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派蜡烛
凌玥散掉手中的剑芒,对着微北生一拱手,后者则摸着脖子,唇畔露出了一抹苦笑。
二人确实点到为止,可他也切切实实的输了半招。
然而,到底要选玉泉山还是太华山,还是看杨戬自己。
将手中的油纸伞重新收好,少年看着二人嘴唇微启——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突兀的惊呼打断了他的动作,衣衫凌乱的凌湛从东倒西歪的人群里爬了出来,随手抱住正巧站在那边的段情,一边把人当树爬,一边腾出一只手来对着少年使劲指。
“我认得那把伞啊!”凌湛拽着护着裤腰的段情疯狂摇,“昔年先帝亲手扎制了两把宫伞,一把名永固,赐给了当今官家,一把名烛影,赐给了罗缨公主。”
“他手中的就是烛影啊!”
“我说怎么看他这么眼熟,罗缨公主和官家是一母同胞,他和官家起码有四分像!”
罗缨公主。
这个名字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是大晋朝的禁忌。
在先帝那一个比一个出色的子女里,这位排行为七的公主原先并不招人眼。
比起英明神武的兄长、野心勃勃的姐妹,她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既不争也不抢,连话都很少说。
唯一可以说的,似乎只有那张如空谷幽兰般的脸,可惜性情太过木讷,看久了便总觉无趣,甚至有好事者在背后喊她“木头美人”。
就像先帝赐下的宫伞之名,她是火烛留在桌面的摇曳倒影,虽不失婀娜多姿,却也无人流连。
直到十八年前,这个似乎已经注定随波逐流的公主带着自己的宫伞,独自走出了这座吞没了她所有兄弟姐妹的皇城。
先帝震怒。
可当日值守的宫人谁也说不清,公主到底是怎么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她就像是从人间蒸发,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此,“罗缨”这个名字就成了皇宫中的禁语,稍微露出半个音,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在大部分人的心里,这位柔弱不堪的公主早已暴尸荒野。可如今,有一名姓杨名戬的少年带着她的宫伞,重新出现在了世人眼前。
“罗缨没死?”
早在二人开打时就一个蹿高躲到宫殿立柱上的考云臻露出了半个头,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一遍杨戬,仿佛在看什么珍奇异兽。
“你不会是她儿子吧?”
这话当然得不到回应,可众人心底都有了一个迷迷糊糊的答案。
“罗缨公主后继有人,”微北生思忖了片刻,拍拍身上的尘土,对着少年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揖,“在下方才多有得罪。”
话虽如此,招揽少年入太华山的话,却再也不提了。
见他如此,考云臻也赶忙从柱子上溜下来,也同样对着杨戬作揖道:“方才多有得罪。”
有了他俩带头,原先呆楞的修士们纷纷作揖,嘴里齐声念着“多有得罪”。
这是恭敬,也是拒绝。
他们对晋朝皇室恭敬,可也因这份恭敬要将他拒之门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见到他们点头哈腰却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凌玥突然笑了起来。她笑的肩膀耸动,笑的腰肢乱颤,笑的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你们还是老样子,这么些年,竟然半点也没变。”凌玥伸手撩开了额间的碎发,“这朝堂容不下的人,你们也容不下。”
“当日大晋传我是妖孽,贵派掌教闭门不出。”
“今日他手握烛影,你们又拒之门外。”
“微北生,”她说道,“你们是官家的狗吗?”
被点名道姓的微北生脸色一僵。
凌玥却是再多半个字都懒得赏他,扭身走到杨戬面前,帮他把烛影放回了背后的布兜里。
“走吧。”
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从今往后,师姐罩你。”
说完她抬步便走,没有回头看上哪怕一眼。
方笙和段情紧随其后,经过杨戬身畔,一左一右伸手拍了他一下。
杨戬站在原地,他脚下踩的地砖已在脚心处微微凹陷,昭示着主人曾怎样用力的留在此处。
倏尔,他笑了。
那一笑,犹如皎月破云而出。
没有半点留恋的转身,少年背着他的伞,踩着师姐的足迹,走的干干净净。
而在他原本站着的地方,有一张纸符飘了出来,依稀写着“甲上”二字。
微北生目送他们离去,神色微微黯淡。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身后搭上了他的肩膀,韩焉刻薄的话语响了起来,“我就说过,你会步我的后尘,难不成你还真指望那个疯丫头会对你芳心暗许,旺你的春秋大运?”
说着,他将属于自己的符纸塞到了青年手中,“咱俩好歹也算是难兄难弟,不如考虑一下我?”
一旁的李溪客看得是津津有味,然后他就被瞅准机会的考云臻套了麻袋。
“行了,就你吧。”他一边说一边把麻袋口系死,还不忘在上面捅了个透气孔,“柳师兄到底跑哪里去了,可恶,这根本不是我的活啊!”
而在一片狼籍的乙等区,看着被陆续挑走的熟人,李晏在一堆乙下里坐如针毡。
“喂,你要不要来当我的徒弟?”
他闻声扭头,一名穿朱褐色衣衫的男子不知何时坐在他的身侧。
“您是……?”他迟疑的问道。
男子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我姓柳,名千易,是一名随处可见的游方道人。”
第15章
聚英会在一片狼籍中落下了帷幕。
虽然中途有一段不算愉快的小插曲,但也没挡住大家瓜分弟子的热情,应该说,没有挡住各门派女弟子前赴后继的往段情身上扑的热情。
“你是说,柳千易来了?”
凌玥听说时正坐在摘星楼里品茶,面前站着把被揪出来的里衣一个劲儿塞回裤腰里的段情。
素问派的师姐师妹太热情,他每次碰上都吃不太消。
“说是咱们走了以后才露面的,那只老狐狸。”一提起柳某人,段情语调里就出了点愤愤不平。
这也不怪他,主要是柳千易这人,实在不怎么招人待见。
早些年的时候,流仙盟内部搞了一次投票,让大家选出最不想与之打交道的同道,结果“柳千易”这个名字高居榜首三个月,甩了第二名的“凌玥”足足四百票。
那些时日里,就连一向好脾气的方笙都在竹楼前贴上了他的画像,不仅用朱笔打了个大叉,还在旁边写上了“不投不医”。
直到现在,段情也摸不准大师姐这么做到底是真心讨厌柳千易,还是怕三师妹被投到第一。
不过,柳千易能获得“流仙盟第一讨人嫌”称号,除了方笙不遗余力的添砖加瓦,他自己的丰功伟绩也功不可没。
这个人,说白了就是贱的慌。
在凌玥这一辈的弟子中,柳千易以一百二十六岁的高龄当仁不让的占据了老大哥的位置,可偏偏这家伙对此毫无自觉,经常不干人事。
比如本次聚英会,他就把属于自己的摊子撂给了单纯出门遛个龙的考云臻,坑的后者叫苦连天。等到风波结束,他又大摇大摆的现身,迟到的理直气壮。
也幸亏如此,凌玥才能轻轻松松就把五龙山忽悠瘸了,要是把考云臻换成了柳千易,这计划中途准得夭折。
因为这家伙从来不跟人刚正面。
也不知道灵宝**师的道统传到他这里怎么就变了味,各类法阵法术都被柳千易玩出了花,硬生生为自己打造了独树一帜的新流派——远就轰炸,近就认怂,脚底还一定要抹油。
简称,近怂流。
“对了,大师姐呢?”段情理好了衣服才发现某位柳近怂的天敌不在。
“在陪小师弟选房间。”凌玥端起桌上的茶碗,老神在在的押了一口。
段情认真的瞅着三师妹,直瞅的她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瞥,才缓缓露出了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来。
这事还是要从一日之前说起。
八月初五,宜出行、嫁娶,忌破土。
官道旁的茶摊上,正是每逢十年才有的热闹。
每一张岌岌可危的方桌旁都坐满了歇脚的行人,拎着足有半人高茶壶的店小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间穿梭,滚烫的茶水顺着黄铜壶嘴淌出,掀起了一阵弥漫的茶香。
而在人群的中央,有这么古怪的一桌。
两男两女围桌而坐,四人皆面无表情,隔着走道都能察觉到其中的凶险气氛,就连店小二也要屏息凝气,才敢慢腾腾的从桌边走过。
偏偏茶摊的老板娘对此毫无所觉,她正热情洋溢的围着其中一名男性端茶倒水,看对方回应冷淡,索性一屁股挤上了凳子,臃肿的身材瞬间衬的身旁的青年小鸟依人。
不光如此,她还从桌上的碟子里捏起一块芙蓉糕,一只胳膊揽住对方,将糕点凑到对方嘴边,诱哄道:“啊。”
段情很想死。
当他发现媚眼连连的老板娘已经借机抚上自己胸膛的时候,几乎两眼一黑。
坐在他对面的方笙也好不到哪去,似乎正在用尽全力克制去捡个什么东西回来照顾的冲动。
在这俩猪队友的中间,凌玥半趴在方桌上,单手拖住脸颊,正对着眼前身穿月白衣衫的少年一个劲的看。
这少年坐姿端正,捏着茶杯的手指修长有力,背着一把靛蓝色油纸伞。他皮肤白的几乎通透,五官俊秀的甚至有些清丽,虽然只是坐在那里,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仿佛立冬后的那一场初雪,又像是天边不可捉摸的皎月。
“想的怎么样?”她捧着脸问道,“我跟着你从灌江口走到了这里,再往前走就是羽化城了,你难道就没有一丁点的回心转意?”
少年抿了一口粗茶,还是一言不发。
这就是没有了。
凌玥恢复了面无表情,开始盘算着怎么把他吊起来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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