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春景
而相对于甘甜的‘难过’,王初平就平静多了。事实上,这件事中祝八百的想法,周森森的想法,无论是谁都没出乎他的意料,他们都是‘合格的修仙者’,情烈情极至于此,笨拙至于此,一点儿也不奇怪,而他也谈不上有什么心情波动。
从这个角度来说,凡人家庭出身的他也是个‘合格的修仙者’。
相对来说,他对这件事中有周林林横插一脚、若隐若现还比较有兴趣,或者说,他觉得有点儿脊背发凉——那个姐姐如果参与进来,王初平敢肯定一定没好事!
周林林向来让他觉得恶意很重、唯恐天下不乱,这和周林林给甘甜的感觉完全不同。直到现在,甘甜还一直笃定那是一个热情活泼、刀子嘴豆腐心的姐姐…对于此,王初平又能说什么呢?这也不是甘甜眼瞎,而是周林林恶女的一面没有出现在甘甜面前过。
就正如周森森在甘甜那里向来温柔可亲,实际里她是个比她妹妹更绝情的人,当她不要的时候,无论是什么都可以被她抛下。所以祝八百被她抛下了,周林林也被她抛下了。
周林林看似并未露面,但祝八百一路过来见周森森,如果没有他向祝八百透露周森森所在,透露她现在的爱人也在这里,祝八百怎么会来?而周林林会是好心吗,好心向自己喜欢的人透露他爱慕之人的行踪?
王初平才不相信!他更相信这是周林林的报复,她为情所伤,所以要让逐渐平静下来的湖面再次涟漪泛起、不得安宁!无论是谁,都会在这个过程中再次品尝到痛苦…这是很恶劣的,但正相配周林林。
“虽然是这样说…”对于这种事,王初平就没什么可安慰的了,只能略带敷衍道:“但这也只能是他们自己的事吧,你在这里叹气这么多又能如何?要我来说,即使是祝师兄托付你,你也别陷得太深。”
王初平完全是站在甘甜这边给出建议:“你太敏感,太心软了,哪怕是出于好心,最后也可能是两边不讨好…我倒不担心祝师兄和周师姐会怨你,他们向来爱惜你,我只是觉得你自己会因此伤心。”
连听到这样的事都会难过,如此多愁善感,和她平常没心没肺完全不同。但王初平知道,这就是甘甜真实的样子,共情能力好的惊人,总能够体察到别人感受不到的东西。
“不会的…”甘甜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说自己不会陷得太深,还是在说自己不会因此上心。
总之,稍迟一些,甘甜在拜托过王初平和张清之后,见天色还早,就翘班去找周森森了——祝八百给的地址,说实在的,甘甜从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去见关系这么好的姐姐也会紧张的手心出汗。
至于为什么紧张,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只是太敏锐了,共情到了那种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的东西。
其中有祝八百的爱而不得、小心翼翼,也有周森森身处其中的决然干脆、用情至深,另外,或多或少还有她自己的茫然与尴尬吧——她始终认为自己在心理上更接近一个普通小姑娘,哥哥姐姐们你爱我、我爱他都成了一本谁也说不清的烂账了,她要在其中穿针引线,尴尬也是一种必然。
站在门前,她轻轻敲了敲门,稍等一下。
并没有让她等多久,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是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做侍女打扮。甘甜在她身上也没有感受到任何修仙者才有的‘灵气’,确定应该是个凡人。
她眨了眨眼睛:“请问,有一位周姑娘住这儿吗?”
“没有——”侍女的话还没说完,后面就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甜甜?你怎么来了?”是周森森来了,她就这样看着甘甜,和以前一般无二的温和,让甘甜想起在清虚天时,周森森一直是这样的。
第218章
在侍女‘不赞同’的眼神中,周森森让甘甜进了院子。
“小姐,公子说今日要来的。”侍女低声向周森森说道。并用余光看了坐到亭子里的甘甜一眼:“此时待客,怕是时间太紧。”
‘太紧’只是一个说法,侍女更担心的是两边人撞上。她严格意义上并不是周森森的人,这个时候也更担心甘甜撞见什么——她可是知道的,‘公子’并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自己与周森森的关系。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一向以‘公子’为重,很多方面都会妥协,很多时候让她都意识不到自己侍奉的是一个‘仙子’的周森森,这个时候却和往常不一样。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难道就不待客了?我倒是不知道我连待客都不能够了…”
“若是怕撞见…那正好见一见,这是我在家时就最为亲密的小妹妹。别的家人也不好见,唯独这个妹妹还能一件…”说到后面,周森森语气中已经有了些叹息的意思。
侍女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在她印象中周森森的双胞胎妹妹也来过,但也没有得到这样的待遇。此时一个根本看不出来历的‘妹妹’却能如此对待,是怎么回事呢?
然而,心中虽然疑虑,侍女却也不能违背周森森。她虽然是公子的人,但周森森是主,她是奴,根本不可能违抗对方。再者,周森森到底是修仙之人,这一点她可不会忘记。平日里都快感觉不到这点了没错,可此时想起来就是有着巨大的威慑力!
就比如刚刚周森森语气一冷,她下意识就冒了冷汗。
甘甜不会‘弯弯绕绕’,也不懂得这个时候怎么试探,面对端了一托盘点心和茶的周森森,她只能找些自己的近况来说——说她在清虚天的事,说她最近在城隍庙做夜游神的事,然而说着说着,她声音越来越低。
“这些在‘玉册’上都有说,大家都应该知道才是,虽然好久没有见森森姐姐在玉册上说点儿什么了。”甘甜他们寝室在论坛玉册上可是建了一个‘宿舍群’的!甘甜几乎是把那个当朋友圈用了,每次她发点儿什么其他人也会冒泡。
只有周森森,感觉她都好久没有出现过了。
抿了抿嘴唇,甘甜最终单刀直入:“森森姐姐,我是因为祝八百才知道你在这里的…我来这里其实没什么目的,就是看看森森姐姐,毕竟很久没见了,想要看看森森姐姐最近怎么样。但我来不只是这一件事,还有祝八百的事。”
甘甜这个时候觉得心沉甸甸的,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她真的不明白,大家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呢?说一句话都要瞻前顾后,祝八百甚至需要她来传达那么简单的话。
“祝八百想要问问你好不好,问问你的近况,但又担心你多想…”这里‘多想’说的很含糊,但两个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那么…森森姐姐最近到底怎么样呢——另外,我也有想说的,森森姐姐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说出来!”
“一个人解决不了的问题,说出来有人帮忙总会好一些!哪怕别人帮不了,能说出来也会轻松一些吧。”这话是甘甜见到周森森以后才想到要说的,因为她发现正如祝八百之前说的,周森森看起来不太好。
具体哪里不好也说不出来,就是一种感觉…她觉得周森森整个人的状态都很低落。
周森森怔了怔,目光落在甘甜身上,本来就温和的视线更加温柔:“甜甜你啊…到现在为止,依旧不会说客套话,就这样直接说出来了?祝大哥肯定没想到你会这般直接,还把他全给供出来了——不、这也说不准,他那么了解你,说不定已经猜到了。”
周森森伸手摸了摸甘甜的头发,笑了,笑容中有一点点安慰,也有一点点苦涩:“说起来,在清虚天时,我还经常帮你梳头发呢…那时候嬴师弟常在一旁看着,一下就出神了,眼睛也不眨…他是真的心爱你。”
不太成功的‘转移话题’,在发现甘甜依旧用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盯着她,一点儿偏移的意思都没有后。周森森叹了口气,只能道:“我要说自己过的很好,你肯定不信,之前没瞒过祝大哥,如今也难瞒过你。”
“可要说过的不好,也不对…我如今才知道,情之一字,求仁得仁,哪怕苦,也是万苦不悔,不然也说不得‘情’了。如今种种,都是我愿意的。”周森森的神色是认真又笃定的,甘甜全明白了。
“这样啊…”若是这样说,甘甜又还能说什么呢。
又坐了一会儿,甘甜就告辞离开了,她也不好意思又翘班一整晚。让张师兄和王初平担待她一次也就算了,哪有处处都让人担待的。
临走之前周森森给了甘甜几本书:“这些都是这一两年各处淘换来的古籍,多记载了上古仙事,也不怎么的流落凡间了。知道你喜欢便留下了,一直想托人送去给你,却不知怎么的总是落下。如今你来了,正好交给你。”
甘甜拿了,讷讷说不出什么来,她觉得今天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做好。
周森森送甘甜出门,甘甜回过身朝周森森点了点头:“森森姐姐就别送——”
话说到一半她卡壳了,因为她在门口看到一个不算熟悉,但确实见过的人,惊讶的脱口而出:“初平的大哥?”
来的人一袭锦袍,面容英俊,和王初平有着四五分相似,不是别人,正是王初平的大哥王明成!那个明明有着修仙者天赋,结果却没有走上修仙之路,一心准备继承扬州州牧之位的贵公子!
甘甜曾经在‘千金楼’见过他,当世王初平给两人做了介绍,但也仅此而已。本就不是一路上的人,自然没有更多交集了。
而在此时此刻,甘甜心思如电转,像是抓住了线头,一下把一些是扯了出来。看看王明成,又看看周森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周森森爱上的人是王明成…这也解释了她为什么始终不公布爱人身份,对祝八百严防死守——王明成虽有修仙天赋,但从来没有踏上这条路的话,本质上其实和凡人没什么差别。和他在一起,先不说来自父母、家族的阻力,只说祝八百那里就不好应对。
一个修仙者的情敌是另一个修仙者时,他们尚且忍不住要除之而后快,何况是一个好下手的凡人…而且凡人相比起修仙者确实‘脆弱’了不少,怪不得周森森小心翼翼。
第219章
离开周森森落脚处的甘甜很快和王初平他们汇合,而之后的夜游神夜巡她始终是心不在焉的…这往王初平很难不去注意。在甘甜见过周森森后,心不在焉很正常,想也知道她在周森森那里应该会了解到一些让她不能轻松对待的东西。
但问题是,中间甘甜老是看他,时不时瞄一眼,还眼神复杂…活像是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然而天地良心,他哪有做什么事!
“到底怎么回事儿?”终于,王初平忍不住了,和甘甜开门见山道——他是了解甘甜的,这种时候有话直说反而能最快得到正确答案。
甘甜拧了拧眉头,似乎觉得这个问题难解的很。但终究没有瞒着王初平,只是避开了张清,告诉王初平:“我在森森姐姐那里见到了一个人,真是太意外了…那个人之前我曾经见过一面,就是你大哥王明成。”
“哈?”就算是反应一向快的王初平也没立刻反应过来甘甜话语中的意思,大概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味儿来:“不会是我猜的那个罢?”
甘甜很相信王初平的头脑,点了点头:“应该就是你想的那个…”
甘甜既然在周森森那里看到了自家大哥,还特意和他说到这个,王初平并不觉得的自己大哥是巧合出现,也不会觉得大哥和周森森的关系‘普通’。特别是今天甘甜看的目光实在古怪,思来想去,就算是再不可能,也只能那样想了。
只存在于他们这些人言语中的、周森森爱上的人,就是自家大哥!
王初平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自家大哥一如既往地出人意料?要知道在这之前,谁能想到他会和周森森有关系呢。这就像是飞鸟和鱼,完全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也不该扯到一起去啊!
又或者说他大哥到底厉害…那可是周森森,就王初平的认知来说,那可不是一般姑娘。让这样一位女仙解除了婚约,他大哥又何止是厉害!
“说起来,之前觉得大兄金屋藏娇,有了喜欢的人,该不会就是周师姐吧?”王初平喃喃自语道。想到这件事在之前就已经显露的痕迹,他更有一种微妙的不真实感。
甘甜在一旁呻.吟了一声,似乎是因为头痛而抚住了额头:“这可怎么办啊…你大哥不是已经成亲了吗?森森姐姐和他算怎么回事儿?之后事情我怕收不了场啊…”
“所以你想的就是这些?”一开始见甘甜满脸为难和别扭,王初平还觉得奇怪。他知道一些特别老派的修仙者十分排斥修仙者与凡人的结合,即使他们知道修仙者内部消化意味着低的可怜的‘出生率’。但无论怎么说,甘甜都不会是这样的人才对。
或者说,甘甜在很多事情上的看法大多数时候都过于‘开放’和‘新派’了。
现在知道甘甜头痛的点了,确实如自己所料,不是那些有的没的。但就算是这个原因,还是让他觉得意外啊!
甘甜睁大了眼睛回看王初平,大惊失色:“什么,这不值得去想吗?难道你觉得这种情况正常…哦哦哦,我知道了,初平你是打算三妻四妾,坐拥一大堆美人吧?”
王初平简直觉得一言难尽…为什么她要用看人渣的眼神看他?先不说那都是没影子的事,他现在别说三妻四妾了,就是一个也没有呢!就是将来他三妻四妾、妻妾成群又如何呢?这种事无论是在凡间,还是在修仙界,都正常吧?
当然,在修仙界,一夫一妻、一妻多夫也正常。
考虑到甘甜的父母是修仙界出了名的恩爱夫妻,如今嬴九歌对甘甜也是一心一意,别说是其他女人了,他考虑的恐怕是有没有人来撬他墙角——甘甜这过于‘单纯’的想法估计是难改了!
王初平也没法和她争这个,反正她的人生能按她的认知活就是了。
最终只能‘忍气吞声’糊弄过这个话题:“不是,我只是…没什么,我的错、我的错。”
“但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吧?”然后王初平话锋一转:“你打算怎么和祝八百说?不会供出我哥吧?”
“不会。”甘甜有点儿闷闷不乐:“森森姐姐既然不想让祝八百知道,那我又有什么余地开口呢…不过说真的,你为什么觉得重要的不是这个?这个问题如果不能解决的话,迟早会出大问题的。”
当然会出大问题,想到这个王初平也跟着头疼起来了。
周森森表现的再温柔,本质上也是一个女仙!王初平可不觉得她会‘我爱的人好,我就好’,能一直在大哥背后安安静静、不显山不露水,仿佛影子一样存在。现在问题还没有爆发,那也只是现在而已!
自家大哥有妻妾儿女是明摆着的事,周森森受着修仙界的教育长大,能忍一时也不能忍一世啊!
爱是排他的,独占欲会让她迟早爆发!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但至少不是眼前的问题…王初平也只能只看现在。至于说将来这件事要怎么收场,他也只能往好处想——他的大哥是扬州州牧府世子,不知什么时候就接任扬州州牧之位的人。
处在这个位置上,即使是‘凡人’,修仙界也是需要慎重对待,不会随便哪个修仙者情绪激动就能喊打喊杀的。不然他还真得担心自家大哥有天没命,死因是情杀。
“正如你平日里常说的那样…这件事是他们的事,别人很难有插手的余地。”王初平叹了一口气:“我们想的再多又有什么用?我们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才变成如今的样子,这种情形下,说什么都像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是能劝他们分开?还是能劝我大哥抛弃嫂子?都不能啊!”王初平在很短的时间内疚想到了甘甜想不到的。
然而,他如此平静也只是一种表象,在不紧不慢说出这几句话之后,他忽然砸了手上的茶碗,脸上的神色也变了。
“为什么我要知道这种事!!去你妈的!”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这个时候反而会轻松很多…反正知不知道,也无法做什么。
第220章
清晨,天亮了。
王初平顶着一身寒气回到州牧府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州牧府其实很像‘王宫’,不是说‘王室成员’就可以住到这里。除了一州州牧及其妻妾,以及侍奉他们的人,儿女什么的在这里是有居住时限的。女儿大了要嫁人,儿子大了要搬出去开府另居。
当然,‘世子’除外,就像太子的东宫也在皇宫内一样,身位继承人的王明成也在偌大扬州州牧府中有自己的居所。
而王初平就不同了,他本身就已经成年(至少按照凡人的标准是如此),又是一个修仙者…修仙者是凡人所仰视、崇拜的没错,但具体到‘州牧家庭’,走上这条路就意味着需要与原生家庭划出清楚的界限。
普通修仙者也或早或晚会与原生家庭渐行渐远,但这之间往往有个缓冲期。然而像王初平这种情况,却是不得不早早做出这种‘分割’。毕竟对于修仙界来说,自己与凡间的州牧们的关系并不算统治与被统治,而更像是合作者(一些格外傲慢的修仙者或许不承认,但这却是事实)。
州牧们相对弱势没错,但也不能不防备着…一个出身州牧家庭的孩子,如果和原生家庭走的太近,总是会让人浮想联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