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华泱
第83章
离婚“结婚才四个月,他们就想要离婚……
她安静地坐在她面前,十分平静地阐述着,好一会儿,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才明白她的用意,她顿时冷笑道:“想都不要想!”她呵斥道,“你将我送回故乡,却将我的儿子和继承人当成人质,因为他,我必须对你唯唯诺诺,由于我回到了昂古莱姆,我也不再能以英格兰王后的身份威胁你,你以为我不清楚你的算盘吗?我告诉你,即便教皇否认了我丈夫的王位,我的儿子也是合法的王位继承人,你别想让我放弃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利!”
“如果你还想要维护亨利的王位继承权,你就不应该让他离开英格兰,囚徒是做不了继承人的,如我叔叔对我堂姐做的一般。”玛蒂尔达淡淡道,“虽然我的堂姐否认了我们的叔叔对她弟弟犯下的罪行,但我们都知道真相,在我还没有亲生的继承人时,我会善待亨利,确保我不会蒙受相似的指控,仍然有许多贵族更支持男性继承人,这是你的依仗,也是我的掣肘。”
“可你迟早会有继承人,你已经结婚了,到时候,我的儿子会是什么处境,你以为我不明白吗?”
“你觉得我会跑到施瓦本或西西里给他生孩子吗?”
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脸色缓了缓,是的,婚礼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玛蒂尔达还没有怀孕的迹象,从她和西西里国王的行动轨迹来看,他们短期内确实也不会碰头,她甚至想到如果玛蒂尔达一直没有继承人,那亨利一样可以在她死后接过王位,甚至不必等到她去世,但她仍然有顾虑:“好,我承认,或许亨利确实应该留在英格兰。”她软化了口气,但双目仍然紧紧盯着玛蒂尔达,“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允许我回到昂古莱姆,我毕竟是你叔叔的妻子,曾经加冕的英格兰王后,你或许不应该给我自由。”
“直接的原因是我不想在行动上做任何落人话柄的事,如果我没有敌人,我或许可以随心所欲,但我有敌人,数量还不少,如果清楚我的行为会面临不必要的道德指控,那不如一开始就回避风险,如果说有别的原因的话......”她深吸口气,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在她脸上看到了一丝彷徨和犹豫,她忽然心中一酸,这样的神情似曾相识,“我曾见过一个出色的女人,她的命运是被她的家人牺牲,而我曾经也是这样的处境,我不想成为我曾经痛恨的人。我允许你回到故乡,治理你的封地,但同样,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再婚,更不能同我的敌人结盟,所有的罪恶中,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在我们建立忠诚关系之前,我需要先提醒你。”
“我不觉得我有背叛你的能力。”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生硬道,但无论如何,这个结局已经比她此前的预想好很多了,至少在这一刻,她是真的感谢玛蒂尔达,感谢她是个心软的女人而不是残酷的男人,她不会虐待可能威胁她的继承人。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对玛蒂尔达说:“你同情女人,你也不能小瞧女人,比如你的堂姐,她就不是一个可以被轻易操纵和压制的女人。”她深吸一口气,不管是她曾经奉约翰之命软禁小埃莉诺的旧怨还是小埃莉诺对亨利的继承威胁,她觉得她都有必要在玛蒂尔达面前强调这一点,“我有软肋,亨利是我的软肋,但你的堂姐没有,她时刻可能在你的心脏刺出关键的一剑,她从不顺服,也并不忠诚。” ,
在解决了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和亨利王子的潜在威胁后,玛蒂尔达便渡海回到了诺曼底,开始处置,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得知路易王太子已经以佛兰德斯伯爵的身份重新实施了对英格兰的贸易禁令,并开始驱逐境内的英格兰人。
“他已经以低地的主人自居了。”得知这个消息后,玛蒂尔达评价道,对于被路易王太子驱逐的英格兰人,她当然应该收留,但她相信路易王太子的行为必然会引起佛兰德斯人的不满,鲍德温九世能另投理查一世阵营绝非仅有他的个人意愿,“问问那些英格兰商人,贸易禁令之下利益受损的佛兰德斯人有哪些,我可以给他们提供武器帮助他们反抗暴/君,还有,给奥托表哥写封信,询问他是否有意于寻找一位新的妻子,如果有意的话,布拉班特公爵的女儿怎么样?”
在玛蒂尔达重新收回诺曼底后,她必须重新面对莱茵河畔北岸的复杂关系,随着路易王太子和让娜女伯爵的婚姻,佛兰德斯会同她持续敌对,既然如此,毗邻佛兰德斯且盛产善战佣兵的布拉班特就是值得拉拢的对象了。
布拉班特素来有同英格兰联盟的传统,现任布拉班特公爵的父亲又系被亨利六世谋杀,对急需对抗腓特烈威胁的奥托四世而言,付出婚姻拉拢这样一个盟友也不算亏,毕竟让娜女伯爵已名花有主,施瓦本公国也已经被腓特烈实际掌控(这意味着他已无必要迎娶施瓦本的贝亚特丽丝),他再在婚事上骑驴走马也没有过多空间了。
她对德意志北部的局势建议仅止于此,毕竟她还要在诺曼底边境重新修筑防御工事以对抗蠢蠢欲动的腓力二世,好在奥托四世很快应允了她的提议,他对这桩婚事的前景也算看好,尤其是在他听闻布拉班特公爵的女儿玛丽“非常美貌”后,面对帝国皇帝的主动示好,布拉班特公爵也投桃报李,立刻组建了一支佣兵洗劫了与布拉班特毗邻的埃诺地区。
此举无疑令路易王太子恼羞成怒,不仅是他眼皮边上又诞生了一个致力于对抗他的同盟,更因为埃诺地区同样是他母亲的故乡,比起物质上的损失精
神层面对他的羞辱更为重要,清楚这件事背后有奥托四世的授意,他做出一个出乎意料的选择,联合奥托四世的新敌人西西里的腓特烈,邀请他越过多瑙河进攻奥托四世的兄长莱茵兰伯爵的领地,在理查一世的促使下,亨利六世同意了莱茵兰女伯爵与萨克森的海因里希的婚事,这就使得这块曾经属于霍亨斯陶芬家族的领土现在被韦尔夫家族控制。
收到这份邀约时,腓特烈颇感意外:“我的先祖统治莱茵兰需要追溯到我的曾祖父,法兰克王太子不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牵强吗?”
“不论多么牵强,您至少有一个理由,这意味着您可以在现在为他提供帮助,至于您可能面对的道德风险,这不在法兰克王太子的考虑范围内,毕竟您现在还算教皇的宠儿,教皇是不会因为这件事对您大发雷霆的。”
“但不代表永远不会。”腓特烈了然道,“如果是出于对抗奥托四世的目的,我确实应该帮助法兰克王太子,但我不能直接攻打莱茵兰,这意味着我会在道义上陷入被动,我也未必有足够的兵力,不过,我可以换一个新的理由。”他顿了顿,“奥托四世归还了施瓦本公国,但我叔父的财产和地产仍在他手里,这部分财富属于我的堂妹们,作为一个好哥哥,我难道不应该为她们出头吗?”
他的目标是科隆,科隆是德意志北部一个重要城镇,是奥托四世重要的支持者,他最开始宣称德意志皇位就是因为科隆大主教为他加冕。在施瓦本的菲利普同奥托四世竞争皇位时,他一度占据优势,科隆被迫转换阵营,为了削弱奥托四世的势力,他以惩戒叛徒为由收缴了大批科隆市民和商人的财富,包括现金和地产。
在施瓦本的菲利普去世后,由于奥托四世同施瓦本的贝亚特丽丝还有婚约,这笔钱被他以遗产的方式接收重新返还给科隆人,这本来是个皆大欢喜的安排,但由于奥托四世并没有和施瓦本的贝亚特丽丝结婚,且已经同布拉班特的玛丽结婚,他替他的堂妹们索要这笔遗产也是师出有名,甚至能进一步强化他霍亨斯陶芬继承人的身份。
因此在向奥托四世发出通牒后,他立刻整合施瓦本的部队绕开莱茵兰伯国北上,作为霍亨斯陶芬家族的核心地带,这一带并不乏他的家族支持者,何况他是出于替堂妹讨要遗产的理由,与此事并无利害牵扯的德意志诸侯也愿意配合,但就在他率军抵达科隆城下,打算来一套恩威并施组合拳迫使科隆的韦尔夫支持者从命时,他忽然收到了一封来自诺曼底的警告信,信中措辞严厉地声称奥托四世归还科隆商人的财富和地产“完全合法”,如果腓特烈执意要替他的堂妹们索回地产,她将考虑直接派兵维护科隆商人的利益。
他这才想起来,科隆之所以支持奥托四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科隆的商人同英格兰关系密切,如果他打击科隆的商人,这会触及到英格兰女王的利益,尤其是在她刚刚被路易王太子中断与佛兰德斯的贸易后。
但无论如何,来都来了,他绝不能因为他名义上的妻子的警告就铩羽而归,否则他将在霍亨斯陶芬家族的支持者中威信扫地,再也无力牵扯进德意志事务。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转而给腓力二世写了一份示好信,慷慨激昂地陈述了一番二人家族的历史渊源,同时表示了他希望他能将玛蒂尔达暂时牵制在诺曼底的小小请求,他愿意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帮助。
他起初以为腓力二世可能要求他提供金钱或者兵力,亦或是在未来同他持续结盟对抗韦尔夫家族和安茹家族,但腓力二世的反应比他想象的更为激烈,他直接将他的信件解读为“诺曼底公爵向法兰克国王请求保护”,以此为据进驻诺曼底,夺取了玛蒂尔达在吉索尔地区修筑中的一座城堡并劫掠其市镇,同时他还宣称玛蒂尔达应当作为封臣前往巴黎对他进行效忠仪式,“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亲自来到诺曼底迎接你”。
他忘了一点,他毕竟是玛蒂尔达名义上的丈夫,某种意义上,他也是法律上的诺曼底公爵和英格兰国王,虽然不论是英诺森三世还是玛蒂尔达都没有承认这一点,但不妨碍腓力二世虚空造牌借此对玛蒂尔达施压。得知腓力二世的要求,玛蒂尔达大为光火,当即以牙还牙攻下了腓力二世领地内的另一处堡垒,并扬言如果腓力二世不从吉索尔撤军并勒令路易王太子解除贸易禁令,她将直接通过维克桑攻打巴黎。
对给腓力二世提供了借口的腓特烈,她也一点都没有客气,直接宣布他违反了他们的婚姻条例出卖她的领地利益,如果不撤回他对腓力二世的支持并放弃对科隆地产的申索,她会直接向罗马申请离婚。事已至此,欧洲西北部的局势已经彻底混乱,而身在罗马的英诺森三世得知这起风波的前因后果后也陷入了深深的迷惘:“没记错的话,他们结婚才四个月吧?”他对他的侄儿乌戈利诺说,眉头深深锁在一起,“结婚才四个月,他们就想要离婚了吗?”
第84章
东征“您是理查国王的女儿,他宣称您……
对英诺森三世而言,他不想看到一个完全联合在一起的欧洲,这意味着教廷的地位无足轻重,但同样,他也不希望这些国王和皇帝为了彼此的利益打得你死我活,这意味着他最大的心愿,十字军,会一直因为君主们的内斗无法集结,这无疑会令他寝食难安。
很矛盾的想法,实际行为中,他也一直试图在欧洲各国达成一种不会危及教廷安全的平衡,譬如阻止玛蒂尔达和腓力二世的联姻,转而以腓特烈取代。在他的预想中,这能天然分化玛蒂尔达的立场,令腓特烈和奥托四世在德意志内部处于一种斗而不破的状态,他希望腓特烈能够分化奥托四世的势力,但并不希望扶持一位新的霍亨斯陶芬皇帝。
但现在看来,他的安排似乎毫无用处,可以确定的是英格兰女王现在没有怀孕的迹象,且无意与丈夫长期生活,在丈夫和表兄爆发冲突时,她毫不犹豫地支持表兄,而腓特烈对妻子也毫无怜惜之意,甚至立刻联合了同他有“夺妻之恨”的腓力二世对付他的妻子。
“不应该啊。”乌戈利诺听到英诺森三世自言自语道,他捏着那份叙述科隆局势的信,自言自语道,“你还记得他们结婚时的场景吧,他们是如此般配,同样美丽、高贵而虔诚,仿佛天生就应当结合在一起,但为什么他们丝毫不被彼此吸引,甚至互相敌视,以至于想要结束这段婚姻呢?”
“也许是因为天主并没有那么祝福他们,圣座。”乌戈利诺说,出于对腓特烈的敌视和恶感,他一直抓住各种各样的机会想要提醒英诺森三世不要轻信于他,“那个阿普利亚的孩子性情古怪,但惯于用谎言掩饰,英格兰女王也没有她表现出得那么柔弱无辜,听听她对腓力二世的宣言,她的忤逆一如她的祖辈,您真的相信她和腓力二世的婚约是她迫于无奈的妥协,而非她主动争取吗?”
“但她现在已经结婚了,她和腓力二世只会一直敌对,哪怕他们能够和解,还有路易王太子,他和英格兰女王可谓血海深仇,他们才会是一生的对手。”对这个问题,英诺森三世反而比较放心,他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他亲自撮合的那桩婚事上,“所以西西
里国王和英格兰女王不能离婚,最好他们能快些有继承人,如果他们一直分居两地,婚姻只会名存实亡,我必须让他们尽快培养出真挚的夫妻之情,怎么才能做到呢......”
他语调一顿,乌戈利诺发现他双目放光,他下意识产生了不详的预感:“你觉得,让那两个孩子率领一支十字军怎么样?” ,
教廷使者的到来并不令玛蒂尔达意外,从诺曼底和科隆的冲突爆发开始,她就知道教廷一定会试图调解,无非就是她需要花时间应对他们罢了。
她并不认为她需要对教廷的警告诚惶诚恐,乃至于一意盲从,在腓力二世侵吞诺曼底时,教廷也曾屡次对他发出警告,但当腓力二世占据诺曼底成为既定事实时,教廷也并没有大发神威为约翰出头,正是因为看穿了这一点,腓力二世才能屡屡无视教廷的谕令为所欲为,只有在面临绝罚威胁时才稍作收敛。
他是个可怕的对手,但同样也是一个值得学习的榜样,不论他们的婚姻有没有达成她都需要承认这一点。赶在教廷使者到来之前,她派人赠送了奥托四世一批武器和物资,行动上,她必须要给奥托四世释放一个信号,那就是她和腓特烈的婚姻并不会对他们的同盟造成损害,家族利益才是她放在首位的。
如她所料,当教廷使者到来之后,他们首先就抓住她对抗丈夫的行为对她一通指责,玛蒂尔达一直安静地承受,脖颈低垂,神色谦卑,当教廷使者也认为他们的行为稍显过分,从而软化了口气后,玛蒂尔达也终于化被动为主动,挂上了一副她曾经在腓力二世面前表演过的满腹委屈、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神色:“在要求我对我的丈夫保持恭顺和谦卑时,他对我又是否有仁爱和尊重?在罗马,他曾经宣誓会保护我,尊重我,可他勾结我的敌人一起对抗我!”
“您的丈夫同样犯有过错,圣座也已经派人去申斥他了,但陛下,作为妻子,您不应该对丈夫表现得如此咄咄逼人、令他难以对您生出怜爱与温柔,你们还有漫长的一生要一同相处,不要让你们在年轻时便生出误会,进而产生隔阂,最终覆水难收。”
“我当然也希望能够得到丈夫的爱,作为一个女人和妻子,还有比这更珍贵的存在吗?”不论心中的真实想法如何,当着教廷使者的面,她还是只能如此宣誓,“但肉眼可见的现实里,我同西西里国王并非良配,彼此之间的矛盾和利益也难以调和,既然如何,何不令我们都从这不幸的婚姻中解脱,我们都能另觅佳偶,也不必教圣座为我们长久挂怀,以至于劳神伤身?”
“你们的婚姻由父亲决定,由圣座决定,由命运决定,不论如何,你们绝不能在结婚四个月时就劳燕分飞,这绝非圣座的期望。”教廷使者道,他望着眼前的女王,她的金发是如此亮丽,海水蓝的眼眸又是如此清澈,同时肤白胜雪,五官精致,嘴唇殷红,在如此动人的美貌面前,西西里国王难道真的无动于衷,“陛下,请您相信您拥有令任何男人为您折服的魅力,西西里国王不过是因为没有同您长期相处,才会令您有着不受丈夫重视和疼爱的错觉,你们应该共同生活,诞育子女,当你们的血脉彻底交融在一起时,你们会是一对人人称羡的夫妻,正如你们父亲的期望一般。”
“这也是我的期望,但阁下,王国的事务令我们难以共同生活。”玛蒂尔达没有想到教廷是如此执着地想要她和腓特烈成为一对恩爱夫妻,想起要和那位西西里国王同床共枕,她不禁头疼欲裂,她只能耐着性子继续辩解道,“一旦我离开我的领地,腓力二世一定会借机入侵,去问问我的丈夫,他难道就能抛下德意志和西西里的事务,来到我的宫廷中与我培养感情吗?恕我直言,我们之间存在着地理上的客观阻隔,并且由于家族之间的矛盾,我们甚至无法和平相处。”
“霍亨斯陶芬和韦尔夫的矛盾已近弥合,你们的婚姻正是和平的象征,至于您的顾虑,圣座已经提出了完美的解决方案。”玛蒂尔达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她坐直了身体,而教廷使者也着重观察着她的反应,“圣座已经发出召令,组建第五次十字军东征,而您和您的丈夫是当仁不让的统帅,一如你们的先辈一般。”
看着玛蒂尔达的表情,教廷使者又添油加醋、声情并茂地说:“陛下,您忘了您的父亲吗,您忘了参加十字军的理查国王是何等地雄姿英发、威仪凛凛,他最后功亏一篑的结局又是多么令人惋惜吗?您是理查国王的女儿,他宣称您是在耶路撒冷诞生的,作为耶路撒冷的女儿,您难道不想回到您真正的故乡,继续您父亲未完成的事业吗?”
“在鲁昂等我回来,等我彻底击败了法兰克国王,我会带你去耶路撒冷,那是你诞生的地方,也是你终将回去的地方。”朦胧间,她仿佛听到了理查一世的声音,在她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时,他确实说过她是在耶路撒冷诞生的。“陛下?”教廷使者试探性问道,玛蒂尔达回过神,这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不应该,她在心里想,眼泪或许可以作为她的武器,但不应该是一件不受控的武器,可想起父亲时,她仍然克制不住心中的思念,如果不是理查一世的死她本不必遭遇如此多的不公和苦难。父亲看到了她的今天吗,他会为她骄傲吗,如果她能替父亲做到他未能完成的事,他的灵魂才会真正安息吧?
“我会完成我父亲的事业。”良久之后,教廷使者才听到玛蒂尔达轻声说,她半低着眼帘,双目红肿,但目光仍是坚定的,他心中大定,他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正如您所说,我父亲的事业最终功亏一篑,葬送这一切的如今还安享国王尊荣,如果我沿寻父亲的足迹,我担心我也会遭遇同样的背叛。”
“圣座会监督腓力二世的行为,如果他违逆誓言,他会对他处以绝罚,您大可放心。”
“绝罚对虔诚者有用,对不虔诚者则不然,只有当他失去了侵扰我的能力,我们才能迎来真正的和平,我要求腓力二世在他的直属领地为十字军动员至少四千名骑士,并支付至少五万银马克的军费,相信他出得起这笔钱,还有他的儿子,路易王太子,他同样对我恨之入骨,我们不愿与彼此共同相处,但我更不希望他在我身处海外时借机生事。”她再度抬头看向教廷使者,“基督的土地并非只有耶路撒冷忍受着撒拉森人的蹂躏,在我母亲的故乡,伊比利亚,那里同样面临撒拉森人的威胁,我要求路易王太子前往伊比利亚率领十字军,作为纳瓦拉的王储,我允许他征用我舅舅王国的资源,相信我亲爱的舅母一定会大力相助的。”
第85章
父辈“他们都说你和你父亲并不像,可……
不论这支十字军能不能真正成行,她已经表明了态度,那如何说服腓力二世和路易王太子接受她的条件就是教廷的事了。知道腓力二世不会在教廷眼皮底下进攻她的领地(或者进攻也无所谓,这反而给她提供了一个报复的借口),玛蒂尔达在简要安排了诺曼底的事务后便策马来到勒芒,她想要去看一眼她妈妈。
勒芒是亨利二世的出生地,也是理查一世赠与纳瓦拉的贝伦加利亚的晨礼之一,在玛蒂尔达收回诺曼底后,纳瓦拉的贝伦加利亚就时常在此居住。“玛蒂尔达?”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见到女儿,纳瓦拉的贝伦加利亚有些错愕,玛蒂尔达不言不语,她来到母亲身边,坐下来,让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我可能要去十字军了。”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说,“教廷对我提出这个要求,我准备答应。”
纳瓦拉的贝伦加利亚的手停了停,好一会儿,她才再度开口,玛蒂尔达看到
她的目光满是忧心:“你才做了一年的女王,腓力二世从没有放弃过打击你的想法,十字军是你父亲一生中最伟大的事业,但他同样付出巨大的代价。”
“我知道,可我总是要去耶路撒冷的,与其在将来费尽心思地对我的敌人妥协和让步,不如借助教廷的这个机会,如果我拒绝前往耶路撒冷,教廷同样会利用腓力二世向我施压,所以教廷这样要求我时,我不能拒绝,也不想拒绝。”她抬起头看着母亲,“这是父亲的心愿吗,妈妈?”
“耶路撒冷是你父亲的执念,也是他毕生的梦想,他想要带你回到耶路撒冷,但应该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会独自踏上前往东方的道路。”纳瓦拉的贝伦加利亚轻叹一声,她看着女儿的目光仍然温柔,却多了一层惆怅和惘然,“你父亲总是很忙碌,我为他忧心,像现在忧心你一样,但玛蒂尔达,我还是很高兴,至少我不担心你在面对困境时没有反抗的力量,你已经比我曾经的预想还要强大了。”
“但这并不是我命运的终点,成为女王之后,我一样要面对困境和命运的蹉跎,腓力二世,路易王太子,还有......”她想到了腓特烈,他也是她困境的一部分,丈夫的身份和敌对的立场,出于不想让纳瓦拉的贝伦加利亚担心的目的,她没有把这个名字说出来,“父亲希望我能成为女王,但没有告诉我我应该成为一个怎样的女王,也许上帝能给我答案,我是在耶路撒冷诞生的,我应该回到我出生的地方。”
她以为纳瓦拉的贝伦加利亚会温柔地安慰她,但并没有,她陷入了沉思,而当她再回过神时,纳瓦拉的贝伦加利亚的目光已经复而沉静:“你父亲也曾怀有这样的迷茫,在耶路撒冷,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但这个答案并不是上帝给他的。”她站起身,轻轻拍了拍玛蒂尔达的肩膀,她遗传了她的娇小身形,但毕竟还是比她高一些,只有在她坐着的时候,她才能像幼时一样将女儿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他们都说你和你父亲并不像,可你继承了他的王冠,他的威名,他的梦想,最终命运或许也会把你们引往相同的方向。去耶路撒冷吧,玛蒂尔达,这个世界上,或许耶路撒冷才是你父亲留下最多痕迹的地方。”
“我知道,妈妈。”玛蒂尔达说,她也站起来,对母亲道,“我向教廷使者要求让路易王太子参加伊比利亚的十字军,为此愿意让他征调纳瓦拉的资源,但我不能真的让他以纳瓦拉国王自居,或许我需要您替我去一趟纳瓦拉,亦或是姑姑和姨母,至少我要及时知道伊比利亚的消息,在腓力二世还活着的时候,他和他的儿子最好一直对立下去。” ,
在确定了要参加十字军后,玛蒂尔达便开始在她的领地内部征调骑士、筹备军费和建造船只,有理查一世的经验在前,她照猫画虎并不困难,对教廷而言,她的态度无疑令他们满意,从而更有动力向法兰克施压,毕竟玛蒂尔达一再强调如果她不能相信腓力二世无力侵犯她领地,她是绝对不会出发的。
虽然她要求腓力二世提供五万银马克的军费,理论上她并不需要在境内筹钱,但谁会嫌钱多呢?有十字军这个绝对正义的名义,她可以对包括修道院在内的所有有油水可捞的机构筹集钱财,教皇对此也不能多言,哪怕这部分钱最终并没有用在十字军中。
对她提出的条件,腓力二世起初试图推脱,为此难得向路易王太子释放了和解信号,希望能和他一同抗命,从而分担压力,出乎他意料的是,路易王太子对参加伊比利亚十字军甚是热情,尤其是他得知玛蒂尔达允许他在纳瓦拉集结军队后。
没有了儿子的配合,腓力二世拒绝教廷的压力陡增,但他实在不想放过这个在玛蒂尔达远离国内期间染指诺曼底的机会,因此他再度联系了腓特烈,希望他能够和他站在同一立场。对这个从西西里而来的少年,他终究还是抱有几分轻视,毕竟他的父亲和叔叔都曾在登基之初为他哄骗,进而多多少少帮了他的忙,他不觉得他比他的父辈还要成熟老辣。 ,
科隆,当着教廷使者的面,腓特烈展示了腓力二世的信,乌戈利诺脸色铁青,腓特烈反而露出了笑容,用一种戏谑的口气道:“诶,看来法兰克国王确实不太虔诚呢。”
“但他至少曾经参加过十字军,也曾提供过军费。”乌戈利诺压抑着心底的怨气,“陛下,教廷对您的恩宠和照顾远胜于对法兰克国王,您曾承诺过参加十字军,为何在英格兰女王和法兰克王太子都响应号召后,您还迟迟不愿做出承诺,以至于一毛不拔呢?”
“如果让我在耶路撒冷和伊比利亚里选一个,或许我更愿意选择伊比利亚,路易王太子或许比英格兰女王更好打交道。”腓特烈煞有其事道,在乌戈利诺发怒之前,他立刻又调转口气,“但我知道,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个选择题,圣座希望我可以和我妻子长久相处,培养感情,我应该遵从他的谕令。”
“也就是说,你愿意去耶路撒冷了?”
“当然。”腓特烈漫不经心道,“不过据我所知,十字军最终的目标往往与一开始的预计相左,比如上一次,他们本想收复埃及,却最终前往巴尔干,他们建立了一个新帝国,叫什么来着,罗马尼亚?”
“这是拜你叔叔所赐!”乌戈利诺说,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打压腓特烈气焰的借口,因此立刻对其施以重压,“你的叔叔庇护了他妻子的兄弟,请求十字军帮助他,可那个希腊皇子无力履行承诺,最终被异端所杀,十字军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为他复仇,惩罚背信弃义的希腊人,并且艰苦地守卫这里。”
他的后半句话底气稍显不足,毕竟不论如何粉饰,第四次十字军都属于对共同信仰基督教的同胞挥刀相向,时至今日,巴尔干和小亚细亚的局势都仍然混乱,而英诺森三世所不喜欢的威尼斯人时至今日都算是最大赢家,这是英诺森三世相当不满的地方。
他戒备地看着腓特烈,后者同样看着他,他觉得他的眼中蒙着一层阴霾,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他在痛苦什么?“是的,这场十字军有我叔叔的参与,他无力为他的姻亲兄弟复仇,但我应当这样做。”良久之后,他才轻声道,“在西西里的时候,我曾经了解过如今东方的局势,耶路撒冷,塞浦路斯和安条克彼此孤立,巴尔干的罗马尼亚更是深陷泥潭,撒拉森人和突厥人围困他们,十字军亟待支援。”
他重新正视他,这个时候,乌戈利诺才觉得他算是说出了一些他爱听的话:“我当然会履行对圣座的承诺,但我同样有意愿完成我叔父的遗志,这同样攸关西西里的安全,贸易线路的稳定,乃至于十字军国家的存续。”他朝乌戈利诺摊开手,“所以,我建议圣座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先解决上次十字军的遗留问题,不洗刷十字军身上的不义之名,又如何能够说服虔诚的骑士们投身于圣/战之中呢?”
“圣座会考虑这个提议的。”乌戈利诺干巴巴地说,虽然腓特烈的言论有转移重点之嫌,但深知第四次十字军是英诺森三世的心病,他觉得他也可以考虑一下向英诺森三世转交一下腓特烈的建议,先解决巴尔干的问题,得到他的回答,腓特烈重新恢复了漫不经心的神色,他靠在窗边,状若不经意道:“不仅是巴尔干的局势,他妻女现在的处境同样
令我叔叔灵魂不安,十字军出发之前,我应该先保证我家人的安全,所以在向圣座转述我的提议时,阁下是否可以顺便向圣座提及一下我的婶婶和堂妹们的处境,请圣座保障她们应当继承的遗产呢?”
第86章
野心“我不认为我的祖父很伟大,我也……
腓特烈知道英诺森三世会赞同他的提议,毕竟他费尽心思一次次组织十字军正是为了在东方建立一个连成整体的十字军帝国,作为教廷丰功伟绩的证明,而巴尔干本就是其中的重要一环,尤其是在他还打着为教皇分忧的旗号时。
他不喜欢十字军,也没有动力去参加十字军,但在不能失去教廷宠信的当下,他只能尽可能将自己的目的和教廷的野心结合在一起,并尽可能为自己争取利益。向教廷表明态度后,他便好整以暇在科隆安营扎寨、举行宴会,而英诺森三世也很快回信,同意将支援巴尔干作为十字军计划的一部分,也同意将施瓦本的菲利普留下的现金和地产判与他的妻女,并责令奥托四世立刻兑现。
在欧陆的重要君主都或多或少为十字军出力的情况下,奥托四世总要有所表示,当他面临另一个需要他大出血的重压时,他往往会忽视那个相对较小的压力。在拿到施瓦本的菲利普的遗产后,他此行的目的便可宣告达成,而解决这件事后,他便动身回到施瓦本,去拜访另一个人,施瓦本的菲利普的遗孀,曾经的希腊公主,伊琳娜安格洛斯。
在马格德堡,一位吟游诗人曾赞颂伊琳娜是“没有刺的玫瑰,没有胆的鸽子”,而伊琳娜确实一如传闻般温柔美丽,只是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悲伤和忧郁中。“初次见面,陛下。”见到腓特烈后,她张手屈膝,以一种极不同于西欧习惯、过于恭敬匍匐的姿态向腓特烈行礼,腓特烈默不作声,在伊琳娜起身后以同样的礼节回应,“初次见面,夫人,您曾贵为希腊的公主,西西里的王后,德意志的皇后,您不必在我面前匍匐行礼。”
“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在菲利普死后,我便无人问津,在奥托四世拒绝了我的女儿后,我连最后一丝价值也失去。”她露出一层薄云般的哀愁,“请不要拒绝我仅能对您表达的敬意,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我很感激您还记得我,并且愿意照顾我和我的女儿们的处境,在这个时代,失去父亲的孩子会瞬间从天堂跌入地狱,尤其是在他们的母亲没有能力保护他们时。”
“我知道。”腓特烈静了静,而后轻声道。
在父母双亡后的漫长的摄政期中,他也是这样的处境,在梦里祈祷过父母灵魂的庇佑,醒来时仍然是头戴王冠的囚徒,在恐惧和饥饿中朝不保夕,某种意义上,堂妹们如今相似的窘境真正让他在心里与她们建立了情感上的联系,施瓦本的菲利普对他在西西里的处境有心无力,但他多多少少能够庇护他的妻女:“即便您不再是公主、王后和皇后,您也是我的长辈,是我现存于世的唯一的长辈,我应该对您表示尊重,而非您对我。”
听他这样说,伊琳娜也没有再坚持,面对眼前年轻的国王,她心中满是感激,想起她听说的他的事迹,她转而道:“我听说您整顿了施瓦本的事务,这是一件好事,菲利普一直想做这件事,但和奥托四世的争斗牵制着他,他最后什么都没有做。”
在腓特烈回到德意志后的短暂时间里,他以极高的效率巡视了施瓦本公国,对犯罪行为毫不容情,将公国境内为非作歹的歹徒和土匪都绳之以法,并且他的每一个命令都有成文法令可依,游吟诗人称赞他是新时代的曙光,世界法律之化身,而腓特烈对此慨然受之:“这只是个开始,并且我做的还不够完善,总有一天,我会在我的领地建立真正的法律秩序,查士丁尼颁布了他的法典,我也会颁布我的。”
“这需要你成为德意志的皇帝。”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而腓特烈予以默认,他站在门边,沐浴在阳光下,面容俊美、仪态高贵、穿着华丽,如希腊诗篇中颂唱的美丽少年,而他的眼神却呈露出一种有别于他年龄的锐利和野心,像是从天空中掠过的苍鹰:“英诺森三世希望我能成为制衡奥托四世的棋子,但我回到德意志的目标不止于此。帝国,或者是死亡,我只有这两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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