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华泱
“和那首歌没有关系,我原本就打算在洗礼结束后立刻回国。”玛蒂尔达打断了他,“对我的臣民而言,我已经在国外逗留太久了”
从十字军集结到现在,她已经在国外待了整整三年,外交手段所能维持的国境安全不能一直持续,和腓力二世的和平协议也即将到期,意识到她确实决心已定,腓特烈也知道强留无用,他开始软化口气:“那分别之前,我们还是好好告别吧,我今晚能不能和你......”
“不行,我不想再怀孕。”
她再一次坚决地拒绝,甚至没有等他把话说完,气氛有了一瞬的冷滞,意识到这一点,她也有些心烦意乱,好一会儿,腓特烈才说:“我知道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怀孕,我只是问你能不能和我和我一起去观星台,也许星辰中预示着我们未来的命运。”不等玛蒂尔达改换口径,他又带着委屈和不满道,“如果是你哥哥邀请你,你会答应他吧,虽然你们相处的时间远比我们长,但你也希望他陪伴你,等你回到诺曼底,你也会和他分开。”
“你不用阴阳怪气地强调我和菲利普的关系,如果只是一起看星星,我不介意,我们今天晚上确实应该待在一起。”玛蒂尔达深吸一口气,而后说,她多多少少意识到了一点腓特烈对菲利普的敌意,但他们以前不是关系不错吗,“还有其他事情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想要休息一下,我现在很累。”
“有一些你可能喜欢的书,以及关于贸易和法律的笔记,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本来想一点点跟你介绍,我知道你很需要。”这确实是她现在需要的,玛蒂尔达脸色稍霁,正想要道谢,但腓特烈紧接着又道,“即便我们分隔两地,我们也应该一直通信,在有空闲的时候见面和共处,玛蒂尔达,我才是你的丈夫,我很爱你,我会帮助和保护你,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才是了解彼此、愿意将灵魂的秘密展露给彼此的人,当我们离开人世时,只有我们彼此的灵魂和躯体能够陪伴在彼此身边,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她原本想要拒绝他这个强硬的命令,但听到他后续的话,她想要说的话又生生卡在喉头:她也许不够信任他,也许后悔过答应她,但如果询问她有没有可能将自己和王国的命运都交托给另一个人的话,那或许确实没有别人。“但不是因为你是我丈夫。”她低声说,没有等腓特烈反应过来,她又开口,“如果是想要观星的话,我们可以去观星台,不过,我不觉得星辰中预示着我们未来的命运,没有人能安排我的命运,人间的凡人不行,天上的星辰也不行。”
“那我呢,妻子的命运不是由丈夫决定的吗?”腓特烈问,在玛蒂尔达动怒之前,他及时地收回了这句话,他带着一点怅惘看着她海水一般的眼睛,“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妻子,或许我也不是最适合你的丈夫,但即便没有父亲或者教廷强制的命令,我们还是结合在一起......你不觉得,这也是一种‘命运’吗?” ,
由于图卢兹伯爵已经是她的坚实盟友,若要从西西里回国,她可以走便捷的海路而不必费力地绕经整个伊比利亚半岛,这就大大加快了她回国的速度。在和图卢兹伯爵简单问好后,玛蒂尔达立刻沿陆路北上,要求腓力二世立刻释放达马丁的西蒙,并归还他曾经侵占的布洛涅伯爵的领地。
卡佩王朝历史悠久,但得来王位的过程颇多侥幸,他们最初一位成为国王的先祖巴黎伯爵厄德并无加洛林王朝的血统,故而登基后叛乱四起,加洛林王朝的私生子后裔也一度复辟,在最后一位加洛林国王路易五世去世后,厄德的侄孙于格卡佩终于被贵族们普遍承认,成为了第一位建立稳固统治的卡佩国王,即于格一世。
同昔日强盛的加洛林王朝相比,卡佩王朝的声威和实力都并不足以统领整个东法兰克,唯一来自加洛林王朝的血统,于格一世的祖母加洛林的贝亚特丽丝在血统上也不足以压服领地内众多具有加洛林血脉的贵族,因此从登基开始,卡佩王朝便始终处于一种需要与境内诸多贵族保持平衡的微妙状态,并无力弹压境内的强大诸侯。
直到路易六世时期,卡佩国王们受制于大贵族的局面才有所缓解,但他的儿子路易七世那场著名的婚变使得诺曼底和阿基坦作为法国国王的敌人被紧密地联合在一起,在理查一世和玛蒂尔达的时代,腓力二世更是失去了对几乎整个南法的控制,这对卡佩王室还有另一重重要的打击:从罗马帝国时代开始,法兰克南部的经济都远比北部发达,直到诺曼人的定居和垦荒运动(1)的开展,这一局面才稍有缓解,但南方由于毗邻大西洋和地中海仍然拥有丰厚的贸易收入。
卡佩王室领地位于塞纳河和卢瓦尔河的中游,是南北贸易必经之地,卡佩王室的一大财源便是征收货物过境税,但与南方彻底交恶后,这一部分收入很难得到兑付,因此腓力二世力图从北方找补,他夺取香槟地区和试图向佛兰德斯扩张就是其意图的具体表现。
在他和第一任妻子埃诺的伊莎贝拉的婚姻中,他还得到了阿图瓦地区及这一地区下辖的重要港口加莱,但他对加莱的控制并不稳固,北方沿海地区的其他领主也并不乐意看到自己的领地被国王控制,这也是他们愿意投效到理查一世和玛蒂尔达的阵营的现实基础。
对腓力二世而言,这些反叛的领主与英格兰国王及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勾结固然令他愤怒,但另一方面也给他提供了治罪的借口,从理查一世时期开始,布洛涅伯爵兄弟便同英格兰眉来眼去,他指控达马丁的西蒙与奥托四世勾结叛国并不能算冤枉,但比较棘手的是,达马丁的西蒙同时也是他的姐姐爱丽丝和姐夫蓬第厄伯爵的女婿,这对夫妻算是他在北部的诸侯中少有的支持者,对达马丁的西蒙一直被腓力二世囚禁的事实,蓬第厄伯爵还算接受,但爱女心切的爱丽丝已经十分不满,借着英格兰女王回国的时机,她亲赴巴黎请求腓力二世与英格兰女王及布洛涅伯爵和谈,“看在我曾经为父亲和你牺牲的份上,至少让我的女儿和她的丈夫见一面。” ,
对她那复杂纷扰的前半生,爱丽丝不愿回忆,大多数时候也不愿听到他人提及,从板上钉钉的英格兰王后沦为一个小伯爵的妻子对她而言也不能算完全的不幸,至少她有了女儿,她的玛丽,没有什么比她的存在更加珍贵了。
蓬第厄的玛丽今年十五岁,虽然已经结婚,但在她眼里她还是一个小女孩,需要她保护和关爱的小女孩,得知即将获准同丈夫见面,蓬第厄的玛丽几乎要喜极而泣,这令爱丽丝颇不是滋味:“他还是一个罪犯。”她提醒她,“你的舅舅并没有同意赦免他,早知道他在结婚后还如此顽固,我不应该同意你们结婚的。”
“可我爱他。”蓬第厄的玛丽委屈地说,她有些孩子气的吸了吸鼻子,知道母亲不会生自己的气,她任意地阐述着自己的真实想法,“西蒙也爱我,尊重我,他只是不愿意出卖他的兄弟,这正是他高尚人格的体现,他的兄弟比我的舅舅值得尊重。”
“可你的舅舅才是国王。”爱丽丝加重了口气,但看到蓬第厄的玛丽的表情,她还是放软了口气,她少女时代绝对想不到有一天她会成为一个如此心软的女人,“我知道他是个高尚的人,同时俊美、温柔、英勇,你怀抱爱情走入婚姻,如果你只是一个寻常的贵族女孩,你或许确实有追求爱情的自由,但你是女继承人,你所要继承的领地还包括维克桑,你舅舅不会允许英格兰女王和她的支持者占据这里。”
“为什么,因为这是外祖父留给您的领地吗?”蓬第厄的玛丽不解。
“对,这里是诺曼底和巴黎边境的要地,如果被敌人控制,法兰克国王将寝食难安,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为了这块领地,我和玛格丽特都付出了太多,哪怕是出于王室颜面的角度他都绝不会接受再失去这块领地。”
母亲付出了什么,她口中的玛格丽特(她猜是她的一位姨母)又付出了什么,蓬第厄的玛丽对此并不知情,她更关心的还是这对她的婚姻会有什么影响:“所以如果西蒙一直不愿背叛他的兄弟,他会遭遇什么,舅舅会一直囚禁他吗?”
“也许,也有可能他会以你们还未圆房为由让你们离婚,把你嫁给另一个他指定的人。”爱丽丝说,出于她对她弟弟的了解,她知道腓力二世绝对会做出这样的事,他甚至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的事,但看到女儿立刻苍白的面色,她还是心怀不忍,她拢了拢她们相似的金发,充满怜惜地看着她年轻秀美的脸孔,“我知道你爱着西蒙,但这段婚姻只带给你别离和痛苦,就一面,只能这一次,确认你们都还平安,然后就让上帝决定你们的命运吧,不论你是否接受这个结果,你都不能对西蒙的行为表露出认可和同情,否则你的未来便不是带着你父母留给你的财产再嫁,而是被剥夺这一切。”
第143章
哀求“只要您能够放下对西蒙的成见,……
在过去的一年中,依靠腓特烈提供的资金和布拉班特的佣兵,布洛涅伯爵已经夺回了他此前因各种名目被腓力二世侵吞的领地,在地理上切断了腓力二世控制的巴黎周边及香槟地区和包括阿图瓦在内的佛兰德斯伯国之间的联系,如果他的弟弟再以女婿的身份控制了蓬蒂厄和维克桑,那腓力二世在巴黎北部的通道将被彻底锁死,加上路易王太子正与佛兰德斯闹得沸沸扬扬,法兰克王室将会被彻底锁死在中央的孤岛上,这也是腓力二世极力想要给达马丁的西蒙定罪的原因。
如果能够以叛国罪宣布达马丁的西蒙和蓬蒂厄的玛丽婚姻无效,他可以重新给外甥女安排婚姻,或者他也可以承认婚姻但长期让夫妻二人分居,一方面他可以借此胁迫布洛涅伯爵,另一方面在蓬蒂厄的玛丽死后王室可以再次将这两块关键的领地收入囊中,所以他虽然想要和布洛涅伯爵结束战争,但并无释放达马丁的西蒙之意。
这一点爱丽丝夫妇明白,布洛涅伯爵和玛蒂尔达也明白,但对于蓬蒂厄的玛丽而言,她只是欣喜她终于能够和心爱的丈夫见面,她已经有近两年的时间没有见到他了。“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姐姐。”在与爱丽丝母女见面后,腓力二世首先和爱丽丝问好,而后便将目光转向他的外甥女,“哦,亲爱的玛丽,两年不见,你更漂亮了,见到你就像见到你的姨母一样,你知道你有一位名叫玛格丽特的姨母吧,她和你母亲原本都应该是安茹家族的新娘。”
那段往事曾经人尽皆知,但爱丽丝一直刻意回避在女儿面前提及,因此蓬蒂厄的玛丽在听到舅舅的话后大惑不解,用无措的眼神看向母亲:“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玛格丽特是匈牙利的贝拉三世的妻子,我是威廉的妻子,您忘了吗,弟弟,您曾经要求我将过去的一切都忘掉。”爱丽丝深吸一口气,她拢住女儿的肩膀,又看向玛蒂尔达,“好久不见,英格兰女王,在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曾经参加过你的洗礼,那时候我曾经祝愿你能承受住王冠的荣耀和命运的沉重,现在看来,你果然没有让当年祝福你的人失望。”
“我的荣幸。”玛蒂尔达回应道,她知道爱丽丝和理查一世曾经的婚约纠缠,不过就目前的表现,她对她并没有敌意,这是件好事,她希望能够为布洛涅伯爵和达马丁的西蒙争取利益,如果爱丽丝也是为了女儿促成了这场和谈,那她们的目的其实并不冲突。
寒暄过后,接下来要处理的就是有关布洛涅伯爵兄弟的问题,也就是这个时候,腓力二世终于将目光转向了玛蒂尔达:“恭喜你,陛下。”他的语调多少带了些复杂情绪,“听说你已经和西西里人生下继承人了。”
“不恭喜我吗,我知道您一直很关注我们的家庭生活。”
“当然需要恭喜,过去一年,我一直以为他才是英格兰国王,我一度以为你要在西西里生孩子生到天荒地老呢。”他显然带了一些讽刺离间的意图,不过更多只是唇舌上的便宜,但玛蒂尔达的反应比他的预料激烈一些,“他的权力是我给予的,自然也可以由我收回,我什么时候再生孩子也不需要你的允许,你也没有关注的立场。”不等他深思,她又继续道,“我们都知道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你是时候承认你曾经非法侵占了布洛涅伯爵的领地,你应该将他的土地归还给他。”
“我可以归还他的领地,但陛下,你认为引来一群德意志人和自己的君主对抗是合法行为吗?”
“他需要对抗他所受到的不公待遇,只是他刚好选择了布拉班特佣兵而已,陛下,您不会一个佣兵都没有雇佣过吧?”
“那又是谁给了他雇佣布拉班特人的佣金?别告诉我那都是他身为布洛涅伯爵的合法收入!”
“异教徒。”玛蒂尔达说,这个答案出乎腓力二世的预料,他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她,但玛蒂尔达不为所动,“在收复耶路撒冷的战役中,布洛涅伯爵作战勇敢,自然应该得到战利品的奖赏,我们没有想到他通过战斗得到的财富会用在反抗他受到的不公待遇中。”
这确实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再争吵下去,他的罪名会升级为“剥夺一位十字军战士的领地”,虽然他早在布洛涅伯爵宣誓参加十字军之前就已经下令剥夺他领地了:“我可以承认他继续据有布洛涅,但并不代表我曾经的命令非法,这只是我迫于野蛮的威慑不得已做出的让步罢了。”他事实上也没有选择,如果谈判破裂,有玛蒂尔达的帮助,布洛涅伯爵也能继续保有他的领地而不必承担向法兰克国王纳贡的义务,他们愿意跟他谈判是因为还顾及着一层封君封臣的名分以及他手上握着的达马丁的西蒙这个重要人质,而他马上就要把这张牌打出来了,“至于他的弟弟,那更是无可置疑的叛徒,他没有参加十字军,但货真价实地接受了奥托四世的资助,即便你们找来教廷使者他们也无法否认证据的真实性。”
“所以您打算怎么处置这位叛徒,斩首,吊死,饿死,还是刺瞎双眼并阉割,恕我直言,他是一位血统高贵的骑士,还是您的亲属,这样的判决会损害您的名誉,也会让您的亲人难过。”玛蒂尔达说,她看向爱丽丝母女,观察她们的反应,虽然此前对她们并无了解,但她们既然出现在谈判现场,那显然不会对达马丁的西蒙的安危无动于衷。
“我想我如何处置叛徒轮不到另一位叛徒指手画脚。”腓力二世冷笑,而蓬第厄的玛丽终于按捺不住,她甩开母亲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倒在腓力二世面前苦苦哀求道,“不,舅舅,请您宽恕西蒙吧,请您相信他是忠诚的,正直的,不要如此固执地将那莫须有的叛国罪行强加在他身上。”她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张皇又果决地道,“您想要我的领地,您因为他将要得到我的领地才会对他如此苛刻,那么我愿意将我所拥有的领地全部献给您,只要您能够放下对西蒙的成见,只要您不对他施加任何伤害,我愿意为了我深爱的人做出任何牺牲,只希望您能放过我的爱人.....”
在场的几人都脸色微变,腓力二世原本紧锁的眉头稍微松口,他盯着哭泣的外甥女,开始认真地打量这个主意,如果蓬第厄的玛丽愿意主动献出领地,他倒也不是不能考虑放达马丁的西蒙一马,虽然这个行为多少有强迫之嫌,但他会让这个过程变得合法的。
“够了,玛丽!”在他认真思考计划的可行性时,爱丽丝却忽然打
断了他,她铁青着面色上前,将哭泣的女儿拉起来,蓬第厄的玛丽被吓住了,她没有见过母亲如此严厉的时刻,“我告诉过你,你丈夫是否有罪是由你舅舅判定的,你的婚姻和未来的命运也是由你舅舅指定的,如若他无罪,你舅舅会释放他,如若他有罪,他也不应该因为身为你的丈夫而得到额外宽恕,我们每个人都要为曾经的选择付出代价。”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腓力二世,他们在相貌上并不相似,只有那双曾经清澈但如今已经显露出苍老浑浊的蓝色眼睛如出一辙,“您说对吗,弟弟,玛丽太天真,一个任性的女孩随口的戏言不能决定她的命运。”
“是啊,亲爱的姐姐,我的外甥女确实太任性了。”腓力二世也回过神来,在他的众多姐妹中,爱丽丝是唯一还活着并且留在法国的一个,也是他观感最为复杂的一个,她对她另一个孩子无甚情感,对她的女儿则不然,有时候,他也不了解她那复杂的爱恨,不过不重要,只要她现在仍然保持着对他的顺服和忠诚就够了,条件允许的话,他也愿意给予姐姐和外甥女一些仪式性的关爱,如果这不会影响到他的利益的话,他重新看向蓬第厄的玛丽,“不过,不论你如何天真和任性,你毕竟还是我的血亲,我可以让你去探望你的丈夫,聊慰你对他的思念之情,不过,这并不代表我宽恕了他的罪行,他的自由和命运仍然需要由我来裁决和安排,你的母亲清楚这一点,你最好也清楚这一点,我亲爱的外甥女。”
第144章
屈辱“我终究是要将这个王国和王国的……
不得不说,不论是布洛涅伯爵本人还是他的弟弟达马丁的西蒙,他们在相貌上都相当出众,同时身材高大、英勇善战,个人魅力毋庸置疑,这也是他们二人都能赢得女继承人青睐的缘故(布洛涅伯爵的爵位亦系联姻取得)。
当再次见到被囚禁了近两年的丈夫时,蓬第厄的玛丽完全掩盖不了自己的情绪,她扑到达马丁的西蒙面前,抚摸着他的胡须和脸颊,无比心疼道:“啊,西蒙,你瘦了这么多,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我没想到我还能见到你,玛丽。”达马丁的西蒙道,他很清楚允许和妻子见面并不意味着他的自由,“我的哥哥呢,他从耶路撒冷回来了吗?”
“是的,耶路撒冷已经光复,我舅舅也同意将原属于他的领地归还给他,西蒙,我舅舅宽恕了你哥哥,他也会宽恕你的。”
“我和我哥哥不一样。”达马丁的西蒙苦笑道,他看着妻子年轻美丽的脸孔,虽然心怀不忍,但还是决定同她解释得更明白些,“我的哥哥参加了十字军,且尚是自由之身,故他能够逼迫你舅舅让步,但我不同,我现在已经成为了他要挟我哥哥和英格兰女王的人质,一枚令他备感不满的棋子,一旦我重获自由,这也就意味着我可能会像我哥哥一样以武力捍卫你的领地,他会失去对整个北部海岸的控制,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还是因为我会从父母身上继承的领地吗?”蓬第厄的玛丽问,得到达马丁的西蒙的默认后,她又急切道,“那如果我放弃了对父母的领地的继承权,你是不是可以重获自由?西蒙,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我可以失去女继承人的身份,但我不能失去你。”
“你不能这么做,玛丽,如果你将你的领地都献给你舅舅,那我们就再也没有可以依仗和索取他人帮助的资本了,到时候,我们所能依靠的只是他的怜悯和仁善,腓力二世并不是一个仁慈的人。”达马丁的西蒙长叹道,他看着蓬第厄的玛丽,尽管心怀不舍,但他还是道,“在我们结婚时,我曾向你母亲发誓会保护你,但现在,我不仅没有履行我的誓言,我还将痛苦带给你,你不用为我牺牲这么多,我不值得你为我牺牲这么多,请当我们的婚姻是个错误吧,听从你母亲和舅舅的安排,离婚,再嫁给一个你舅舅认可的人,不要让他意识到他有不必施舍给你权力和地位也能得到你领地的可能。”
“为什么你们都让我离婚?”蓬第厄的玛丽失神道,母亲如此,丈夫也如此,她实在不理解他们的选择,她也绝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她忽然抓住达马丁的西蒙的手,哀求道,“不,西蒙,我绝不会和你离婚的,我们的婚姻是合法的,是被天主祝福的,哪怕和你一起待在监狱里,我也绝不会和你分开的!”
“因为这是对你最好的选择,玛丽,你是拥有王室血脉的女继承人,年轻、富有、美丽,你的命运不是和我这个被囚禁且即将被审判的罪人在一起。”
“如果不能和你长相厮守,荣华富贵于我又有何益处?不要抛弃我,西蒙,我不会嫁给别人的,这只会让我心碎而死,我不能没有你!”她将西蒙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她知道她在做一件疯狂的事,但她无怨无悔,“他们如果想要宣判婚姻无效,那理由只能是我们从未圆房,否决掉这个理由吧,西蒙,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我不想要等我们的灵魂回到上帝身边后我们还是两具毫无交集的肉/体!” ,
虽然腓力二世并没有释放达马丁的西蒙,也没有松口赦免或减轻他的罪名,但他毕竟承认了布洛涅伯爵可以保有领地,也让他的亲属确认了他的安危,短期内,这是一个三方都满足的结果,要想推进事态的发展只能等待下一步局势的变化。
不过,虽然暂时保住了对蓬第厄和维克桑的控制,但腓力二世很快发现他所面临的危机更加严峻:在解决了布洛涅伯爵的领地问题后,那个女孩回到了诺曼底,继续推进她丈夫开启的贸易改革,并且行动更加大刀阔斧,一个月之内就有三座新港口动工扩建———以她父亲修建城堡的效率,他知道扩建工程很快就会完工。
有海运的优势和更低的税率,这条全新的贸易线路无疑会吸引法兰克北部的大量商人,商路会连接诺曼底、英格兰、佛兰德斯和德意志北部,而法兰克王室控制的巴黎和香槟地区俨然成了这个不被新贸易体系接纳的孤岛,这对法兰克王室的打击是致命的。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那个西西里人过去一年在诺曼底所作所为的真实目的,不管他和路易王太子之前有过怎样的冲突,他现在都必须和路易王太子紧密合作,他没有插手佛兰德斯的借口,但路易有:“您要我赶紧和那个女人生一个孩子?”听到他的话后,路易王太子难以置信,他的声音都提高了好几度,“父亲,她背叛了我,她一直伙同佛兰德斯人反对我,我听您的安排,我不与她离婚,但我不接受我要和她共同生活!”
“有什么关系,你们的婚姻是合法的,没有人能够阻止你们同床共枕,只要有了继承人,你就可以以通奸或者精神失常的名义囚禁并剥夺她的权利,等她死了你随时可以再娶,或者找几个情妇也行。”腓力二世并不是很明白路易王太子在婚姻上奇异的道德感,也许是像他的祖父,路易七世,但如果路易七世能够在和阿基坦的埃莉诺感情破裂后多坚持几年,说不定他也会和她生下儿子,现在法兰克王室所面临的困境也就不会存在,“那个女孩靠亲戚关系让奥托四世和她站在同一战线,又靠婚姻让奥托四世再无后顾之忧,这个联盟将我们团团包围,佛兰德斯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路易,我对你没有其他要求,我只是要求你生个孩子。”
“我不会和她生下孩子,我们的婚姻本不该成立,她也不是我想要与之共同生活的人。”路易王太子仍然坚决地拒绝道,意识到父亲即将发怒,他咬咬牙,而后道,“恕我直言,父亲,我们并不是只有佛兰德斯一个突破口,还有一个地方,图卢兹,以及图卢兹的清洁派异端。”
腓力二世微怔,而路易王太子趁热打铁道:“我想您不会不明白,父亲,不管是佛兰德斯还是德意志,这背后都是英格兰女王在幕后主使,打击她的势力才是我们解决困境的唯一途径!图卢兹是她的亲属,她不会对图卢兹坐视不理,这就意味着她将在教皇面前失去宠信,没有教廷的支持我们完全可以扶持她的反对者取代她,即便做不到,如果我们能够控制图卢兹,我们一样能够对她造成压力。”
“前提是你真的能攻下图卢兹,路易,这个任务太艰巨,你的祖父试过,亨利二世试过,他们都没有成功,就连理查一世也只能在战场上取得短期的胜利,他最终解决图卢兹的威胁不是靠武力,而是靠姻亲。”短暂的思索后,腓力二世否决了这一计划,“你做不到,路易,冒险会彻底葬送我们的统治。”
“不,父亲,我认为您太软弱了,如果您更勇敢些,您本可以做到我们的先祖都做不到的事情。”路易王太子不为所动,反而语气
更加激昂地道,“英格兰女王同情异端不是事实吗,她无视忠诚的誓言令我们一再蒙羞不是事实吗,她应该得到惩罚,一个圣城光复者的头衔不代表她就能够在人间为所欲为,那些贵族们敢于背叛我们而投入英格兰女王的麾下就是因为过去几十年英格兰王室让他们意识到羞辱和背叛我们是不用付出代价的,我们必须要扭转这个认知,而这一切只能依靠战争取得,就像您曾经做到的那样!”
屈辱只能靠战争洗刷,在他从约翰手中抢回诺曼底时,他确实一度志得意满,一度他似乎也能释怀对理查一世和他母亲的憎恨,但理查的女儿把阴影又带了回来,他甘心带着这样的屈辱死去吗:“行吧,路易,你和曾经的我一模一样。”他合上眼,这时候终于露出了几分苍老和疲弱,他很清楚时间已经不在他这一方了,“我终究是要将这个王国和王国的敌人都交给你的,如果你认为你的方式能够对抗她,那你就去做吧。”
第145章
异端“在法兰克人的土地上,一切的异……
“在六月份之前,鲁昂和伦敦的港口都能完工,您要求的仓库会修得更快一些,复活节之前就可以。”
塞纳河口,工匠正向她汇报工程的进度,对这个时间,玛蒂尔达还算满意:“如果人手不够,就从阿基坦再派一些人过来,仓库中的床位可以暂时让他们使用。”
伦敦和鲁昂本就有着贸易的传统,在亨利二世统治时期,他也曾经修建过城市和港口,以使他治下的领地迅速从内战时期的萧条中恢复,但他留下的工程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维护,即使有,这离腓特烈的要求也相去甚远,“要保证商人的安全仅有港口是不够的”。
在腓特烈给她的笔记中,他同时还提到了建立关税制度和完善商人管理的重要性,根据他的建议,她应该将对商人征收的税务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正常的关税,一个则是将商品储藏在仓库中的租金,“从源头上监控商品的质量”,同时,仓库周边还应该为商人提供免费的床位、蜡烛、木材和稻草,同时租借车辆以使他们能够快速赶往集市将货物变现,“好过让不被国王控制的人掌握马匹这样的资源”。
这样的改革初期会造成一些混乱,但一旦能够有效运转,所带来的直接收益和潜在的好处都是惊人的,在他离开诺曼底之前,他已经完成了新秩序的第一次实践,让沿岸领主都多多少少受益,因此当她回到诺曼底想要继续扩建港口时,她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力,甚至得到了领主们的积极配合。
他确实将她的王国完完整整还给了她,甚至更加繁荣,最艰难的第一步他已经替她踏过去了。如果他是她手下的事务官,她会不吝封赏,可他偏偏是她的丈夫,还是另一个大国的君主,他有他的王国需要治理。“未来半年,我会去英格兰和爱尔兰巡游,你的任务是监管港口和仓库如期竣工。”她对鲁昂主教道,不同的地域治理方式也不同,针对不适合发展贸易的内陆地区,她应该换一种提振经济的方式,农业,畜牧业,也许她应该再给西西里写一封信问问应该如何做,“遵命,陛下。”鲁昂主教对她说,“但也许您应该晚几天动身,教廷传来消息,希望您能参加一周后在布卢瓦举行的一场会议,法兰克的路易王太子也会出席。”
教廷又想干什么?玛蒂尔达心中拂过一层疑虑,但即便她以需要前往不列颠巡游为由婉拒邀约,会议也一定会如期举行,如果教廷和路易王太子达成了什么不利于她的共识,再申诉就要麻烦得多,因此她还是决定应邀赴约。“好久不见,陛下。”当她和路易王太子在教廷使者的注视下互致和平之吻时,这场面很难说多友好,“能见到您真是意外,我原本以为您已经前往爱尔兰了。”
“如果你愿意再来到我的宫廷做客,我会很欢迎的。”玛蒂尔达不咸不淡道,考虑到他们此前的旧怨,现在的对话对双方来说都算相当克制了,“这就不必了,我有我自己的宫廷。”路易王太子道,“不过,陛下,也许您应该考虑一下让其他人回到他们的领地中。”
他目光偏转,显然意有所指,顺着他的目光,玛蒂尔达看到一个诺曼长相的中年男子,相貌上颇为英俊,只是眉宇间的阴戾并不让她有好感:“你是谁?”她问,她需要先知道他的来历。
“我是莱斯特伯爵,陛下。”来人说,“您的叔叔剥夺了我的头衔,您否决了他的地位,但您并没有将我应得的头衔归还给我。”
原来是他。听他自报家门后,玛蒂尔达终于将人脸和头衔对上号,第五代莱斯特伯爵,孟福尔的西蒙,和许多亨利二世和理查一世时期的诺曼贵族一样,他在海峡两岸都拥有领地,父系是法国的孟福尔子爵,母系则是莱斯特伯爵,在约翰在位时,他莱斯特伯爵的爵位被剥夺,因此他便以孟福尔子爵的身份效忠腓力二世,这也是为什么在她成为女王后她也没有将莱斯特伯爵的头衔还给他的原因。
能得到路易王太子的专门介绍,他显然已经得到了法兰克王室的赏识,那她当然不会将莱斯特伯爵的头衔交还给他。“前提是你保证忠诚,阁下。”玛蒂尔达漠然道,眼看场面即将再次剑拔弩张,教廷使者适时阻止道,“作为诺曼底公爵、阿基坦公爵和安茹伯爵,您也应当对法兰克国王保证忠诚,或许陛下不应该以如此苛刻的要求胁迫您的臣属。”他的口音像是奥尔良附近,玛蒂尔达的睫毛颤了颤,知道这又是一位与法兰克王室关系匪浅的主教,可想而知这场会议的走向对她不会很友善,“今天的会议中,我们有更重要的事,针对您姨父领地中活跃的异端,圣座十分关心,这场会议如果没有您的参与显然达不到解决争端的目的。”
又是清洁派!
由于和雷蒙德六世一直保持着友好关系,她对他所支持的清洁派并没有什么恶感,但如果从教廷和法兰克王室的视角,他们显然都有打压清洁派的动力,这时候压力就来到她身上了:“我想上一次的误会已经澄清了,那个凶手跑到了法兰克国王的领地。”她说,“所以,他和法兰克国王是什么关系呢,当时我正身在西西里为我腹中的孩子祈祷,因此对清洁派的事务并不十分清楚。”
“那只是一个流窜的罪犯,我的父亲没有包庇他,但您的姨父则不然。”路易王太子显然不打算让她把水搅浑,他继续对她步步紧逼,“尊敬的英格兰女王,您需要在现在明确您的立场,作为一位十字军统帅,耶路撒冷的光复者,您是否对天主有着足够的忠诚呢?您是否对弘扬天主的权威有着足够的热情呢?和每一个基督徒一样,我对您的虔诚都深信不疑,并寄予厚望,所以您一定不会因为您的私人情绪包容异端,对吗?”
把她高高捧起,堵死她松动口气的余地,事已至此,玛蒂尔达也只能顺着他的话说:“当然,我会坚决地捍卫天主教的信仰,所以,圣座希望如何处置清洁派的问题。”
“圣座决意发起一场十字军。”路易王太子道,在他的数番游说下,英诺森三世终于还是同意了这个要求,某种意义上,他也不希望玛蒂尔达携着收复耶路撒冷的威望在西欧为所欲为,打压她的姻亲顺便检验一下她信仰的纯正是他最终下定决心的原因,“我已在北方招募骑士,我身边这位孟福尔子爵将和我一同担任统帅,但仅有我们的力量是不够的,身为阿基坦公爵,我想您也应当倾力配合,像您对埃及和叙利亚的撒拉森人一样。”
拿着她在耶路撒冷的功绩绑架她,如果她有任何消极怠工的迹象,路易王太子就可以顺势攻击她“圣城光复者”的光环,而他身边这位孟福尔子爵很显然就是他安排的一个指控她行为的喉舌,不过除了他曾拥有英格兰的领地以外,这位孟福尔子爵应当还有其
他能令路易王太子另眼相看的地方,她决定在会议结束后再打探清楚。
“我当然愿意听从圣座的指令行动,如王太子所说,弘扬天主的权威是每个基督徒国王义不容辞的指责,如果您的父亲也有这样崇高的觉悟,那就再好不过了。”她当然不会让路易王太子就这么占据道德高地,他本人暂时没有什么可以攻击的地方,那就只能攻击他的父亲了,“不过,针对异教徒的十字军和针对异端的十字军是不同的,在图卢兹伯爵的领地上,还有许多人仍然保持着对天主教的纯正信仰,我想图卢兹不至于一个天主教徒都找不出来吧?”
“但他们的领主确实对清洁派抱有同情,这令他不能对他的领地进行有效统治,如果那些天主教徒足够虔诚,他们会自发起义。”
“您只是认为他可能对异端抱有同情,而非对他直接指控,也许只是因为他是一位格外宽容仁慈的统治者,对受到蛊惑的基督徒仍然愿意包容呢?”抓住路易王太子言语的漏洞,她立刻扭转话柄,不论如何,她应该避免战争,如果忠于法兰克王室的军队来到了图卢兹,她毫无疑问将寝食难安,“我会再次劝说我的姨父转换立场,但恕我直言,我不赞同对图卢兹发起十字军,哪怕是出于剿灭异端这样的理由,这样的战争必然会伤及无辜,生活在图卢兹的天主教徒不应该为他们邻居的罪行负责。”
“谁能断定他们对他们邻居的异端行为只是知情,而非认可?”在路易王太子和教廷使者开口之前,孟福尔子爵先开口道,他与玛蒂尔达四目相对,有一瞬间,他眼中的阴戾被狂热的火焰取代了,“在法兰克人的土地上,一切的异端都应该被消灭,不论是用血,还是用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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