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龚心文
从城墙崩塌的缺口看出去,可以看见苍凉的大地边缘,偶尔有比山岳还高的魔物身影慢悠悠晃动而过。
“这个地方也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是啊,空等在这里也没用,也知道会不会再来什么强大的魔物。还是回去找娄师叔求救,问问他有没有办法。”
有些人说着这样的话,打算离开这个危险的地界,提前结束旅程,沿原路退回去。
“就是金丹期的师叔,也不能下去这样的洞穴吧?”
“其实即便能下,也不会赶过来的,这是死规定,听说领队的师叔另有他们重要的任务。”
“可惜了,雨泽施布,雪夜华庭,嗯还有那位流火遍野。这一代弟子中最醒目的三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
“所以我们还是别往前走了,这个地方也太过危险,我们修的是长生久视之道,如果命都没了,那还有什么意义。”
“就是,之前的一路上,也有不少仙草宝矿,我们细细搜一搜带回去,尽够了。”
心中生了胆怯的同门离开,洞穴的边缘只剩下丁兰兰,林尹和程宴坚持蹲守中。
“卓玉下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林尹看着那刮着飓风的无底洞穴,心里不由产生了最坏的想法,越发焦虑难安。
脚下的大地重新开始颤抖,那个巨大的洞穴就像它突然出现时一般,伴随着大地的一阵摇晃,迅速地闭合了。那些肆虐的风暴,恐怖的空间缝隙,和隐隐约约的神殿宫阙,都被一口吞噬。
“怎么会这样?小雪还没他们还没上来呢。”丁兰兰冲着那片恢复如初的地面大喊,“小雪!张小雪!张二丫!”
坚实的地面一片平坦和宁静,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般。
林尹伸手拉她的袖子推她。
丁兰兰抬起头,看见离此地不远之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光圈,月圆一般明晃晃地静置在那里。
光圈中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人向前趔趄了两步,站在原地愣了半天,单手捂住了嘴,回首低头去看脚下的那个光圈。
竟然是当时和小雪一起跌入洞穴的魔修岑千山。
丁兰兰从来没有在一个人的脸上见过这么复杂的神色。
他看起来刚刚从战斗中退下来,脖颈上有着触目惊心的勒痕,嘴角沁着血。却又似乎经历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满面通红,一脸的不敢置信和复杂难辨的悲喜交加。
以至于根本无从揣测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小雪和其他师弟怎么样了?岑道兄?岑大家?”程宴喊了好几声,岑千山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才仿佛突然回过神来一般,迅速低头紧盯着地面那道传送法门。
不多时,那个光圈中出现一个躺着的人影,那人没有什么外伤,却面色苍白,胸前的衣襟被自己口中吐出的鲜血浸透了,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卓玉,是卓玉。林尹,快!他伤得很重。”丁兰兰等人冲了上去,小心把卓玉从法阵里抱了出来,交给玄丹峰的林尹负责治疗。
法阵之中再度出现了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臂,那手臂挣扎了一下,仿佛被谁从身后推了一把,终于现出整个身形。那人伤痕累累,浑身浴血,从头到脚糊着各种妖兽和自己血液,几乎分辨不出面目。
“长歌,是长歌,萧师弟!”
岑千山站在一旁,死死盯着那明亮的法阵。出来了一个人,不是她。又出来一个人,还不是她。
周围的人欢喜地接到自己的同伴,紧锣密鼓地开始照顾治疗。
法阵一时寂静下来,明晃晃地静默在那里,没有出现任何动静。
岑千山忍不住咬住自己的手指,这种感觉就像是溺水,比起刚刚被天魔的化身掐住脖颈的时刻更让他窒息。
那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的触感,还清晰停留在唇端。天塌地陷地战斗中,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他心底升起一种无端的畏惧,害怕这份幸福只是来至于自己的妄想,害怕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拥有这样的快乐。
上天未必会对自己这样慈悲,肯赐予他这般真实的快乐。
你看,师尊还没有出来,她怎么还不出来?
快要冲出胸口的幸福感和无名的恐惧混杂在一起,他像是一条被放入油锅里的鱼,正在被反复两面煎烤。
直至那法阵终于迟迟亮起光芒,一个熟悉的面孔在光芒中出现。那人一从阵法中出现,目光便立刻搜寻到自己,冲着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来。
她被自己的同门师姐抱住了,透过师姐的肩膀对自己笑。笑容里有罕见的羞涩和一点甜,却没有任何回避,给了他肯定的答案。岑千山倍受折磨的落难时刻才终于结束,新鲜的空气通进心肺,他重新活了过来。扶着道路边的石墙,慢慢地在地面上坐下。
各种感知又重新回归到身躯,身体各处都很疼,那个天魔的分身十分厉害,能在远距离之外,操控无形之手伤人脏府。他的喉咙火辣辣地疼,腹部也疼地厉害。
疼痛意味着真实。一切都是真的。
不远处那些人重新迎回伙伴,喧杂吵闹,忙忙碌碌。
岑千山坐在墙边,眼里看着那份热闹,似乎也不觉得那么刺眼难受了。
“伤得不轻呢,我给你上点药吧。”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理所当然地查看他的伤势,揭开衣领,清除血污,指腹沾了膏药,涂抹在他敏感的脖颈上。随着冰冷的触感推过,火辣辣的刺痛就被驱散了。她还凑近了,轻轻吹气。那微凉的气息拂过脖颈,穿心透骨,勾出了尘封多年的眷念,抚慰了伤痕累累的身心。
是了,我又和从前一般,是一个受伤了也有人管的人了。
穆雪用灵力烧开了一壶热水,正准备提下来。
小千机一瘸一拐地过来,举起仅剩的一只手,“我……我帮您提吧?”
穆雪笑了,把它捧了起来,查看它残缺了的肢体,“不用了,你自己都受伤了。一会忙完了,我给你修复。保证给你修得亮闪闪的,比原来还利索。”
她顺手就把小千机放在自己的肩头,将那壶水提起来,端着向岑千山走去。
坐在穆雪的肩头,千机的视野随着穆雪前进的脚步而起伏,明明是第一次坐在这里,却莫名有一种好怀念的感觉。穆大家亲吻主人那一下的时候,它也正好坐在主人的肩膀上,看得真真切切,一清二楚。
当时,主人心底那份强烈的冲击感,如同电流一般不可抑制地传感过来。
他不明白,此刻主人为什么不跳起来,抱着穆大家转两个圈。
明明那样地高兴,却只是这样沉默地坐着,穆大家又怎么能明白他的心意呢。
幸好他还有自己。
“以前主人受伤的时候从来没有人管过他。”千机比划着小小的手臂对穆雪说,“他自己也不管。有时候一回到家,就倒在院子里动不了了。如果我有力气,就还能把他拖到床上去。如果我也坏了,我们两个就只能在雪地里,躺到谁先恢复一点灵气为止。”
它转过小小的眼睛看穆雪,这位传闻中的无情雪,沉默着端着水壶向前走,分辨不出是否有为自己的说辞所打动,
兴奋中的千机全力运转小小的机械大脑,搜寻组织出他认为此刻最恰当的说词。
“你既然已经亲了他,就应该对他负起责任。”千机细长的手臂围成一个圈,“他辛苦了很长时间,请你多抱抱他吧。”
托着他走路的无情雪腾出一只手来,在它的脑袋上摸了摸,“谢谢你,你也辛苦了。”
千机的机械手臂反应慢了半拍,才伸手捂住了脑袋。
哎呀,好温暖的感觉,这种感觉好熟悉,似乎曾经被这样的手摸过无数次呢。
它有些不好意思地想着。
穆雪在岑千山的身前蹲下,递给他一杯温水和丹药。
她看着岑千山接过水杯,低头服药。杯子握在他修长的手指中,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俊秀的眉目,那纤长的睫毛在水雾中眨了眨,避开了她视线,白皙的耳垂已经悄悄的红了。
那双薄薄的嘴唇因为刚刚喝了水而显得潋滟,呼出的雾气里带着一点丹药的清香,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可以清晰地看见唇齿间淡粉色的舌头。
那撩人的色泽,让人心底最深处悄悄悸动,想要知道那里的滋味是否甜美,想知道那是否是一个柔软而又炙热的所在。
穆雪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变快,
你已经尝过他的味道,就该对他负起责任。
周围的声音很吵,大家都在忙着关注照顾受伤的同伴。岑千山背对着所有人,靠着一道凸出的断壁而坐,如果不特意走过来查看,只会觉得穆雪端着汤药,照顾刚刚从险境回来的伤员。
穆雪的一只手臂撑在他的身侧,目视着他,缓缓靠近。近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近到对方炙热的呼吸吹拂到自己的肌肤上。
她看着那人眼底水波荡漾,看着那人的脖颈一路爬上嫣红。
她闭上了自己的双眸。
如果他主动吻我,那么他从此就不再只是我徒弟。而是我双修的……道侣。
穆雪闭着双眸,耐心等待眼前的这个男人做出自己的选择。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一下比一下快,快到就要从胸腔跳出来的时候,
一双冰冷的双唇,终于轻轻触碰到了她的世界。
他生疏又青涩,紧张导致的冰凉双唇,带着点轻轻的颤,带着那份想要疯狂又拼尽全力的克制,笨拙地,小心翼翼地贴近了。
那一瞬间天空的雷声响了,雪里春花开遍。
那里的滋味果然比最甜的蜂蜜还要甜美,比最醇的酒还要醉人。
第70章
“我表现的是不是很糟糕?”
“刚刚吃了药, 嘴里会不会有异味?”“完了,好像咬到师尊了。”
岑千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能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感官强烈的冲击, 使他的一切都变得笨拙。
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该怎么呼吸, 甚至连手的位置都不知道该摆在哪里。那种感觉就像肌肤上无时无刻穿过电流,几乎要磨穿他的意志。
虽然他是一个活了一百多年的男人, 但在这方面的经验可以算是少得可怜。
或许, 他也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查看那些描绘得活色生香的奇文艳画。但从来也没有人告诉过他, 仅仅最开始的吻,就能带来这样湮灭一般的快感。
他本能地想要从这样致命的旋涡里逃离,但眼前的人伸手扯住了他的头发,不再让他有所逃避。
柔软而湿润的东西分开了他的唇瓣, 入侵了他的世界, 轻而易举地勾引出他压抑已久的所有欲望, 点燃了他整个人。
岑千山在那一刻彻底的沉沦, 陷入了无可自拔的深渊。
周边喧闹的声音消失了,所有多余的杂念也难以再想起。耳边只剩下明晰的呼吸像海潮一般起伏,悸动的心跳像是擂鼓持续作响。
这样缠绵的吻不知延续了多久,二人才终于分开, 面红耳赤地抵着脑袋喘息。
小山几乎像一张白纸一般青涩, 但穆雪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他反而分外迷人。
眼前这微微红肿的双唇, 迷蒙失神的双眸都最大程度地取悦了自己。
他坐在断壁的阴影中,篝火摇曳的光辉忽明忽暗,敞开的外袍披在他的肩头, 伤痕累累的身躯刚刚涂了药。
那紧实的肌肤在火光下仿佛被涂满了诱惑。滚动的喉结,深长的锁骨, 以及所有迷人的阴影和流畅的线条都隐秘进了惹人遐想的幽暗之中。
穆雪眨眨眼,突然意识到自己盯着他的身体看走了神。
她这时才想起自己该有的羞涩,向后退拉开了距离,
靠墙而坐的男人突然伸出手,一把将她拉回自己的怀中。他的腹部受了严重的伤,穆雪这样猝不及防地扑进来令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但他不肯松手,反而伸出另一只手臂将穆雪更紧地按进了胸膛。
“不能这样。你还受了伤。”穆雪撑起手臂,强制拉开了二人之间的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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