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山不关
黄嬷嬷意味深长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姑娘怎知这对她们来说不是好事呢?”
黛玉疑惑地看着她,黄嬷嬷却不肯再说了。
朱嬷嬷问:“这件事贾家怎么处理的?”
“听说是找到宝二爷那几位好友,恩威并施,不许他们往外头说。”
“有什么用!”朱嬷嬷冷笑一声,“叫我说,直接将这位宝二爷打死或者打残,或许能挽回一些名声。”
黄嬷嬷也不无嘲讽:“可惜宝二爷是这府里的宝贝蛋儿,有老太太护着,便不会有大妨碍。”
黛玉抿了抿唇,心中也替三春感到寒心。问道:“姐妹们知道这件事吗?”
“大约知道吧。”黄嬷嬷说,“有人瞧见三位姑娘去探望宝二爷,出来后经过花园子时站了一会儿,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回到自己院子都没出来过。”
黛玉垂下眼睑,叮嘱道:“此事我们只当不知情,日后在三位姑娘面前也不要提起。叮嘱底下人,不管府里的人怎么传,咱们院子里的人不许多嘴。”
“是。”朱嬷嬷和黄嬷嬷应下,又问,“那药还要送吗?”
“他那边应该不缺好药,不稀罕我们这点,便不必送了。”
朱嬷嬷应下,不知想到什么,面露犹豫之色。
黛玉:“嬷嬷有什么话便说吧。”
朱嬷嬷支支吾吾道:“宝二爷身边那位袭人姑娘……不是姑娘了。”
黛玉眨眨眼睛,不是很明白。朱嬷嬷硬着头皮解释:“她现在应该是宝二爷的房里人。”
黛玉:“……”
黄嬷嬷瞪朱嬷嬷一眼,不悦道:“跟姑娘说这些做什么?”
“姑娘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知道一些事情,一味瞒着她又是什么好事不成?”朱嬷嬷对黛玉道,“奴婢从前在宫里伺候,经过见过的事情多了,前些日子袭人来送东西,看姿态神情便知刚经过人事,那人除了宝二爷不做他想。”
黛玉摆摆手:“罢了,这些都与我无关,以后宝玉的事不要告诉我了,在外头见着也避着些吧。”
朱嬷嬷和黄嬷嬷:“是。”
*
另一边,薛虯也收到了宝玉挨打的消息,不过淡淡一声:“知道了。”
就把此事抛到脑后,处理玻璃器皿的事情。
靳连果然不负他所望,将买到玻璃器皿的事情传了出去,近日找薛虯买玻璃器皿的人又多了起来,各种软磨硬泡、托人说情,薛虯只能“不情不愿”地高价卖给他们。
薛虯拿着这些钱去找四皇子,却发现四皇子府的气氛不对,就连齐忠都守在书房外头,一脸愁容。
薛虯:“发生什么事了?”
“薛大人来了?”齐忠愁眉苦脸道,“殿下从宫里出来便心情不好,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也不许奴才们进去伺候。”
薛虯:“公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齐忠小声道:“似乎与太子有关。”
薛虯微微颔首:“烦请公公替我通报一下吧,看殿下是否有心情见我。”
“是。”
齐忠轻轻敲了敲门,里头传来四皇子略显沉闷的声音:“什么事?”
“殿下,薛公子来了。”
里头顿了一下,说:“进来吧。”
第50章 元春来见
齐忠原本就弯的腰弯得更厉害了,面对薛虯时脸笑得像是一朵菊花:“薛公子,殿下请您进去呢。”
还亲自替他打开房门,十分殷勤。
薛虯对齐忠点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如今已是冬日,外面天气总不如夏秋晴朗,屋里地龙生得再暖,也不敢打开窗户跑了热气,四皇子又不叫人进来点灯,便显得格外昏暗。
四皇子坐在书案之后,即便看不清脸,也能看出他心情很不好 ,板着一张脸,浑身嗖嗖往外冒冷气,看上去比外头的雪还冻人。
薛虯上前见了礼,一边从灯架旁边的架子上取来火镰点灯,一边道:“当日就该找个由头给殿下换个玻璃窗。”
四皇子冷哼一声:“太子收受贿赂,保荐官员之事被捅了出来,父皇没有管。”
薛虯略感诧异,倒不是为着太子保荐官员之事,事实上这样的事并不少见。大庆开国未久,即便历任帝王都励精图治,依然有诸多弊病未能消解,譬如卖官鬻爵一项。
旁的不说,捐官便是卖官的一种,但朝廷一直在干,甚至是国库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
太子保荐官员也不稀奇,事实上不止是他,二皇子、五皇子也是如此,四皇子保举薛虯为户部司务,不也同样是保荐官员吗?
只不过四皇子看中的是薛虯的才能,其他人可能是为了钱财、可能是为了拉拢,本质都是一样的。
四皇子应该见多了这种事,何至于这般动气?
薛虯有这个疑惑,也就问了出来。
“保荐官员也就罢了,但你知道他保荐的是什么人?没有功名都是少的,有一个甚至是傻子!”想起这件事,四皇子脸色更加难看,“这傻子的家人为了不被朝廷发现,求的是偏远地方的县令之职,太子竟然答允了。”
这才是四皇子生气的地方。
县令看似官小位卑,实则主政一方,掌管全县数万人口的生计大事,岂能让一个傻子担任?这是拿百姓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可是太子身为储君、国家未来的继承人、百姓们未来的君父,只是为了数万两银子便答应保荐,甚至动用关系、欺上瞒下为他铺平流程,若非今日早朝有御史弹劾,那傻子差一点便要上任了!
薛虯心中暗叹,也难怪四皇子生气,他本就是嫉恶如仇的性子,只是因为处境勉强压制而已。旁人不把百姓当人看也就罢了,偏偏这人是太子,的确令人难以接受。
他道:“殿下不用动气,太子如此肆意妄为,迟早都要自绝后路。”
“可是父皇知道后只是骂了他一顿,并没有任何实质性处罚。”
四皇子对这点更加不满,皇帝即便偏爱太子,难道也不考虑朝廷吗?太子犯错,皇帝包庇,长此以往,朝廷威信何在?百姓信任何在?
薛虯却摇摇头:“依下臣愚见,皇上未必是在包庇太子。”
见四皇子面露疑惑,他问:“上次决堤一案,皇上怎么罚太子的?”
是的,差点置四皇子于死地的江南决堤岸与太子有关,实乃他纵容手下人贪赃枉法,导致河堤脆弱不堪,承受不住涨水时的压力所致。
此事涉及四皇子,指证太子的关键性证据就是他交上去的,他记得十分清楚,毫不犹豫道:“涉案相关人员,严重的抄家灭族,不严重的罚没家产,因为此事不宜声张,并没有明面上训斥太子,但父皇另外寻借口下旨斥责,令他罚跪三日、禁足一月。除此之外,太子的许多亲信被调离重要岗位,使他的势力大减。”
说到这里,他看了薛虯一眼。被调离的人里就包括王子腾,他和贾家投靠的正是太子。
薛虯:“殿下认为这样的处罚重吗?”
比起江南死去的百姓自然不算重,但基于现实情况,已经算比较严重的处罚了。
薛虯又问:“殿下认为,此案与江南决堤案哪个更严重?”
从后果来说自然是江南决堤案更严重,但是从性质的恶劣程度来说都是一样的,从影响来说,知道江南决堤案与太子有关的人很少,但此案乃太子所为却人尽皆知,影响更大一些,综合下来应该差不多。
薛虯便问:“倘若皇上爱护太子,为什么上次重罚,这次却只是轻轻揭过呢?”
四皇子若有所思。
是啊,这不合理!倘若皇帝果真维护太子,这次更该重罚,以消减天下人对太子的不满才对。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反而轻轻放过了,这能是什么缘故?
表达对太子的看重,或者……
装作对太子看重?
四皇子“唰”一下站起来,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只觉得有一片迷雾被缓缓拨开。
一直以来,太子都是压在所有人面前的一座高山。皇后嫡子、且是长子,生来便是太子,又得到了皇帝作为父亲的绝大部分偏爱,上天仿佛将所有幸运都归之于一人。哪怕他才干并不出众,品行也有很大瑕疵,依旧将太子之位坐得稳稳当当,叫其他人既不满又绝望,四皇子也是如此。
但现在他看到了希望——搬开那座高山的希望!
倘若皇帝果真已经厌弃太子,表面上包庇他,实则是麻痹他,等抓住更多把柄时再顺理成章将其废除,那是不是说他可以顺水推舟,加快这个进度?
他手上可有不少太子及他手下作奸犯科的证据!
薛虯看出他的想法,连忙阻止:“不可!皇上对太子失望可能是真的,想要废黜他也可能是真的。但是数十年的父子情分不可能一朝尽断,皇上对太子必定还有感情。现在他为了大局废除太子,事后必定伤心难受,届时谁在其中推波助澜,都会被皇上认为是害他儿子的帮凶,且觊觎他的皇帝宝座,只怕要被狠狠记上一笔了。”
这就是一个连环计,若只能看到第一层,傻乎乎地参与进去,那就跳进皇帝的陷阱了。
四皇子后背满是冷汗,后怕不已:“你说得对,此事既与我们无关,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薛虯颔首。
四皇子沉吟道:“你提出的那个轮种法很好,户部打算今年冬天试一试,已经种上了,我要时刻关注那边的情况,少不得时不时去庄子上住几日,户部的事你得留心些,有事就让人给我传消息。”
薛虯应了。
这样也好,此事之后,京城肯定不会太平。四皇子躲出去清净些,远离京都的纷纷扰扰,免得不小心卷入其中。
研究轮种法也是个很好的理由,一来给百姓办点实事是四皇子的追求,二来不管有没有成果,只要他踏踏实实在做,落在皇帝眼里都是好处。
此事议定,薛虯想起自己的来意,把卖玻璃器皿的钱给四皇子,说来也巧,这里头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太子手下的家族。
四皇子沉吟片刻,扬声叫来齐忠。
齐忠:“殿下有什么吩咐?”
四皇子把装着票据的匣子给他,说道:“把这些钱捐给江南决堤案的受灾百姓吧。”
虽然已经过去一年多,但当日受灾的百姓不少,有一些受影响比较小,已经恢复了正常生活,但也有些受灾严重的,家里的房子、金银、家当都被冲走了,田地也被泡得不成样子,即便有朝廷救助,他们的日子也过得辛苦,将这些钱用在他们身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这……”齐忠看着票据上的数字,犹豫地看看四皇子,又看看薛虯。
薛虯对他微微颔首,让他只管按四皇子的吩咐做,又道:“此事不宜声张,别叫其他人知道了。”
四皇子也表示认同,他现在力求低调,的确不宜张扬。好在他本意只是帮百姓做点事情,并非求名利。
薛虯想的却是,现在不让人知道,未必永远不让人知道。等到好的时机再爆出此事,四皇子不慕名利一心为民的人设立住,或许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事情说完,薛虯便与四皇子告辞,从书房出来,却见一个裹成圆球的小身影在院子里玩儿。
薛虯拱手行了个礼,问:“小殿下怎么不进去?”
团哥儿扭过头,露出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一双眼睛在外面的脸蛋。他一笑,眼睛便弯成了月牙,甜甜道:“薛哥哥,我听说你来了,特意来找你玩哒!”
薛虯:“小殿下要与臣玩什么?”
团哥儿毫不犹豫道:“薛哥哥给我讲故事!”
薛虯想了想,说:“那臣给小殿下讲个完璧归赵的故事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