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叶似火
岑卫东站了起来,到院子里帮房老爷子将各种药材分类收起来,放进药房的柜子里。
这个活虽然不算累,但要不停地弯腰起身弯腰,搬运东西,身体摆动的弧度也不小,对他的身体是一种负担。若是往常,长时间如此,他早就很难受了,可今天他硬是感觉不到一点痛。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好到岑卫东希望时间永远都停留在这一刻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快把药材收完时,岑卫东隐隐感觉到了痛,胳膊、胸口、腹部、大腿,每次蹲下身都会痛。
他苦笑着将最后一袋药材装进了木柜子里,走到房老爷子面前,伸出了手。
房老爷子掀起眼帘瞅了他一眼:“又开始痛了!”
肯定的语气。
岑卫东点头:“嗯,我就想临时吃了传说中的仙丹,现在药效过了,毛病又犯了。”
房老爷子一边给他把脉,一边问他情况:“跟以前比有没有什么变化,是更痛了,还是疼痛有所减轻?”
岑卫东仔细感受了一下,摇摇头:“好像没什么变化。”
过了一会儿,房老爷子收回了手:“脉象也没有明显的变化。”
但如果说刚才那“回光一现”是岑卫东心理因素所致,那他干了一个多小时的活,牵扯到了身体多处肌肉和软组织,现在恢复过来,应该更痛才是。可也没有,这就奇怪了!
房老爷子也是第一回 碰到如此离奇的情况。
凡事总有因果,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这种异常的状况,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他们忽视了。
“说说,你今天下午都做了些什么?”房老爷子觉得原因还是出在岑卫东身上。
岑卫东觉得今天一切都很平常,但还是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没什么特别的啊!房老爷子也纳闷了,实在找不出原因,他不得不放弃:“脱了衣服,躺到床上吧,我给你针灸。咱们还是按照昨天制定的治疗方案,继续治疗吧。”
“好,有劳老爷子了。”岑卫东脱了衬衣,赤裸着上山,躺到了药房的床上。
房老爷子拿出银针替他针灸。
一个小时后,太阳开始落山了,房老爷子取下银针,对岑卫东说:“你留意一下,如果再出现今天这种状况,马上过来找我。”
第31章
才来榆树村几天,身体就发生了变化,虽只是昙花一现,但也让岑卫东看到了希望。他坚信,这种状况能出现一次,就会出现第二次,第三次,他的身体很可能会在这里治好,重新穿上那身绿军装。
为了这个目标,他每天一日三餐按时吃药,早晚去房老爷子那儿针灸,再进行适度的锻炼。
可饶是如此,十几天过去了,他的身体还是没任何的变化。岑卫东原本镇定的心情,突然变得焦躁起来。
甚至,他还模拟了好多次那个周日下午的行动轨迹,先在家煎药,喝药,然后在同样的时间出发,路过小山坡,再去房老爷子那儿,可他的身体还是毫无变化。
如果不是有房老爷子这个见证人,他都会以为这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房老爷子也察觉到了他平静面孔下的焦躁和急切。
这一天,针灸完,房老爷子将银针收好,擦干净手,对岑卫东说:“歇两天吧,药照吃,针灸暂停两天。”
“老爷子,这是为什么?”岑卫东不解地望着他。
房老爷子背着手,走出小院,看着路边绿油油的青草和庄稼,缓缓说:“你知道三四个月前,这路边是什么样的吗?”
岑卫东摇头。
房老爷子慢悠悠地说:“只有枯草和石子,可不过才几个月,这里就长满了青草,但再过四五个月,这里又会变得荒芜,生命无常,无法扭转,我们得学会接受。”
岑卫东听明白了,房老爷子是在指他的病。
他的病迟迟不见起色,不光他着急,房老爷子又何尝不着急。
“老爷子,是我太着急了,以后不会了。”岑卫东调整了一下心态,现在这个结果也并不是很难接受。毕竟军医院的专家们都看过了,他的身体被炸弹炸成了筛子,能捡回来一条命就不错了。是他不甘心,不肯放弃的,至少在这里还曾出现过一丝希望。
房老爷子点头,医生治病,病人的心态也很重要。他早跟岑卫东说过,他的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治好的,甚至他也没有把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岑卫东太焦躁,忧思多虑,对他的病没有任何的好处。
“回去练练字,平心静气吧。”最后,房老爷子建议岑卫东。
岑卫东点头:“好。”
说做就做,次日,吃过早饭帮四奶奶打完水后,岑卫东就出发去了公社买毛笔和纸,再添一点日用品。
公社卖东西的就一个地方供销社。
岑卫东进门对售货员说:“同志,给我两只毛笔,一瓶写毛笔字用的墨水,两个练毛笔字的大字本,一包草纸。另外再来一张毛巾,对了,有什么不要票的吃的吗?”
乡下人穷,大多又没票,所以供销社里的东西并不多。售货员指着架子上的鸡蛋糕和一片一片的薄荷糖说:“这两样不要票,鸡蛋糕8毛一斤,薄荷糖1.2一斤,要多少?”
“一样一斤吧。”岑卫东说。他打扰四奶奶家这么久,也没给过什么东西,他不是本地人,也没这边的票,很多东西不能买。
买好东西后,岑卫东出来又去武装部,找闫部长说了一会儿话,换了一斤肉票,去肉联厂买了一斤肉。
这一耽搁,都中午了,太阳火辣辣地挂在天空。
岑卫东拎着东西,出了公社,往榆树村的方向走,没走多远,就看到陈福香背着个书包,站在路边跟一个姑娘说话,两人的表情似乎不大愉快。
他大步走了过去,笑着跟陈福香打招呼:“福香,这么早就放学了?下午不上课吗?”
陈福香摇头:“不用,工宣队下午有活动。”
岑卫东明白了,没多说,目光看向站在陈福香对面的女孩子,也是十七八岁大,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头发用手帕扎成了两个小辫子,在乡下算比较会打扮的了。她的脸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撞上他的视线,女孩子不好意思地挪开了眼睛,低低地对陈福香说:“别忘了你说的话。”
这话似乎带着威胁的意思。
岑卫东挑眉,问陈福香:“她欺负你了?”
陈燕红气得差点吐血:“谁欺负她了,你别血口喷人,我是她姐姐,跟她说句话而已,你谁啊?多管闲事。”
虽然同在一个小队,不过四奶奶家跟陈老三家方向完全相反。而岑卫东除了去房老爷子家,跟村子里其他人也没什么往来,所以这么久,陈燕红只知道村子里来了个治病的借住在四奶奶家,但还没见过真人,因此不认识岑卫东。
她这一说话,岑卫东就知道她的身份了,这是陈福香继母带来的那个女儿,听四奶奶和陈向上说,这女孩子嚣张跋扈,以前没少欺负陈福香。
他没搭理陈燕红,又问了陈福香一遍:“她欺负你了吗?”
陈福香摇头:“没有。”
“就说我没欺负她了!”陈燕红愤愤不平地瞥了岑卫东一眼,这个男人长得又高又俊,手里还拎了那么大包东西,花了不少钱吧,陈福香哪儿认识的这个男人?
陈燕红心里酸死了,陈福香的运气还真是好,先是有陈阳那个好哥哥护着,现在身边又冒出这么个长相没得挑,好像还挺有钱的男人。他是干什么的?怎么没见过这个人,莫非也是陈福香在公社认识的?回头,她找同学打听打听。
不过这个人看起来比陈阳还要大几岁,怕是有二十几了,家里应该有老婆孩子了吧。那陈福香还跟他混在一起,莫不是被他给骗了?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以前他们学校有个女学生就被骗了,最后只能自己认栽,还不敢传出去,不然一家子跟着丢脸,那姑娘也别想嫁人了。
想到这里,她鄙夷地瞥了岑卫东一眼,心里的那点不舒服也没有了,同情地看了陈福香一眼,大步往村子里走去,心里也不怕了。如果陈福香敢乱说话,就别怪她不客气,也把她的秘密抖落出去。
岑卫东留意到陈燕红态度的变化,有点纳闷,但也不好跟一个女孩子计较。他转身看着陈福香问:“她刚才都跟你说什么了?”
陈福香摇头:“我答应了她不能说的。”
“你哥哥也不能说?”岑卫东挑眉。
陈福香想了一下,摇头。
岑卫东盯着她:“究竟是能还是不能?”
陈福香想了想说:“能。”
“那我不能说?你不也叫我哥吗?”岑卫东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存心逗她。这个女孩子太单纯了,心思都写在脸上,让他忍不住想逗逗她。
陈福香捂住额头,控诉地瞪着他:“不一样的。”
陈阳跟其他人不一样,那是她相依为命的亲哥哥。
岑卫东本来是逗她玩的,最后反而被她的认真弄得有点酸。陈阳还真是好命,有这么个漂亮可爱又全心全意信任他的妹子。
“福香,你这么说,也太伤我的心了,卫东哥可是把你当亲妹子。你自己说,卫东哥对你不好吗?”岑卫东捂住胸口,一副受伤的模样。
没人这么逗过陈福香,她当真了,烦恼地抓了抓腮帮子:“那我要怎么做你才不伤心?这个,我答应了陈燕红的,不能说。要不我带你上山掏鸟蛋吧。”
向上就最喜欢这个了,每次他不高兴,只要一说带他上山溜达溜达,他保准气消,跑得比谁都快。
岑卫东被她逗笑了,捏了一下她软乎乎的小脸蛋:“逗你玩的呢,陈阳是你的亲大哥,卫东哥当然不能比。”
说到最后一句,他话里还是不免带了点酸意。
他是真的很羡慕陈阳兄妹俩这种全心全意信赖彼此,体谅对方,爱护对方的兄妹之情。
陈福香这才松了口气,郑重其事地说:“那,卫东哥,你排在我哥,不对,你排在我哥,四奶奶和向上后面吧。”
“第四啊,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好。”岑卫东乐了,也不逗陈福香了,从纸袋里拿出一个鸡蛋糕给她,“上了半天学,饿了吧,垫垫肚子。”
陈福香接过,看着岑卫东把袋子合上,遂问道:“卫东哥,你不吃吗?”
岑卫东摇头:“不了,我不饿。”
他本来就不爱吃这些零食。再说,他只买了一斤鸡蛋糕,就十来块,分量不多,要是在路上你一个我一个,回去也不剩几个了,拿不出手。
陈福香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然后把手上的鸡蛋糕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他:“卫东哥,我也不饿。”
这孩子,他算是明白陈阳和四奶奶为什么这么疼她了,她太乖了,真的招人疼。
摸了一下她的头,岑卫东笑着说:“好,我吃。”
应该多买一份的,下次吧,下次去县城的时候再给他们带礼物。
吃了鸡蛋糕,两人边走边聊天。
岑卫东问她:“下午不上课,你干嘛呢?”
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了,得下午四点后才能出去活动,陈福香说:“在家做作业吧。”
哥哥让她最近少上山,随着气温的升高,山上的动物也更活跃了。他怕他们碰到大家伙,更怕陈福香不知轻重,弄出大动静,惹麻烦。
陈福香想着最近鸟蛋、野鸡蛋也吃了不少,有点腻了,也不大想上山。
岑卫东指着自己买的毛笔墨水和纸说:“我下午也要练字,你要不要来跟我一起练?”
“毛笔啊?”陈福香瞅着他纸袋里的毛笔,有点心动,她以前看那些人抄佛经都是用毛笔,她也很想试试,但她没有实体,只能蹲在一边,干看。后来吧,哥哥每次给她买的都是铅笔和钢笔,这就要花不少钱了,陈福香也没舍得再让哥哥给她买毛笔。
看出陈福香眼睛里的喜欢,岑卫东说:“我买了两支毛笔和两个大字本,你可以来四奶奶家跟我一起写。”
“好啊,我吃过午饭就来。”陈福香兴奋地说。
写个毛笔字都这么乐,她还真是容易满足。
不过毛笔字比硬笔字难写多了,陈福香没练过,岑卫东怕她坚持不了一会儿就会没兴趣,于是说:“你把作业拿过来做吧,要是有不会的,我给你讲。”
“嗯,今天的数学作业有点难,要麻烦卫东哥了。”陈福香感激地说。最近岑卫东给她讲过好几次题,他耐心,讲得认真,而且讲完后还会出一道同类型的题给她做,举一反三,比他们老师都讲得仔细,让陈福香受益匪浅,最近上数学课也没那么吃力了。
岑卫东笑着说:“不麻烦,卫东哥很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