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涧鸣鹤
波本一愣,诧异地扬起眉,似乎看她坦诚弱项的行为很稀罕。
夏丘凛纪耸耸肩,笑道:“我不擅长制造意外。如果你打算在飞机上布局,那我只能帮忙打下手,并且拒绝上飞机。”
波本坐直身体,手搭着下颌,视线挪到一旁看向墙壁,认真思索着,片刻后说道:“所以,目前来看,最安全可靠的刺杀地点,是登机的等候处。”
夏丘凛纪摊手,继续分析:“不方便直接杀,会被当做暴力分子当场击毙;也不方便下毒,桂千奈未必会吃下去……”
“我有一个让她服毒的方法。”
波本打断了米斯特尔持续不断的泼冷水发言,露出令人心醉神迷的引诱微笑,对两个人讨论的话题做出终结。
“让她的一个朋友出面,请她吃一份不方便拒绝的食品。——杀死她的,也只是她的朋友。”
波本开口的语气近乎温柔甜蜜,帅气的笑容也让人迷惑。但他的眼睛锐利而森冷,仿佛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
夏丘凛纪一瞬间无法确定,他的视线汇聚点,是处在秘密安全屋的桂千奈,是那个即将杀死友人的“朋友”,还是坐在他对面的,她自己。
希望波本是在看她,希望波本是在尽情地厌恶她。当然,如果视线的主体不是她,她也会坦然接受。
在明亮的白炽灯下,夏丘凛纪露出相似的甜美笑容:“拭目以待。”
毒杀?这可是她的专业区间。
。
或许是因为灯光太过明亮,降谷零发现,米斯特尔有一对浅浅的酒窝,在浅色脸颊下凹出阴影。
……难怪她一副酒鬼样。
。
东都市南机场。
暴风雪已经在肆虐后满意离去,不过天空还是阴沉。雪花在街道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已经铲到路边的雪洁白如新,而落在路中央的,就在无数车轮滚滚声中,变成了只适合流入下水道的污浊泥水。
降谷零站在机场的入口处,双手插兜,百无聊赖地等着米斯特尔的出现。
冷风刮过一阵,他抬头发了一下怔,天什么时候会转晴呢?
那一次和米斯特尔的对话,仔细回想,还是不愉快。
桂千奈原定的逃跑路线,是用假名买新机票转机跑路,结果被米斯特尔一语说破。她用真名买飞机票,试图“引蛇出洞”,结果米斯特尔直接表示不上飞机。
言语交锋,谈判搏杀,互相挂着虚伪到生腻的假笑,最后折中得到一个在登机口等待处杀掉她的方针。
那个药物……
“透酱!——”
降谷零的思路被打断,他抬眸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米斯特尔朝他奔来,没有拉上拉链的黑色长款冲锋衣在身后飞扬,米色厚绒修身连衣长裙的裙角随风拂动。
她的身姿像是冬夜的一缕流云,短暂遮蔽月亮,很快又飘向远方。
但这缕云停驻在他的面前,凑近他端详片刻,很快就笑眯眯地试图拉上他的手腕往机场里走去,还不忘调侃:“我可是提前十分钟来的诶!你等了我多久?有没有望眼欲穿?”
降谷零不动声色地躲开,露出半月眼道:“我也刚到。”
米斯特尔没有再试图牵他,只是眯起桃花眼看他的神情多了分揶揄,类似于“不是吧连牵个手都不行难道你意外的是个纯情男吗”的嘲弄。
……波本的手有那么容易牵吗?
两个人对机场都称不上陌生,进入大厅后,直奔桂千奈的登机检票口,检票进站。
桂千奈买的是头等舱,有单独登机口和vip休息室。更少的人流量,能减少自己被认识的人唐突打招呼的可能。——可惜,机票信息被完全暴露在组织面前。
降谷零也买了头等舱的票,而米斯特尔干脆是高级会员,即使有团厌buff,进休息室的时候也没有遭遇任何拦阻。
vip休息室的人很少,只有一对夫妻和一个国中生模样的男孩子坐在办公区。
米斯特尔不感兴趣地瞥了一眼,就找了个角落的沙发上靠坐着,百无聊赖地打个哈欠,从包里摸出一根能量棒嚼嚼。
降谷零看了眼手机,上午十一点……这似乎是米斯特尔平常的睡觉时间。
波本当然不会闲着无聊关心组织成员的睡眠健康问题,波本只关心任务。
他靠站在沙发上,用靠着吧台的姿态侧着身子看向米斯特尔,随意低声问道:“如果她直觉感到危险,决定换一趟航班,或者干脆躲在安全屋呢?——毕竟找不到她。”
米斯特尔露出半讥半嘲的神情,同样低声地回答:“如果她躲在公安安全屋,那迟早会被找到的。”
公安警察降谷零身子俯下,认真求解:“为什么,因为是公安的安全屋吗?”
米斯特尔顺势凑过去,小声咬耳朵,说道——
第24章 勠力同心(7)
“公安要做任务,即使在安全屋也要做材料文字工作,信息传递的过程会有痕迹,在公安内部的组织成员就迟早会发现,顺藤摸瓜把她找出来,直接把她的屋子都烧掉。”
公安内部有组织成员,这个组织成员和米斯特尔有联系。这是轻易就能从她的话里分析出来的信息。
降谷零心底发沉,但米斯特尔说完一长串后,懒洋洋的不想说话,撇开头继续嚼着能量棒,显然没有继续分说公安卧底的打算。
降谷零有心多聊两句套话,但和米斯特尔说话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在现在。他十分怀疑,自己再试图开口,米斯特尔能直接回他一句:“没看见我在吃东西吗?不想和你说话。”
……似乎,米斯特尔最和善的时候,就是她调酒的时候。
或许要多去酒吧几次。降谷零悲哀地意识到这一点。
桂千奈出现在vip休息室入口,环顾一圈,挑了另一处的角落等候。波本不方便开口,拍了下米斯特尔的肩膀提醒她,目标出现。
米斯特尔点点头,把最后一口能量棒吃完,垃圾放入垃圾桶,伸手拿没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喝。
降谷零没那么多小动作,他看向门口,心跳在紧张中保持匀速跳动。
门口出现了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她浑身裹得严实,眉心有浅淡的愁苦褶皱,但她脸上喜气洋洋的神情能很好地冲淡。她同样四面环顾一圈,很快眼前一亮,和警惕抬头的桂千奈撞了个对眼。
桂千奈短暂呆愣了一下,这个人就已经扑到她面前,兴高采烈地说:“我准备结婚了,可怎么都找不到你,没办法给你发喜糖。听说你工作忙,也没敢多问,今天可巧遇到了你!”
——佐藤爱,桂千奈的大学室友。毕业后误入诈骗公司,花费五年时间才成功消除大部分影响。但在诈骗公司工作后的经历是案底,新工作不好找,黑衣组织承诺,给她提供的毒药在桂千奈下飞机后才会发作,她可以安心进入黑衣组织安排的企业上班。于是她答应了。
——以上是降谷零告诉米斯特尔的版本。
两人在大学的时候关系不错,佐藤爱做的喜糖又是手工制品,强烈推荐桂千奈尝尝味道,沾沾喜气。
桂千奈拿着一粒红彤彤的硬质喜糖,犹豫片刻,还是放入口中。
甜味能够安抚精神,她很快放松下来,朝佐藤爱露出微笑,含糊地说:“很好吃,恭喜——”
桂千奈的话没能说完,四肢发软,双眼都来不及因为五脏六腑的剧痛而惊恐放大,就软倒在沙发上,停止呼吸。
佐藤爱发出尖叫,路人一家三口惊异地转头。降谷零也符合场景地露出震惊的表情。
米斯特尔演得更出彩,她神色一变,直接冲到桂警官的尸体旁,戴上白手套,掀开眼睑查看瞳孔,手搭脖颈测量脉搏,再掐开下巴,扇闻着检查口腔气息,客串着侦探的职位。
“人已经死了,安室先生报警吧,”米斯特尔做下定论,顺手按住要仓皇逃跑的佐藤爱,“毒药来源和杀人凶手……看起来都一目了然啊。”
那个一家三口中,属于小孩子的那位国中生,在仔细观察现场后,也做出分析:“是的。这位女士不像是要新婚的人。刚才的对话中,她并没有提及太多未来丈夫的信息和对婚礼和婚姻的期待和焦虑,她话语的重点在喜糖上。并且,她只给了一粒喜糖,一般来说,喜糖会同时给六粒或者八粒,袋装赠送。”
佐藤爱听着一愣,随后颓然低头:“你说得对,我只是想以分享结婚快乐的名义,将自己的怨恨化作毒药,让她死在这里而已。”
那位国中生将目光投向米斯特尔,神情有些疑惑和警惕。米斯特尔笑了笑,自我介绍:“杯户中央医院的医生,出公差。”
降谷零靠在沙发背上,掏手机报警,同时轻慢地看着国中生侦探带来的热闹和关于米斯特尔的新信息。
实际上,佐藤爱是警察厅公安的秘密联络人。不管是加入诈骗公司还是“毒杀”桂千奈,都是她的任务。
现在看,毒药的假死效果很不错,成功让米斯特尔亲手鉴定了桂千奈的死亡。
。
米斯特尔合上桂千奈的眼睛,把佐藤爱按在一旁,耐心等待警察到来的同时,视线禁不住往波本那边挪。
波本朝她微笑,于是她也对波本弯眼微笑。
她自己研发的假死药,她能不知道效果?她连这款“爆改毒药一粒吞下无痛假死”药的缺点都了然于胸。
——在刚“死亡”的一分钟,人的瞳孔的涣散弧度,会比真正死亡的小一些。
她合上了“死者”的眼睑,遮掩住最后可能穿帮的小细节,成功让波本亲眼见证了桂千奈的“死亡”。
。
诸伏景光没空喝酒。因此,过去的一个月,再回忆那杯苏格兰短裙的味道时,他依旧乐意打出和调酒师无关的好评,并怂恿金发深肤的发小也去喝一杯试试。
他的发小严正拒绝,并表示,不自然酒吧的酒并没有那么好喝。
诸伏景光不怀疑发小的判断,但也不怀疑自己的味蕾。于是,他均衡两种观点,得到一个结论:是他喝的酒不够多。
没办法,他之前基本只喝过黄啤,当然对鸡尾酒感到新鲜。
想降低新鲜感也很难,他是组织的狙击手,职业特性建议他原则上少碰酒精。相比之下,作为情报人员的零纵横名利场(虽然大部分时候是以服务员和侦探的身份混进去),可能见识过的鸡尾酒更多一些。
但今天,他一个人团在安全屋,抱着手机编辑交给联络人的日常述职简报的时候,发小忽然敲了敲门,从门外进来再反手关好。他的神情有一些梦幻,还有一些匪夷所思,像是喝了假酒。
诸伏景光毫不犹豫地收起手机,准备对发小接下来的全部话语洗耳恭听——他小时候得失语症的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
发小果然在确认可以正常对话后开了口:“好消息,桂警官服用CIA提供的药物后,确实成功假死,又成功在警察医院的太平间秘密复活,因为服用解药时间长了一点,有四肢发软的后遗症,其他一切正常。”
诸伏景光点点头表示听到。他和莱伊被朗姆一通电话派去北海道机场蹲了半天,只蹲到了“任务已由波本和米斯特尔完成”的消息。面面相觑后,他按着兜帽,莱伊按着针织帽,两个人顶着冷风找街上的和牛火锅吃。现在终于算是听到这个任务的完整后续。
发小又麻木着脸说:“坏消息,奥本议员依旧在失踪,朗姆大人怀疑她躲在哪处官方的安全屋,要我和皮斯克去找。皮斯克直接躲在美国,照旧把活递给基安蒂。”
诸伏景光欲言又止。不确定自己是从“官方也找不到奥本议员”,还是从“基安蒂负责找人”开始吐槽。两件事都挺惨的。
最终,他勉强说道:“如果一直找不到的话,会怎么样?”
金发深肤的发小投来平静而沧桑的一瞥。
不怎么样,在奥本议员被找到之前,他得接着找。
毕竟,如果奥本津子议员永远失踪下去,公安警察降谷零得着急;而如果奥本津子哪天忽然出现,不论活着或者死去,没找到人的波本就属于失职,左右落不着好。
所以奥本议员在哪里呢?不知道。
高级公寓没有在楼道设置任何监控,20层楼窗台的钩索划痕让人迟疑不定,出入口加强检查但将近一周依旧一无所获,最重要的是——风见裕也发现的速度相当快,已经调取当时时间段离开公寓小区的车辆,并且联系交警大队进行路检,但同样全无收获。
降谷零像靠在吧台边一样靠着沙发说着,但很快以警校优秀毕业生的标准默默站直身体:“其实,我有一点猜想,可惜我自己都觉得荒谬。”
诸伏景光不太了解调查的新情报,他耐心做个捧哏:“是什么?”
降谷零神情严肃地往下说:“公寓小区的物业保安说,在警察到来之前有出去几辆车,其实一辆车是黑色凯美瑞,后座上躺着一个急病要送医院的人,驾驶座上的人,金色长发、紫灰眸色,趾高气昂地要他立刻开门——这个描述,我直觉是她。”
诸伏景光看着金发紫灰眸色的发小,欲言又止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