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自由的山羊/炘光续昼
“听好——”
……
五条悟的目光轻轻扫着座位安排,这场会议的主题是“做出伤人行为的咒言师的判决”,所以参会人员不单是御三家,通常,咒术界内部的事情,参会高层会选择坐在屏风后面不露脸,而涉及到政府方面,特别是咒术界理亏时,他们就会采用现代议会厅的风格,只不过可能出席的人是他们的心腹,但效果是一样的。
更简单点儿来解释,领导者的权力包括开会权,御三家召集的会议便选择黑漆漆的传统会厅,政府召集的会议便是敞亮大厅——这一特点在冬阳带头搞出了政府监察机关后变得尤为明显,已成了没有放在明面上的条规。
七点十分,人才差不多到全。
五条悟收回目光。
这个弧形的座位排列,左边是御三家,右边是政府,作为主要调查此次事件的加茂及辅助监督坐在最中间,大致区块是这样,但五条悟还发现,作为政府方的宫野坐在了冬阳的身边,有几位加茂坐在了右边。
神子将手插进兜里,没有选择端放在膝盖上这么老实的坐姿,他暗自思索:
现代会厅,政府方是会议发起人,那么重点在咒术师伤害普通人。
法国式会场安排,不像英国式那样左右对峙排列突显对局双方,各势力混着坐,那么难以分清谁是敌人谁是盟友,但这也代表咒术界并非所有人都对狗卷默不利,政府方的态度也并不绝对坚决。
七点一刻,会议终于开始。
调查此次事件的辅助监督开始讲“前情提要”,他复述了一遍狗卷默犯下的“罪行”,特意点了咒言师非总监部监管的特性。
非总监部监管,便是不对总监部效忠,不为日本政府效力。
“出身于咒术师家族的狗卷默,于两周前使用咒言伤害了其母狗卷千戴,致使狗卷千戴昏迷不醒,性命垂危,后经调查,又于四天前使用咒言伤害了同学,违背了咒术师的保密协议。本人无法掌控自身咒言,且有过明确的攻击意向,对周围事物抱有负面情绪,对家族及总监部,国家政府怀有怨恨心理,年龄虽小,但正是因为小,才更具危险性。”
“伤害普通人的事实已成立,依照律法不得再自由行动,故判处十年监禁。”
“因没有对社会做出重大恶劣影响,暂不判为诅咒师。”
“十年监禁即刻执行,后续处理方式以他的危险程度再做决定。”
这个再做决定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十年监禁已经把人关废了,到时候要么是一个精神错乱的狗卷默,要么是一个没有任何营生能力,身体孱弱,对外界变化难以适应的狗卷默。而那时如果他的咒言仍存在,暴力的处罚方式依然会降下,这只是一个体面些的,外界看起来公平公正的判决罢了,实则将人推向了与死亡相近却痛苦万分的另一个深渊。
加茂看向了五条悟,然后才向诸位介绍道,“五条悟,总监部实施逮捕行为的阻挠者,本次事件的参与者,大家可以将他看作……嗯,狗卷默的辩护律师。”
这个称呼一出来,会议室内传出了几声压抑的讽笑。
这是五条悟参会的身份。
他的定位如同刑事案件中的当事人,证人,顺理成章的被审理,这是五条悟自己选择的,他主动阻碍了禅院,又在之后妥协,任禅院把狗卷带回总监部,这样他的话在政府那边才有真实性,才有足够中立的立场,以一个合理的身份对会议结果提出抗议。
虽然他倒是能完全跟着妈妈出席会议啦,但是妈妈并没有给他那样做的授意。
五条悟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咒言师撇清了和咒术界总监部的关系,他跟在冬阳身后,代表的就是五条,整个家族主动保人便会给人把柄,成为众人喜闻乐见的出头鸟。
但同样的——他的身份在如今场面也能说话,但和家族却是相对划分的。
“六眼…五条悟,你说你有参与这场会议的严肃理由,是什么?”
坐在顶光之下的神子姿态舒展放松,语气沉稳到像是在和自家侍从说话,“理由就是——有关狗卷默的惩罚过重,我对此事判决的公正性及结合相关事实对待的合理性提出异议。”
众人没什么异样,一人问,“六眼,总监部派人逮捕狗卷默时,你为什么阻拦?”
五条悟说,“很简单,禅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而我如果眼看着他们把我的同学带走的话,不就太冷漠了吗?”
“也就是说你承认你们的亲密关系。”
“没错。”
“那么你的抗议怎么可能有效?警察局都不会找犯人的亲属当证人的。”
“拜托,我们只是同学,不是朋友更不是亲属,我一开始保护他是因为我很善良,我后来不是也让你们带走了嘛。”
一位政府人员问道,“那么在你看来,应该怎么处置狗卷默?”
五条悟直戳了当的说,“放了。”
“噗。”正在喝茶的宫野连忙拿纸巾捂住嘴,震惊的看向五条悟。
政府人员哽了哽说,“……你在开玩笑?”
五条悟直视着他的眼睛,“第一,根据日本刑法,负刑事责任的年龄为14周岁,而狗卷默如今12岁。”
政府人员立马要说什么,而五条悟立刻道,“因为他是咒术师,难道这点就作废了吗,现今总监部对于咒术师设立的所有法律法规都没有标注这条,但他却是日本的合法公民,应当受到刑法保护。如果不对,那么你们设立的条规就是有漏洞的,不具备绝对的参考性。”
“补充一句,他不隶属总监部,没有签订咒术师的保密协议。”
政府人员的表情稍微凝重了起来。
很重要的一点是,他们的确没有意识到狗卷默只有12岁,他们得知这件事的第一反应是,拥有高规格力量的咒术师伤害了非术师。
五条悟有条不紊道,“第二,判处狗卷默监禁的其中一条评测原因是,他具有不可控性,及他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这点我这个专业人士有足够的话语权吧,我的评价是,狗卷默已经初步掌握了咒言的控制方法,他只是还没有系统接受过训练。”
五条悟拿出了刚才的录像,“这是他能掌控咒言的证据。”
这段录像很简单,是易拉罐在一声声“命令”下作出相应形态,明显受不可见的力量操控。
不得不说,证据很简陋,真实性也有待考量。
但是,对待政府方足够了,在这个会议上呈现出这个东西就足够了。
录像在会议桌上挨个传递,到五条这边时,冬阳作出了非常敷衍的查阅姿态,这让一直关注她的人立刻明了了她的态度。
“果然,她会支持自己的儿子……”
“肯定的。”
“哪有什么肯定,她可是不顾一切都要留六眼在身边的女人,你以为她当时那样做是因为爱孩子吗,不是,六眼可是她的权力筹码,这个女人连丈夫家主都敢杀,她什么不敢做。”
“说得没错……”
“况且她今天就看着六眼来这个会,拜托,真要是偏袒她儿子,六眼应该坐在她身旁的席位上,而不是坐在那。”
“看来她的态度是中立,她对这个狗卷的过去和未来都不感兴趣。”
“真的吗?哪会这么简单……”
窃窃私语在证据最终传回主持方手里才停下。
五条悟说,“他的误伤其实应该看作为力量显现的依据,按照规定,他要在十五岁的时候入学咒术高等专校,这是咒术界对人才的保护措施,咒术界应该保护术师的未来,让他们不受邪恶诱惑。”
冬阳用手肘碰了一下身边的宫野,
宫野眼神一动,出声道,“保护术师的未来吗……的确,不应当只对入学的年轻术师进行引导,还需要对那些迷茫的,对力量认知不能明晰的孩子提供保护,在这个阶段,他们难免会犯错……”他瞥了一眼冬阳,忽然说道,“对了,之前窗人员发现了一位拥有‘咒灵操术’的孩子,他本来住在偏远的乡村,现在被五条家主带到了东京,就近看护,这的确是对他未来的一种保障。”
平时和宫野往来颇多的官员连忙和他保持一致,“是啊,可以对这些新生术师一次免罪的机会……”
“免罪?”一人反驳道,“他的罪免了?那受害者怎么办?我们如何保证非术师的安全?任这样一个危险的炸弹行走在社会上?!”
他的言辞和语气都代表他是激进派,也得到了应和声,“没错,非术师的安全才是最主要的,更何况他不受总监部监管……”
不是我的力量,不能为我所用,那么——
“这要牵扯出另一个话题了,造原先生。”冬阳在这时说道,“不受总监部监管,是咒言师家族主动提出的分割申请,而延续到这一代,咒言师几乎绝迹,父辈决策影响后辈,总监部无权干涉他们家族内部的事情,狗卷默本应遵守分割规则,但是委员长好像没有了解到全面的事实。”
负责陈述事件的辅助监督愣了一下。
冬阳看向了五条悟,五条悟接收到暗示,趁机说道,“狗卷默的父母早就带着他离开家族了,他还遭到了家族术师的追杀。”
说着,五条悟展示了一下他手上打斗时留下的伤口,那个不赶快处理马上就愈合的划伤,“今天下午的战斗,敌人已经被高石先生带到了审讯室。”
“……”
稍微用了些时间确认事实,隶属政府一方的辅助监督有一瞬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叛出家族,那他的背景资料要换一下了……”辅助监督的气势当场弱了些,他的细微差错在这些掌权者眼中都是大错,耽误了他们的精力影响了他们的决策。
“所以,他本人可以签署加入总监部的协议。”五条悟说,“他表现出了这个意向。”
从能力到身份,狗卷默的危险性再次降低。
然而,会议内容却没有进一步的推进,无人提及狗卷默的处罚决策应该变动。
有人突然揪着咒术师保护法不放,开始询问冬阳要不要改进一下条规,对幼年咒术师也进行监控和引导,有人立刻反驳说没有那么多的人力,有政府人员问身边的术师五条悟呈上来的证据可不可信,对方耸了耸肩不做评价,还有人提到了咒言师进入咒术高专就读的话应该去东京校区还是京都校区,场面一时混乱得像菜市场。
熟悉这种场合的冬阳环胸靠在座位上,闭目露出了些许不耐的表情,时刻注意她的某些参会人员立刻止住了声音,这也使得一声调笑般的话异常刺耳,
“六眼到底是什么来头?真有你们说得这么神,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做足功夫好好上课的小孩子,哈哈……”
说这话的是一位任职期较短的政府人员,坐在右边,冬阳对他印象最深,他简直是反对术师第一人,私下称术师为一群徒有蛮力粗鲁无礼还自大的傻瓜。
现场突然一片寂静。
有些东西,私下里胡天海地肆意妄为的说都没有关系,放到明面上就太难看了。
那位政府人员的脸色变了变,他看了一眼冬阳,随后看向了五条悟。
不少人都在来回的瞄冬阳和五条悟,更有甚者摆好了看戏的姿态。
轻视,讽刺,傲慢,在这一刻具象化在了五条悟眼前。
没错……
即便五条悟有这个认知,但还是第一次亲身感受到——
对他毕恭毕敬,捧他去神坛的是五条。
而坐在这里的高层,是掌权者,是烂橘子。
他突然回想起了冬阳说过的话,
【“普通人是很讨厌会议的。
因为他们是会议的客体,是被议论审判的一方。他们会远离会议,逃避会议,讨厌会议,痛恨会议,然后呢,最后只能无能为力苦中作乐的调侃会议。
比如骂会议的参与者都是一群脑袋里长满了草的狗东西。
但是——
不管给予会议参与者什么样的骂名,他们都是难以撼动的掌权者。”】
五条悟站起了身。
众人的视线随之升高,头颅扬起的同时,好像某个忖度的界限也跟着动摇起来。
他们莫名感到了某种压力。
五条悟的脸色阴沉了下去,他的眉宇间一片郁色,神情染上了面对弱者时的嘲讽,嗓音不再平稳,他强势中带着轻微傲慢的说道,“搞搞清楚,老家伙,咒术师的未来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对狗卷默的处决默认了无数年幼犯错的咒术师不会有未来,在这么多条需要参考的前提下还无视这件事的重要性,你要把咒术界和日本的未来葬送吗?”
这句话让在场的无数人脸色大变。
当话题从个人上升到国家的维度,当这次会议的重要性超出了他们能担责的范围,便是让他们心惊肉跳需要辗转反思的话题。
另一位政府人员语气凝重的说道,“但是,他的伤害事实已经成立,那位女性的状态……不做遮掩的说,她很快就会死去。”
“我知道你们会紧咬着这个不放,但是,你们是专家还是我是专家?我说能解咒,那么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