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华泱
约翰也好,亚瑟也好,他们都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对手,他了解他们,约翰没有他哥哥们的魅力和才能,贪婪和野心却不亚于他们,他可不信他成为国王后就会洗心革面,而亚瑟完全是个幼稚的孩子,他稍稍唆使几句,他和他母亲就会对他唯命是从,难缠的是埃莉诺,可她是个女人,一个不能带兵打仗的老女人,他没几年就能等到她进棺材了。
“我可能需要再忍受一段时间那个丹麦女人了。”腓力二世忽然道,如果说现在有什么令他不快的是,那就是那位新教皇,英诺森三世,这位年轻体健的教皇不像他的前任们一般年迈体衰且易于糊弄,且显然雄心勃勃,他是个麻烦,也许不能彻底摧毁他的统治,但会在关键时刻捅他一刀,“也罢,我也需要一些时间去安抚那些背叛者,现在把诺曼底拿下才是最重要的,虽然安茹和曼恩的贵族放弃了他,阿基坦的贵族也不喜欢他,但在诺曼底,他还算受到欢迎吧?”
他这个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约翰不论能力如何,他想要保卫诺曼底的决心总归是不容置疑的。“大部分诺曼底贵族都承认了约翰王子的统治,但有个小小的插曲。”他的谋臣稍一犹疑,而后道,“那女孩拒绝放弃诺曼底公爵的头衔。”
“玛蒂尔达公主吗?”腓力二世讶异道。
“是的,是她。”
不知为何,在提起这个他素未谋面的女孩时,他心里会有一层微小的涟漪:从她刚出生时,他就知道她的名字,关心她的一举一动,想要利用她的婚姻从她父亲手中得到领土,诺曼底,吉索尔,维克桑,哪里都可以,在理查一世死后,如果他真的可以得到这个女孩,他所能攫取的会比他曾经想象的还要多。
但这是第一次,他听到有关这个女孩自己的决定和想法,有一瞬间,他开始好奇这个女孩的性格亦或是想法,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吗,她是个倔强的孩子吗,因为这些特性,理查一世才会想要把他的女儿立为继承人吗?“她确实可以宣称这个头衔,虽然她父亲册封她时并没有得到我这个封君的认可,不过如果我承认这个决定,那她的继承权比她的堂弟或者叔叔都更加优先。”短暂的思索后,腓力二世道,“不过,她的祖母和叔叔应该不会允许她这样做吧,他们没有提出反对吗?”
“他们不认可她的言论,所以停发了她的生活费用,但她的母亲和姑姑都支持她,现在她们在盖亚尔城堡居住,那是理查一世赠予他女儿的地产,不受继承法案的约束。”他顿了顿,“理查一世的私生子也和她们在一起。”
不知是不是错觉,当提到这位私生子时,他发觉腓力二世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一瞬间,他甚至看到了一丝歇斯底里的疯狂和怨怼,这样的情绪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他已经习惯了这个身份吗?”他似乎在自言自语道,而很快,他忽然又问道,“我可以率军攻打那座城堡,对吗,这座城堡离巴黎并不远,天气好的时候,我在巴黎可以看到它。”
“是的,但恕我直言,这座城堡异常坚固,并且也有守军,负责守卫这里的是雷西的罗杰,他曾参加过第三次十字军东征,其忠诚和能力都无可挑剔,进攻这座城堡在现在并不明智。”
“我知道。”腓力二世又烦躁道,他盯着自己的手指,蓝色的眼睛笼罩于阴霾,许久之后,他才低声道,“没有事,我迟早会得到那女孩,我也迟早会和他再见面的。” ,
在约翰和亚瑟的斗争暂时平息后,安茹家族的内部又燃起了另一场小规模冲突,理查一世的独女拒绝放弃对她父亲遗产的继承权,并宣称自己仍然是诺曼底女公爵,而她的母亲和姑姑也支持她的主张。
五岁的侄女如此不识抬举,约翰自然也相当愤懑,令他兴奋的是,母亲也站在他这边,明确要求他通过停止发放年金的形式来迫使侄女屈服,对苦于没有足够资金招兵买马的约翰来说,少了这一大笔支出对他来说也是求之不得。
母亲曾经那样爱理查,可他尸骨未寒,她就可以坐看他的妻女和最疼爱的妹妹陷入困窘的生活中,而这仅仅是因为她们冒犯了他身为国王的权威,果然,等他成为国王后他就能得到一切,权利,地位,财富,母亲的爱和竭尽全力的支持,这些都是他的了。
“她们都走了。”这一天,当菲利普再次见到玛蒂尔达时,她坐在花坛边,暗金色的卷发比此前的任何一天都凌乱,菲利普什么也没有说,他走回房间,拿起一把梳子,然后坐在玛蒂尔达身后替她梳理着凌乱的金发,“姑姑说,给她们发放薪水的人是祖母,祖母不允许她们留下来。”
是的,她们身边的侍女一直由埃莉诺王太后安排,曾经这是一种宠爱和保护,但在她下定决心要迫使她们屈服时,这就成了一种施压的手段,而她们也不能代替埃莉诺给她们发放薪水,没有年金,自然也没有给侍女们分发薪水的财富,他们以后能够依靠的只有城堡周围的少量地租,而这部分费用还需要供养守卫城堡的军队,她们几乎注定要过着艰辛的生活。
所以即便对王后和公主有所同情和不舍,她们还是一个接一个离开,有个年轻的少女在收拾行李时甚至哭出了声,可她最后还是走了。“我们应该尊重她们的选择。”菲利普最后说,他眼睛半低垂着,与发色如出一辙的金红色睫毛敛住眼睛的光彩,“选择了这条路,你们未来的生活会非常艰难,她们也有父母兄弟,而对王太后的忠诚可以给她们一个合适的理由。”
是的,她们未来的生活会很艰难,失去了理查一世的庇护和经济来源,她们也许会穷困得没有办法保证最基本的温饱,许多富裕些的骑士和乡绅小姐都会比她们宽裕,而她们是高贵的王后和公主。“那你呢,菲利普。”玛蒂尔达问,“你也会选择离开吗?”
她没有看他,而是抱着膝盖,无意识地以蜷缩的姿态回避着,菲利普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害怕他做出同样的选择,但也不想强迫他留下,因此她只能先按照她所理解的最能够保护自己的方式抱着自己,等待他宣判最后的结果。
如果是几个月前,她不会这样的,她是合法的、被上帝祝福的孩子,万千宠爱、光彩美丽的公主,她不会觉得异母兄长的陪伴也是她应该去
索求和祈祷的。有一瞬间,过往的记忆再度侵占了他的神志,当他回过神来后,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不会走的,玛蒂尔达。”他说,“除了教会和骑士团,我也无处可去,与其为了上帝牺牲,不如为你牺牲吧,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我不要你为我牺牲,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好了,菲利普,你是我的哥哥,我的家人,和妈妈和姑姑一样,我知道她们不会离开我。”
“我和她们不一样,玛蒂尔达,她们是你真正的亲人,而我并不是,我是作为仆人而非家人留在你们身边的,我是私生子,我不是你父亲真正的儿子,我的母亲不是他的妻子。”
“这很重要吗?”玛蒂尔达问,她似乎对此相当困惑,“我的祖母和叔叔都有着合法的身份,可他们抛弃了我们,他们不是我的家人,他们把我当成可以驱赶的仆人,可你不同,菲利普,你说了你不会离开我们,你怎么会说你是仆人?”她忽然有些惊恐,“如果你是仆人,那你也随时可以离开我们,对吗,菲利普,就像现在离开的那些人一样。”
“不,不是。”菲利普急忙说,“不管是家人还是仆人,我都不会离开你,玛蒂尔达,你不用害怕。”
“仆人都会走,如果我支付不起他们的薪水,她们就会走,但菲利普,你是我的家人,不管你的母亲有没有和我父亲结婚,你都是我的哥哥,我只有这一点认可能够给你了。”
家人,家人,原来他真的可以被接纳做理查一世家庭中的一员吗,在他已经离开人世之后。他看着玛蒂尔达小小的、精致的脸孔,有一瞬间,他终于觉得长久以来折磨他的桎梏有了松动的迹象,他喉头微梗,上前抱住玛蒂尔达的肩膀,她的身体立刻笼罩在他的影子中:“谢谢你,玛蒂尔达,我是你的家人,我不会离开你的。”
“那就好。”玛蒂尔达说,她似乎松了口气,眼角眉梢都挂上了一点笑意,尽管她眼底的悲伤、忧郁和恐惧仍然挥之不去,“但菲利普,家人也是会离开的,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我,你一定要提前告诉我。”玛蒂尔达说,她抬起头,紧紧抓着菲利普的手臂,哀求道,“不要像父亲一样,让我怀抱期待,却迎来绝望......菲利普,这样的痛苦我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
“公主拒绝屈服,因此在失去父亲的悲痛之外,她很快不得不忍受贫困生活,作为她忤逆叔叔和祖母的代价......当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连表面的体面都无法维持,她的裙子有三种花色,因为她没有钱做新的裙子,只能用自己的旧衣服进行裁剪......哪怕是乡绅或者骑士的女儿,她们也不一定会如此窘迫,而她是一位公主,她曾比所有的公主都富有,她的父亲在她五岁时就给了她一个公国。”
---威廉马歇尔
第34章
冷酷她轻轻笑了一声,有一瞬间,威廉……
对于约翰将他的姐姐、嫂子和侄女都驱至盖亚尔城堡的行为,大多数贵族虽然惊讶,却不觉得意外,在约翰那劣迹斑斑的过往历史中,苛待女性亲属还算不上最过分的。
也有一些敬爱理查一世并同情这三位高贵女性遭遇的骑士愿意对她们伸出援手,但对她们最需要的东西,钱财和物资相比,这些帮助也是杯水车薪,不过是让她们的生活稍稍不那么艰辛罢了。
“你在干什么?”这一天,当菲利普在草丛里遇到玛蒂尔达时,他发现她正在拔一种不知名的草,听到他的声音,玛蒂尔达下意识收起自己的手,但菲利普已经发现了她的动作,他一把抓过她的手,看到上面一道寸许长的伤口,“怎么回事,玛蒂尔达?”
“是剪刀,我缝衣服时把手割到了。”
“如果你受了伤,你应该用酒。”
“没有酒,酒水属于骑士,我不应该去找他们要酒。”
他们陷入了沉默,因为这戳中了他们现在处境中的尴尬之处,那就是这座名义上归属于玛蒂尔达的城堡其实并不是十分欢迎这几位“主人”,菲利普还好,他毕竟已经成年,离开鲁昂时他也带着盔甲、马匹和武器能够为城堡的防御提供帮助,但玛蒂尔达她们不一样,毕竟收留理查一世的妻女和妹妹不仅得不到他母亲和弟弟的支持,甚至可能令他们遭到冷遇,对于防御压力日益增大的盖亚尔城堡而言,他们确实不应该和王室完全断绝联系,也正是察觉到这样的微妙氛围,玛蒂尔达才尽可能地减少对城堡中人的索求,哪怕只是要一点酒。
“你不适合缝衣服,玛蒂尔达,以后你不要碰针和剪刀了。”好一会儿,菲利普才道,针线活本来应该作为贵族女性消遣的雅事,而非谋生的手段,玛蒂尔达并不是很会用针线,这本无伤大雅,但如果她想要像母亲和姑姑一样通过缝纫技艺贴补家用,那这就会是一个麻烦。
“那我能做什么呢?”玛蒂尔达问,听到菲利普这样说,她的神情更加黯然,渐渐的,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玛蒂尔达,她曾经的光彩和骄傲已经像梦境一样遥远,只有偶尔几个瞬间他才能回忆起过去的影子,“我不能像妈妈和姑姑一样缝衣服,我也不能像你一样拿起长矛和弓箭,而你们来到这里都是因为我,因为我不放弃诺曼底公爵的头衔和继承权,我们才会被驱逐。”
“不止。”菲利普道。
他们又一次心照不宣地隐藏了那一件事,理查一世死亡的真相,他们不能够匍匐在约翰脚下奉他为王,却也不能揭穿这个谎言。风拂过他们红色与金色的头发,好一会儿,菲利普听到玛蒂尔达说:“我听说法兰克人又要参加十字军了。”
“他们想要收回埃及。”菲利普说,这本是理查一世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中提出的构想,却由于军队中法兰克人的反对不能实施,十年过去,他们才终于意识到这个战略的正确,进而想要将其付诸实践,可提出这一战略的人已经死了,愿意追随他的人也已经散落各地甚至死去了,教皇如今卖力地动员大大小小的贵族参加十字军,但有理查一世的经历在前,他们对腓力二世和约翰都谈不上有什么信任,“不论如何,圣座毕竟找到了能够真正对抗撒拉森人的策略,我听说他想让我们的表哥蒂博担任十字军统帅。”
他口中的蒂博是香槟伯爵蒂博三世,埃莉诺与路易七世的长女法兰克的玛丽次子,他的兄长因为成为耶路撒冷国王而放弃了香槟伯爵之位,而他在三年前业已坠楼身亡。“亨利表哥也死了,我听父亲提起过他,可我甚至还没有见过他。”又一次,他们的话题中牵扯出了一位亲属的死亡,过去数年中,离别其实一直伴随着他们,“所以父亲对我的期望究竟是什么呢,他说他要让我成为他的继承人,可王冠被我们的叔叔戴上了,他说要带我去耶路撒冷,在耶路撒冷等着我们的人也已经死了,我们现在寄居在一座不那么欢迎我们的城堡里,也许有一天,这座城堡也会被交给父亲的敌人,那我们还剩下什么呢?”
她的声音在菲利普耳边回荡,他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情不自禁地思索起玛蒂尔达话里的另一个可能:如果有一天,这座城堡也被交给了那个人呢,到了那一天,他该何去何从,玛蒂尔达又该怎么办呢?“即便有一天失去了所有领地和头衔,我们毕竟还有自己。”良久的沉默后,玛蒂尔达忽然听到菲利普说,她回过头,菲利普正安静地看着她,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此时似乎显得更加幽深了,“你学不会和你母亲和姑姑一样的缝纫和刺绣,就和我一起学习如何用刀剑和弩/弓吧,有一天,如果你想要逃出某个地方,你至少要学会骑马,而如果你要反抗他人,至少你得学会割断人的喉咙,不管是别人的,还是你自己的。” ,
进入1201年,约翰已经基本忘却了被他抛弃在边境的姐姐
、嫂子和侄女,由于腓力二世深陷离婚案的困扰,他宣布放弃了对亚瑟的支持,约翰得以在威斯敏斯特教堂戴上理查一世的王冠而加冕国王,并开始巡游各地,希望能够获取更多的财富和支持。
有关约翰的一举一动一直被他身边的司令官汇报给他母亲,尽管埃莉诺的身体在经历了此前的打击后渐不如前,这些曾经忠于亨利二世和理查一世的官员仍然相信她超过约翰,或者说他们已经将年迈的王太后视为整个家族真正的领导者,而尚值壮年的国王于他们而言更像是个需要提防着的蠢货。
“国王开始向森林收税。”这一天,当埃莉诺听到坎特伯雷大主教的回报时,她不易察觉地皱起眉头,“森林是王室的财富。”
“是的,但亨利国王和理查国王都容许了一些骑士和商人通过林地获得收入,现在,约翰国王开始审判这些人,收取罚款或者直接没收他们的财产,他很需要财富。”
“财富在理查手里是无往不利的武器,在约翰手里只会像沙子一样白白流逝。”埃莉诺摇了摇头,虽然仍在讽刺,但话语已经不如她昔日一般敏锐辛辣,“他父亲教会了他如何聚敛财富,但他只学到了其中最贪婪凶暴的一部分,也罢,如果镇压反叛的诸侯,那暂时的压榨不会影响他的统治,玛蒂尔达呢,她怎么样了?”
“公主现在的生活并不好。”威廉马歇尔立刻道,作为理查一世死因的仅有知情者,他一直受命关注他的家眷们的动向,并定期探访他们,他知道他们现在的生活有多困窘,因此他希望能够借此唤醒王太后心里的慈爱情感,而一如既往地,埃莉诺的神情仍旧冰冷,她轻轻笑了一声,有一瞬间,威廉马歇尔似乎从王太后眼里看到一丝久违的飞扬神采,但这丝神采很快再度湮没于黑夜般的冷酷中,“她比我想象的要顽强,不过如果她想要做她父亲的继承人,这点顽强还不够,让她继续吃苦头吧。”
“是的,陛下。”威廉马歇尔道,他的暗示并没有成功,事实上,他也觉得他的暗示或许永远不会成功了,埃莉诺重新看向窗外,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绝罚的谕令只是一个手段,如果腓力二世愿意为十字军提供支持,那圣座会撤销这一命令的,现在已经有这一迹象了,我们的时间并不多,我们需要抓紧时间构筑起一张足够抵御腓力二世的铁网。”
是的,他们都在努力,征收军费、组织士兵、拉拢诸侯,严阵以待腓力二世接下来的进攻,这个时候,不论他们内心是何想法,他们都只能以约翰为中心,围绕他做出种种努力,但约翰很快证明了,他在惹是生非上非同绝伦的天赋:他看中了昂古莱姆的女继承人伊莎贝拉,宣布与她结婚,而后者已经与吕西尼昂家族的于格订婚------众所周知,吕西尼昂家族是理查一世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中最重要的盟友,而约翰的行为将这个本就因理查一世之死若即若离的家族推向亚瑟一方,或者说,亚瑟背后的腓力二世一方。
第35章
烟尘他没有再说话,而是提枪上马,烟……
即便清楚约翰的才能和品格都十分低下,当得知约翰竟然为了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得罪吕西尼昂家族时,腓力二世还是十分惊讶,有一瞬间,他甚至微妙共情了理查一世和埃莉诺的情感,有这样一个弟弟和儿子或许真是上帝对他们罪行的诅咒吧:“那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即便她很漂亮,也不至于漂亮到让他愿意放弃整个阿基坦北部吧?”
“或许这正是他的目的。”奉他命令前往查探约翰动向的信使答道,“从东方归来后,理查一世对吕西尼昂家族十分大方,给予他们许多地产和金钱,但约翰国王并不是很想延续他兄长的策略,他认为这他们的胃口太大,而他更不希望吕西尼昂家族和昂古莱姆伯爵联合在一起。”
腓力二世这才明白约翰的想法:他不喜欢吕西尼昂家族,也不想看着吕西尼昂家族通过和昂古莱姆的联姻化解宿怨,这意味着阿基坦北部两个政治势力会紧密结合在一起,既然如此,他何不破坏这场联姻,正好女方是个漂亮的女继承人,他缺一位王后,这个女孩能够同时满足他的欲望和野心。
“他以为娶了昂古莱姆的女继承人就可以让整个昂古莱姆伯国都为他效力吗?”腓力二世嗤笑道,他很难真心实意地觉得一个人十分愚蠢,轻视他人往往意味着骄傲和膨胀,他在行动前往往尽量保持着谨慎,但如果是约翰,他觉得或许他真的不应该出于对他父亲和兄长的心理阴影对他过分高看,这样或许反而会令他陷入瞻前顾后的犹豫,“他的母亲呢?那个老女人没有阻止他的行动吗?”
“她认可了那女孩,同时在为她儿子招募军队,她知道战争马上要爆发了。”
“她的一个儿子会打赢每一场战争,另一个儿子则会输掉每一场战争。”腓力二世讽刺道,望着窗外,他忽然心中一动,眼神也明亮了几分,“她不必领兵作战,只需搅弄风云,因此她可以享受战争的成果,也不必面对失败的代价------但如果,这场战争把她也卷进来呢?” ,
“腓力二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这一天,当菲利普在河边擦拭着他的剑时,他忽然听到玛蒂尔达这样问他,他回过头,玛蒂尔达杵着他给她做的那把木质的短剑,眺望着巴黎的方向:“父亲那样恨他,他们都说他是父亲一生的敌人,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腓力二世是个什么样的人......玛蒂尔达久久没有听到菲利普的回答,她回过头,菲利普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好一会儿,他才道:“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或许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懂如何算计人心与牟取利益的人,他的冷酷也和他的敏锐如出一辙,为了他的野心,他能不择手段,理查国王曾是他面前一座不能逾越的高山,但现在这座山峰已经坍塌了,只有他留下的零碎石块能够荫蔽我们,但石块毕竟是石块。”
“这座城堡是石块,祖母也是石块。”玛蒂尔达说,她重新坐了下来,菲利普看着她的眼睛,心中忽然有一些难过或者失落,玛蒂尔达比他想象得还要聪明,但对一个曾经拥有一切却又在旦夕之间失去一切的女孩来说,这样的聪明带给她的是祝福还是诅咒呢?“他们都说他想要为他的儿子娶我,我对他来说又是什么呢,即便我现在没有领地,没有头衔,被家族抛弃,他也还想要为他儿子娶我吗?”
“因为你是理查国王的女儿,因为你曾经被立为继承人,这份价值是不会因为你现在的处境被更改或者否定的。”菲利普轻声道,“血缘是借口,只要这份血缘被承认,甚至只要有争议和嫌疑,敌人就可以以此为借口,对腓力二世而言,没有比你更合适的借口了,哪怕叔叔拒不承认,大不了在战场上击败他,武力可以迫使任何一个人屈服。”
“所以祖母说的是对的,我没有办法率领军队,获得忠诚,如果我落入腓力二世手里,我还会帮助父亲的敌人得到整个王国。”玛蒂尔达低下头,“如果我成为了腓力二世儿子的妻子,或许我也能成为‘女王’吧,只是这个头衔是假的,是被丈夫和儿子窃取的,与其让我成为一把捅向家族的刀,不如我现在乖乖识趣,为叔叔牺牲。”
为叔叔牺牲,忘记她曾被立为继承人也放弃父亲的仇恨,那样所有人都会心照不宣地松了口气。“那你想要放弃吗?”菲利普问,“如果你向你祖母低头,她会原谅你,你们还可以过着优渥的生活。”
他的心很矛盾 ,一方面,他确实不想玛蒂尔达再因为她的倔强和坚持吃这些苦头,另一方面,他又不想玛蒂尔达因此放弃,那不是理查一世对她的期望,尽管他也并没有给她所有他曾经承诺的东西。“不,我不能。”短暂的沉默后,玛蒂尔达摇了摇头,“我听过我曾祖母的故事,我也知道我祖母的故事,如果我祖母当年屈服于路易七世的,那就不会有我们。”
她话音刚落,而后他们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烟尘遮蔽了玛蒂尔达的视线,她没有第一时间辨认出来人,而菲利普比她更快反应过来。“彭布罗克伯爵。”他对来人道,“现在好像还没有到您来探望我们的时间。”
“我并非为探望而来。”威廉马歇尔道,这个时候,兄妹二人才注意到他身披重甲,且身后的随从远多于平日,他正率领一支军队,“我是前来报信的,布列塔尼公爵正率军围困王太后所在的米雷博城堡。”
“布列塔尼公爵?”菲利普一怔,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玛蒂尔达,而后问,“他为何忽然对他的祖母下手?他似乎并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他是以为他的附庸伸张正义为由出兵的,吕西尼昂家族已经宣誓效忠于他,王太后支持了约翰国王和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小姐的婚约,这被吕西尼昂家族视为背叛。”
“那您是正要去救援王太后吗?”
“不。”威廉马歇尔似乎难以启齿,但他还是道,“奉国王的命令,我去救援他的未婚妻,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小姐正被围困在希农。”
那他的母亲呢?菲利普和玛蒂尔达对视一眼,但起初的震惊后,他们明白这确实是约翰能够做出来的事,毕竟埃莉诺王太后年事已高,如果她在围困的过程中不幸去世,那亚瑟将背上沉重的道德枷锁,他所相对于约翰的优势之一,相对清白的历史,也就因此大受打击。
“你来找我们做什么?”玛蒂尔达问,她站了起来,和同龄的女孩相比,她也不算很高,因此在威廉马歇尔面前她的身躯显得更加地娇小和柔弱,“如果你是为了告诉我们我们叔叔的无耻,那你已经成功了。”
“这并不是我的目的,公主。”威廉马歇尔道,“我无法违抗国王的命令,但我仍然不希望王太后在晚年遭此劫难,尤其参与围困的人还包括您父亲的亲信,他们宣布放弃了对约翰国王的忠诚,但并没有宣布放弃了对理查国王的忠诚,不论是真心怀念还是假意逢迎,这至少意味着他们需要顾及理查国王遗属的态度,而您是理查国王的女儿,您如果出面指控他们的行为,那吕西尼昂家族或公开承认背叛,或无奈退出叛乱,这至少有助于王国的稳定。”
“像我的叔叔背叛我父亲一样吗?”玛蒂尔达忽然道,“是有利于王国的稳定,还是有利于我们叔叔王位的稳定,我想您最清楚我们叔叔的王位是怎么得来的,背叛者没有得到惩罚,反而高居于王座之上,这层正义没有得到贯彻,你们又为何要求上帝公正地对待你们?我们的叔叔是篡夺者,是谋杀犯,而我的堂兄至少没有谋害我的父亲!”
“但您的堂兄正在伤害您的祖母,他还与法兰克国王建立联盟,如果法兰克国王给他的价码足够高,他会出卖安茹家族在卢瓦尔河以北的所有领地。”威廉马歇尔深吸一口气,“这会是个灾难,而没有王太后的辅佐,约翰国王将他所有的盟友都推离身边也是时间问题,公主殿下,我恳请您不要在这个时候还坚持您的立场,如果您还在乎您的祖母......”
“我在乎她,那她在乎我的父亲吗?”玛蒂尔达忽然愤怒道,她抬头盯着威廉马歇尔,湛蓝的眼睛几乎是泫然欲泣,威廉马歇尔忽然有些心软,他意识到她毕竟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我父亲最爱她,他给了她比任何一位国王母亲都要尊贵的待遇,可她还给了他什么,她漠视了他的死亡,她疼爱着杀害她儿子的凶手,她剥夺我父亲亲口说过要留给我的东西!这三年,除了您这个定期前来问候或威胁的客人,她给了我们什么,我的母亲和姑姑像农妇一样纺织,我没有衣服甚至没有足以果腹的食物,如果她真的爱我的父亲,她忍心这样对待我们吗!”
她脚步有些不稳,脸庞不住颤抖,威廉马歇尔看到她似乎流出了委屈的泪水,但很快她便意识到不应该流露出软弱,故而用袖子狠狠地擦拭眼眶。这不是一位公主,甚至不是一位淑女,王太后想要用生活的窘迫迫使她屈服,但她适得其反,她或许反而锻炼了她坚定的意志和冷酷的心,尽管这对她来说未必是好事。
“您说得对,公主,或许您确实没有帮助您祖母的必要,而您所能给予的帮助也是有限的。”威廉马歇尔再次叹息一声,他看着玛蒂尔达倔强的脸,再一次在心里怀念起理查一世,如果他还活着,他或许会欣慰于他女儿确实有着和她的祖母与曾祖母一样坚定的意志,但她既不像玛蒂尔达皇后一样有着与表兄对抗的资本,也不像阿基坦的埃莉诺一样是理所当然、毫无争议的爵位继承人,“但在我离开之前,我想要告诉您,伤害您父亲的人遭遇不幸并不意味着您所想要得到的正义能被伸张,空有仇恨和倔强,您的坚持不过是白白吃了更多苦头罢了,我想这并不是理查国王希望看到的结局。”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提枪上马,烟尘再次遮蔽了他离去的身影,如他来时一样。
第36章
价格“如果我祖母不给你支付军饷,你……
“吕西尼昂家族真的会因为我的缘故支持叔叔吗?”
威廉马歇尔走后,玛蒂尔达忽然问道,她重新坐了下来,在一块石头上,抱着膝盖,这样她看上去只是小小的一团:“不一定。”菲利普说,“但他们的行为为反抗你叔叔提供了正义性,那就是反抗约翰国王并不会动摇对理查国王的忠诚,如果你否认了这样的行为,那至少会阻碍更多潜在的对约翰国王不满的人投入布列塔尼公爵的阵营,彭布罗克伯爵的目的其实是这个,但他所能起到的作用是有限的,理查国王已经死了,在国王死后仍然忠贞不二是被嘉奖的高尚,但并不是封臣的义务。”
“他们并不是真正忠诚于父亲吗?”
“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一切的根源都是利益,被利益迷惑的人,他们不会屈服于正义,他们只会屈服于武器。”菲利普朝她伸出手,“你不要再想这件事了,玛蒂尔达,在这件事上,你并没有责任,不论是你祖母还是彭布罗克伯爵都不能苛责你。”
“因为我没有能力,对吗,因为我只是一个七岁的女孩,我没有办法保卫这个国家,也不可能打赢任何一场战役,这是他们放弃我的原因。”玛蒂尔达说,她的脸庞在发抖,连带着那金色的卷发也随之曳动,像是层层叠叠的波浪,“我不应该惹怒祖母,不应该公开表示我和她意见相左,这让她也背上了罔顾我父亲遗志的嫌疑,给了像吕西尼昂家族这样的人作乱的借口。”
“这不是你的错,玛蒂尔达,捍卫自己的权利和不忘记父亲的仇恨不是错误,这是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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