静的点点头:“有一天假。我忙了多久?”
吕雉低着头,隐晦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日历:“二十三天,我数着日子呢,辛苦了,快歇一会。”
把点心盘子推倒他身边。又拿起托盘上的壶,斟满了一杯水捧给他:“尝尝我新晒的竹叶。”
嬴政坐了下来,伸手拈起一块年糕咬了一口,有些意外:“有馅儿?”
“加了些糖做馅。”
喝茶,这是竹枝上半寸长的嫩芽掐下来晒干,再用滚水一泡,非常清香,还可以入药。
吕雉闲的没事干,拿了个筐去薅竹叶,薅出来一大堆,晒完之后有一罐。
吕雉伸手摸了摸他的肩膀:“你的脸色不太好。”
“自从去工作开始,一直都没有休息。”
“真的?啊,一定是真的,没有吃东西,没有闭目养神?”
“嗯。都这么忙,阎君比我还忙,他们事必躬亲,每一个判官的审判他们都要复查。”
吕雉惊叹道:“那可太累了。”
“镇子里有什么事吗?”
吕雉说:“刘玄说了刘演许多好处,说了刘秀许多坏话,道其人凉薄无情,克父克母。我看他满嘴谎话,不可信。刘秀未必有他说的那样坏,当皇帝的人哪怕私德有亏,对待群臣和百姓总要看得过去才能维系。”
嬴政笑而不语,虽然有点累,不适应这样的工作,同时也很舒服。从袖子里掏出那对玉佩,分开放着,轻声问:“你喜欢什么颜色?”秦朝尚黑,他经常穿黑衣,但还没戴过黑玉,玉总是白的才好。现在是黑玉上镶着白珠子,白玉上镶着黑珠子,都好看,叫人难以选择。
白玉比杂色玉贵重,这是人所共知的事,黑玉过去根本不算是玉,只当是石头。嬴政更喜欢白玉,又觉得嵌了白珠子的黑玉也美,难以抉择,干脆让她选。
能直接联络的玉当然要给吕雉,她能行使镇长的权力,扶苏不行,那孩子现在太安逸平和,和敌人也能和睦共处,谈笑风生。
啧。真是让人不放心呐,他应该警惕、充满征服欲和进攻性,而不是仅仅自守。
扶苏不想把整个刘家都给打服,哎,这固然不坏,也不够好。
这两块玉的质感很好,美玉无瑕,纯黑的看起来也不是污垢,而是深邃。
吕雉看来看去,一开始还在选择玉的颜色,忽然反应过来,这两块玉是一对儿!
是一对啊!!从没有谈情说爱,对这种暗示十分不敏感。微微红了脸,充满暗示性的从他手心拿起黑玉白珠的那块:“我喜欢黑色。”秦国的黑色。
嬴政没听懂暗示,从怀里摸出小荷包,把这半块装了进去:“夫人,我给你讲个有趣的事。判官无法培植自己的党羽”
“哦?阎君很提防这种事吗?”
“那倒不是,判官身边没有固定的鬼卒,押送凡人的鬼卒轮流更换,似乎是一同去押解游魂,看哪位判官有空就带人进去。他们的鬼卒成千上万,只管押送鬼魂,听从‘判官’和‘长官’的命令,但不归属于某人。这倒是很好。”
嬴政是真觉得很好,这样可以从根源上断绝军队中结党营私形成私人势力的问题:“我那里不同,王侯将相审的复杂,鬼卒们趁机在角落补眠。”
吕雉都听呆了,没问什么‘你由着他们睡’这类的蠢问题:“判官不能休息,鬼卒倒能歇着?真是一贯如此。”
嬴政又拿起一块糕点:“刘彻最近安分么?”
吕雉点了点头:“他总是趁着天黑悄悄去喂猪,我猜他是觉得一个皇帝会喂猪,丢脸。”我为什么知道呢?因为我也是趁着天黑去喂猪。
嬴政哼笑一声:“我遇到一个熟人,和他吵了一架的废后,姓陈的那个。”
“哦,陈阿娇,她怎么了?要去投胎?”
“早就去投胎了,这次是死下来的,她这辈子过得倒是不错,出身贫寒,只是太守的女儿。出嫁之后丈夫也当了太守,王莽篡汉天下大乱,他们夫妻俩困守孤城将近三十年,居然没被人攻破城池。她在太守府里(指挥仆人)养鸡种菜,清贫度日,倒是恩爱非常,生了几个儿女。她干脆利落又骄傲,一看就是受人敬爱的祖母,她丈夫洁身自爱,温和宽厚。夫妻俩都活了六十岁,差不多是同一天去世。”
嬴政愉快的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年糕:“要是再打起来,你就把这事儿告诉刘彻,让他好好高兴高兴。”
吕雉嘻嘻的笑了起来,把玩着黑色的玉:“你可真热心呢。”
看刘彻在那里整天生闷气,有些消息让他更生气才好笑呢。他平生最大的心病除了穷兵黩武和逼死儿子之外,就是在地府当了个单身汉,哈哈,若让他知道这事,一定要气的吐血。
“这不会影响你吧?那些人的前生来生是机密么?”
“不能说具体是谁。”
“你说的这样详细,派人去一查”吕雉心里还想着这块玉佩呢,漫不经心的说到这儿,自悔失言:“哎呀。”
嬴政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斟了一杯竹叶茶,不再喝了,闻着淡淡的香气,看着她笑。
吕雉脸都红了,揉着头哼哼:“太久不想事儿,脑子都变笨了。他能派谁去呀,哈哈哈哈”
扶苏和刘盈飞快的赶回来,小心翼翼走近门,就听见楼上有一阵笑声。
刘盈用口型说:我娘很少笑的这么开心。
扶苏也用口型说:我娘也是。陛下从不哄女人。
二人这才松了口气,整了整衣服,沿阶而上:“父亲,您回来了。”
嬴政的心情实在是太好了,二百年前的妃妾改嫁没打扰他的好心情,从袖子里摸了半天,掏出一个锦囊、一个面具、一个钱袋,最终拿出来两块糯米纸包裹的糖。似笑非笑:“给儿子挣糖吃去了。”
刘盈的小脸腾的一下红透了,迟疑着双手接过一块糖,轻声说了两个字,轻的他自己都听不见。
扶苏心中仍是不安,也接过糖:“父亲,您,呃,您怎么开玩笑?”
“阎君们的姿态对我触动很大。”看起来比刘邦还不像帝王,毫无威严可言,甚至有点可笑,三位阎君蹲在门口,变成虎头互相揉头捏脸玩的不亦乐乎。
但他们事必躬亲,对诸事比我还认真,比我还殚精竭虑。他们看起来可笑,做事的认真程度却令人可敬,所有的判官也是一样,真是太认真了,我要是有一群这样的臣子,那该多好。
始皇帝没有细说阎君如何:“说说即将到来的那个皇帝,刘秀,他有什么不一样之处?”
“刘玄说他哥哥刘演是天纵英才,能文能武,盖世英豪,不幸被杀之后刘秀不为哥哥伤心。”
扶苏说:“可是疑点颇多。问他刘演是谁杀的,他说是王莽。前言不搭后语,那时候王莽已是兵败如山,焉能杀了统帅数十万军队的更始朝柱天大将军。刘启把人又打了一顿,赵飞燕现在酷爱跳肚皮舞,在刘玄身上舞了一曲,刘玄就招了。是他嫉妒刘演威名赫赫,故意要调离刘演麾下将领,将领不从,他就要杀人,刘演没提防前去说情,被一同问斩。”
嬴政实在是想不明白:“刘演为什么自己不称帝?”
扶苏也想不明白:“他们绿林军商议立谁为皇帝时,其中一个将领拔剑威胁其他人,他们就让刘玄当了皇帝。”
嬴政又问:“你的消息从哪儿来的?可靠么?”
“可靠。赵飞燕跳舞时扶苏哥哥在旁边吹紫箫,刘玄招供时阿嫣在和高祖赌钱,我溜过去听了。”
嬴政表示自己从来不知道儿子还会吹箫。“一个将领拔剑,就能挟持众将,刘演是不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你们没带佩剑吗?刘演为什么不称帝!
他如果直接称帝,人间少一次改朝换代,地府的工作能减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