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卷舒帘
虽然宴席上,大家依旧说说笑笑,但是到底被宋氏的话败坏了气氛,在奶娘抱着全哥儿回来,禀报全哥儿抓了毛笔和罗大人为了凑趣而放在上面的官印后,等贾敏放了赏,大家又坐了一会儿也就散了。送走内眷,贾敏从奶娘怀里接过正摆弄罗大人装官印的大红锦绣金丝锦囊玩耍的全哥儿,将下面的事情交付管家婆子,抱着孩子回房,静等外院筵席散去。
作者有话要说:外室子和庶子不同,似乎在没有认祖归宗之前是不能继承财产的。我也记不太清了。不过我们国家新修改的婚姻法,那些小三小四生的孩子是有继承权。让人看了真想大呼一声,靠,没想到还不如古代呢。
☆、第叁八章
贾敏把百宝阁上的八音盒拿过来,上了弦给全哥儿。全哥儿欢喜的咧着小嘴,抱着八音盒在床上自己玩。站在下面的奶娘姜嫂子眉飞色舞的向她讲述全哥儿抓周时的情形,贾敏心不在焉的听着。正听到姜嫂子讲述全哥儿抓完东西之后,在场的人大肆夸赞他的时候,钱嬷嬷从外面进来。贾敏看到她,伸手止住姜嫂子的话头,吩咐在场的好好看顾全哥儿之后,起身和钱嬷嬷走到了西间说话。
“都打听清楚了?”贾敏落座之后发问。钱嬷嬷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打听倒是打听出个大概。说是前几天,老爷从前门胡同的同庆班领走两个大约三四岁的孩子,而且还将什么人给打了,扔到了盐场。那两个孩子已经被卖进去半年多了。”怕贾敏不明白,钱嬷嬷又道:“那同庆班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虽然是戏园子。但是私下里买来的孩子不仅要学戏,其中出色的被挑出来作扬州瘦马和小倌来养。所以这同庆班唱戏唱得好的角少,就算有那么一两个,也不留下来做台柱,都被他们转手卖给其他戏班了。因此同庆班并不能出入达官贵人的门庭,只能在下面搭台。不过班主并不以为意。”
钱嬷嬷并详细的说明林海领走的孩子来历,反而详细的把兴庆班的情况介绍了一遍。不用她再往下说,就已经表示这两个孩子绝不是林海在外养外室生的。毕竟若是林家的血脉,就算林海碍于贾敏不好把人领回来,也不可能把孩子送到那个低贱的地方,何况还是一呆就半年多。钱嬷嬷显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因此才拐弯抹角的告诉贾敏。
前面散了,林海带着几分酒气进屋。在贾敏怀里的全哥儿看见林海眼睛都亮了,伸着手臂,冲他“啊啊”的叫唤。林海看见儿子如此模样,眉眼含笑,伸手抱过全哥儿,轻轻的把他抛向空中,屋子中响起了全哥儿天真无邪的笑声。抛了几下,贾敏拦道:“老爷,才吃了酒,虽喝了醒酒汤,可是还是去洗洗的好,免得熏到了孩子。”若是因为醉酒,手一时不稳,摔到了孩子可怎么办。
林海侧身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也觉得酒气大了些。就把孩子交到贾敏手上,让人舀水,他要沐浴。玩得正高兴的全哥儿突然被父亲抛弃,很是不满,在贾敏的怀里又蹦又蹬,嘴里“啊啊”的叫着。贾敏忍住气笑着点上儿子的脑袋:“你个小磨人精,这都一周了还不会说话。你的姐姐可比你强多了,早早就会说话了。”
顾嫂子忙凑趣道:“太太说的哪的话,这小孩子说话晚有的是,有的都两周了还不能开口呢。小少爷虽然不会说话,可是我们说什么他的都懂,聪明着呢。所以我估计,不等到过年的时候小少爷就会说话了。”贾敏现在开始给全哥儿加辅食了,看她的做法,估计顶多再让孩子吃到开春,就该掐奶了。顾嫂子为了前程,不遗余力的在贾敏面前表现。
贾敏笑笑不语,径自逗弄着怀里的全哥儿。林海沐浴完毕,换过衣物,没有束发,披着半干的头发进来。坐在贾敏对面,从身上掏出一个手帕,仔细的掀开之后,露出里面的一串佛珠道:“这串佛珠是天珠穿成,由藏边的活佛加持过。后来作为贡品献给太宗皇帝。太宗皇帝把这个赏给了我祖母的祖父,后来又被他送给了庄先生。这次被庄先生拿出作为全哥儿的周岁礼送给他,保佑他诸事安康。你先收好了,回头给全哥儿戴上。”
贾敏伸手接过来。林海又叮嘱道:“这个东西切记,不能让外人随意触摸。”贾敏点点头,忍不住向那天珠看去。这天珠物呈深褐色,颗颗饱满圆润,散发出一股温润的光泽,每颗天珠之间,
为了防止天珠相碰而受损,还有个小小的隔珠。虽然不起眼,不过贾敏对于这个还是知道一点的,特级天然玛瑙玉髓质地的至纯天珠,颜色深红近乎黑褐色,眼前的颜色还要更深邃一些,绝对是至纯天珠。
天珠这东西,是藏族人最为贵重的护身符,诚心供养佩戴天珠可以消除业障、获得福报、避免被邪魔外道侵害,又可增强体力,招财进宝等等。真品天珠,那价钱可不是按照首饰来算的,而是论颗算钱的。在她那个时代,一颗真品老天珠,少说也要十几万。虽然这边的价钱不好说,可是这东西既然曾经被作为贡品,而且是由活佛加持过的,绝对价值连城。庄先生送的这份礼物实在是珍贵的很。
“老爷,我今天在宴席上听说一件事。”贾敏开口讲早前宋氏的说辞转述给林海听,讲完后笑道:“若说老爷在外面养外室,这我是不相信的。不过宋夫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儿,而且我也派人去打听了一下,虽说没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可是也差不多少。这事会不会对老爷的前途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我觉得这事可能背后有人推波助澜,想着抹黑老爷,使老爷声名受损,所以老爷要及早想法子应对才是。”
听说贾敏这么一说,林海自然知道如此一来全哥儿的庆生筵被搅了,忍不住怒道:“哪有在人家家里做客,却这般喧宾夺主挑衅主人道理,真是不知所谓。让太太为我担心了。”旋即又叹道:“唉,我知道这帮人打得是什么主意,不过你放心。那两个孩子根本不是我的,身正不怕影子斜,想赖也赖不到我头上。再说,他们也不是不知道那两个孩子的来历,不过是想着把水搅混了,从而浑水摸鱼,看看能不能得到些好处而已。我们不用理会,等把孩子送走,他们看没有文章可以作,事情就会平息了。”
贾敏挑挑眉,故作惊讶的一连串的问道:“哦?那两个孩子不是老爷的,那么是谁的?老爷为什么会对别人家的孩子那么上心,甚至不惜名誉受损,难道这两个孩子对老爷很重要吗?”其实贾敏对这两个孩子的父亲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想。
林海苦笑道:“这两个孩子父亲是梦白,母亲是秦淮河上画舫上的一名魁首。梦白自诩风流,不知道怎么和孩子的母亲看上眼了,就把她包了起来。后来梦白跟我到扬州为幕,不知道怎地,被那花娘找上门来,而且还抱着一双孩子。那花娘不肯把孩子交给梦白,想借着孩子入让梦白纳她入门。风流归风流,梦白身为孔孟的弟子,自然不能让这样的女子入家门。事情就僵在了这里。那女子又不肯离去,梦白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每个月给她银两以供她在扬州的生活。”
“谁知道,后来那女子不知怎地又勾搭上一名山西来的富商,哄他将她纳了回去。那女子随山西富商离去的时候,给梦白写了封信,交给下人,让他随同孩子一并送到梦白处。哪成想,那下人也是胆大包天的,不但没有送信给梦白,而且还把信吞没了,并把孩子卖到了同庆班。后来梦白去了那女子居住的小院,见人去楼空,以为那女子想明白了,带着孩子离开了,虽然也派人到金陵找过他们母子三人的消息,但是直到梦白过世,他也没收到消息。前些日子,那下人不知道梦白已死,狗胆包天,把钱花光了,竟然找上门来,想以孩子为要挟,敲诈梦白。那下人所做之事因此而败露。”
“不管怎么样,纵使他们的母亲不堪,可是那两个孩子都是梦白的血脉,怎么也不能流落在那个腌臜的地方,所以就把他们赎了出来,找个妥当人照看着。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想着也就不用告诉你了,回头我派人把他们送回梦白老家事情也就完了。没想到,竟然还是传到了你的耳中,而且传的还如此离谱。”
贾敏顾不得感叹那下人的无良,想了想问道:“老爷打算就这么把孩子送回去?梦白的妻子纵使在贤惠,也不一定会认下他们两个。”贾敏直截了当的指出问题的症结所在。若是送还林云骨灰的时候把这两个孩子一并送回去倒也罢了。如今人已经死了半年,你这头又送孩子回去是怎么回事?若是姨娘生的倒也无话可说,可是这两个孩子乃是外室子,而且林云的妻子生了三个儿子两女,难道还稀罕别人给林云生的孩子不成?平白无故的让“外人”来给自己的孩子争家产不成?从梦白在外,其妻子只肯将身边的人给他做妾,而不允许他在外纳妾,就可见林云之妻是何样的人了。否则林云也不会留下无数风流帐,却没有一个能够领进门的。
林海道:“我知道梦白的妻子未必愿意接收这两个孩子,可是他们终究是梦白的血脉。我曾受梦白的救命之恩,自然没有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个流落在外,深陷污泥之中的道理。所以我想着写一封信给梦白的宗族,并让两个孩子认我为‘义父’。上次我们送梦白骨灰的时候不是曾经赠予他们家一千两银子嘛,这次也一并带过去一千两,以供这两个孩子的成长花费。我想这样的话,有宗族的压力,和我的面子,还有足够两个孩子长大成人的费用,而且这两个孩子身上又流着林家的血,梦白之妻应该不会把两个孩子拒之门外。” 林云和林海相处的时间比较多。从林云偶尔说漏的支零片语中,林海比贾敏知道林云之妻的彪悍,觉得她未必会认下两个孩子,所以他早就想好了办法。
听了林海的一番话,贾敏如同听天书一般,傻呆呆的望着林海,无言。此刻她终于知道书中黛玉的天真不谙世事随了谁?而导致黛玉悲惨命运的罪魁祸首是谁了?她真想劈开林海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大脑的回路明显和众人的迥异不同。怎么会把事情想的这么简单,这么容易?你的官是够大,可是岂不闻“县官不如现管”,山高皇帝远的,又是一个内宅妇人,能有多大见识,怎么会卖你的面子?纵使是丈夫的血脉不假,可是那是丈夫和别人生的,她就能真心看顾,没有一点隔膜?
贾敏无奈的叹道:“老爷,你的心是好的。其实就算梦白之妻不认下这两个孩子也是有道理的,毕竟他们是外室子,而且梦白家里已有三个儿子承继香火。梦白又从来没和家里提过此事,夫丧不过半年,外面的孩子找上门来,你让她一下子怎么接受的了。就算在这重重压力之下,梦白之妻捏着鼻子勉强认下他们两个,可是你能保证她会对待两个孩子好吗?纵使送去了足够的银两,又怎么能保证这钱就是用在了他们身上?若是梦白在还好些,还能护着些,可是梦白毕竟不在了。妻子不贤,苛待庶出子女或者继室对前妻所生子女不慈之事,老爷也不是未曾听闻。这两个孩子,本身母亲身份微贱,又是这样被认下,若是再没有人护持,地位未必会比仆役强多少!”看看贾环就知道了,赵姨娘还算是得宠的,贾政对他还算是看顾,可是贾府府上下还不是好多人瞧不起他。何况一个烟花之女生的外室子,又没有父亲依靠,能在家里有什么地位。
“这,……这该如何是好?虽然把他们送回去不合适,可是总不能让他们流落在外吧?”被贾敏问住了,林海也觉得他的想法有些不妥当,忙问道。
贾敏低头沉吟半晌道:“老爷一定要让他们认祖归宗吗?”她脑海里涌出一个想法,渐渐成形。
林海奇怪的道:“不让他们认祖归宗,谁抚养他们怎么长大成人?你可别说要把他们送到育婴堂。育婴堂那个地,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个时代一般没有人会帮着别人养孩子。虽然也有类似于后世孤儿院一般的育婴堂,但是这里面的孩子,若是容貌不出众还好,若是出色的,也都落不到什么好地方。
只要不是非要认祖归宗不可,那么把孩子养大还是比较容易的。贾敏把她的想法娓娓道来:“梦白对老爷有救命之恩,所以老爷才想着不让他的血脉沦落不堪之地,免得侮辱祖宗之名。只是这两个孩子身份尴尬,送回去徒生是非不说,而且对他们来说也未必是件好事。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干脆帮着把这两个孩子抚养成人,将来成家立业,不也算是报了梦白的救命之恩。”
林海想了想,点头道:“夫人说的有理。本来我就想着让他们认我为‘义父’的,我这个作义父的帮着抚养孩子实乃正常。不错,不错,太太倒是想了个好主意,不仅解决了我的难题,而且全哥儿多了个兄弟。将来长大了,兄弟两个互相扶持,倒也是桩妙事。我这就派人把孩子接到内院,从此要太太多多操心了。”
看见林海就要吩咐人到外面把孩子接进来,贾敏忙拦阻下来,又对林海说:“老爷把人接进来,打算怎么介绍这两个孩子?”
林海不解的道:“这还用说,他们称我为义父,当然是我的养子和养女了。”都说这么明白了,贾敏还问,林海有点搞不清楚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贾敏叹道:“老爷可是糊涂了。就算是老爷的养子养女,但是依旧改变不了他们的身份。这养子身份在宗族里算是小宗,都是以家奴视之。怎么能够和全哥儿称兄道弟?何谈相互扶持?若是将他们拿奴仆看待不但违了老爷抚养他们的一番好意,而且就他们的出身,恐怕在府里会被人瞧不起。难道老爷报答梦白的救命之恩,就是让他的孩子为奴为仆?”
“自然不是。”林海赶紧否认。抚上颌下的几绺胡须,林海叹道:“太太提醒的是,若非太太说明,我险些犯下大错。若是依照我先前行事,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拿何面目见梦白?只是认作养子养女都不可以的话,那我可真就没法子了。”充满希冀的目光望向贾敏,道:“不知道太太可有什么周全之法,能够解此难题?”
贾敏试探着说出她的想法:“梦白和老爷主幕一场,而且又对老爷有救命之恩。梦白老家那里有宗族,有房屋和产业,又有朝廷发下的抚恤银子和我们送去的一千两,梦白的三儿两女不用我们操心。唯独把这两个孩子撂在了半道,我们若是帮着安排了,那么也算对的起梦白,他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老爷想把他们认作养女养子,抚养他们长大成人,给他们娶妻立业。这主意是不错,但是他们的出身难免会让人诟病。若是不会给老爷带来什么不方便的话。反正两家都姓林,五百年前是一家。既然这样,何不干脆认在老爷的名下。”
“认在我的名下?”林海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贾敏会有这么个想法,有些惊讶的重复道。双目圆睁,惊异的望着贾敏。低头想了想,其实真要认在自己的名下也没什么不好。反正都是一样的把孩子抚养长大,嫁娶,立业。况且他又不是没有子嗣传承后代,认了下来也没什么大碍。他膝下子嗣单薄,都这把年纪了,将来纵使再有儿子的几率不大。这双儿女的年纪比全哥儿大,若是养好了,尽可以帮到全哥儿。义子和认在名下的儿子帮助可是不一样的,只是……
林海犹豫了半晌,才道:“认下来倒也无妨。我这边倒也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只是这两个孩子终非是梦白的血脉,我们这样做,不免落得个抢夺他人子嗣之名,我本来是要报梦白救命之恩的,如此一来,未免,未免有些……”感觉不像报恩了,所以下面的话林海吃吃艾艾的不好意思说出来。
见林海并没有坚决反对,贾敏心中一喜,忙道:“老爷的意思我明白。我们并没有抢夺梦白之子的意思。我们不过是想着给孩子们一个堂堂正正立于世间的机会。否则孩子顶那么一个名声长大,又有那样出身的一个母亲。男孩还好些,虽可以通过读书来改变命运,终究免不了身世上的污点。女孩子更惨了,这样的身份,将来的婚嫁就成了大问题。我们将他们认到我们名下不过是权宜之计,等他们长大了,知事了,我们就把他们真正的身世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选择,若是要认祖归宗绝不拦阻。”不谈多年的感情,回去之后他们有什么好处,身世被揭开,难堪的是他们。在这个名声大于天的世界,他们恐怕未必愿意回去。而且贾敏也没想过把他们送回去。
听贾敏这么一说,林海觉得言之有理。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怕贾敏事后后悔,试探的问道:“若是这样,他们可就是我的孩子了,这两个孩子今年四岁,可是比黛玉和全哥都大。特别是全哥,虽说有兄弟扶持,不过比较起来,是要吃亏的。”
贾敏笑道:“老爷不用试探我,这主意还是我出的,我自然不会后悔。全哥吃亏?吃什么亏?老爷身上没有爵位,自然也就不存在爵位承袭的问题。将来他们的前程还是需要自己拼搏,老爷顶多作个引航人。老爷所说的吃亏指的就是钱财方面的问题了。这个我倒不担心。老爷和我虽不至于视金钱为粪土,可是也并怎么看重,怎么也不会痒处一个财迷,一文不拔的儿子吧?女孩子将来不过费一副妆奁罢了。男孩成了老爷的儿子,会分去府中的产业不假。可是他纵使是养子,老爷将他抚养成人,帮助他成家立业,以老爷的宽厚,届时少不得要分一份产业给他。反正都要分出去一份,何必计较那么多!纵使没有林家的资财,单凭我的嫁妆就足矣让全哥儿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一辈子丰衣足食,富足的过完一生!何况男子汉大丈夫,存于世间,本当自立,能够自己支撑起门户,若是全靠祖荫算不得本事!难不成老爷想养出了靠着祖产过日子的纨绔子弟不成?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争的呢?”
贾敏眼波流转,对着林海嫣然一笑,又道:“老爷认下他们,不过是为了报恩,让他们能不为身世所扰从而挺直腰杆做人。终究比不得全哥儿继承了老爷的血脉。我相信在老爷心中自有亲疏,纵使老爷再怎么厚待于他,也不会超过全哥儿去。”同胞所出手指头还不一般长呢,何况这孩子不过是半途认来的,纵使救命之恩大于天,也绝对比不过全哥儿去。
林海被贾敏的话堵得无言以对,尴尬的笑笑,道:“即这么着,回头我就把孩子领回来,随便记在哪位姨娘名下就是。黛玉和全哥儿都还小,你要是养不过来,就让他们帮忙照看就是。”认下是认下了,不用贾敏说,直接就把孩子定为庶出。
钱嬷嬷在贾敏和林海说话的时候,几次张口欲言。终究主子之间说话,她一个做下人的,纵使再体面也不好插口,所以闭嘴不言。等林海一走,钱嬷嬷就急急忙忙的道:“太太可是糊涂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的私孩子,又不是老爷的血脉,干嘛怂恿老爷认下?难不成太太真的眼睁睁的看着家业被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外人分一半去不成?”
贾敏望着窗外怔怔的出神,听了钱嬷嬷的话,道:“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并没有多看重。可是若是让我把它分给老爷的姨娘生的孩子我不愿意。与之相比我宁愿分给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妈妈,你还记得,在我没生育之前,曾经想过到育婴堂抱养个孩子,可是老爷不愿意,因为他不愿意他林家的血脉就此断绝,所以我才挣命似的生下黛玉和全哥儿。我再生一个的希望不大,可是老爷总说全哥儿一个孤零零的,想着再要一个男孩,现在机会来了,我自然要抓住。将来若是全哥儿有个万一,我也有个退路。何况老爷也是衡量过利弊的,若是没有好处,单单一个救命之恩,他也未必肯同意将孩子认下。”
不管是原主还是现在的贾敏对于姨娘生的孩子都没好感。尽管体内流着林家的血,但是体内另一半的血让她膈应。所以原来的时候,贾敏曾经想着抱养一个孩子养着。她宁愿对和她,和林家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付出感情,让他们继承林家,也不想让庶出之子存在。可是林海不肯,最终贾敏这个提议不了了之。原主是因为深爱林海,能容忍姨娘的存在已经是极限。现在的贾敏则是怕麻烦,怕姨娘有子之后就更不安分,给她添乱。况且本来书中林海是无子的,只有黛玉一个女儿的,现在他有两女一子。贾敏觉得比书中好多了,林海应该知足。
贾敏一直担心全哥儿会不会像原著一样,早早的夭折。纵使她能防备住后院里姨娘的黑手,可是这个时代是连感冒都会要人命的,但是医疗条件就这么落后,她也无可奈何。在防备儿子早亡的同时,又担心若是黛玉将来的命运。现在姐姐妹妹,哥哥弟弟全都齐全了,纵使将来全哥儿有个万一,她依旧没法扭转命运,黛玉也不是孤单一个,还有其他的依靠!她就不信了,为了让绛珠和神瑛渡劫,难不成这些人都得死了不成?若真是那样,不管怎么做都,拗不过命运,她也只能认了。
听贾敏那么说,钱嬷嬷心中伤感,待到后面,忙呸呸好几声,双手合十,跪在地上,对着天上道:“满天的神佛,走过路过,什么都没听到,我们的全哥儿大富大贵,长命百岁!”神神叨叨的念叨了半天,才起身道:“哪有你这样做母亲的,竟然咒自己的孩子。”责备完了贾敏,又道:“这样也好,纵使你不能再生育,老爷对你再也说不什么来了。那两个孩子不是老爷的血脉,四岁了,已经记事了。我们把他们认了下来,而且抚养他们长大,将来自会感恩回报,倒是全哥儿的好助力。”
想了想,钱嬷嬷又道:“不过,刚才老爷说要把孩子认在几位姨娘的名下。太太是怎么打算的?文姨娘那里是绝不可能的,她心思太大,若是放在她名下,只怕她会拿这两个孩子做文章。若是文姨娘想要,太太尽管拿她年轻,还能生养为借口将她堵回去。田姨娘那里也不行,借口和文姨娘一样好了。白姨娘是个蠢的,章姨娘是个老实的,可以从她们两个其中选一个。”
贾敏没有听从钱嬷嬷的建议,道:“我不会放在她们其中任何一个的名下。为娘则强,有儿有女之后,纵使再老实也会起其他的心思,何况我们院里的这几个就没个安分的。老太太赏给老爷的姨娘不是病死了嘛,就记在她的名下好了。免得有人拿孩子说事。后院这几个,纵使知道孩子不是老爷的。可谁让老爷认下了呢,在外人眼中看来这孩子就是老爷的,若是放在她们名下,少不了会拿着孩子做文章,我没那个闲工夫搭理她们。现在看看文姨娘、白姨娘和田姨娘还有涵容互掐不是挺好的吗,我可没加入的心思。”
“认在死去的姨娘名下,这主意不错,免得她们争了。”对贾敏的意见,钱嬷嬷表示赞同。提到涵容,她忍不住叹道:“涵容这个孩子原来看着挺好的,没想到现在变成这样,和以前的她一比,我都快不认识她了。”感叹完,忽然想起一事,忙提醒贾敏:“太太,本来外面就风传那两个孩子是老爷在外养外室生的。若是老爷把人送走,也就罢了。可是如今老爷要把人认下,岂不证实了传言,这会不会对老爷的前程有影响?”若是为此毁了前途,可得不偿失。
“没事。”贾敏不当回事的挥了挥手,道:“我刚才问过老爷了,老爷说没妨碍。老爷在这事上不糊涂,他知道轻重,既然说没事绝对没事,不用担心。”
从知道通政司的存在之后,贾敏深切怀疑,尽管林海深得皇帝的信任,可是他身边也绝对有人监视着,一举一动都会被上报。这事林海心中也有谱。只要上头的那位知道真相,那么纵使再有人参奏弹劾林海也没用,不但动摇不了林海的位置,相反,林海此举反而会被那位称赞,觉得他为人仁厚。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那两个孩子的存在炸出不少雷来。大家还是很相信林大叔的人品的。这点我很满意。我查了一些资料,发现古代的女子作为妻子的就算不孕,她们大多采用去子留母的办法,或者像柔石写的那篇《为奴隶的母亲》典妻生子,甚至宁愿从外抱养一个,也很少愿意给丈夫纳姨娘生庶子的。当然上面的长辈和丈夫自己的意愿她们没办法反对。其实大家设身处地的想想也就明白了,毕竟姨娘可以登堂入室,母凭子贵夺了正妻的位置。谁都不愿意面对这样的威胁。
对于林海同意认养子,这很正常。他有亲生儿子,纵使认下也无碍他的血脉传承。其次,他是为了报答梦白的救命之恩,古代对这个很看重的,甚至有的为了报恩把自己的儿子都舍弃了,林海把孩子认在自己的名下知情的不但不会非议,反而会称赞他的仁义。因为儒家教育中有这么一篇。再次,林海就一个儿子,他自然想着儿子将来能够帮手。何况孩子本来就姓林,林云还曾经和他认过亲呢,所以他衡量过利弊之后,好处远远大于坏处,自然就应允下来。
☆、第叁九章
林海在知州那里将认下的两个孩子的户籍办妥回府,到了贾敏的正屋,只见贾敏正抱着全哥儿喂他吃蛋羹。小家伙嘴巴闭地紧紧的,不管贾敏怎么哄,就是不肯吃,咿咿呀呀的小身子扭得像麻花。看见林海进来,手舞足蹈的扑向林海,嘴里还啊啊的叫个不停。
林海笑着抱起全哥儿,在他柔嫩的小脸蛋上使劲亲了一口。全哥咯咯笑着,立刻攀着林海的脖子,腻上来,在林海的左右脸,鼻子,额头,嘴唇,耳朵,另一只耳朵上都亲了一下。看见儿子和自己这般亲近,林海笑得见眉不见眼。
和全哥儿笑闹了半个多时辰,小孩子有些疲倦的打着呵欠,眼皮耷拉下来,小手不住的揉着眼睛。林海把困顿的小孩交给站在一旁的奶娘,让她把孩子抱下去睡觉。然后从身上抽出两个孩子的户籍文书交给贾敏说:“诺,这是那两个孩子的身份文书。”交给贾敏之后,又道:“怎么没看见那两个孩子?”
贾敏接过两份文书,看见上面详细的写明两个孩子的身世及亲生父母。心中暗笑,看来高风亮节的林海也是有所防备的,担心施恩不成反成仇,养出白眼狼来。有了这个在手,若是将来,万一这两个孩子忘恩负义,这个就是最好的杀手锏。不仅能够将他们彻底打回原型不说,而且名声败坏,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有的时候林海表现的对于世事也并不是一无所知,但是有的时候又天真的让人无语,这样的林海真让人头疼。
贾敏笑道:“这两个孩子虽然进府了几日,可是依旧怯生生的,胆子小,不大敢见生人。所以我就没让他们过来,只让常妈妈和唐妈妈看着他们,和黛玉在后院一起玩呢。黛玉倒是和这两个孩子很亲近,在一起玩的挺好。”对于黛玉和两个孩子亲近,贾敏和林海都是喜闻乐见的。
迟疑了一下,贾敏又道:“老爷,这两个孩子既然已经认下了,老爷应该给他们起个名字才是。全哥儿也一周岁了,也该正经有个大名了。还有,文姨娘生的女孩也该起名了,总不好一直‘二姑娘二姑娘’的叫着吧。”纵使两个孩子原来有名字,既然林家认下,自然要重新起一个。何况原本这两个孩子也没什么正经名字,到了同庆班倒是起了个名字,进府之后自然不能用了。
“什么二姑娘,改称呼三姑娘了。”林海纠正贾敏的错误,起身走到西间书案后面。贾敏跟在后面,拿起砚台里的半块徽墨磨了起来。
林海沉吟半晌,笔走飞龙,挥毫在纸上先写下了“明玉”两个大字,看了看,又琢磨琢磨,觉得不满意。把中间的“明”字涂了,改成“霁”字。他道:“这是全哥儿的大名。日满则晷,月满则亏。全哥儿乳名中已经含有四角俱全之意,若是用‘明’字,则太盛。天道不全,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水漫则溢,过犹不及,恐折了福寿。所以改成‘霁’字更为妥帖。而且除了指雨后晴空的颜色,又暗含着君子坦荡荡,胸怀宽广之意。”
解释完毕,随后,林海又写下了两字——青玉,想了想,他又在‘青’的旁边加了三点水,变成了清楚的清。这是两个孩子中男孩的名字。跟着文姨娘所生的姑娘起名为“漱玉”,龙凤胎中的女孩叫“釉玉”。林家所有的孩子名字全部起完。贾敏看着林海起的这一连串的名字,忍不住眼角抽搐。
虽然府中女儿之名,亦皆从男子之名命字。表面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可是黛玉、霁玉这两个嫡出的孩子,名字中间的那个字都是颜色。本来青玉也是按照颜色来排的,可是却被加了三点水,音同字不同中含义就大了。言下之意就是让清玉清楚、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心生非分之想,做一名志行清白的人。釉玉中的“釉“字,解释为覆盖在物品表面的薄层,有油状的光泽。带有提升物品价值的意思,但是假的就是假的,依旧无法掩盖。
几个名字中不仅分出了嫡庶,亲疏远近之别,而且认养的两个孩子的名字更是含有深意。对于林海在名字上做的文章,贾敏只能叹一声,从这上能够看出林海是个不折不扣的文人。只有文人才会在弄出这些个文字游戏,做出这样的弯弯绕来。看见林海对着几个名字志得意满,得意的样子,贾敏也戳破他的那点小心思,只是将林海起的名字吩咐下去,从今往后,都按照起的名字称呼姑娘和少爷。
名字定下来之后,贾敏忽然想起一事,忙问道:“对了,老爷,这两个孩子虽是龙凤胎,就算不序齿排行,也终究有个谁大谁小的问题。他们两个到底谁大呀?”日常看这两个孩子相处,似乎并不知道他们之中谁大谁小,只不过童年时代,女孩子的发育确实比男孩子要快些,所以釉玉看着要比清玉更懂事,更多的时候都是釉玉护着清玉。
林海顿了一下,轻咳一声,道:“清玉比釉玉大,是哥哥。女孩子还是有个哥哥好,将来也好有人护着帮着。”说完手一挥,就这么定下了,后院五个孩子中清玉居长,是最大的。
贾敏注意到林海的老脸红了一下,听见他停顿之后的言语,忍不住鄙视他。其实你也不知道对吧?你根本是按照你意思定下的。这叫什么逻辑,两个孩子一样大,男女有别,将来的圈子不同,有什么好帮的。若是指长大之后,那么弟弟也可以帮姐姐的。不过贾敏也不想和他为这点芥末小事起争执,也就随他定了。
有了清玉和釉玉,二儿三女子嗣方面也不算少了。只是一个个豆丁大小,最大的那个也不过刚能打酱油。林海屈指算来,忍不住叹道:“可惜这些个孩子中最大的才四岁,若是五岁启蒙,六岁入学堂。纵使是天纵之才,等他们中举至少也要十年。那个时候我已经垂垂老矣。”虽算不上断代,可是也有点接不上茬呀。
和林海一般年纪的,孙子都比他儿子大的比比皆是,也怪不得林海感叹。贾敏一声不吭,不接话。这就是她的过错了,谁让她早些年没有生育呢,以至于孩子这么小。林海没有再往下说,否则就是怪罪贾敏的意思了。他转移话题道:“二内兄家的珠儿已经在国子监读了两年多的书,这次秋闱该下场练练手。日前岳母派人送霁哥儿送周岁礼的时候,可曾提起珠儿这次乡试的成绩?是否中举?”
乡试是由南、北直隶和各布政使司举行的地方考试。地点在南、北京府、布政使司驻地。每三年一次,逢子、午、卯、酉年举行,又叫乡闱。考试的试场称为贡院。贾珠在国子监读书,自然是在京城参加考试。乡试结过并不像会试一样,把结果发布天下。所以在扬州的林海不刻意打听,是不知道贾珠考的如何的。
贾敏摇摇头说:“信上并没有提及。我问过母亲派来人,他们倒是说珠儿今年下了场,参加了乡试。不过九月中才是桂榜放榜的日子,那时他们早已经在路上,哪里知道珠儿中没中举。我想着若是考中的话回头母亲必然会来信告知,所以也就没去打听。”贾敏对贾家的事情没兴趣。况且贾珠中未中举都是一个都要死的人,她又救不了他,关注这个有什么用。
贾家纵然是有芝麻绿豆般的喜事都恨不得满天下宣扬,弄得人尽皆知。若是贾珠中举,这样大的喜事,岂有不告诉贾敏这个姑奶奶一声的道理。纵使贾母想不到,王夫人也不会放过这次在贾敏面前炫耀的机会。
各地乡试录取举人都有定额,京里是每科录取一百五十八人。贾珠在这次秋闱中了第一百三十七名。虽然是倒数,可是贾府上下都兴奋非常,连摆七天大宴庆贺。王夫人更是喜气满腮,走路有风,觉得在贾母面前的腰杆直了些。
这日刚刚不动声色的弹压了借着探春而生事的赵姨娘。王夫人日常起居的耳房里,桌案上的白玉四足双耳貔貅卧鼎里的香料燃烧的越发旺盛,袅袅生烟。王夫人手里一颗一颗的捻着念珠,想起赵姨娘今番的大闹,心头火又起。不过生了个丫头片子,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轻了。若不是碍着老爷对赵姨娘的热乎劲,又为了给府里上下留个贤惠仁厚的名,她哪里容得了赵姨娘这么一个由奴才抬上来的姨娘这么猖狂!
现在她现有中举的长子,又有聪明伶俐非凡异常的幼子,还有个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将来会有大造化的女儿,难不成会收拾不了一个小小的姨娘!王夫人手中的念珠拨得越来越快,心中做出一个决定。熏炉里淡淡的烟雾飘荡着将王夫人的面容遮住,让人看不清此时她的面容。
回头王夫人指了一件事为借口到贾母跟前,说了一会儿话,不等她将话题转移到赵姨娘身上,贾母就道:“我听说赵姨娘又闹了一场?你是太太,当家主母,怎么不管管她?幸好赵姨娘闹事的时候府里没外人,都是一家子,便是有什么,也没人笑话。若是珠儿中举摆宴请酒的时候,闹了起来,这笑话可就传到府外去了。人家可不管赵姨娘是什么人,不仅你这个当家主母没脸,不说你家老爷,就连珠儿也会受连累了去。难不成珠儿这么苦心巴力在老子的逼迫下苦读出来之后,就是为了让人笑话的不成?”
王夫人被贾母一顿话说的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又羞又恼。她都已经做婆婆,也是快要抱孙子的人了,贾母说训斥她就训斥她,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幸好此刻贾珠的媳妇李纨不在,不然王夫人真是羞得无处躲藏了。
王夫人忍着羞恼,道:“我何尝不想管,可是老太太又不是不知道,救赵姨娘那个着三不着四的性子,我若是说浅了,她就把它当作耳旁风,左耳出右耳进,当面答应的好好的,回头依旧故我。我若是说深了,她不仅向老爷哭诉,而且抱着三姑娘在院子里又哭又闹的,话里话外都是我不慈,容不下她们母女。老爷看重她,听了赵姨娘的哭诉,也说她到底生了三姑娘,不比常人,让我不要太难为她。老爷这话分明是疑了我去,因此,赵姨娘纵然有什么不是,能忍的我就忍了,没想到越发纵得她不成体统。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我是真的没法子了。”
听王夫人把探春和贾政的搬了出来,心中大感不自在,沉默了一会儿道:“赵姨娘一家子都在府里,自小在府里长大,对府里的规矩不会不知道。她使使性子,发发小脾气,胡搅蛮缠或有可能。若是她不分尊卑,犯到你的头上,她是没那个胆子的。而你家老爷饱读诗书,是绝对做不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纵使赵姨娘服侍的好,你家老爷偏向几分,可是也不会越过你去。什么叫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你身为当家太太,管教姨娘是正理。”分明是你没本事,才管教不住。
听见贾母为赵姨娘和贾政辩白,王夫人心中更是气恼,恨不得打断贾母的话,赶紧辩白几句。不过为了拟定的计划,王夫人按下了冲动,强挤出两滴泪来,道:“我也是实在是没办法。不是不想管,只是三姑娘到底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现在养在赵姨娘身边。我家的女儿是何等金尊玉贵,若是我罚了赵姨娘,不免伤了三姑娘的面皮,我不过是不肯为打伤老鼠伤了玉瓶罢了。”
贾母听王夫人这么一说,哪里还看不透她打的什么主意。不过这女儿养好了,攀上一门好亲事,会给娘家带来大助力。这个道理贾母自然是明白的,况且不管探春是谁生的,都是她的孙女,不同庶出的女儿一样碍眼。所以贾母想了想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原本就没有让姨娘养着姑娘的道理。原本你管着家,又要准备给珠儿娶亲,而且还忙着元春备选,脱不开身,所以先让赵姨娘先养着三丫头。……”
见贾母这么说,王夫人心中一喜,正想说话。贾母又道:“如今珠儿虽然把媳妇娶到了家,可是到底是新媳妇,我们家的规矩很多都不懂,还需要你这个做婆婆的细细教导。而且琏儿也那么大了,他母亲没的早,现在这个指望不上,你这个作婶子的也得帮他张罗张罗,给他挑个门当户对,合心合意的媳妇才是。你又管着家,这样一来,三丫头抱到你身边也无暇教导。如今元春入了宫,我身边只有宝玉一个人陪着,不仅我这里清净不少,而且宝玉也落了单,所以把三丫头接到我身边养着好了。”
王夫人听了贾母的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中大恨,藏在袖子中的手攥的紧紧的,指甲深深的扎进了手心。探春刚生下来的时候,她借口忙碌,把孩子丢给赵姨娘,推了贾政把探春养在她身边的想法。后来看见赵姨娘每每借着孩子生事,并勾得贾政常到她那里去,她心中恼怒,因此想着把探春从赵姨娘那里抱过来,养在身边。她根本没有亲自教养探春的意思,不过是当个小猫小狗一般的养着罢了。王夫人此举只是借此让赵姨娘尝尝骨肉分离之苦,顺便也有拿探春要挟赵姨娘,让她以后给她安分点。没想到贾母却打她个措手不及,偷鸡不成蚀把米,王夫人只觉得满心满口皆是苦味,偏又说不出。
贾母身为正一品诰命,身份上不仅是两府最高,就是满京城,除了宗室,一品诰命夫人也没几个。天下风俗,娶妻娶贤,越是高门大户,越是讲究出身教养。寻常读书人家出来的女孩,与诰命夫人亲自教养出来的孙辈,在世人眼中可是两回事。不管是男子说亲还是女家嫁人,这都是重要的砝码。这也是为什么王夫人虽然不舍,可是却不得不把元春和宝玉送到贾母身边的缘故。
王夫人强挤出个笑脸,道:“三姑娘若是能得到老太太的教导,那是她的福分,求还求不来呢。只是老太太到底上了年纪,正该好好保养的时候,我们怎么能够再麻烦老太太,让老太太这么大的年纪还为儿孙操心。再说,大房那边二姑娘和三姑娘一样,都是姨娘生的。如今三姑娘被老太太抱过来,虽然有缘由,只怕二姑娘心中不自在。女儿家心细,我担心不仅二姑娘那边多想,就连大老爷和大太太那也免不了多想了去。”
见王夫人在她眼前弄这些心机算盘,贾母不想让王夫人白白的把她算计了进去,所以才提出抱探春到身边养。看见王夫人因为她的提议,一下子僵硬的脸,贾敏心中暗自好笑。不过听到王夫人提到迎春,贾母神色一滞。一样的孙女,纵使心中有所偏爱,明面上最好还是作出不偏不倚,十分公道的样子。本来大房那边就因为她偏心二房有心结呢,若是在这上,再让大房觉得她厚此薄彼来,对本来就恶劣的母子关系没什么益处。何况真要惹恼了贾赦,对贾母也没好处。
“我的身体我知道,好着呢。你们平常日子各有各的忙,我插不上手,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免得成了只知道吃喝的老废物。再说孩子们在我跟前说说笑笑,我也觉得开心。你要不提醒我都忽略了,二丫头可怜见的,跟着三丫头一并接过来好了。宝玉是最喜欢和姊妹玩笑的,她们两个过来,彼此都有个伴。”贾母一锤定音把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贾母老废物的话都说了出来,王夫人哪还有能够反对的余地。她见事已至此,再无挽回,强笑着点点头,又说了几句“三姑娘到老太太这里是她的大造化”之类的言语,就退了出去。走出贾母的正房,王夫人回头望了一眼,满目阴沉。回到房里,丫鬟端上茶来,王夫人浅浅的呷了一口茶汤,皱着眉毛,不满放下茶杯,“铛”地一声磕在桌的上,低声怒道:“不过一个姨娘养的玩意,竟然给提到和我的元丫头一个待遇上,我呸!你个老不死的,我看你还能蹦跶多久!”声音低不可闻。
骂了一通,把心中的气发泄出去之后,王夫人伸手召唤,被她驱逐,远远的站在门口的丫鬟,道:“你去告诉赵姨娘,就说老太太抬举三姑娘,要把她抱到身边教养。”
丫头领命出去之后,王夫人微微眯了眯眼,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我不好,也不能让你好受了。这会儿孩子到了老太太房里,我看你还怎么闹腾!她就不相信有哪个做母亲的愿意让孩子离开自己的身边,哪怕是为了孩子好。少不得得哭一场!这个时间老爷应该在她那里,若是赵姨娘因此惹怒了贾政,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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