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kono昭财喵
臣子睁大了眼,面上有着来不及掩饰的错愕。
但没过多久,他又恢复了如常的神态。
···这才是他熟悉的咸阳。
云谲波诡,笑里藏刀,到处都是为了权势与利益的斗争,朝堂之上硝烟弥漫,烽火遍地,所有人都在费尽心思地往上攀爬。
不择手段是最基础的事情,昨天是朋友,今天互相背叛也很正常,更不要说这些早早就对赵万扈有了杀心却还一直忍到现在的人。
不过大臣确实没想到,他们竟然会一下手就这么重。
第一次咸阳城内的大规模刺杀就不说了,如今一开口,扣给少年的罪名便是“指染军权”,这还是明面上说出来的,而没有说出来的,隐没于海面之下的另一句,不就是“心有反意”?
难怪赵万扈突然之间非要前去战场,该不会是听了有心人的蛊惑,诱使她亲自跳入这个早已挖好的大坑吧?
“指染军权,心有反意”或者说得再简洁明了一点,“谋反”,这是个只能重不能轻的罪名,一旦摊上了,之后等待她的可是牢狱之灾、株连九族、抛尸荒野等惨不忍睹的结局。
心中唏嘘地摇了摇头,臣子小心翼翼地抬了抬眼,窥向上首的君王。
那个面如冠玉的神童公子之后的命运如何,单看君上是如何处理此事的了。
他、他会如这本奏折所言,当真以此罪名处置赵万扈吗?
面上有着浓重的忧色,攥着手指的臣子想得出神,他可惜那正值风华正茂的少年人,可惜那才华横溢的发明天才,可惜咸阳城里少有的那一抹鲜活颜色,若不是嬴政带着怒气的声音在殿堂之中再度响起,他的注意力还无法被重新唤回。
“还要寡人再说一遍吗?此物是谁混进寡人的奏折的!”
语毕,当下就有不少人惨白着脸,左看右看地在人群中搜找着可疑的对象。
在君王近身之物中掺杂任何不应有的事物,那都是杀头大罪,万一是件匕首、毒药什么的,更是将他们这些内侍杀死一万遍都无法弥补过错。
如今若是没有人站出来领罪的话,作为接手过奏折堆的侍从,他们几乎所有人都要受到责问和惩罚。
嬴政身边的侍从们一个个吓得匍匐在地,大臣们也都噤若寒蝉,就在这时,一个玄衣纁裳的少年快步走出了人群,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奏折看了看。
视线刚触到纸张上的字迹,扶苏就皱起了眉。
在揭开一切的秘密之前,他从未想过,巫女白和赵黎会是同一个人,最初对情敌离开咸阳的喜闻乐见在知晓这件事后,立即变成了担忧与焦急。
即便他们两人之间经历过昌平君身亡的事情,扶苏也不希望黎筝到战场上去白白送了性命,在少女离开的这些天中,他已经几次跟嬴政请命,希望君王能命令女孩立刻从战场上回来。
可君王似乎也下了什么决心,半点没有因为他的劝说而回心转意,改变想法。
扶苏甚至想过是否要派人到少女比赛的路径上将人阻拦下来。
只可惜少女在嬴政的马厩中挑中了一匹千里马,跋山涉水的速度之快无人能及,他派出去的人,几度在路上看见了对方的背影,又几度被拉开了距离,根本无法将其拦截下来。
当然,纵使如此,扶苏也仅动过破坏比赛的念头,绝对没有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也一并使出来的想法。
而面前已经被君王看过的奏折,里头长篇大论的污水,则正是这种为扶苏所不齿的下三滥的手段,里头的每一句话,尽是抹黑赵黎品性,质疑诋毁其忠君爱国之心,欲要引得君臣相疑的险恶用心!
写这奏折之人,其心可诛!
少年的面色不自觉地变黑,用力的手指将平整的纸面捏得褶皱,他“刷”得一下站起,朝着群臣走了两步,高声道:“这是谁呈上来的东西?敢写不敢认?给孤出来!”
群臣面面相觑,议论声变得更大,其中一个看君王和太子具都面色不善,不由好奇地壮着胆子问道:“太子殿下,不知这里头写了何事,竟惹得您如此生气?”
写了什么?
扶苏的目光瞥向手中的纸背。
他故意将写了字的那面对着嬴政,而非众大臣,就是不希望对赵黎前往战场一事的议论在群臣中扩大影响。
如果说这里头前半段的“临阵换将,兵之大忌”说得还算有几分道理,那么后面半点掩饰也无的直问赵黎罪责,就是其图穷匕见的栽赃陷害了!
扶苏还记得那次出了皇宫之后的刺杀,针对的对象,并非是他,而是赵黎本人!
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幕后,究竟是谁要对赵黎不利?
抿唇不语,面色凝重的扶苏目光在众大臣的脸上一一扫视,可在座之人,哪个不是老谋深算的人精?
哪个不是未来统一六国秦始皇背后的智囊团成员?
他们面上的神色一个比一个无辜,一个比一个不在状况,扶苏观察了几遍,愣是没能从中找到任意一人心虚的模样。
嬴政一拍长桌,满面怒色:“够了,此等妖言惑众,妄图将咸阳搅和得人心惶惶之言,若是让寡人再见到第二遍,堂上所有人,都得下狱接受盘问!”
见众臣被吓得全都闭上了嘴,嬴政起身重重一挥袖道:“今日朝议结束!”
扶苏最后看了一眼还呆立在原地的众臣,合拢手中捏着的纸张,转身跟上了嬴政离去的步伐。
赵黎,赵黎,到底是谁要害你?
一段感情的建立,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达成,将一个人的行为喜好,音容相貌全都拓印进心里,更是需要点滴积累,长久相处,哪里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
扶苏自问他和巫女白好不容易走到一起,修得了这一世能当夫妻的缘分,当真是不易至极,如今因为矛盾和仇恨失去了继续相爱的资格····也只能说,是命运弄人。
本以为彼此分开会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他下不了狠心,杀死巫女替舅舅报仇,可当一纸刺杀罪状的调查书被递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却连责怪少女的立场都要一并失去了。
离开皇宫时的那场刺杀,针对的人竟然并不是他,而是在他之后上轿的赵黎,谋划这场刺杀的人,则是他敬之爱之的舅舅昌平君。
一夕之间,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而犯下命案的罪人,居然才是那个为保性命不得不反戈一击的人!
当所有事情都被调查得水落石出之后,扶苏突然不敢回想,那些他逼问少女为何要杀昌平君时的场景。
他不敢想,黎筝是如何横跨六国,孤身一人来到秦国为官,是如何扮做男儿,将邹氏快要凋零的门楣一力撑起,又是如何成长为眼下这般优秀,令人眼红的模样。
她在这些过程中,独自经受了多少努力,咽下了多少辛酸,才能变成众人面前,文武双全,心怀天下的赵万扈和巫女白?
扶苏不敢回想,少女在面对阴谋诡计,面对毕露的杀机之时,心中第一个升起的情绪是害怕还是退缩,而她决心要反过来刺杀昌平君时,又抱着如何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想法。
他不敢回想,少女在看见他的冷脸,受到他情绪化的对待,被他再三逼问的时候,是怎样的绝望和无奈,又是怎样将被昌平君谋杀的事情全部憋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往外吐露,一力承担他所有的厌恶和憎恨。
第145章
有人往君王的奏折堆里掺杂了一物, 惹得君王勃然大怒,在朝堂上就要捉拿犯人,可接连排查了几日, 竟是一无所获。
“也不知是掺杂了何物?毒药?还是匕首?”站在街头卖菜的商贩满是好奇地猜想。
“君王说是妖言惑众,难道是什么神鬼之言?”沉甸饱满的土豆装进野草编制的草篓之中,一把胡须的男子有所根据的联系了上下文。
张良抵达咸阳的时候,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关乎君王安危, 所有黎民都在讨论此事。
刚来咸阳的张良尚未将其与黎筝身上的“神仙”之名联系起来, 拿着信封便直奔邹氏府邸,到的时候,邹氏府邸上人声鼎沸, 一片热闹非凡之象。
“什么?我家万扈大人的亲笔书信?”看门的守卫接过一瞧,发现还真是如此。
他摇头叹息:“来得真是不巧,怎么这个时候来,但凡早上十天半月, 我们大人都能将您推荐到君王面前。现在,现在已是晚了。”
张良一听便知看门的守卫是误会了。
赵黎大人给他书信,是为了让他在咸阳排查犯人之时,不至于无人可依,无力可借, 并非是要将他推荐入朝。
张了张口,儒雅清俊的男人没有得到解释的机会,先被守卫迎进了大门:“您先进来吧,这段时日风声紧,没办法让您面见君王, 但暂且做个落脚之地还是可以的。”
“风声紧?”张良满脸的疑惑。
“您还不知道?”守卫将他一把拉进府内,小心地往府外看了一眼, 动作快速地合上了门,“就是因为王上奏折里收到的那东西——其实是弹劾我们家大人的。”
“弹劾!赵黎大人?”张良的背脊蓦然拎直,神情严峻,“都说了些什么?”
“说、说了些什么,”守卫四处转着头,又快速地转回来道:“来检查我们的官爷也没说什么,要不是朝里跟赵大人关系好的派人偷偷来报信,我们还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总之就是些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我们府邸上得过段风声紧的日子。”
“唉,那位君王呀,明明往外调查犯人的事也一直没停过,可对我们邹氏商铺,是不让开店卖东西了。”
不让开店卖东西!
这对底下养着一大票人的邹氏来说,可是天大的噩耗!
张良心中一凛,瞬息间想明白了这样做,会给黎筝的班台子造成多大的伤害。
没有半分进收,每天伙计的工钱却还是要支付出去,小点的店铺,老板家底丰厚的尚且还能负担,越是像邹氏这样家大业大伙计多的,越是容易被亏损拖垮,兴许不到几月,咸阳这里的邹氏商铺,就要因为无法开店营业而全部倒闭了。
“这是君王让做的?”
守卫叹息不止:“是啊,那位虽然没有直言我们少东家的罪状,可行为上,已经在防备咱们了。”
张良面色剧变。
局面要比他出发前跟赵黎大人预料的还要差得多!
守卫勉强跟他笑了笑:“现在府里这么热闹,都是管事为了振作大伙儿的精神才举办的宴会和酒席。”
张良明悟。
可不是么,人都不能出去看店铺,自然是全都呆在府上了,这么大的打击,未免人心涣散,还是聚拢到一起鼓励鼓励为上。
邹俯的管事,手腕不错,应对方式也极为正确,不愧是赵黎大人手下的人。
可现在,商铺停业的事情又该如何是好呢?
气质儒雅清润的男子一时为难得恨不能捂头苦思。
将赵黎大人一举推到风口浪尖的犯人还没找到,君心却已失去了,这些苦果接二连三的到来,他该怎么办,才能将这么些问题统统处理掉,帮助赵黎大人回到过往的平稳局面?
“报——”那是个穿着跟盗倜一样衣裳的信使,他手中高举着信件,□□骑着匹黑色的烈马,疾驰于通往军营的道路上:“咸阳的信件来了!”
手中持青铜樽,黎筝推开了些向她凑近过来的蒙野,眼睛直直得盯着信使来的方向。
黑皮少年在为她开心:“一定是大王的认命来了吧?说真的,阿黎在什长这个位置上呆着,当真是屈才了。”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蒙野已经从人到心都被黎筝收服,每天迪化状态地跟在她身边忙前跑后,还直言等到黎筝有了将军的职务后,一定要将他要到她的军队里当部下。
如今咸阳的信件来了,他是比黎筝还要迫不及待。
“阿黎阿黎,你可不能忘了我说的话!”
黎筝有些头疼:“你爹手下也有一支军队,不跟着他老人家,跟着我做什么,万一磕着碰着的——”
如何向蒙恬交代啊?
两个少年人说话吵闹的功夫里,被士兵群群围住的信使已经分发完了手中所有的信件,他下了马匹,手中缰绳交给另外的将士,抬步就往休息的空帐篷里跑。
“诶,等等,”蒙野看他要走,冲上去抓人肩膀,“你是不是还有一封信没给我们?”
少年说的自然是嬴政寄来任命黎筝的信件。
这是他早已答应好要给比赛胜利者的荣誉,过了这么些时日,信件就是再慢也该到军营了。
信使却微微睁圆了困顿的眼,将早已空了的口袋翻出来给蒙野看:“什么信件?我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信件,全都分发给大家了。”
稍慢上蒙野一步的黎筝同样赶到信使身旁,再清楚不过地看见了他手里那个空空如也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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