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九殿
白塔,名字听起来仿佛是座什么普通的钟楼或者眺望塔,但在鲁特帝国,它是一个令贵族们闻之色变的地方。就像罗兰帝国的怀霍尔监狱一样, 鲁特帝国的白塔其实是一座专门用来关押犯了大罪但是身份特殊难以直接处决的贵族的监狱。
哪怕是阿瑟亲王直接让人在王宫放火, 他们都能有所意料有所准备。
但是……谁能猜到疯子的思路呢?
他居然挑了白塔动手,而此时塔中还关押着好几位十分重要的, 一旦死了会引起很大麻烦的人物。
“想办法救人吧。”
奥尔西斯不抱什么希望地吩咐,他已经可以预想到天亮之后,将如雪片般飞向他桌子的书信了。
“阿瑟在哪?”
“殿下他……”总管吞吞吐吐地, 含含糊糊地,“他……他离开鲁特了。”
总管以为年轻的帝王会暴怒,没想到他居然露出了一个……呃,算得上松了口气的表情。然后这位年轻的帝国统治者披上了深蓝色的外套,带上剑向外走,平静地吩咐他将阿瑟亲王借机私自离开首都的事情压下去,就说他重病了。
王室谋杀总好过成为史书笑话。
奥尔西斯还算轻松地想。
能成为帝国统治者,奥尔西斯同样有着他冷酷的那一面。
他容许自己的弟弟拥有一点阴影里的爱好,时不时给他找点麻烦,只不是因为阿瑟亲王一直狡猾地控制着那条线——没有严重如“叛国”的罪名,哪怕是皇帝也无法处死一位亲王,一位继承顺序仅次于他的亲王。
等级会议和贵族们会竭尽全力阻止这种可怕的事情发生。
这也可以称为阿瑟亲王的狡诈之一了。
除非直接指控他纵火烧了白塔——然而那是他的手下干的好事——否则奥尔西斯很难直接判处他有罪,而就算有罪,他也不会被判处死刑。另一方面,想让一位尊贵的王位继承人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向来很少会通过明面上的审判或者处决,因为那有损王室威严。
奥尔西斯只能通过心照不宣的“病重”和刺客来处理自己这个弟弟。
唯一的麻烦就是,阿瑟亲王显然没有那么容易死在刺客之手。
奥尔西斯推开房门,开始指挥乱成一团的贵族们。说实话,他之所以可以如此心平气和,还有一个原因——
他其实也早想把白塔里那群杀又杀不了,放又不能放的家伙一把火烧了。
单就这点来说,阿瑟亲王与奥尔西斯不愧是兄弟。
……………………
在鲁特帝国的王室为了白塔纵火案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罗兰帝国的王室同样处于忙碌之中。
宫廷的人们对于巡回旅行并不陌生。直至今日,帝国的政治很大程度上还是处于巡回式的,史学家们以“马背上的君主”来形容这种独特的宫廷政治。尽管有首都,但治国的需求仍使帝国的统治者不得不长时间在一个又一个宫殿,一处又一处领地中迁徙。
女王加冕以来三年里没有进行巡游,对于宫廷的人们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休息。
巡游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因为它并非是女王自己的旅行,而是整个王室,整个国家政府随着一起行动,在旅行中进行动态的统治。这一过程里,女王的廷臣、内廷幕僚、侍女和仆从等,都要同女王一起。[1]
正因为如此,史学家们也将之称为“流动王宫”。
一些较为笨重的王室摆设已经被提前运往巡游的第一个目的地点,女王的宫廷文书、司法命令和一众书信也被提前整理好,装进了大型皮箱和金属箱里,以备运输。[2]
虽说事务繁忙琐碎,但大部分人还是比较乐意进行这一次巡游的。因为他们先是要朝南出发,去玫瑰海峡,而那里的气温可要比首都这边的温度高上许多——谁不喜欢温暖迷人的气候呢?等到他们南巡完毕,北上去会面鲁特皇帝的时候,最严寒的季节也已经过去了。
身为国务大臣,海因里希这段时间要负责的事情并不少,他要保证女王与国会之间的文书没有疏漏。
“您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响起,海因里希转头看到凯丽夫人站在门口,双手交叠放在腰际板着脸冷淡地看着他。
“你好,凯丽。”
海因里希放下手上的一份文书,微微颔首,同凯丽夫人打招呼,一位是女王的国务大臣,一位是女王的首席侍女长。他们在宫廷中的身份并不相差到哪里去,或者说,在宫廷里没有人能够比得上凯丽夫人的地位。
只是在绝大多数人的印象里,很少有凯丽夫人的存在。
她是个十分沉默谨慎的人,除了女王,谁也休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年轻的侍女们总会因为爱情,或者其他的什么,泄露一些不该泄露的事,但唯独凯丽夫人她就像一块坚硬的磐石,自她的丈夫死后,这块石头变得越发无懈可击。
“女王陛下要见您。”
凯丽夫人冷冰冰地通知。
在海因里希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目光直视前方,低声开口:“我警告过你。”
海因里希顿了顿。
凯丽夫人的确警告过他,在那次暗杀公主从他的房间里离开后,房间门被第二个人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凯丽夫人持着蜡烛静静地站在门外——公主从房间里偷溜出来没能瞒过她,她只是温柔地包容了小公主的任性。
“不要让她失望,”烛火下,凯丽夫人的脸庞显出与平时不同的严厉冷峻,“不要忘记她将什么交到你手里。”
她站在那里,形如一道影子。
凯丽夫人就是女王的影子,不论何时她始终立于女王的身侧,守护着女王。人们很容易忽视她的存在,然而她其实是一头忠心耿耿的母豹。
如果有人因为她的沉默和谨慎而忽视她,想要越过她去伤害她的孩子——是的,海因里希心知肚明,于凯丽夫人来说,阿黛尔便是她的孩子——那这头母豹定会拼尽全力去撕咬他们的咽喉。
就算一时无法偿还她孩子受到的伤害,她也会长长久久地记得,然后如游荡于阴影中的猎豹等待报仇的时刻到来。
凯丽夫人转身,以无可挑剔的宫廷礼仪走在海因里希之前,带领他前往女王的书房。
然而海因里希没有错过擦肩而过时,她冰冷的话——
“你忘了。”
她说。
海因里希在原地站了一会。
他是否真忘了那礁石城的日子?
远离了首都也远离了宫廷,女王仍是还未被完全磨灭任性的年少公主,凯丽夫人面上的神情也比现在温柔许多。日暮时分,他从海边带回公主,凯丽夫人无可奈何地谴责他们两个,公主抓着斗篷跟随凯丽夫人上楼的时候,会回头冲他眨眨眼睛……壁炉的火映得所有人的脸庞轮廓都显得格外柔和。
海因里希僵硬地苦笑了一下,跟上了凯丽夫人。
女王召见海因里希主要是为了最后确认启程的具体事项安排,不过得到召见的不止海因里希一人,罗德里大主教和副宫务大臣同样在内,他们一起核对完了皇室探子送回的密报。繁冗的事务处理完毕后,女王定下了启程的时间。
“诸位先生,我希望你们能够打起精神,以你们最大的勇气和耐心,迎接接下来的旅程与挑战。”
女王的话拉开了这场注定将载入史册的巡游序幕。
…………………………
绣有黑色乌鸦的旗帜在空中展开,海风卷动着旗帜,上面的渡鸦振翅欲飞。
黑发在脑后扎着的萨兰船长神气活现地站在船头甲板上,他在肩膀上搭了一件深黑色的外衣,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件大衣左右肩膀上有着耀眼的黄金肩章,金色的穗条垂落下来,除此之外还带上了两排黄铜玫瑰纽扣。
这件大衣为他赢来了不少羡慕的眼神。
它是女王的赏赐。
水手们这些天难得地不嫌弃他们的船长是个喜欢搞恶作剧的神经病,围聚在他身边听他吹嘘进王宫面见女王的故事——重点在于女王是否像传说里那么好看,王宫里的侍女是否个个娇俏过人。
对此,魔术师先生的评价是:
“蠢货”。
被魔术师称为“蠢货”的萨兰船长其实没那么蠢,在渡鸦海盗团杨帆出海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由他联系起来的海盗船正朝玫瑰海峡赶去。
真正追求什么自由的海盗,就算有那也是极少极少一部分。
其实不论是罗兰帝国还是其他国家,海盗多出身于失业的水手。他们无法忍耐商船船主的苛刻剥削,又无法在和平期得到国家的重视,贫困交加之下,被迫铤而走险,成为海盗的一员。
如果能够得到王室的支援,能够既得到金钱,又有可能获得荣誉,除了一部分脑子搭错筋的家伙几乎没有人会不乐意。
当然,想要让这些桀骜的海盗们效力,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不过,这就是那位女王陛下要解决的了,萨兰船长只负责把这些隐匿在各个海湾中的家伙联系起来,在双方之间牵桥搭线。
——剩下的,那就愿天佑女王吧!
他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一只乌鸦从空中飞落,停到他伸出的手臂上。
这一支船队破开海浪,朝新大陆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1][2]综合参考《空王冠:玫瑰战争与都铎王朝的崛起》和《伊莎贝拉:武士女王》
第43章 雪地晨曦
晨光掠过连绵的原野, 冷杉林青黑的影子在渗透微光的雾里高大如巨人。近处些的荒野上枯黄的衰草覆着薄薄的雪, 随着风起伏。骏马的铁蹄踩在碎石和枯草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乳白的气团从马的鼻孔呼出。
罗德里大主教得到女王的传唤, 从后面赶上来时, 就见着女王停在一丛荆棘前。
女王裹着一件钴蓝色带兜帽的斗篷, 颜色深得近墨, 斗篷的边缘滚着一圈银线。以秉性暴烈著称的西乌勒骏马在她手中温顺如羔羊, 罗德里大主教马蹄声近时,那匹高大的白马轻轻打了个响鼻, 提醒自己的主人。
她转过头。
一对水滴状的深蓝色宝石坠在她小巧的耳垂上, 随着她转头的动作, 宝石折射出的光在她的脸颊和眼角跳跃。寒冷的天气里,她脸庞素白得连一旁枝头的积雪也比不上。
罗德里大主教扯着缰绳的手放轻了片刻,这才纵马上前,抵达女王身边。
“您不该离开马车太久,”大主教说,“酷寒会令您生病。”
“是凯丽夫人希望您这么劝告的吧?”阿黛尔闻言, 微微一笑, “她都快恨不得把壁炉从王宫带到马车上了。”
“我认为凯丽夫人是正确的。”
罗德里大主教唇线拉得笔直,不怎么高兴地看着女王。
大主教在神学院的时候, 学习过医术——虽然这个时代的医术总与神学相挂钩。凯丽夫人没有具体说女王的情况,但以主教先生锐如鹰隼的目光,不难猜出女王曾遇到的暗杀给她留下了什么难以抹去的“礼物”。
“主教先生, ”阿黛尔将缰绳在带着白手套的手上绕了绕,“我是女王。”
在传统的巡游中,国王们会同贵族一起骑马走在队伍前端。
战马与骑枪时代里,国王的职责除了处理国务政治,还必须充当战场的主帅,他们是骑士与政治的双重代表。宫廷巡回中国王与贵族们一同打猎,一同纵马前行,一面以此加深君主的个人形象,一面以此加深与臣子们的联系。
“国王能做的,”阿黛尔轻声说,“女王也能。”
罗德里大主教嘴角扯得更笔直了,这令他看起来越发严厉:“难道您还需要在意那些蠢货的言语吗?”
阿黛尔笑了笑,拨马沿着大道朝前走去。
罗德里大主教跟上她,将一样东西从自己的斗篷下扯出来,递给她。
阿黛尔握住那样小小的东西,入手一片暖和,仿佛一个小小的太阳。她将它举起,放到眼前端详,那是一个垂在长长的银链子下的小铜球,上下用精巧的齿轮铆合,中间不知填充了什么,有源源不断的热量散发出来,但不至于烫到人。
在扁平铜球两侧,各有一轮太阳浮雕。
“埃尔米亚的太阳图纹。”阿黛尔认出上面的太阳浮雕,她挑起一边长眉,眉梢又细又长,“一位大主教先生的袍子下藏着异教徒的东西?”
罗德里大主教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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