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路路
不知道为什么，达米安站在她面前， 却没有接过她递出的这束铃兰， 塔米斯歪了歪头， 手往前又送了送。
达米安的下颌绷紧了。
阳光正从另一侧的落地窗中涌入， 发光的微尘清晰可见，娇弱的纯白色花苞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妹妹正向他展示她带回的战利品， 他理应伸出手，但达米安已经被她细密睫毛所织出的网捕获。
“哥哥？”
水洗般澄澈的翡翠仅有他一人的身影，喉咙爬上细微的痒和干涸，达米安低下头。
汽车从落地窗外一闪而过，有人正在靠近庄园的门，达米安瞳孔骤缩，下意识抓住她的手。
迪克推开门，指引着工人们把花搬进庄园大厅。
运载植物的工人先是把盆栽们搬进花房，迪克真诚希望阿尔弗雷德没有看见。一同运来的还有其他鲜花，已由花瓶装好，只消放在庄园各处。迪克完全理解女孩子对花的偏好，而且这还能合理化园艺公司上门的理由。
而且这些花能让庄园更具有生活气息，在生机勃勃的花束前，迪克不由得感叹家里有个女孩子真好。他摩拳擦掌，打算亲自把这些花放在庄园各处，给所有人一个大惊喜，然后骄傲宣布这纯粹是小妹妹的功劳。
几个工人在眼前进进出出，迪克拿出订购单，打算检查东西是否有误。作为一个勤俭持家的优秀青年，核查小票是生活的基本功。
但他忽然看到二层阶梯上有一束掉落的花，可怜兮兮的压在红金色的地毯上。
“诶？塔米落下的？”他靠近楼梯捡起那束花，有点困惑。
在他的声音响起时，楼梯间的黑暗中，有人的手紧了紧。
脸绷得死紧，达米安回过神来，有瞬间质疑自己受到了海妖的蛊惑。——躲什么？有什么好躲的？但身体的本能先于思考，本能判定有些念头狼狈见不得人。是这样吗？他压紧想要脱口而出的啧。
他皱眉，所有的教导都告诉他，想要就伸手去拿。可偏偏另一股线在拉扯，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凭什么不能？简直可笑。
妹妹正在他的身前，抬手在他的手心用指腹写下暗语，问他‘怎么了’。触感冰凉，达米安反倒被烫到，扣住她抬起的手腕，好让她别继续这样。
她一无所知，被拽入黑暗时顺从如羔羊。即便是在如此深的黑暗里，达米安仍能够感受到她看来的目光，全心全意的信赖，不用描绘都能勾勒出她挑着困惑的眼角。
于是最后他只是低声说，“没什么，出去吧，我误判了敌人。”
但是与之相反的是，他钳住手腕的力愈发收紧。
*
兄妹两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作为家中看兄弟们滤镜最厚的人，迪克已经习惯了家里两位小刺客的神出鬼没，甚至在其他兄弟把刺客和某种习性相似的小生物并排提起时，他还会挺身而出制止这有害联想。
达米安毫不留情的拿走迪克拿着的铃兰花束，对他开玩笑的一句‘分我点？’产生了巨大反应，像是正在捕猎的狮子遭遇了竞争者一般警惕。
“想都别想，这是我的。”
“好好好，你的。”带着无可奈何的笑容，迪克举起双手，熟练的顺孩子毛。
他明白踩到达米安的雷点了，达米安向来警惕能够威胁到他权利及所有物的人，甚至会主动对威胁发动进攻。正是因为这点关系，提姆才最不受达米安待见。
达米安扭头就走，正当迪克以为他恐怕今天无法再看到恶魔崽子的时候…塔米斯听完迪克决定装扮公共区域的雄心壮志，默默抱起了一盏花瓶摆到展示架上。
达米安啧了一声。
总之情况就变成了集体劳动。站在大厅，弟弟妹妹抱着花的样子映入眼帘，迪克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笑容。他总觉得他似乎忘了什么…但是，天啊，瞧瞧他们多可爱。
达米安把一瓶花放在立柜的台面，视线落在妹妹身上又放到别处，看上去颇为心不在焉。而塔米斯显然要聚精会神得多，她做事时鲜少关注外物，眼里能容下的只有当下的一切。
刺客联盟的教育显然包括了艺术审美，小姑娘放好后还会摆弄花枝变换角度。迪克必须承认，由她整理过的插花更加好看了。
他猛然之间想起来自己忘记什么了，“嘶差点忘记核对收货单了——”
塔米斯：“。”什么，园艺公司上门还会给收货单？
小姑娘的社会技能点得很偏，在杀人抛尸下毒商战出千诈骗此类技能上中规中矩，但在小宗商品贸易的细节上就很捉襟见肘了。
他还没摸出货单，塔米斯默默出现在他眼下，猫一样滚圆而透亮的绿瞳眨了眨，满脸都写着乖巧，“我来核对。”
迪克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可以吗？”塔米斯有些忐忑地小声问。
她视线可怜兮兮的压紧了，黑色衣袖下的手指微微蜷起来。天啊怎么这么可爱，迪克几乎是瞬间联想到猫，酒神因子这东西竟然给人留了点美好回忆？
迪克按捺住想要摸摸小姑娘头的手，转而抹了抹自己的脸，“可以，当然可以。”
她现在要是问能不能把布鲁斯蔬菜汁里的糖替换成黄连，迪克的回答都只会是行，可以，没问题。
小姑娘开心的想要接过收货单，但在她抬起手时，迪克的目光骤然压紧。
拉扯的力度从另一端传来，他才如梦方醒般移开视线，松开手上的力度，任由小姑娘抽走单据。迪克往脸上挂出看不出破绽的笑容，“这几天哥谭的天气很好啊，有遇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事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塔米斯陷入沉思。她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好像没有任何一件事情符合‘值得注意’的定义。
“没有哦。”小姑娘神色如常地回复，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向我开口哦。”迪克俯身将脑袋凑到她面前，笑着说，“你可以信任我，我不会告诉其他人。”
他的另一只手在嘴唇上做了个拉链的动作，但和这样孩子气举动截然相反，他的眼底写满了认真。
小姑娘点头答应，离开时显然是充满困惑。在她转身后，迪克脸上的笑容淡下去，唇角压成平直的线。
塔米斯的肤色更偏向她父亲，带着冷色的白。迪克不知道这是因为试验体和拉撒路之池等诸多因素混杂造成的结果，他只关注一件
事情——
她抬起袖口，露出来手腕一圈可怖的红肿淤伤，仅在腕背有两指不到的留白。如此颜色，造成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天。而迪克很确定，上午出门之前，他们在花房中时，塔米斯手上还没有这道瘀痕。
对于他们从事的秘密工作而言，受伤流血是家常便饭。
但是在腕背的留白…迪克低头抬起自己的手，用手指覆盖上另一只手腕，调整角度模拟了一下痕迹。
在手臂抬起时被人钳制，才会造成这样的瘀痕。
……而且必须是以面对面的姿势。
脑内建模几乎是顷刻复原出场景，一想到有人可能是把小姑娘推在墙上抬起她的手才能造成这样的伤痕，迪克就想要深深吸气以按压正在增长的怒气。
小姑娘显然不觉得这伤或者动作有什么问题，要么是还未察觉到异样，要么是对方在她心中的地位非常特殊…特殊到她能够接受这伤。
*
乔纳森跳下城际公交车，在家门前把一只手背在身后。但他没想到，他一推开家门就收到了老父亲和满屋子花束的热烈欢迎。
克拉克简直是热泪盈眶，“天啊，乔，我对你这个年龄谈恋爱没有任何意见。但是能不能透露一下是谁，你的同学？还是最近save the day时认识的朋友？”
他举着的手机视频通话里显示出露易丝莱恩的脸，正在出差的记者虽然很镇定，但眼神很欣慰……及其好奇，扬声器传出她的声音，“我猜应该不是后者，你不会把家庭住址告诉出去的，对吧？”
一进门就面对爸妈劈头盖脸的询问和八卦，乔纳森头晕脑胀，再一看满屋子的花，意识到这就是塔米斯说的礼物，他人更傻了。
又是花，他不该对礼物有什么期待的，——不对。乔纳森这时候才抓住重点，为什么她会知道我住哪儿啊？！
而此时，克拉克绕到他身后，拿下他手中那束因阳光和缺水有些萎靡不振的雏菊，倒吸一口冷气，“这里还有！天啊乔！你今天收到的花已经超过了你爸爸我迄今为止生命的总和，我是说无制服的情况下。”
老父亲简直想抱着画面那头的露易丝抹眼泪。
而在画面的另一端，露易丝看着这对父子。克拉克高高举起那雏菊双眼湿润的看着她，丝毫不顾蹦起来想抢花的儿子，她扶住额头，“打住，我有一盆冷水要泼。”
“雏菊的花语是友情。一般朋友之间才送这个。”她对毫无花语常识的父子二人指出这一点，“我才注意到所有的花束中都包含了雏菊。”
正飞起来打算强行抢花的乔纳森：“……”
打算飞得更高避开儿子手的克拉克：“……”
第211章 谁干的 达米安：……
氪星父子两一上一下飘在客厅中， 停止抢夺制高点那束白色雏菊，有如世界名画般凝固。
隔着屏幕，露易丝没有对这幅画面产生哀悼， 她马上指出另一个问题， “如果这些都是一个女孩子送的， 那根本没有用心挑选， 而是吩咐店里把有带雏菊的花束都打包送来了吧？”
这个ALL IN式买东西的行为有点熟悉。克拉克不免回忆起多年前的一幕幕：他复活归来，家中农场却已经被银行收回抵押，而布鲁斯解决问题的方法是直接买下银行；圣诞节当天有人核威胁大都会， 他吐槽这种圣诞礼物一点都不想要，结果问题解决没多久， 涂装着“Meery Christmas”的一车圣诞礼物就拖到面前， 而蝙蝠侠头也不回的离开， 只留下一句：“希望有你想要的。”
感动吗， 感动，但就是很让人欲言又止。
来自露易丝的冷水首先击溃了钢铁之躯， 克拉克默默落回地面把花束还给儿子， “我很抱歉， 乔。”
乔纳森的脸抽动了一下， 他拿过父亲递来的花束往房间走，“别胡说了妈妈， 你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房间门关上了， 克拉克拿起架在桌上的手机， 挠了挠头， 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而露易丝幽幽说，“乔完了，甚至不用女孩子去骗他， 他就会自己骗自己了。”
关上的门又打开了，乔纳森走出来拿起一个花瓶。
目不斜视的回到房间之前，所有人都听到他的声音，“新闻学完了，普利策奖得主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开始胡乱点评事件了。”
露易丝一哽，她眼睛危险的眯起来，“乔纳森肯特你给我回——”
哒，回应她的只有卧室门锁落上的声音。
雏菊的茎秆落进透明花瓶，乔纳森把花瓶放上床边的窗台，呈着阳光，他欣赏了几秒那有些萎靡不振的花瓣，猛然之间想起遗忘了一件事情。
天！他简直想拍拍脑门，怎么能忘记这个！
他急忙摊开掌心，凑近去看那手中的字。对着阳光，掌心泛着斑驳的汗光，——最后几位数字已经模糊不清。
一声哀嚎在房间响彻。
刚才在客厅从父手夺花，乔纳森的心情并非看上去那么轻松。现在好了，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坐在公交靠窗的座位对着光背这号码，结果没想到最后还是出现了问题。
粗鲁的翻开桌上的本子，他皱眉挖掘记忆，往无字的纸页写下一个又一个数字。但在最后一位时，记忆开始横冲直撞，0～9中的任何一位成员都在脑海中闪现，每个数字都在对他说‘是我’。
圆珠笔的笔尖悬在纸上，他久久未从记忆中翻找而出正确的唯一。
这下只剩一个办法了，拨电话挨个挨个试过去，无论如何总会有一个电话会到达她身边。他喃喃自语，“运气好的话一次就能试对，运气不好的话就要八次……”
“千万别这么倒霉啊，她还在等我电话。”他的肩膀垮下来，额头重重砸上本子。
*
洁白如凝脂的手指陷进墨绿色的绒布，顺着如银般雪亮的刀身向下擦拭。
坐在落地窗下的沙发上，塔米斯怀抱着刀，正专心致志地擦去剑身上的浮尘。
达米安倚在墙边看着她，知道她一时半会儿是从这件事里走不出来了。
刀剑的寿命视使用和养护方式而定，想要用得久些，养护便需极为精细。擦剑、盘剑、上油、养鞘…多番环节下来，短则三四刻钟，长则数小时。
母亲赠予的武器，她一定会细心照料。
达米安从不干这事，武器坏了就坏了，再珍贵的材料对他而言都不过是消耗品。而且在刺客联盟时有专门的人会养护他
们的武器，用不着他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