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识怜霜煌
他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南红的后背,很像是在给小孩子讲故事的时候回顺手去做的那种安抚性的动作。
“这个世界必须要将你遗忘才行吗?”
“是的,否则我会在第一步的时候就被绊住。”
“好,但是你知道,我一直都很擅长等待。”
南红几乎要抽鼻子了,她闭上眼睛,将自己的脸埋得更深也更用力:“我会记得的。”
*
如今的愚人众尚且还没有——远远没有表现出五百年后的那种横行七国的架势,也做不到在别的国家里头说要解决掉曾经守护这个国家的一条龙这样嚣张的行径。
但是找个人确实不难。
空此时还在七国旅行,他的行程来到了璃月,璃月的层岩巨渊是整个坎瑞亚灾变之中受灾很严重的地区了,空来到这里之后帮忙做了点净化、吸收深渊的事情,还帮着将垮塌得很厉害的地下矿区清扫过了一遍。
这一处山区的璃月人都很感谢他,这名声甚至传到了璃月港中去。
南红有一段时间没有见着父母了。
她的父母倒是除了上了年纪之外一切都好,当初生她的时候双方年龄就不很小了,都是三十出头算是一定程度上的老来得女,如今心力不如从前,而且还有偌大的一份家业在手中,平日里逐渐将更多的时间花在了晒太阳和听戏听曲、甚至是品评茶点上。
这样松松泛泛的生活让南红很是放心,她三四个月会回一趟璃月,不过是一次传送的事情,但是父母确实会很安心——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虽然先前坚持着没有离开坎瑞亚,但是却没有因为坎瑞亚的原因而过得多么不好。
人年纪逐渐大起来之后,心宽比起别的来都更能保证他们的平安健康。
既然能够顺路,那么顺路一下当然是最好的,南红去关心了一番父母的状况之后,就去找了空。
——丑角已经提前帮她在空这边“预约”过了时间了。
丑角在坎瑞亚时期所代表的地位是一个有些尴尬,但又确实很好用的位置——一方面,他的政见其实是几乎不被采纳的,于是保守派能够调动的关系和势力确实就比较少了,相比起他个人的能力发挥作用,有不少都是祖辈的余荫。
但是当坎瑞亚灭亡了之后,那些因为坎瑞亚的灭亡而认为责任应该在对方身上而彼此仇视的故国旧人们基本上都没有觉得他是应该为此负责的,甚至还觉得已经提出了谏言并且被边缘化的他着实是智者当中最不被看好但是最争气的那一个。
于是,更多人愿意配合他而不是把他当成敌人,不管是戴因斯雷布还是最近已经逐渐开始和他有了些争吵的空都是这样。
这两个人之间的争端是因为什么,丑角此时也还没有完全弄清。
另外,虽然发生了争吵,但是毕竟旅伴之间的感情还在,以及空做为坎瑞亚名正言顺的王储,戴因从法理上就要忠诚于这一位王储……如此之类的一些关系,不管是空还是戴因,看起来都不是很想让外人知道他们在争吵些什么。
不过,这就和南红的目的没有半点关系了,她约到了和空交谈的机会,而空也并不只是拨冗来解答她的一些困惑——空同样也很高兴于她能来。
此时的他看起来疑惑比起先前更深了,或许是在关于坎瑞亚的问题上,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认知见解,但是在当南红告诉他说自己将会带着他换个地方交谈,并且在交谈之后或许还要消除掉他的记忆的时候,空将自己脸上的困惑神色一抹干净,随后认真起来:“希望我能够帮上你的忙,南红小姐。”
*
还是在晨星空间站,没过多久之后白金色的光芒又一次从窗外划过,尼可也来了,她变成人形之后盯着空看了好一会儿,有些好奇地伸手戳了戳空的身体,然后感叹:“好像……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我还以为降临者会很不一样呢——毕竟听说第三降临者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只是投入了灵魂。”
空有些腼腆地微笑了一下,而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也听了一段南红在几天之前听过的话,被震撼——尤其是被尼可关于“创造出了他的文明或许从位格上来说甚至要比创造出法涅斯来的文明更高,有可能他是更高维度的文明所创造的使者”这样的猜测贴着耳朵转了一圈之后,空有一点懵懵地抬手揉了揉脸颊。
“我曾经也能行走在时间上吗?只是后来失去了这种能力?”
空思索了很久之后说,自己确实已经没有了关于时间之类一切理论的记忆。
“但是,”又过了一会儿,空有些迟疑地、声音缓慢地说道,“这么一说的话,好像确实存在着一些疑点……我不太确定。”
“我不记得我的文明是因为什么原因覆灭的了,我只是知道世界上存在着无法逃避的灾难,而这场灾难迟早会来到我们这个文明,所以为了避免毁灭,我们必须准备着延续文明的办法。”
在他的印象里头,他只是记得自己知道“文明有灭顶之灾”,并且已经覆灭了,他和妹妹各自承载了一半的文明,跨越星海来到提瓦特。
但是这个过程,他却完全没有印象。
他看到了文明覆灭的样子吗?
没有。
他知晓那种灾厄到来的表征吗?
没有。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文明是在什么时候把整个文明从上到下地打包好了之后塞进自己和妹妹的大脑之中,以记忆的方式存在下去的吗?
不知道。
仔细数起来的话,好像他不知道很多他本应该知道、或者至少有所了解的事情,他的记忆似乎是有偏差的——虽然空觉得这或许是一个被培育出来的孩子所必须付出的代价,那就是只拥有一部分的记忆。
然而如果是因为时间的话……它确实也能够说得通。
如果一个能够在时间的上下游穿行的文明发现了自己的死期是避无可避的,不管他们躲藏在时间的何处都会被追上,那么他们选择将自己的信息备份,并且运送到另一个世界,另一个还没有升维的世界去,并且在那里成为再度生根发芽的种子,这也确实是很合理并且具备可执行性的操作。
空于是在思索片刻之后,很是决断地对南红说:“我无法确定创造出了我和妹妹的文明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文明,但是,既然我是降临者,能够不被这个世界的一些基础规则约束,也能够不被世界树记录,那么,我愿意将我的身份换给你。”
坎瑞亚灭亡的瞬间仍然会在他眼前重现,亡国之后的王储逐渐逐渐地发现自己对于这个国度、这个国度中人民的愧疚。
这些情绪生长的速度很快,在他的旅程中,随着他接触到越来越多的提瓦特人,越来越多地认识到坎瑞亚人想要争取自己的命运的根本目的是多么的“理所当然”,空也就越来越认可自己坎瑞亚王储的身份。
在空的身上有很多的头衔。
头衔这个东西意味着什么呢?
头衔其实往往是可以和责任划上一道约等号的,从某处得来了一个头衔,意味着从某些人那里获得了一份认可,从此需要为一些人负责,成为他们的朋友、首领、庇护者……为他们的未来效忠。
作为一个降临者,或许从这个原本不管从各方面来看都相当高高在上的身份来看,空应该做的是尽量减少自己和这个世界上各种人的交流往来,从而不让自己失去这份与这一整个世界相等、匹敌的力量。
从世界之子变成了某个国家的珍珠,这毫无疑问是将他的身份自降下来,但是空瞧着并不是多么在乎这一点,他甚至似乎都已经没有那么在意自己降临者这样的身份在提瓦特所获得的超然的处境、诸多自由。
在那半个存储在他灵魂之中的世界的未来和坎瑞亚国中那些变成了魔物的臣民们之间,亲眼见证了后者惨状、以及他们无法从命运的定轨中挣脱分毫的无助境地之后,空暂时选择了后者。
如果想要带着那些坎瑞亚的遗民对天理复仇,那么降临者的这个身份非但不必要,甚至还有可能在一些事课成为阻碍。
空于是觉得,如果降临者的身份能够为南红带来一些帮助的话,那么他与南红交换彼此在世界树中的定位也并非不可以。
他对于自己诸多头衔的态度,逐渐从将自己做为文明重生的备份的身份放在第一位,变成了将坎瑞亚的王储这个身份放在第一位。
而在这个身份之下,他认可南红也曾经是坎瑞亚的一份子,并且是曾经这个荣光的国度之中的中坚力量。哪怕尼可的计划现在看起来有一些虚无缥缈,甚至本身也是建立在有一点像是法涅斯创造的“命运”之下,是对于未来的一个下注,他也愿意在此时放下自己的筹码。
哪怕结局是失去自己的崇高,哪怕到最后的成果并不如他们的意愿——但是这仍然是一个值得迈出一步的尝试。
如果一成不变的话,人类就会像是草木一样蜷缩在法涅斯的庇护之下,就算三月的光芒照耀在地面上也岿然不动地完全没有半点对于天空的好奇,人类也不会尝试着和深渊搏斗一次、两次、三次……坎瑞亚这个国家不会出现,创造了法涅斯的原初文明不会制造出法涅斯和晨星空间站,甚至就连创造了双子的文明也不会尝试着将自己的信息备份到双子的灵魂里面去。
尝试着一成不变的是法涅斯,而就算是法涅斯也是在退无可退之后才选择了一成不变。
要如何交换记录在世界树中的身份,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但是世界树本身也是有管理员的,须弥的草神存在的意义之一就是管理世界树。
只要有管理员,那就一定能够对于世界树中记录下来的“数据”做些什么。
这不会成为制约他们的问题。
空想了想,随后非常认真地说:“除了降临者的身份之外,我还可以把我的部分灵魂交给你,你可以用它做为罗盘——如果我真的是由一个更高维度的文明创造的话,你就可以凭借它的指引找到创造了我们的文明。我不确定它能为你提供多少帮助,但是但愿它可以帮助到你。”
他说到这里,这位从外表到内核都格外温柔的王储微笑起来,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千万要记得,在回到提瓦特的时候,将我的灵魂归还给我啊——我还需要用灵魂里头储存的那些信息再现创造我的这个文明呢,总不能因为成了坎瑞亚的王储,要为坎瑞亚复国,就忘了我被创造出来的原因。”
他的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实际上,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句让氛围轻松一些的添头而已,甚至可以说是一句祝愿,祝愿南红能够顺利地完成她的任务回到提瓦特来。
空在离开的时候将自己的记忆斩断了,并且告诉南红,之后准备开始执行这个计划之前,把他喊到晨星空间站里来,他会在重新拿起这段记忆之后尽自己所能的帮助她。
空离开之后,尼可若有所思——她想了想,然后告诉南红说,她打算去向魔女会中那些特殊的“老前辈”们索要一些东西。
魔女会中的一些人其实有点像是她、像是现在已经死去的三月女神——她们同样来自很遥远的地方,而她们的见闻中大概也会有一些来自更高维度世界的信息。
这些东西全都集合在一起吧,尼可说,将这些组合在一起之后,或许也可以组成一点像是索引似的信息组合。
但愿这些信息能够为她的探索起到一些帮助。
*
坎瑞亚灭亡之后的第三年,须弥学者赞迪克的课题变成了《世界树与草神对应机制的研究以及如何暂时在没有神之心的情况下替代小吉祥草王的身份进入世界树》。
坎瑞亚灭亡之后的第四年,空和戴因斯雷布的旅伴关系彻底破碎,空宣布与戴因斯雷布决裂,一位坎瑞亚研究院中非纯血的前稻妻研究员以魔物的姿态出现在了空的面前,这一次他的自称仍然不是他的真名,空与当年在须弥遇见的坎瑞亚贵族,克洛达尔·亚尔伯里奇重逢,他并不非常意外地发现对方已经开始用自己的方式继续对天理的复仇——他组建起了深渊教团,一条路走到黑地利用着深渊的力量,而那位稻妻研究员正在深渊教团之中,仍然是做为研究学者而存在。
坎瑞亚灭亡之后的第五年,纳塔地面上的深渊灾难暂时被清理干净,只剩下那些仍然徘徊在夜神之国中的深渊力量。
而同一年,在南红的张罗之下,她的父母从母亲那边的旁支收养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此时她的父亲已经有了些老年痴呆的征兆,总是会对着那个只有十一岁的女孩子叫“红红小宝”。
坎瑞亚灭亡之后的第六年,当初那个才刚刚离开水仙十字院没有很久的枫丹孩子雷内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天赋超群的年轻学者,他开始与自己的老朋友一起推算世界式,他通过推算得出了一些结果,并且持续与那位好心的给予了他那么多教程的研究员前辈通讯。
“枫丹一定会被水淹没,一定会有枫丹人被溶解在水中,最后孤独的水神一定会在神座上哭泣——这是既定的、一定会发生的预言,并且书写在了星空之上,但是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被确定的。所以说,如果由我来认为操控这场洪水,将那些罪大恶极、无可饶恕的枫丹人溶解在水中,并且尝试着制造一场乌龙,让本应该在剧院中进行一场座无虚席的演出的芙宁娜女士面对空空荡荡的剧院,并且剧院的座位上还写着‘你是世界上最烂的演员’——我相信经过这样的安排,芙宁娜女士一定会跌坐并且哭泣起来,这样也会符合预言的需求,枫丹注定要遭受的劫难其实也可以就这样过去,对吗,老师?”
南红肯定了雷内的想法,并且在看到最后几行的时候拿起这封信来也给瑟雷恩看了,她指着讲到要如何让水神孤独地在神座上哭泣这一段,笑着说这些年轻人啊就是有想法,这的确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
她然后叹了口气,抬手去抚摸爱人的脸,指腹轻轻地将一缕落在他脸颊上的发丝,但最后发丝的末端还是垂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倒是不知道枫丹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过但愿他们的安排能够成功,最好对于水神的安排也是如此,我听说那位年轻的水神是一个很年轻活泼的少女。”
坎瑞亚灭亡之后的第七年,深渊教团开始变得活跃起来,而须弥的学者赞迪克终于在攻克了与神、与世界本源有关的那个对世界树瞒天过海的课题之后转正成为了愚人众执行官。
在世界树中删除自己,这可以削减人和世界的关联;同时用深渊的力量来顶替世界树进行“记录”,则可以稳固住这个人的存在,令其不至于成为“不存在之人”,而在天理的秩序之下,放逐深渊其实反而是整个计划里面最容易做到的。
至于说怎样和降临者更换身份,这一个问题的理论性更强,赞迪克进行了非常长的推算和论述,但最终也给出了解法。
在同一年,南红沿着当初空没有特别深入的遗迹,来到了层岩巨渊的深处,并且发现了一处倒悬的遗迹,她从那遗迹的池水中找到了一些残留的与时间有关的祝福力量,这种力量可以一定程度上让不死诅咒倒流少许,从而缓解这一诅咒对于坎瑞亚人的伤害。
而在更深处,天钉落下的地方,深渊的力量在此处恣肆,南红在看到这里之后,便知道这是一处非常合适的锚点。
——她会靠着空送出的那部分灵魂,以及来自魔女会的知识让自己找到更高维度的文明,但是要如何从那文明归来,这却是一个不小的问题。
南红估计着,自己有一定的概率无法带着记忆归来——脱离这个世界的过程中,她需要和空交换在世界树中的身份,而对方现在的身份是深渊的王储,所以她也需要给自己沾染上足够多的深渊的力量才能够以假乱真。
当然,用深渊的力量来稳固住她的存在,这个过程也需要她和深渊的更多接触。
一个具备完全的对于提瓦特这个世界如何演变成如今模样的认知、携带着深渊力量的人从天外归来,这样的剧本听起来有点像是尼伯龙根二世。
法涅斯真的还会继续保持沉睡吗?或者说天理的维系者会不会做点什么?
南红不那么确定。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她将自己的记忆进行了复制,然后存放在了提瓦特世界里头,那些并不怎么被天理监控的角落。
如果她必须以失去记忆的方式回到提瓦特来,那么其实将记忆存储在晨星空间站或是那个古老的月神文明遗迹里头并不是个好选择。
从零开始的话,她的言灵术首先就被禁用了。
哪怕她仍然还是那个很有天赋的她自己,但是没了坎瑞亚那样的环境,也没有了足够优秀的老师,还没了研究院给予的氛围,她大概是不会再度踏上这条学习道路的。
没有言灵术没有符文,她就去不了这两个地方——当然也无从知晓这两个地方,所以记忆还是要放在地上,相对来说更容易接触到的地方。
那么什么地方比较合适呢?
渊下宫白夜国是一个,这里当初可是直接存放了禁书的地儿;层岩巨渊之下也是一个,有这些在天钉的影响之下都没有消退的深渊之力,屏蔽天理的视线自然是很足够了;再就是坎瑞亚。
没有什么比过去的家更合适了。
坎瑞亚虽然其实也可以算是一种不容易去往的地方,但是坎瑞亚倒是有一个相当不错的优点:
她和瑟雷恩一起度过的时间太长了,南红有点难以想象在世界失去了关于她这个人的记忆之后,瑟雷恩的记忆会变成什么样子。
理论上来说,应该会有旁人出现并且填补上那些空缺吧——但是真的能够凭空出现一个这样的人吗?
南红有点自信,甚至或许在一些人看来都可以被称之为“盲目自信”,但她的确觉得其实哪怕谁都没有了记忆,她也还是或早或晚会和瑟雷恩碰到一起,然后逐渐,或许会从不一定漏洞百出的记忆里面找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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