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然晴空
小瞎子说他已经听不见外面的雨声。
我眨了眨眼睛,枯黄的头发落满了他的胸膛。
小瞎子闭着眼睛,轻声而气喘地说道:“我只听得见心跳声,你的,我的……”
我吻住了他的嘴唇。
第六个月的第二天,小瞎子脚步发飘地从我的小楼里出来,扶着墙的样子像极了一个真正的瞎子。
隔天我收到了聘礼。
虽然时间仓促,但花家这样的豪富之家,东西是一早备下的,除了一些需要现弄的礼,我收到的已经很齐全。
唯一令我感到惊恐的是,花满楼的五哥只是短短六个月没见,就从一个玉树临风的五哥变成了一个胖哥,成婚四月有余的六哥也已经圆了下巴,我看了看一身喜服白皙俊美的花满楼,决心以后让他吃素。
吃一辈子的素。
——如果线.完
第63章 是你的极乐之星(1)
我这一次破碎虚空得有些危险。
我隐隐约约能感受到虚空中有什么东西在排斥我, 这是以往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我想落地,却找不到尽头,入眼只是一片雪白的虚无。
我几乎以为自己会在虚空中溺亡。
然而我还是挺过来了,只是眼睛被那片虚无的雪白熏得看不见东西, 只能隐约感到自己快要落地, 我想动用轻功, 却被体内浅浅的一缕内气惊住了,只能咬牙撑起护体罡气, 随即整个人正面朝下砸在地面上。
我抬起头, 眼前是一片雪白, 耳边只有呜呜的风声。
血河神剑丢失在虚空里, 高棠送我的凤凰簪步上后尘,我来时穿的秋裙只剩身上一点余灰。
然而现在却不是心疼这些的时候。
我伸出手,摸到一片类似于沙土的质感。
情况有点不太对劲。
我可能瞎了,而且武功半废。
之所以说是半废,是因为我的内气虽然差不多空了,但我的筋骨好好的,在不动用内气只凭借招式的情况下,我大约还能等于一个宗师。
还有另外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我不知道在虚空里待了多久,现在很饿,很渴,并且有一种久违的紧迫感, 我的身体在告诉我,再不喝口水,吃点东西,我就会死。
我的轻功不太能用,鉴于那一点点的内气回复速度极慢,我只能飞一小段路,停下来歇一刻钟,再飞一小段路,而且随着内气的消耗,我越发感到饥饿。
就在我魂魄几乎飞荡而去的时候,我闻见了一丝极淡的酒气,我越是靠近,就越是能闻见那股混杂着饭菜香气的味道,虽然除了酒菜香气,还有许多脏臭的气息,但我已经顾不得了,我用最后一丝内气扑过去,准确地对上一个一直在招呼客人的女人,在她的惊呼声中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酒勺,抱住酒坛,咕嘟嘟灌下几大口酒水。
我活过来了!
耳边有男人的惊叫声,随即又有些含混的调笑和嘲讽之声传来,我全当听不见,抱着酒坛喝了个饱,随即抬起头,向那女人问道:“有吃的吗?”
那女人的声音不是很好听,带着一股被风沙侵蚀的干哑,“有……你先跟我过来。”
我被她拉着手,带着走了几步,似乎有掀帘子的声音,随即那些酒客的声音就像是隔了一层。
她是带我来了内间。
我的手里被塞了一团布料,那女人说道:“你看着不像娼里人,是遭了难?”
我摸索着想要把布料展开,随即面前起了一点动静,我伸出手,意识到那是女人的手,动作轻了一点,把她的手按住,点点头,说道:“我是江湖人,不知怎么看不见了,在沙漠里走了大概两天,身上的东西也不见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账补上的。”
那女人爽利地说道:“没事,一坛掺水的酒而已,你把衣服换上,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她走到一半才想起来什么,从我手里把布料夺走,随即上上下下给我套了好几件衣服,我能感觉到那只是最粗糙的麻布衣裳,但有得穿已经很不错。
我坐在地上,足足啃了六个成年男人两个拳头大的窝头,喝了五大碗的水,这才有一种劫后重生之感。
救了我的女人是这间客店的老板,名叫阿珍,这里是马连河边的一个小镇。
我不知道马连河在哪里,也不知道今夕是何夕,正想和阿珍打听,就听见她搬了什么东西进来,非常努力地爬高去取了一个什么东西,伴随着她敲开封泥的动作,我闻见了一阵和外面的劣酒香气完全不同的一种气味。
我问阿珍,“是有贵客要招待?”
阿珍闷声说道:“没有贵客,只是一个老酒鬼。”
我听着她的语气就笑了出来,说道:“那也肯定是个你喜欢的老酒鬼。”
阿珍低声说道:“他来了一个朋友……”
她说着,却没有往下说,而是满满灌了一壶酒出去了。
喝酒的两个人正在门外的帘子后的一张桌子上,他们每喝一壶酒,阿珍就拿一壶酒给他们,然后又回到门后悄悄听着他们讲话。
男人讲话总是无聊的,阿珍喜欢的那个老酒鬼和他新来的客人讲了好半晌的话,忽然他那个朋友调笑道:“所以你就是为那个女人留在这里?她全身上下有哪一点比高亚男好?”
我察觉到阿珍握紧了双拳。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即就听那个老酒鬼说道:“高亚男追了我四年,而我追了她三年都没追上,这就是她唯一的好处,知道了吗?”
阿珍的身体陡然紧绷。
我眯了眯已经看不见的眼睛。
老酒鬼和他的朋友又说了一会儿话,那个朋友是来找他一起去找人的,听他们吐气的长短,都是先天高手无疑,那个朋友显然已经察觉到了阿珍就在帘后,还多口问道:“你要是跟我走,她呢,不管了吗?”
老酒鬼相当豪爽地说道:“你一句话,兄弟连脑袋都给,还舍不下一个女人?”
两个人哈哈大笑着出门去。
阿珍再也忍不住,追着两人跑了出去。
我只好艰难地也跟着摸了出来,此时正听阿珍叫道:“你难道想这样就走?”
老酒鬼干巴巴地说道:“但你从来没有理睬过我。”
阿珍哑声道:“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好处,你就喜欢我不理睬你!”
我听见老酒鬼挣扎的声音,脸色已经沉了下去,随即就听那老酒鬼苦笑道:“楚留香,你听见了吗?谁要是把一个女人当成呆子,他自己就是个呆子。”
阿珍哭着说道:“求求你不要走,你不走,我立刻就嫁给你……”
她话没说完,那老酒鬼已经挣脱开她运起轻功跑了,那个叫楚留香的朋友上了一匹马追过去,只留下阿珍追了几步,哭着跪倒在地上。
我犹豫了一下,走过去问阿珍道,“你想要那个男人?”
阿珍呜咽着不说话。
我拍了拍她的头,说道:“别哭,我去帮你把他抓回来,当做你救我一命的谢礼。”
阿珍吃惊道:“姑娘……”
我这会儿的听力已经大不如前,不能再耽搁时间了,我脚步一踏,咬牙运起轻功,循着两个男人消失的方向飞掠过去。
那两个男人出了镇子又跑了一段路,没有走远,我赶到时,正听那老酒鬼的朋友楚留香调笑道:“那女人大概一辈子都在等你这样一个男人上钩,再笨的女人都是有眼睛的……”
我握紧了拳头,几步蹬上楚留香的马身,上去就把他踹倒在地上,一拳砸上他的脸。
我现在只有宗师水准,打人的时候再也不需要收力,故而这一拳用足了力道,打得那男人半天没有爬起来。
老酒鬼惊叫一声,却被我知悉了方位,我立刻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啪啪两下扇了他两个大嘴巴子。
我一边打他,一边说道:“跟我回去。”
老酒鬼艰难地挣扎了一会儿,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叫道:“楚留香,她是个瞎子!”
随即我察觉到脑后有风声传来,我警惕地避开,那个叫楚留香的人却已经扑了上来,到了这个时候,他仍不肯放弃他的朋友,企图从我手里把人抢回去。
我揪着老酒鬼,和楚留香过了一十三招,最后一招的时候,我一脚把楚留香踹了开去。
我又给了老酒鬼一嘴巴子,“瞎子怎么了?瞎子照样打你这个负心短命的臭男人,瞎子今天告诉你,要么跟我回去娶阿珍,要么我把你送到皇宫净身房,让你玩弄感情,让你玩弄感情!”
我说一句,就忍不住给老酒鬼一嘴巴子。
扇着扇着,那个被我踹了两脚打了一拳的楚留香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朝着他出声的方向看去。
楚留香噗嗤噗嗤地笑着,说道:“胡铁花,你风流一世,今天算是撞上硬茬了,别看我,你都看到了,你我联手也打不过这位女侠,我看你还是消受了这份美人恩吧,早点成婚,早点跟我去找人。”
我对楚留香的识时务感到满意。
手里揪着的胡铁花却不满意,他挣扎着说道:“哪有这样的,两厢情愿的事情怎么能逼迫……”
我听见他说话就生气,又扬手准备给他一嘴巴,就听那边楚留香唉声叹气地说道:“老胡啊,你可别说了,你再说还是要挨巴掌。”
只是短短的时间里,这位楚留香已经充分认知到了他的处境,甚至开始站在我这边说话了。
我揪着胡铁花,沉声说道:“第一,我不管你是不是喜欢阿珍,她救我一命,我把你交给她算是了账,江湖规矩拳头说话,除非你哪天打死我,否则不要想逃。第二,你追求阿珍三年,她现在答应要嫁给你,你却逃跑,倘若是我,我已经把你活活打死。你无非是仗着阿珍不懂武功玩弄于她,我告诉你,你就是死了,也得给我烂在阿珍家的祖坟里。”
胡铁花呐呐无言。
第64章 是你的极乐之星(2)
我把胡铁花揪回了镇子里。
他的朋友楚留香倒还有些义气, 即便知道打不过我,也还是没有抛下胡铁花走掉,而是牵着马跟在我们身后, 不时试图跟我搭话。
我没有理他, 一路揪着胡铁花朝阿珍的客店里去, 看不见对我来说其实还不如内气近乎消失的影响大, 假如我的内气还在, 别说是瞎了,就是瞎了的同时还聋了哑了, 我也是能如常人一般行动的。
想到莫名消失的内气, 我的心情有一点沉重, 但我并没有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种悲观的心情里, 那没有用处。
也许是我教训胡铁花的时间比较长,阿珍已经不在客店门口了,我把胡铁花往客店里一扔,随即就听有人喊了阿珍, 我侧着耳朵听着, 果然听见帘子被掀开的声响, 随即就有个东西扑出来, 直扑到胡铁花的身上,呜呜地哭。
胡铁花仍旧想要挣扎,我索性去点他穴道,手伸到一半才想起来已经没法锁穴,我带着几分迁怒重重地拂过他的麻穴, 按照胡铁花的武功,至少要麻上一个时辰不能动弹。
好在阿珍不在意。
她抱着失而复得的男人,哭了一会儿,又扇了他一巴掌,呜咽着说道:“你别走了,别走,我嫁给你……”
我身后的楚留香轻轻地叹息道:“人间自是有情痴,虽然看着可怜,但老胡天生是个浪子,这位姑娘留不住他的,女侠何必呢?”
他说话的声音非常低沉而动听,我猜测他的模样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但说这话我就不高兴了,我冷冷地说道:“如果阿珍只要这个男人,我可以废掉他的武功,打断他的双腿,从来就没有留不住的男人,只有无耻下作没有担当,以浪子为名玩弄感情却不肯担负起责任的男人。”
楚留香说道:“相爱之时两厢情愿,不爱自然一别两宽,倘若是女子意图抽身,男子强留,姑娘也是这般做法?”
我想了想,说道:“旁人感情之事我其实不是很想管,但在此之前,我差点饿死,是阿珍给了我食水,你要怪就怪这个女人心肠太好。”
楚留香终于不说话了,那边阿珍和胡铁花的交流也陷入了瓶颈,胡铁花可谓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承认自己脑子有病,只喜欢追逐女人的过程,恐惧和女人真正在一起,阿珍则很明白她今天要是放了手,往后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心心念念的老酒鬼了,所以不管胡铁花怎么嚎叫,她就是咬死了要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