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想见江南
宗泽微怔,旋即大喜,领着手下对赵淳楣连连感谢。
制止了二人,赵淳楣摇头,也不知自己做得是对是错,接着随口对宗泽道:“你身边这人不错,办事沉稳利索,看身形谈吐也都是上乘,做个小兵倒是可惜了。”
宗泽此时心情大好,听到赵淳楣这般说,便跟着笑道:“回去自然是要给他升职,宗姬有所不知,就在不久钱,这小子带一支骑兵小队往李固渡与金兵遭遇,仅凭百人就击退了金军,实乃将才。”
“哦?”赵淳楣来了点兴趣,宋朝骑兵一直不行,尤其是对上蛮夷,打胜仗不奇怪,靠着骑兵打胜仗,绝对是有点东西的,于是便好奇问了对方姓名。
男人早听闻二龙山的大名,进城后看到青州内的一切更是极为震撼,对赵淳楣十分佩服,想来大宋地方官员若都跟她一般,又怎会受此大辱。见其与自己搭话,有些紧张道:“回宗姬,小人姓岳,单名飞,相州汤阴人士。”
赵淳楣本来还有些漫不经心,听到此处猛然抬头,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第71章
长久以来,二龙山都面临一个很尴尬的问题——缺少能领兵的。
清点一下目前山上的人才储备,有闻焕章朱武这样能提建议做参谋的智囊;有扈太公郑柳此等后勤高手;林冲杨志家学渊源,练兵是专业的;武松花荣鲁智深这些人,单兵作战武力爆表;更别提还有花芳费劲当时少见的高精尖技术工作……唯独缺少一位将军。
当然了,若是一两千人的小股作战,秦明等人还是没问题的,二龙山这些年发展,少不了与荡寇剿匪,平日更兼得维护当地治安,大家身上的功夫都没落下。但领导一万人以上作战,并不是数字上成倍增长那么简单。
当人数到了用“万”来统计的时候,作为将军,不光要考虑战场上的事,包括地形、后勤、兵种、作战能力,甚至交战双方背后的政治势力都是必须衡量的因素。名将的产生并不依赖于个人的家庭条件,不然也不会有赵括此等纸上谈兵之辈,他更多的是一种天生的大局观和直觉,这种天赋极其难求,赵淳楣这些年在手下里四处考察,结果也没找到这种人。
最后与郭药师的常胜军交战,其实是她自己赶鸭子上架去指挥的,毕竟几万人的性命,交到旁人手上也是不放心。
如今遇到岳飞,堪称天降SSR,岳武穆的带兵能力自然不必多说,抛开民族情绪不谈,也绝对是历史上一流的。最重要的是,岳飞为人正直,人品有绝对的保证,是个可以信任的君子。
这么一张闪闪发光的王牌摆在面前,说不意动是不可能的,赵淳楣在厅堂内与宗泽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讲着讲着视线就飘到岳飞身上。
宗泽人老成精,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了解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倒是没往男女方面想,以为赵淳楣起了爱才之心,于是试探性道:“说来也是巧,我这手下与宗姬也算有些渊源,相州去年沦陷,他当时不在,后想要回家乡救援,多亏了宗姬打赢了常胜军,才得以那么快突围。”说着就要让岳飞对赵淳楣表示感谢。
赵淳楣连忙拦住,解释这不过是顺手为之,哪里值得特意道谢。岳武穆的这些年,就算没有他,也堪称开挂了。
双方推脱一番,好不容易将人劝住,赵淳楣擦擦汗,让人给岳飞加把椅子,请其落座。
经此一事,宗泽更加确定心中所想,遂缓
缓道:“不管怎样,这终究是恩情,是恩就不能不报。鹏举啊,你不是一直跟我说想多指挥一下骑兵吗,这东西涉及马术,平时就要多练,咱们帐内的情况你也清楚,好马就那么几匹。不如你以后跟着宗姬,二龙山马多。”
岳飞眉头微皱,半天,有些不情愿道:“禀将军,比起好马,卑职更想在战场上多杀几个金人。”
“你这孩子,谁说宗姬不抗金的,她不抗金常胜军是你打跑的啊!在这儿跟长辈犟什么!说你就听着!”宗泽大家长劲头上来了,训斥了岳飞几句,转头刚想说话,却见赵淳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想来刚才拿一通拙劣的表演在对方面前也是无所遁形,宗泽顿时老脸一红。但考虑到大宋目前的局面,还是把心一横,直接无赖道:“宗姬,你就说人你要不要吧!”
赵淳楣摇头,看着使尽浑身解数的宗泽,不由想起那句“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叹了口气,温声道:“小女既然留住你,本就已经做好了打算,我知将军为人,今日之事,实在是为难将军了。”
宗泽领着一帮杂牌军,一边与金人战斗,一边绞尽脑汁四处讨要军饷,这段日子没少受白眼冷遇。他也是世代官宦,出身清流,自身的骄傲一点也不少,只是为了国家低下了头颅。如今听到赵淳楣这般说,一时间竟有些鼻酸。
老人张了张嘴,半天,也只能道出“谢谢”两个字。
赵淳楣摆手,让对方不用这般客气,她平日行事向来干脆爽快,既然已经确认要帮忙,索性将闻焕章朱武二人叫来,一并商议如何出兵。
对于自家寨主的决定,闻焕章似乎毫不意外,朱武倒是像说些什么,但考虑到有外人在不好直言,最终也选择沉默。
大总管郑柳命手下搬来了一个巨大的案台,掀开后里面是大宋的地形图,并非平面,而是立体染色过的,上面山川河流栩栩如生,天下尽收眼底。
宗泽在旁看得眼热,这可是好东西啊!行军打仗的时候有了它,那相当省了大笔的侦查功夫,还能提前设下埋伏,于是忍不住问此物是从哪儿弄来的。
“是我收集大宋舆图,又经过实地考察后找一帮匠人们做的,用着整整两年,差不多花了七十多万贯,将军若是想要,我把人给你送去。”
宗泽:“……谢谢,不用了。”看着眼前的“首都中心一套房,”宗泽默默收回了想要触碰的双手。
赵淳楣倒是没想那么多,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钱不过是一个数字,盐、白糖、药品,哪个都是日进斗金的买卖,再加上她又不喜奢华,几年下来积攒得库房都装不下了。所以别说七十万贯,哪怕乘以百倍,她也负担得起。
用手点了点两个地方,赵淳楣开口道:“这二地便是金人两路行军的地方,完颜宗望也算取了个巧,两次都没打大名沧州这些重镇,绕过后直奔东京。”
闻焕章点头,“之前我还纳闷,金人若是想拿下大宋,这几个地方应该彻底啃下来,怎么还绕过去了。现在从金国改立张邦昌为皇帝来看,他们应该是像扶持个傀儡,帮着看管中原。”
金人有此等想法倒也不奇怪,他们的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只是一个非常小部落的首领,起兵造反的时候手上只有两千多人,能统一东北已经算是奇迹了,接着又接手了整个辽国,而此一切仅仅用了十二年的时间。
说让他们再拿下宋,堪比一口气吃成个胖子。所以务实一点,比起占领,莫不如挑代理人。
“所以……咱们是等金人走了再去收拾残局?”朱武犹豫道。
宗泽赵淳楣对视了一眼,纷纷摇头。
“去了东京,注定要将张邦昌赶下皇位,到时候金人咽不下这口气还是要打过来,老百姓又得遭一回罪。”赵淳楣解释道:“连着两年战争,北方已经千疮百孔,莫不如硬碰硬战一场,若是能与对方达成个协议,趁着机会缓口气最好。”
“是啊,况且整个皇室都在金人手上,万一对方下狠心将人都杀了,我大宋龙脉不是就断了,到时候不用别人打,自己内部怕是就消停不了。”宗泽忧心忡忡。
“龙没了不是还有俺们寨主这只凤凰,怕什么。”史进笑嘻嘻,作为赵淳楣的侍卫长,他自然也要在场,对于这些家国大事,他听不懂也很少发表意见,但有时候插科打诨有他在也不至于冷场。
众人听罢皆莞尔一笑,都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毕竟女皇帝什么的,自武周以来,闻所未闻,赵淳楣就算手中势力再大,难不成冒天下之大不韪?
不过经过赵宗二人的拍板,大家都知道与金人定有一战,所以火速前去准备起来。
宗泽手下的一万人,虽然都是些地痞闲汉出身,但跟着宗泽已经打过不少仗,忠诚度与能力皆还是有的。甚至包括闹事儿的那两百个,也不过是饿得昏了头想要偷点吃的跑路,连伤人的心都不曾有。
在二龙山的帮助下,这些人不再为食物军备发愁,很快营内便稳定下来。敌人兵分两路,他们也同样分两路。
在攻占下东京后,金国为了防止宋朝地方有部队勤王对他们形成包抄,所以分别与东西驻扎了两支军队。其中东路大概有两万人,西路一万人。只这样看人数确实不多,但要知道这些人可都占据了大宋的城池,想要进到开封,只能选择攻城。
正常一个城池,有五千守备都能称得上是兵强马壮了,况且金国的兵员素质比宋这边强得多,要拿下这块硬骨头可不容易。
最后双方商定,人多的东边归赵淳楣,宗泽绕过去打西边,待拿下后双方两路夹击,定会给金人带来非常大的压力。
带足了军饷,宗泽与赵淳楣暂时分别,年过花甲的他马上要去奔赴下一个战场。
至于岳飞,在得知赵淳楣有意抗金后,也听从宗泽的指令,自愿留在此处。
才刚进二龙山,他便努力学习,不耻下问,很快就与周遭打成一片二,大家都非常喜欢这个聪慧温和的小伙子。许多人因为不太了解,再加上影视剧的一些误导,脑海中岳飞的形象都是那种坚毅忧愁外加极为忠诚,张口闭口就是“迎二帝”,完全不懂为官之道,最后因触了宋高宗霉头,被下令处死。
但事实上,“迎二帝”并非岳飞的口号,而是当时南宋所有人打出的旗号,历史上的岳飞,是个非常聪明学习能力很强也知道变通的一个人,他选择参军,更多的是因为亲眼目睹了百姓被金人杀戮的惨状,也正因各方面都如此优秀,他的陨落才愈发让人觉得惋惜。
由于资历尚浅,赵淳楣并未一下子就让他领兵,而是命其为百夫长,领着一百人的骑兵小队,先配合时迁做些侦查工作。
一年前方才勤王归来,再次出兵对于二龙山而言已是轻车熟路。最近这段时间,不住有京城附近的人家逃亡到山东半岛,从他们口中百姓们得知了京城的惨状。对金人恨不得生啖其肉,在听说宗姬要带兵出征之时,几乎全城的人都出来相送。
男女老少,大家放下手头的工作,自觉的站在主路两边,最开始许多人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而当见到几万人的军队整齐肃穆地出现,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今日天气正好,赵淳楣骑马走在前方,阳光洒在她身上的玄色铠甲上,使得整个人好似被镀了一层金光。二龙山的军队大多是见过血的,行军之前也都做足了动员,所以每个人都装备精良,神色坚毅。
百姓们被这股气势所迫,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半天,一道稚嫩的嗓音打破了沉寂。
“阿姊!囡囡等你回来放风筝!”一个三四岁的娃娃被父母抱着,伸出手冲着队伍大喊。
身边妇人连忙捂住她的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周围人道:“俺家大女儿之前在医护学院念书,这次作为军医也跟着去了。不过她们医护身体瘦弱些,没办法长时间骑马,都挤在后面的车上。”
众人听罢恍然,
随着二龙山的发展的需要,治下的识字率都有了很大的提高,并且冒出来了许多官办的培训学校,什么工厂培训,纺织培训,医护培训,甚至连种地做清洁的都有培训。女孩家出去上学的也不在少数,多门手艺不光能填补家用,就是以后嫁人都能增添筹码。
虽然古代人的思维逃不开嫁娶什么的,但总归是客观上提高了女性地位,毕竟手里有钱了,讲话腰板也硬。
见妇人如此,其他的也都嘀咕起来,是了,除了最开始二龙山的人,军队可基本都是在本地募的兵,就算自家人没在里面,可谁还没个邻居朋友什么的,自然而然地对那些人产生了亲切感,于是学着那娃娃,纷纷叫喊了起来。
“张家二娃子!多杀几个金人替我们出气!”
“军爷们注意安全啊,回来我家小店一律打折!”
“威武!勉哉!有宗姬的领导,小小蛮夷不在话下!”
而面对乡亲们的鼓劲,将士们心中也暖洋洋的。这其中感触最大的当属岳飞了。赵淳楣治下的百姓们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身边的一切,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当兵只不过是一种不错的职业选择,能吃饱穿暖,月俸还可以。
可对于大宋其他地方,更多的是“好男不当兵”“贼配军”“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名声不好听不说,在官场上地位还低,要不是真活不下去了没人会进军营。
看着这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岳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就是自己理想中的军队吗!
他忍不住看向前方的女人,此一切的缔造者,心中不由感叹,这其实已经是他第三次参军,跟随的将军有昏聩的,也有如宗泽一般有能力的,但不管是谁,都未曾达到自己想要的状态。而今日,他竟然在一位女子,甚至不久前还是朝廷的眼中钉身边看到了这幕,难道整个大宋的有识之士还不如个女人?
想到尚在沦陷的都城,再对比井然有序的青州,只能一声叹息。
……
京城,大宋皇宫文德殿。
放下手中的笔,张邦昌忧愁地叹了口气。他左思右想,在屋内来回踱步,半天,最终还是对外面的小内侍道:“去把王时雍叫过来。”
内侍应下,没一会儿,一个身穿绯色官袍,身材瘦高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见到张邦昌,男人二话不说行了个大礼,“臣王时雍,见过官家。”
此言一出,张邦昌顿时好像被踩了尾巴,一蹦三尺高,厉声道:“混账东西!你想害死我不是!谁让你这么叫的!”
王时雍唯唯诺诺,连忙承认错误,并且保证自己不会再犯。
好半天,张邦昌才渐渐平静。虽然被立为大楚皇帝,但是说实话,他自己每一天都很煎熬。
作为朝廷的主和派,张邦昌一直都不是什么太强硬的人,他官运还算不错,十九岁那年中了进士后一路都算畅通。唯一的波折就是他曾经上头怒斥了大奸臣童贯,这也成为他一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这次出头使得自己扬名天下,也因此在赵桓继位后,因着宰相有个空缺,便破格将他提拔了上去。
结果位置还没坐热,金人就打过来了,作为整个朝廷根基最浅的高官,金人明确点出要个高官当人质后,张邦昌自然而然就被踢过去了。
深陷敌营的滋味并不好受,金人蛮横,自己满腹经纶在这帮野兽面前毫无作用。但是不要紧,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张邦昌努力学习射箭打猎,结交金国高层,与许多人保持了良好的关系。
其结果就是,当金国想在大宋立个傀儡皇帝,从上到下不由而同推荐了张邦昌。
得知噩耗的张邦昌:“……”这也是越努力越倒霉的典范了。
当皇帝是好事,但也要看什么时机当,怎么当。
张邦昌是大宋的臣子,强如曹操,也顾念这君臣的名义没把汉献帝拉下马自己干,更别提张邦昌这种被敌人扶上位的。轻则被人辱骂,重则遗臭万年!
所以当金人让他登基的时候,张邦昌当场痛哭流涕,恨不得在地上打滚也不干!几次下来金人也烦了,完颜宗翰抽出宝刀指着他骂道,要不他就乖乖当皇帝,否则就下令屠城。
没办法,张邦昌只能听话,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将办公地点搬到文德殿,而不是宋朝皇帝的垂拱殿。平日不穿龙袍,不用皇帝玉玺称谓,与臣子们平辈相称。可哪怕都做到这样了,许多人依旧对着张邦昌破口大骂。
吏部尚书王时雍算是他登基的头号功臣,此人道德水平极低,当日金人命令在东京城里抓妇女抵债,他干得最起劲,百姓们为讽刺他称其为“金人外公”,张邦昌也是烦透了这家伙。但是没办法,如今他被金人看管起来关在皇宫,有点气节的官员都对自己避而远之。若没有王时雍四下活动,简直跟睁眼瞎子没两样。
所以此时还是捏着鼻子道:“怎么样?宗望将军那边怎么说?可是愿意放官家他们回来?”
王时雍摇头道:“宗望将军说了,他们皇帝和宗翰都坚持,自己说了也不算,他决定先带着官家他们北上,有他照顾一路上还能少遭点罪。”
金人其实也不是铁板一块,就像此番灭宋,主要是金国皇帝以及完颜宗翰坚持,至于完颜宗望,上次自己独自伐宋,宋朝给了他一堆好处,甚至将赵佶的女儿都嫁给他当侧妃。所以在名义上,他属于是“对宋友好人士”。若说赵桓等皇室成员尚有一丝生机,也就在他这里。
然而听他这般讲,张邦昌也绝望了。赵桓赵佶一走,自己乱臣贼子的身份算彻底坐实,怕是要被天下人戳脊梁骨了。
“官家,依臣之见,反正您都登基了,玉玺宝册都在手,莫不如就这样做下去。想那玄武门,唐太宗杀兄弑弟,罔顾人伦,最后还不是留下美名。”王时雍在旁撺掇。
“闭嘴!不是不让你这么叫了吗!”张邦昌再次给他一通责骂。
王时雍一边自责,一边暗暗翻了个白眼。一阵风吹过,使得他无意间注意到张邦昌桌案上尚未完成的画作——一幅千娇百媚的美人图。
王时雍愣了下,旋即暗笑出声,张邦昌的妻子几年前就病故,金人立皇帝的时候顺手将宋徽宗的一位不怎么受宠的妃子许配给他当皇后。宋徽宗的妃子,每一个都堪称国色天香,而且识文断字,才华横溢。听闻张邦昌最开始还能把持住,后来也老房子着火,天天跟人家腻歪。
他就说嘛,哪有不想当皇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