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山乱晓山青
夏野说完话，就颇为别扭地低着头。他来到这个世界，本来该是孑然一身，却因为沾了清月的光，平白多出了几位关心他的长辈。
这让他有一种自己是个小偷的错觉。
两人赶到餐厅的时候，长辈们都已经到了。见到清月和夏野并排而进，今川德信的严肃神色又松缓几分，主动询问：“今天下午休息得怎么样，会不会觉得呆在家里很无聊？”
“不会。下午看了些书打发时间，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今川德信点点头又看向夏野：“夏野呢？还习惯吗？”
“我适应得很好，多谢祖父的关心。”
“那就好，那就好，快坐下吃饭吧。”
夏未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像一条鱼似地滑入清月和咲喜子的中间。饭桌上依旧还是同盂兰盆节那时一样，只有六个人。区别在于结城夏野取代了今川雅昭的位置。
今川雅昭今年并没有回国，咲喜子刚到本宅时就曾询问过今川德信，哥哥今年不回来吗？
今川德信当时的脸色并不好看，回答的口吻都有些冲：“他回来干嘛？气我吗？”
咲喜子没办法，又赶紧顺老爷子的脾气。今川德信的愤怒淡下去些，可心中还是憋着口气，看向清月：“他现在为了工作连家都不愿意回，你也别把他太放在心上。家里还有祖父和姑姑。他不心疼你，我们心疼。”
清月微微一怔，将头稍稍低了下去：“嗯，我知道。”
咲喜子后来才从今川顺子那里得知原委。今川雅昭在之前有打过电话，说德国那边还有工作没有完成，所以今年不回来了。
至于是不是真的忙工作，咲喜子也懒得去猜。
餐桌上，几人都没怎么开口。食不言、寝不语，老爷子一直有这么个规矩。等待佣人们将东西都给撤下去了，今川德信才又看向清月：“明天就是清月你的生日，还是升上初中后，在国内的第一个生日，有想好怎么过吗？”
一月一日是个很特殊的日子。辞旧迎新，是崭新的开始。
日本是一个受其他国家影响颇深的国家，因为华国有新春佳节一说，日本便借鉴了新年的习俗。可后来碰上明治维新改革，使用上了公历，便粗暴地将公历一月一日定为新年。
沈清樾的生日不是这一天。
她也不觉得沈清樾的生日有多特殊。
毕竟年纪小的时候，父母觉得没必要过生日。长大后的生日，也只会有母亲的絮叨，你都不知道我当初生你的时候有多痛，我对你没有什么别的要求，把大学考上，考上后，妈妈就不逼你了，你那个时候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清月眨了下眼睛，平定下心中起伏的情绪：“我打算明天就回东京。”
众人都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去接。
“答应了要和朋友们见面了，我不好放他们各自。而且，”清月顿了一下，“只是生日而已。”
清月只是平静地陈述，今川德信却似乎读出了其他意思。老爷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是个有主见的，我们都听你的。”
大家长都发话了，咲喜子也没有勉强。只有夏未扯了扯清月的袖子：“我还想清月明天和我一起去寺庙祭拜呢。”
“我可以早上去祭拜祈福后再回东京。”
“好耶。”夏未开心拍手。
夏野见到今川德信有要离开的样子，也赶忙出声：“祖父，明天我想和清月一起回东京。”
今川德信正要起身的动作一顿，略带诧异地扫视起两个人，最后笑着摆了摆手：“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你们一起回去路上也有个伴。这天寒地冻的，你们也都早点休息，我熬不住，就不陪你们守岁了。”
几人纷纷朝他见礼告别。
咲喜子能猜到清月的朋友们有哪些，她本能觉得那样的关系缺乏牢固的纽带。但她也同样清楚，少女的决定并不会是她几句话就能动摇的。
或许清月比她还要更冷静地意识到这一点。
“明天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清月也没有推辞：“麻烦姑姑了。”
说是守岁，剩下的人也都不是特别讲究这一习俗。电视上的红白歌会放着，人也只是听个响，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
清月看了没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主动开口说想要去外面散步消消食。咲喜子叮嘱了一句：“多穿些，小心感冒了。”
清月点点头。
也不用夏野和夏未两人开口，咲喜子一挥手：“想跟着一起出去就出去吧。”
夏未热情地挽上清月的手臂。本家的宅邸，清月在夏季就已经来过一次，如今冬季，又是别有一番风景。夏未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指着庭院里的景色，说它与夏季有哪些不同。接着又开始跳跃性地询问，迹部有没有说他在u17的经历，就他的那个网球水平肯定进去之后会被血虐吧。也会关心一下到了年末，松田警官的工作任务会不会变得更繁重。
清月有一搭没一搭地迎合着。
夏野不参与她们的对话，隔着一段距离，默默地跟在她们身后。
雪越下越大了，雪片被脸上的温度融化，夏未就突然被刺客袭击了下。她发出嘶的一声，拉着银发少女进了不远处的凉亭。
她拉着清月在木椅上坐下，问起德国的雪是不是也同日本的雪一样，会更大吗？
这涉及到了清月的知识盲区，只好糊弄了过去。
夏未比较畏冷，跟着清月在外面散了一会儿步，又加上毫不活动地在凉亭坐着，有些顶不住这寒风，询问清月要不要和她一起回去。清月摇头拒绝，她就只好一个人往房间走去，临走的时候不忘叮嘱清月，坐一会儿就回去休息，不要着凉了。
清月点头答应。凭借她此刻的身体素质，即便身着短袖也不会有半分寒冷。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如她一样的体魄。
银发少女看向围着与发色同色系围巾的夏野：“你冷吗？”
夏野缩着脖子，冷风灌进他的脖颈让他鸡皮疙瘩起了一片，可听到少女的询问，他立刻挺直脊背，呼出一片白汽：“我还好。”
清月凝视他好一会儿，夏野终于放弃了逞强：“确实挺冷的。”
“那你要过来吗？”
这座凉亭中间有一方石桌配有四个石凳，夏未刚才拉着清月坐在靠边的木椅上，这里能够更好地观赏外界的景色。夏野坐的位置与她之间，存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外界细雪纷飞，凛冽的寒风吹拂着，让两人间的木椅已经出现了薄薄的一层雪沫。
夏野还有些迟疑，清月已经拂去了身边的雪沫。少年没再迟疑，紧挨着清月坐下。只是肩膀挨着肩膀，他就好似感受到有莫名的温暖从对方的身体中传递过来。
挡在围巾下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清月抓住少年的手，冷冰冰的没有半分温度可言。
为了不让长辈担心，清月出门前也往脖颈上套了条围巾。此刻她将一边抽长，将少年的手团团裹了进去。一边裹一边说：“觉得冷，就进屋休息，没必要一直在外面陪着我。”
夏野唇角的笑意淡去：“我想看着你。”
“每天见面还不够吗？”清月问。
“可每天见面的时间也没有很多。”夏野固执道。少女总是很忙，看不完的比赛，跑不完的约会，甚至中间还彻底消失了一个多星期，去完成【剧本世界】的任务。
清月没有接话，她转而看向凉亭外，伸手从外面捞了一些雪花回来，但还不等她收回手，薄薄的雪花就散成了水，甩了甩手，放弃这无谓的举动。
“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雪。瑜省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下过雪。但是在秋冬季节会有大片大片的白雾，要是早上起来得早些，都不见得能够看见五米之外的东西。”
“我有时候就会想，既然能有这么浓的雾，为什么就不能有雪呢？小学时候，我学过一篇文章，名字叫《雾凇》，讲得就是雾气因为太冷而凝华成的冰晶，它们挂在树上，像是开在冬天的花。我那个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亲眼去看看雾凇。”
夏野本来一直都静静地听着，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他会觉得自己被清月所肯定。愿意向她分享更多有关于她的事情。可听着听着，立刻变得有些急切，都顾不得少女的话是否说完：“现在就可以。寒假还没有结束，明天一号过去，我们就可以购买机票，去能够看见雾凇的地方。”
“你怎么比我还要着急？”
“因为，”夏野从围中抽出手，包裹住少女的双生，“等待是最无用的事情。既然下定决心，那就不要犹豫。这是我从另一个时间线上得出的教训。”
“你陪我一起吗？”清月沉默片刻后，笑着看向夏野询问。
夏野强调重点：“就我们两个人。”
“好。”
第166章 生日
“当啷啷。”铃铛摇响后伴有余韵回响。棕发少女双手合十， 神色虔诚，嘴唇蠕动着却没有声音传出来。
许久后，她才睁开眼睛， 整个人都舒了一口气：“许愿成功！”接着她又赶忙转头过来，脸上带着打听八卦的兴奋：“清月刚才许的什么愿望？”
银发少女瞥了她一眼，平静开口：“世界和平。”
“？？？”夏未满脑子问号， 可是见到清月的表情又不像是开玩笑， 所以到底是真的假的？
“你没有开玩笑？”夏未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我为什么要开玩笑？”
“啊， 哈哈哈， 世界和平有什么不好的？世界和平可真是太棒了。”夏未赶忙打哈哈，转而看向更远一些的夏野，“结城呢？”
紫发少年注视着银发少女， 还没来得及说话， 夏未赶忙制止：“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们现在回去吧。”将冻僵的手指揣回兜里却摸到了一枚硬币，夏未立刻止步，“哎呀， 忘记把香油钱投进去了。”
清月和夏野静静地看着毛毛躁躁的她，后者摸出硬币， 手中比划着， 往复几次， 还是选择了放弃， 将硬币递向表姐， “万能的清月， 拜托了！”
“你不担心这样做会影响愿望的实现吗？”清月摸起硬币。
“这种事情无所谓啦。”夏未笑眯起眼睛， “只是投个硬币而已。新年做的第一件事顺利的话， 之后的每件事情都会顺利的。”
硬币抵在指间， 化作一条漂亮的弧线飞舞而出，夏未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银灰色的硬币，看着它落在功德箱上的木质横条上，飞速旋转，随即转速越来越慢，往一侧倾斜下去，漏进功德箱中。
“大成功！”夏未振臂欢呼，“无论是清月还是我，明年肯定都是顺顺利利的一年。”
清月抬手拍了一下她的头：“该回去了。”
夏未兴奋地走在前头，清月与夏野并肩走在后面。
看着走在前面的一行人，悠太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抱歉，我待会儿还有事情，得先回家了。”
抬着自行车的橘千鹤回头，满脸不耐：“能有什么事情，不会是悠太你想逃避……”说着说着就降低了声音，“是今川同学？”
“嗯。”
“可恶啊！”橘千鹤别过头，开始碎碎念，“成绩好，相貌好，甚至连女朋友都领先我们一大截，悠太这个人也太可恶了。”
“我们几个人就可以了，悠太赶紧回去吧，不要让今川同学久等。”
祐希突然搭话：“其实我也有事情……”
“闭嘴吧你！你是看悠太要离开，随便找的借口吧！”冢原要拍了下祐希的脑袋，“快点好好抬你的自行车。”
走在几人身后的高个青年放下手中的单词本，在悠太走出一段距离后询问：“今川同学？”
“就是那家伙的女朋友啊！”冢原要无所谓地回答。
祐希脸上闪过一抹异色，那样的关系真的能算男女朋友吗？
悠太拐过一个转角就看见了从黑色西装换成黑色大衣的警官先生，双手插兜，对方正仰着头，似乎在看悠渺的云天。
“抱歉，让你久等了。”悠太维持着来时的步调走近。
“新年快乐。”松田送上新春祝福，随后指了指隔壁的浅羽宅，“我刚刚来的时候去隔壁问了一下，你妈妈说你和朋友一起新年参拜去了。”
悠太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今川宅的钥匙，打开了外面的大门：“和小春几个一起。”想到之前的经历不由得也觉得有些好笑，推开门的同时向松田分享，“我有个朋友弄出一个乌龙，把从地上捡的自行车钥匙给丢进了功德箱。还被施主撞了个正着。”
松田没想到还能听见趣事，挑了挑眉，跟在悠太身后进了屋：“东西拿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