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荷梨
整套衣裳看不到一丝针脚的痕迹,绣工精巧,可谓是精致到了二十分。
李纨看后十分满意,点头道:“这样就极好了,你再收拾两样点心,我亲自送去。”
夏竹答应着,依言收拾了几样细巧点心,用掐丝填漆食盒装好。
李纨便带着东西往凤姐院里去。
可巧凤姐才料理完事情,正抱着大姐儿说话,听说李纨来了,忙命请进来,又叫平儿倒茶。
李纨笑止道:“不必忙了,才吃了茶过来。”
凤姐轻轻拍着大姐儿,口中笑道:“嫂子这会子怎么过来了?”
大姐儿如今将将半岁,身上穿着件大红百蝶穿花小袄,葱绿撒花棉裤,她趴在凤姐儿怀里,一双乌黑晶亮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好奇的望着李纨。
小丫头这段时间又胖了好些,小脸蛋粉嘟嘟白嫩嫩的,跟个糯米团子似的,越发显得精致可爱。
李纨心下喜欢,摸了摸小团子的脸蛋儿,逗弄了两句,笑道:“今儿来不为别的,一是谢你前些日子相助,二是来瞧瞧大姐儿,眼瞅着快过年了,我让夏竹给大姐儿做了身衣裳,正好年下穿。”
说罢叫夏竹将衣裳交给平儿。
平儿接过
,细瞧了两眼,展开与凤姐看,笑道:“这一看就是夏竹妹妹的手艺,真真精致的了不得。”
凤姐也看了一回,针法灵动,绣工精致,一看便知是费了大功夫,忙含笑道谢,命平儿好生收起来,“赶年下时给大姐儿穿。”
又低头对女儿笑道:“你大娘这般疼你,日后可得好生孝顺伯娘,听到了没?”
大姐儿此时不过一懵懂稚儿,尚不能言语,哪听得懂凤姐话中之意,含着手指好奇地看着凤姐,又转头看向李纨,嘴里啊啊几声,忽然拍着小手笑起来。
李纨与凤姐都笑了,“这小丫头倒精怪。”
说笑了一回,凤姐忽然想起一事,对李纨笑道:“险些忘了,你今儿来得正好,正有一宗东西想给你们送去呢。”
说着,便对平儿道:“把昨儿亲家太太送来的那个珐琅匣子拿来。”
平儿答应了,果然回里间捧了个银鎏金嵌珐琅盒子来。
这珐琅盒通体錾花鎏金,并嵌烧蓝装饰,盒盖面錾刻缠枝花卉,中央嵌一银圆片,其上以烧蓝云龙戏珠纹装饰,器身錾刻夔龙纹,四壁正中均嵌有烧蓝装饰,纹样与盖面烧蓝相同,极为精致。
李纨细瞧了一会儿,也不知是何物,不禁笑道:“这是什么稀罕东西,这般宝贝。”
凤姐道:“这是昨儿我母亲打发人送来的,说是下面的人孝敬的,叫什么香膏墨,统共得了两盒,家里留了一盒,这一盒便送过来了,我对这些不大通,想着白放着可惜了,倒不如给你们用去,你瞧瞧喜不喜欢。”
李纨闻言一怔,打开墨盒,见盒中置一长方形银屉,屉上有八小格。盒外壁相对两侧的银圆片烧蓝装饰,内连一半圆形抽屉,屉内存放着八锭墨条。
墨条约二寸宽,四寸长,顶端弧圆,一面阴文填蓝楷书“菊香膏”三字,上方嵌米珠一粒;另一面阴文填蓝楷书“永元辛亥心农制”七字款。
李纨前世也听说过香膏墨之名,只是那时早已失传,没想到今日竟见到了实物。
菊香膏墨的制作,据《窳叟墨录》中记载:“汪心农榖,得明季阿胶一大匣,嗅之有菊花香,遂自制墨。”用上述菊花香的阿胶所制成之墨,就是菊香膏墨。
只是
后来菊香膏胶料已尽,菊香膏墨也就无人制了。
此墨乃文人雅士最爱,十分珍贵,李纨忙将墨盒盖上,推了回去,道:“这东西难得,你自己留着罢。”
凤姐笑道:“我又不做那些什么‘诗的,干的’,留着也是白糟蹋了,倒不如给了你们。昨儿要送去,偏又忘了。你今儿来得巧,就带了去罢。”
李纨道:“你即便不用,拿去送人也是极体面的。”
凤姐道:“送给别人更是糟蹋了,我可舍不得,还是给了自家人是正经,你也别推辞了,横竖也只几锭墨条罢了,不值什么,在我眼里还不如一只金镯子来的贵重呢,咱们又不是外人,这般外道做什么。”
说罢将墨盒推到她跟前,道:“这里头共有八锭,林妹妹薛妹妹一人一锭,咱们家的三位姑娘,每位一锭;剩下三锭,送宝玉一锭,剩下的那两锭给你和兰哥儿。”
李纨也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只得收下了,道:“既如此,我便先替她们姊妹谢过了。”
凤姐这才欢喜起来。
不多时,陆陆续续有管事媳妇来回话,李纨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房中,打发人将香膏墨给各人送去。
这边姐妹诸人都收了,十分欢喜,得知缘故后都深谢凤姐儿。
展眼便是新年,阖府祭宗祠,各家请吃年酒,十分热闹,不消赘述。
到了十五元宵灯节,李守中早早便跟贾政说好,这日吃过晚饭,便打发人到贾府接了贾兰出来,带上李厚一道去街上看花灯。
今夜极热闹,只见街市两边游廊罩棚,将羊角,玻璃,戳纱,料丝,或绣,或画,或绢,或纸诸灯都挂满了。
两旁商铺俱挂花灯,各种花样,五色鲜明,高低疏密,流光溢彩。
贾兰与李厚目不暇接,只觉得两个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不多时,街上人越来越多,许多大户人家也趁此良辰出来赏灯,但见车马如龙,络绎不绝。
李守中道:“这时候人多,咱们还是先到酒楼里坐坐罢,歇歇脚再逛。”
今儿上元佳节,又是休沐的日子,许多人都来瞧热闹,酒楼上座无虚席,好在李守中先前就料到了,早几日便叫人预定好了雅间。
祖孙三人带着小厮避开人群,
走到楼上,——所挂各色连珠灯也都工致,——一齐坐下,由南向北望去,只见东西并对面各楼上下大小灯球无数,真是光华灿烂,宛如列星,接接连连,令人应接不暇,高下错落,竟难辨其多少。
李守中随意点了几样果菜,忽听外面锣鼓齐鸣,丝竹之声不断,纹身望去才发现对面楼下建了一座高台,高台下面人头攒动,喧嚣声不绝于耳,李守中不禁好奇道:“那是在在做什么?”
正巧小二上来送果馔,闻言笑道:“大人不知,这是西园书铺和九华阁设的擂台,预备今晚猜灯谜用的,胜者可得彩头,听说都是极难得的宝贝,大人若是有兴致倒可以去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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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六十九回
原来这西园书铺是京城最大的书画铺, 虽然说是书铺,卖的也是书籍并笔墨纸砚等物,但他家店里却与别家不同, 市卖的东西无一凡物,一应笔墨纸砚都是出自名家之手,价钱高的吓人, 即便是最寻常的一支毛笔也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此外还有名家字画, 甚至各种古籍孤本等等,名声极盛。
九华阁则是最有名的珍宝阁, 卖的是各种古董珍玩, 稀罕物品等等。
能在京城开设店铺的无一不是背景深厚,这九华阁便是宫中一位宠妃的娘家兄长的产业。
而这西园书铺能与九华阁打擂台, 背后的东家自然不简单, 有传言说是某某公府所有,更有甚者说是宗室中人, 不过一直无人证实。
这两家生意虽略有不同, 但大致来说主顾都是同一批人, 俗话说同行是冤家,这两家为此时常打擂台, 处处都要压对方一头, 每逢年节都会设擂比斗一番,多年下来已成京中的一桩趣事,被人津津乐道。
今日是上元佳节, 今年的头一场擂台,这两家拿出手的彩头必然不是凡物,李守中顿时来了兴致,问那小二道:“这回两家又出了什么主意?”
今日好些客人都在询问此事,小二早已打听清楚,闻言笑道:“两家掌柜的早些日子便各自请人制好了灯谜,灯谜越难,彩头越贵重,最后谁猜中的灯谜多,谁便是魁首,最后夺得头名者两家都有彩头,听说都是极难得的稀罕宝贝。”
李守中听罢,便知两家又是要趁着这场赛事比一比谁家的东西稀罕,借此压对方一头。
心下有了底,命小厮抓了一把钱赏给小二,转头看向贾兰和李厚,见他两人目光发亮,不禁笑道:“如何?可要一试?”
兄弟俩人方才听得有趣,早就有些跃跃欲试,闻言都点头道:“要!”
李守中捻须一笑,道:“好,咱们就去凑凑热闹。”
比斗要戌时才开始,倒不急,李守中命两个小厮先去占好了位置,慢悠悠小酌了两杯,贾兰与李厚也吃了些茶果细点,待到时辰差不多了才下去。
此时擂台前已是人山人海,好在小厮提前占好了地方,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对着擂台正面
,可以将台上诸般事物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台上两边已摆好了两张长桌和两张雕花椅,分别坐着西林书铺和九华阁的掌柜。
两人都是四十来岁模样,只是一个做文士打扮,颇为儒雅,看着不像掌柜,倒像个读书人,另一个却是一身锦衣,穿戴甚是华丽。
戌时正,两人走到台前,拱手说了些吉祥话,宣布了赛事规矩,便各自在长桌后坐下。
不多时数名青衣小厮也依次上台,手上都捧着个托盘,都用红布蒙着,想来便是今晚的彩头。
众人都颇为好奇,暗暗猜测今晚的彩头会是什么稀罕东西。
一个小厮敲了三下锣,示意赛事开始。
九华阁的钱掌柜率先上前,笑道:“今日在下先出三题,抛砖引玉。”
说罢拍了拍手,钱掌柜身后一个捧着托盘的小厮当即上前一步,揭开红布。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位置靠前的一些人早已看清托盘中的东西,不禁都惊呼出声,原来盘中竟是一支精巧别致的赤金累丝的红宝石海棠花钗,乃是以极细的金丝编织成海棠枝叶之形,再以红宝石攒成海棠花花瓣,花蕊中间镶嵌着数颗大小一致的米粒珠,精美绝伦。
这样一支金钗可不便宜,光是金子和做工便了不得,更别提还有那些珍珠宝石,即便戴不了,拿去当铺也能换不少银子。
台下众人十分激动,都高声叫道:“钱掌柜,别卖关子了,快出题罢!”
钱掌柜笑眯眯拱了拱手,上前一步笑道:“我出‘走马灯’三字,打《礼记》一句;农之子恒为农’,打《孟子》一句;‘其涸也可立而待也’,打一药名,限时半柱香,三者全部猜中者胜出。”
话音刚落,小厮便点上一支灯草细的梦甜香,台下众人议论纷纷,许多人都埋头苦思。
李守中思索片刻,心下便已明了,转头看向贾兰两人,只见李厚眉头紧锁,还在冥思苦想,贾兰却面带微笑,似乎已经猜出来了,不禁一怔,道:“兰儿,你可猜着了?”
贾兰微微一笑,道:“猜是猜了,却不知对还是不对。”
李守中笑道:“既然猜了,管他对不对,横竖试一试便罢。”
贾兰点了点头,正欲答题,不妨却有人
抢先一步说出了答案,道:“谜底可是‘无烛则止’、‘耕者不变’、‘无根水’?”
李守中与贾兰都是一怔,众人亦颇为好奇,都循声望去,见是一位十二三岁的蓝衣少年,穿着一袭银白暗花缎面镶边浅蓝色暗花软绸箭袖圆领袍,白色立领中衣,下着松花色弹墨裤,蓝色腰带,束着湖蓝色蝴蝶长穗宫绦,眉目温润,文雅俊秀,犹如庭前玉树。
众人心下赞叹,好一位俊秀少年!
少年身旁还站着一位年岁稍长些的锦衣公子,身上穿着朱红底子五彩绣金云纹祥瑞图案窄袖长袍,腰间系着大红玉带,亦生的极为俊俏。
钱掌柜目光一亮,笑道:“这位公子果然聪慧,全部猜中了。”说罢便命人将海棠花钗送下台去。
那蓝衣少年微微一笑,拱手道谢后命身后的小厮接下彩头。
众人赞叹了一番便移开了目光,专心等着下一场赛题。
见无人再注意这边,锦衣少年将手搭在蓝衣少年肩上,笑嘻嘻道:“顾湛你小子果然有两下子!”
蓝衣少年命小厮将金钗给他,道:“衍表哥,我帮你赢了彩头,你还没告诉我为何要这个?”
锦衣少年正是江衍,闻言顿时愁眉苦脸,叹气道:“快别提了,还不是昨儿把我妈惹生气了,把我这个月的月例银子都扣掉了,便想着拿折纸钗去哄哄她老人家开心。“
顾湛抬头看了默默他一眼,轻声笑道:“如果让姑母知道你叫她老人家,只怕表哥你今年一年的月例都要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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