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华泱
借助皇后的身份和洪诺留三世的命令(以及莉莎德的存在),虽然玛蒂尔达前往德意志时仅带了少量随从,但等她来到奥地利时,她已经征召了近三万人的军队,并最终在1221年冬季抵达奥地利。“好久不见,陛下。”在她到达奥地利后,利奥波德六世接待了她,他早已准备好了可供万人军队驻扎的营地和粮草,“皇帝陛下给我写了信,命令我们务必听从女王陛下的命令,如同服从他。还有条顿骑士团的大团长,他正在帮助西里西亚公爵抵御蒙古人,如果女王陛下需要,他也可以配合您的行动。”
“他的信任真是令我感动。”玛蒂尔达淡淡道,“不过,西里西亚同样很重要,让他先想办法在那里抵抗蒙古人吧,针对匈牙利,我们应该这样安排。”她指向地图,“匈牙利地势平坦,所以蒙古人才敢于在国境上长驱直入,在平原地带布置巨石和障碍物,牵制住他们的行军路线,如果领主遇到侵袭,不必和他们直接对抗,只需要躲在城堡里依靠城墙防守,所有的物质都及时销毁或搬运,别让他们获得补给,还有,找到那些染病的牲畜和有毒的果实,投放在他们会路过的水源和草地。”她吩咐着她的命令,直到这个时候,她的语调才稍稍提高,“他们用尸体作为武器,我们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回击!”
第183章
告别好一会儿,他才合上书,无声地、……
尽管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身份能令他在相当程度上享有任性行事的权利,但对尸体进行实验和解剖仍然有些骇人听闻。秘密将死于瘟疫的尸体运送到实验室后,腓特烈花了近两天的时间对尸体进行观察和解剖,又隔离观察了其他有发病症状的人,一周后,他才给出结论:“是老鼠。”他说,“他身上有被老鼠啃食的痕迹,应该是在货舱中,除此之外,和他接触也会引发感染,幸运的是,安葬他的修士没有患病,但如果我们继续接纳希腊的难民,瘟疫迟早会在西西里爆发。”
“但我们不能完全切断和希腊的联系。”贝拉尔德道,过去数年,由于和希腊一直保持友好关系,西西里在贸易中赚得盆满钵盈,境内也有不少希腊人定居,如果这个时候将希腊人拒之门外,不仅不利于外交环境,也很容易引起国内的骚动,“这会造成严重后果,不管是内部还是外部。”
“我知道,所以我们需要先在境内防范,鼓励养猫和捕鼠,有人发热立刻送到行宫,我已经做过实验,如果发病后妥善照顾,患病并不致死,但需要注意卫生,患病者所使用过的物品都应该销毁。”腓特烈说,他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眼睛,“希腊的情况怎么样了?如果希腊的疫情得不到控制,那西西里的防范做得再好也不能真正解决问题。”
“比我们之前的想象还要严重。”贝拉尔德道,他一向不会夸大事实,既然如此表述,就说明希腊的情况确实十分严峻,“城市的卫生条件比乡村好,但蒙古人往水源中投放发病的尸体和牲畜,甚至是活人。”提到这一点,他不自禁打了个冷颤,这些东方的野蛮人的残忍和冷酷确实骇人听闻,“现在整个希腊的政治秩序已经崩溃,玛利亚女皇和安娜皇后都已经染病去世,靠他们自己,他们不能够控制瘟疫,更无力抵抗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的蒙古人,因此他们希望您能够帮助他们。”他稍顿了顿,“但我并不希望您答应他们。”
瘟疫令集中在君士坦丁堡的十字军军事贵族势力大大受损,他此前希望营造的微妙平衡已经被打破,借助希腊人对他的好感,他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确实有助于维护外交关系,同时也可以从根源上解决西西里所面临的威胁,但这同样意味着他需要身临险境,这是贝拉尔德顾虑的原因:“我会去希腊。”
“这不合适,陛下,您提供一些金钱和物资的帮助已经足以彰显您的善意。”
“不够。”腓特烈摇了摇头,在短暂的犹豫后,他确实下定了决心,“如果我死在瘟疫或者野蛮人手中,这未尝不是好事,西西里的事务就交给你了,出发之前,我会立好遗嘱,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需要在得知我死讯后立刻公布。”他看向他的双眼,“你发誓,贝拉尔德。”
“我发誓。”短暂的沉默后,贝拉尔德还是道,他别过眼睛,回避着和腓特烈的对视,而腓特烈反而像是放松了下来,“海因里希在哪里?我去看看他。” ,
在三年前的风波后,他就将海因里希送回了巴勒莫,长久以来,虽然他随时可以回来看望他,但潜意识里他一直回避着和儿子见面,似乎这样就可以将那段疯狂混乱的时光一起遗忘,但他其实比谁都清楚他做过的事不可能得到原谅。
他来到海因里希的房间外,这也是他幼时的房间,恢弘的壁画下,海因里希正坐在窗边,捧着书本和纸张锁着眉头演算一道几何题,那道题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很难,但对他来说很简单:“这样。”他来到海因里希背后,握着他的手在纸上画了一条线,原本复杂的题干顿时茅塞顿开。
“谢谢。”海因里希对他说,他继续演算着那道题,算完之后,他似乎想再找些别的事做,但去书架上翻书似乎稍显刻意,因此他沉默着搁下笔,什么也没说。
微妙的陌生情绪一点一滴地耗费着时间,他蹲下身,仔仔细细端详着他儿子的脸,他努力地想从他脸上找一些和他母亲相似的部分,但很可惜,他像他,十足十地像他。“海因里希。”他叫他的名字,“我要走了。”
“您要去哪里?”
“希腊,也许更远。”
“那您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
他看到海因里希的手微微颤抖,他似乎想要再次拿起笔,但笔又一次从他的指尖滑落:“我知道了。”他说,他重新低下头,“您已经和我告别了,除此之外,您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没有了,如果你将来感兴趣的话,你可以去我的图书馆翻看我的藏书,或者以我的名义向埃及的苏丹请教,你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探索所有未知事物。”他停顿片刻,又轻声道,“不要生你妈妈的气,也别惹你妈妈生气,不论她希望你做什么。”
“我知道。”海因里希又点了点头,他再次翻开了书,拿起笔,对照刚刚的演算步骤继续做下一道题目,事已至此,腓特烈似乎也没有什么需要多说的了,最后一次,他环顾了他童年时曾经生活的房间,而后悄声从楼梯口离开。
海因里希尽可能地想让自己忽略身边的动静,但他确实听得到脚步声,从清晰到模糊,直到最后一声也听不见,他盯着他刚刚演算的纸,那一条父亲划下的竖线,他再也无法忽略它,好一会儿,他才合上书,无声地、低低地哭泣,他知道下一次见面只会是父亲的葬礼。
第184章
瘟疫此前蒙古人投放的人和牲畜的尸体……
事实证明,从东方而来的蒙古人最大的依仗就是他们的战马资源以及随之伴生的高机动性和劫掠能力,在坚壁清野、断绝补给的策略下,他们侵略的脚步确实被拖延,至少无力推进至奥地利。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匈牙利不可能一直依靠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策略,而且利用瘟疫杀伤敌人很难保证自身不被波及,这个时候,挤在奥地利的人数过多的军队反而加剧了瘟疫传播的风险,权衡利弊之下,在防御工事修筑完成后,玛蒂尔达下令解散了部分战斗力较弱的征召步兵,只留下了战斗力较强的骑兵、弓箭手和长矛手。
与此同时,来自西西里和巴尔干的消息也先后传到了奥地利,瘟疫确实已经在巴尔干和小亚细亚流行开来,甚至开始传往意大利和叙利亚,包括玛利亚女皇在内的拉丁贵族都已经在瘟疫中去世,只有曾经帮助过他们的西西里国王能够得到他们的信任,他已经动身前往巴尔干,这意味着腓特烈短期内还不能从巴尔干抽身,他们只能独自面对蒙古人的大军。
“西里西亚的情况怎么样?”知道自己不能从南意大利和希腊得到支援时,玛蒂尔达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他只关心另一个问题,“西里西亚大公和波兰国王和他们正面交战,没有抵挡住他们,现在那支军队正朝奥地利而来,他们大约有五千人。”
“还好。”玛蒂尔达说,虽然这不是一个好消息,但也不算太坏,“蒙古人已经有了戒备,依靠瘟疫消耗他们的军队已经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了,从匈牙利不能掠夺物资,他们或许会考虑冒险继续向西方挺近。”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基什马尔顿附近有沼泽地,对吗?”
“是的。”奥地利公爵回答道,基什马尔顿是奥地利和匈牙利边境处的一座城市,他对此也有些了解,听到玛蒂尔达突然提到沼泽地,他也下意识地思考这与和蒙古人的战争有何关系,他似乎想到了一点关节,但来不及深思,他便听到了一位骑士进来报信,“那些蒙古人正在堡垒外叫阵。”他脸色相当难看,乃至于屈辱,“也给皇后寄了一封信。”
“写了什么?”她直觉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们称颂了您的美貌。”仅仅如此他面色还不至于这么难看,“然后表示,他们的大汗后宫之中荟集各国佳丽,譬如金国的公主、西夏的王妃、花剌子模的太后,陛下既可令数万之众的士兵听命,确乃罕有之奇女子,既如此,又何必委身于您无用的丈夫,此时投身大汗帐下,仍不失为‘斡鲁朵’......”
他声音越来越低,想来也是觉得言语污秽,不愿出口,奥地利公爵已经脸色铁青,顾及着玛蒂尔达尚一语不发,他也只能强自按捺情绪,同时观察着她的神情思忖着下一步的回应。“我知道了。”她点了点头,似乎没有对蒙古人的侮辱做出太多回应,她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你刚刚说他们在堡垒外叫阵,他们说了什么?”
“更加亵渎!”骑士咬牙切齿,“他们玷污您的名誉,嘲讽我们的勇气,甚至当着我们的面践踏他们缴获的十字架和圣物......陛下,我恳请您允许我们与那些野蛮人决战,我们宁愿战死也不会忍受这样的侮辱!”
他急切地声音在营帐中回荡,但见玛蒂尔达一直一语不发,他原本激烈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张皇不安地观察着玛蒂尔达的神情:“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她说,“在罗斯,在波兰,他们就用过这样的策略,忍受不了挑衅就是被他们围攻歼灭的下场。”
“确实是。”奥地利公爵松了口气,他也能察觉出蒙古人刻意挑衅的用意,并隐隐担心玛蒂尔达会在冲动之下做出回击的决定,但现在看来她比他想的还要理智镇定,“如果有人按捺不住违背军令,他不会得到荣誉,只能被作为叛徒抛弃,见我们暂时按兵不动,蒙古人会增大挑衅的力度,直到我们忍无可忍。”她一顿,忽然想到了什么,声调情不自禁提高了几度,“我们在渴望交战,但如果挑衅一再失败,蒙古人同样会受到心理煎熬。继续拖延,等到他们也失去耐心,那就是我们反击的时刻。”
不论蒙古人如何叫骂,她始终坚守不出,甚至反过来回击他们的大汗,“不知大汗年迈体衰是否还有奋战之力”,同时,她开始有步骤地安排前线军队陆续回撤至基什马尔顿,某种意义上,这减弱了她的压力,毕竟在蒙古人不断的挑衅下,维护内部的情绪已经越来越不易,她的目的始终是逼抗不住补给压力的蒙古军队主动出击。
对蒙古军队而言,他们也在等待时机,由于前期的战马资源受到瘟疫影响,他们其实也在等待从西里西亚归来的援军,有意无意的,双方都进入了等待和僵持状态,等探子终于通报了蒙古援军的消息,玛蒂尔达才终于看向奥地利公爵:“现在还有多少人?”
“三千人,都是装备最精良的骑兵。”
“他们都听从我的命令吗?”
“是的,我们都听从陛下的命令。”
“那就好。”玛蒂尔达点了点头,她看着奥地利公爵,一字一句道,“那么,在西里西亚的援军抵达时,我们要抛下所有重物后撤,直到基什马尔顿。”
“这---”奥地利公爵一怔,他有些不明白玛蒂尔达的用意,“即便我们不能应对他们的夹击,沿路还有许多堡垒,他们都可以提供帮助......”
“那些守军是等着最后包围蒙古人的。”玛蒂尔达说,她握紧了腰间的剑,“不是只有他们会佯装溃退,他们能诱敌深入,我们也能。”
从军队的组织度来看,德意志的军队自然不能和蒙古铁骑相比,但她留下的都是最精锐的骑士,以服从命令为己任,又有此前长时间的训练和威慑,因此玛蒂尔达对她的计划实行还是很有信心的。1222年4月,在确认西里西亚的援军即将抵达后,玛蒂尔达忽然派人给蒙古军队送信,宣称愿意献礼投降,蒙古军队大喜,派来使者交涉,但玛蒂尔达却亲手斩杀使臣,将他的头颅割掉耳朵和鼻子送还。
此举极大激怒了蒙古军队,兼之援军已至,他们终于忍无可忍发动强攻,而皇后的军队确实丢下辎重迅速溃退,短短一日已逃亡百里。正常情况下,他们应该瓜分战利品,但使者被杀的羞辱令素来残忍傲慢、重视荣誉的蒙古人不满足于这小小的胜利迅速追击,哪怕他们并不熟悉前方的地形。
她和这三千骑士已经是欧洲装备最精良的军队之一,但摆脱蒙古人的追杀相当困难,好几次,
她已经到了蒙古人射程之内,依靠她同样精湛的射术才侥幸逃脱。等到达基什马尔顿附近的林地后,她身边的骑士已经折损近千人,战马和粮食也接近枯竭,但茂盛的森林也有效牵制了蒙古人的行动速度,某种意义上,她这个时候终于摆脱了生命危险,但她再次下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命令:“将我的踪迹告诉蒙古人。”
“为什么?”奥地利公爵发现他已经彻底理解不了玛蒂尔达的想法了,“恕我直言,陛下,如果是诱敌深入,您已经达成了目标,现在正应集结之前您布下的伏兵合击。”
“不管是人数还是战斗素质,我们都不占上风,为了最大限度地歼灭敌人,我们能依靠的只有对地形的熟悉,我们需要一个足够有分量的诱饵吸引他们进入不利于他们作战的沼泽地。”那就是她本人,奥地利公爵愈发心惊,而玛蒂尔达复又道,“就说你们不甘于在一女子麾下听命逃窜,因此宁可出卖军情,必要的时候,你们可以夸大一下我的身份地位和你们皇帝对我的爱情,让他们相信除了复仇,我还有足够的可供他们勒索的价值,如果我活着。”
如果能够俘虏她,不仅此前投毒和斩杀使者的血债可偿,他们还可以勒索一大笔赎金,在这样的诱惑面前,蒙古人确实会冒险深入沼泽地,只是......“但您其实不必这样做。”奥地利公爵道,“您不必以身犯险,您明明可以在匈牙利等皇帝陛下回来,沿途的堡垒足够坚持到小亚细亚的援军赶到,他现在可能已经在驰援的路上了。”
“我从来没有指望过他能来救我,他倒是应该曾经祈祷过我去救他。”玛蒂尔达淡淡道,“别关心你的皇帝了,现在,你应该关心蒙古人,抓紧时间按我的计划去做。”
是的,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借助森林的地形,长弓手和长矛手能够很好地隐蔽自身,落在蒙古人眼里就是玛蒂尔达已经接近弹尽粮绝,她部下的出卖更是天降之喜。在确认了皇后的军队确实隐藏在森林中后,他们终于放弃了他们最重要的马匹资源下马以弯刀和铁锤搏杀,而这正是玛蒂尔达等待已久的时机。
在蒙古人的精锐进入森林后,长弓手第一轮射击,而长矛手紧随其后,第一批进入森林的蒙古人要么死于箭矛之下要么陷于沼泽中,意识到中计,他们连忙后撤,但后路业已被重骑兵阻断,埋伏已久的重骑兵和步兵将他们层层包围,最终他们仍然不得不向树林中逃窜,而结局不过是重蹈前人覆辙。
这是蒙古人抵达欧洲的最西处,也是他们的葬身之处,依靠缜密的布置和冒险,她终于在兵力和兵种都不占优的情况下歼灭了两支蒙古军队,现在需要担心的只有进攻叙利亚的那一支。
“你的皇帝应该已经联系了埃及的苏丹了,当年在耶路撒冷,他们曾经约定如果一方遭遇第三方进攻,另一方应该严守中立,苏丹不会趁火打劫,也许还会提供一些帮助。”提到这一点,玛蒂尔达的语气多了几分微妙的不耐,“希腊的疫情已经控制住了吧?”
“是的,陛下写信过来,称他会很快赶来。”
“他留在巴尔干就好,那里更需要他。”玛蒂尔达说,而奥地利公爵几番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道,“您不必拒绝皇帝陛下的好意,陛下得到的消息可能滞后,他现在应该非常担心您和公主殿下。”
“这似乎和你没有关系,你的忠诚包括关心你的皇帝的家事吗?”
“作为封臣,我确实没有资格,但作为皇帝陛下的亲属,我想我是有资格多言的。”奥地利公爵道,他有些犹疑,但仍然试图对玛蒂尔达多说一些逾矩的话,“在亚琛,我从刺客手里救下了皇帝陛下,我见证了皇帝陛下当时的遗嘱,他在濒死之际仍然挂念着您......”
“我很感动,但他现在还活着,我们不应该提过去的事。”玛蒂尔达打断他,奥地利公爵还想说什么,但玛蒂尔达身边的一个骑士忽然惊声道,“陛下,您的手......”
他如此提醒,他们的目光便都集中在玛蒂尔达的手臂上,乍一细看,他们登即脸色大变:此前蒙古人投放的人和牲畜的尸体多有着黑色的斑点,而现在,她的手臂开始发黑,她感染了瘟疫。
第185章
绝罚“你们兼具智慧和勇武,如先知和……
在此前的战斗中,她多少对瘟疫的预防和诊治有些经验,因此在确认了瘟疫症状后,她立刻隔离了曾经和她有过接触和对话的人,安排好了接下来半个月的军队事务。布置完这一切后,她才独自一人回到她的房间,命令养病期间任何人不能靠近,只需要在固定的时间给她喂食和放血即可。
她心里很清楚,这是她必须要靠自己熬过去的一道关卡,祈祷也好,求助也好,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助她,无论她有多么抗拒那种最不幸的可能。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再次感受到了命运的无力,这是她所恐惧的未知之事,这是她的意志所不能左右和改变之事,而她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坚持下去,这一次她的敌人是死神。
“没有任何人能帮助她。”在玛蒂尔达进入隔离后,奥地利公爵对莉莎德道,医生会定期进出,但绝大多数时候玛蒂尔达房门紧闭,黑色的气息若隐若无地笼罩,“她会好起来吗?”莉莎德问,她对母亲仍然不是很熟悉,但她知道母亲是一个很强大的女人,可她现在的命运同样令人悬心,她听得到一些窃窃私语,他们猜测女王可能不会从可怕的瘟疫中活下来,“有什么能帮帮她的吗?”她仰头问,“比如你,你没有生病,那你可以帮帮她吗?”
“我不能帮她。”奥地利公爵摇了摇头,他看着小公主的眼睛,终究还是找出了一点和皇帝陛下的相似之处,“也许您的父亲能够帮助她,但您的母亲也许并不期望这一点。”
父亲,她有父亲吗,如果她有父亲,为什么她从没有听说过他呢?她的疑问很快得到解惑,因为军营中很快沸腾起来,他们说皇帝陛下赶到了。“玛蒂尔达在哪里?”这一天,当莉莎德如常守候在母亲的病房外时,她忽然听到一个急切的声音,她循声望去,一个金发的俊美男子正疾步赶来,看到她,他显而易见地震惊,“你,你是......”
“我叫莉莎德。”她说,她困惑地看着这个陌生人,对他充满好奇,“你是谁?你也是是来找我妈妈的吗?”
“莉莎德,莉莎德......”他喃喃地重复她的名字,莉莎德看不懂他的表情,但她觉得他对她应该没有恶意,甚至很喜欢,“我是你的父亲。”许久以后,她听到他说,他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的脸,声音有些哽咽,“莉莎德,你是我们的女儿。”
他的激动和热情都那样真实,但莉莎德仍不太明白,她仰起头,没有意识到她的话会给腓特烈带来怎样的冲击:“可我妈妈说,我只是她的女儿。” ,
隔离的第三天,她开始发烧,间歇性地,她感到身体的温度被有意识地降下去,但这无助于根除高热,她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曾经的记忆拖入了沉重的梦境。
她想起了许多事,盖亚尔城堡的月色,爱尔兰的泥土,拉罗谢尔的暴雨以及耶路撒冷的城墙,从她的童年戛然而止开始,她几乎一直都奔波在战场上,她的敌人一个接一个倒下了,那她也要倒下吗,如果这时候她回到了她所爱的家人身边,她会觉得幸福还是不甘?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人世,她还有那么多事要做,她还没有将她的敌人都送进坟墓,他是,他是......“腓特烈!”她从梦境中惊醒,潜意识地、用尽全力地喊着他的名字,眼前,她原本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除却昏睡前的陈设,她的床头还坐着另一个人,看清他面容的一瞬间,她原本还有些混沌的思绪一下子被突如其来的震
惊和戒备强制性地弄得清晰几分,她思忖着应该做什么,说什么,在她说话之前,腓特烈反而先开口,“你醒了。”他对她说,他给她倒了一杯水,“喝点蜂蜜水,你现在需要吃一些甜的。”
她闻到了浓重的甜味,确实是蜂蜜,但想起亨利一世喝下的那杯酒,她并没有立刻接过,腓特烈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放心地接过那个杯子,甜蜜的液体滚入喉管,她这个时候终于觉得从大病初愈后的虚弱中恢复几分了:“谢谢。”她搁下杯子,“你怎么来了?”
她想过他们再次相遇时的场景,却未曾想过是在她的病榻前。有意无意地,她瞥向她枕侧一处,腓特烈看到了她的动静,但并没有询问:“来到基什马尔顿后,我就听说了你患病的消息,那时候医生正在给你放血。”
“这是我的命令。”她看了眼自己的手臂,不自禁地,她攥紧了手指,盯着腓特烈的眼睛,“然后呢,你觉得医生的放血技术不够精湛,索性自己代劳了吗?”
“这样的行为只会加重你的虚弱,从而让你抵挡高烧更加费力,所以我制止了他们,让我的医生照顾你。如果得到妥善照顾,这种瘟疫其实没有那么可怕。”腓特烈低声说,“你的亲卫并不允许我靠近你,直到前天,你几乎要病死了,这个时候我才控制了局面......不用担心,我没有伤害他们,我只是暂时控制了他们,他们现在就在门外,你随时可以召唤他们进来。”他顿了顿,“还有莉莎德,她也很担心你,你想要见见她吗?”
“不用。”玛蒂尔达静了静,而后道,她的神色终于放松了一些,看到这一幕,腓特烈的脸上也笼上了一层笑意,但很快再次烟消云散,“有几十人出现了发热的症状,但幸运的是并没有蔓延开,他们应该卧床休息,大量进食,勤加洗浴,大约七到十天后就可以痊愈,现在希腊的瘟疫已经基本控制住了,只是......”他稍低下头,“你兄长的妻子,安娜皇后,约兰达夫人,许多我们熟悉的人都死了,蒙古人屠杀了巴尔干和小亚细亚许多繁荣的城市,将它们夷为平地,他们比曾经的拉丁人还野蛮。”
野蛮,是的,蒙古人的野蛮和残忍早已超越了他们此前的认知,不论是将死于瘟疫的尸体丢入城墙,还是劫掠和屠杀城市与村庄,如果不是她最终借助地形的优势歼灭了他们,奥地利和匈牙利也是同样的下场。“那你准备怎么做?”她问,“是彻底地击败他们,将他们驱逐回他们的故乡,还是发挥你在外交上的天赋,想办法祸水东引,让他们去对付你的其他敌人。”她微微眯起眼睛,“你一向不介意和异教徒合作。”
“因为异教徒确实有可供我们学习之处,但他们的存在对欧亚大陆上的任何国家都是灾难,我们可以学习他们,但学习的目的是彻底击败他们。”腓特烈深吸一口气,他站起身,拿来一样东西,直到他重新坐下来,玛蒂尔达才看清他拿来的是一把弩/弓,造型和蒙古人的弓有些相似,但纹饰迥异,“我已经研究出了他们的弩/弓的制作工艺,等你的身体再好一些,你可以试试它的威力,英格兰的长弓手是欧洲最出色的,这种弓的装备可以进一步加强英格兰军队的战斗力。”
她接过那张弓,捻了捻弓弦试验威力:“不错。”她说,她放下弓,再次审视着腓特烈的眼睛,有一瞬间,她海水般的蓝眼睛像是笼入夜色一般变得深沉和晦暗,“谢谢你的礼物,不过,你确信我得到这份礼物后会选择继续留在东方吗,我现在深知生命的可贵,我不希望时刻处于战死或病死的风险中。”她忽然轻叹一声,“也许你应该看着我死于我自己颁下的命令,这对你来说不是件坏事。”
“我无法想象比这更坏的事。”腓特烈轻声说,他的神情流露出几分疲惫,“你可以回英格兰,你能来帮我对我来说本就是意外之喜,除了他们的弩/弓,攻城器械和火药应当也对你很有用,我整理了一份笔记,负责制作的工匠被我安顿在西西里,你可以带他们一起回去,但如果是从我的内心深处,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和我一起对抗他们。”他的手动了动,她下意识后缩,所幸他仅仅只是将叠放在一起的两只手换了一下方位,“只有这次,玛蒂尔达,我需要你,我也能帮助你。”
他忐忑不安地等待她的回应,时间一分一秒,他的心也越提越紧。“好啊。”她对他说,她支起身体,拢了拢她汗湿的头发,言笑晏晏地看着他,“所以,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对抗进攻叙利亚的蒙古人呢?” ,
虽然过去近三年的分居中皇帝和女王称得上形同陌路,但重逢之后,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僵硬,甚至有几分旧情复燃的火热,尤其是在他们和小公主一起出现时。“记住这座城市。”来到君士坦丁堡后,她带她来到大皇宫,一起望着那犹有几分辉煌遗影的宫墙,“这是基督教世界最伟大的城市。”
“可这里什么都没有。”莉莎德说,难得母亲主动和她说话,她还是很开心的,“这里的墙太破了,我喜欢普瓦捷的城墙。”
“但你去摸一摸墙上的拉丁文,还有马赛克画,普瓦捷没有这样珍贵的遗产。”腓特烈忽然问,莉莎德疑惑地转过头,她看到腓特烈在她们的不远处,衣袍垂迤、气度文雅,虽然他也算是一个来客,但他出现在这里确实毫不违和,“野蛮人可以夺走这座城市的财富,却没有办法夺走这座城市的精神,你未来会真正意识到这一国度真正可贵的所在。”
莉莎德有些懵懂,她下意识抬起头,出于本能无言地请求着她的许可:“对。”她说,她没有看腓特烈,但她确实算是对他说话,“和他一起游览这座城市,他有很多可以教你的。”
某种意义上,皇帝、女王和小公主现在算是一个完整的家庭,虽然家庭关系有些奇异,但总体还算稳定。在他们留在君士坦丁堡安葬死者并努力恢复战后的秩序时,女王在基什马尔顿取得的胜利已经传至欧洲内陆,连带蒙古人的残忍行径一起,闻此消息,洪诺留三世精神大振,不仅表彰了皇帝和女王在东方的举措,也强力弹压了有关对抗瘟疫和蒙古人实乃违逆天主旨意的不和谐声音,除此之外,他还命令意大利各贸易城邦为皇帝和女王提供将军队运往叙利亚的船只,“他们能率领一次拯救耶路撒冷的十字军,他们也能率领第二次”。
话虽如此,但要想将军队运送至叙利亚毕竟需要时间,好消息是,进入夏季,炎热的天气阻碍了蒙古人攻城略地,而埃及,已经继位的卡米勒苏丹也响应了腓特烈的求援,再次保证在基督徒与蒙古人的战争中坚守中立,除此之外,他们还拉拢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盟友,“阿萨辛”,由于曾经刺杀蒙古将领,他们的本部遭到血洗,但有一部分训练有素的刺客侥幸逃出生天,愿意与基督徒合作向蒙古人复仇,腓特烈于是安排他们继续以刺杀的形式骚扰和打击蒙古人的军心,并许诺他们可以在战后前往埃及或者西西里开启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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