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卷舒帘
贾敏早就知道林如海从老家那边过继嗣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早年贾敏曾经向林如海提及过继嗣子这个话题,被林海给否决了,并将缘由讲给了她。当然这理由并不是她和钱嬷嬷打的官面文章,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因为这涉及到林家祖辈的**,算不上什么光彩,所以不能讲给钱嬷嬷听罢了。
前朝炀帝昏庸无道,穷奢极欲,好大喜功,信任奸邪,酷法治民。而且刚愎自用,独断专权,纳言忠谏的大臣皆被他以诽谤朝政的罪名处死。又以开疆辟土之由,大兴刀兵,穷兵黩武,广征徭役。天灾**之下,百姓民不聊生。面对炀帝暴政百姓忍无可忍,纷纷揭竿而起。一时之间天下大乱。
林海先祖太爷爷于民间慧眼识潜龙,从而立下从龙之功,得封列侯。只是当时炀帝尚在,前朝未亡,因此林海的太爷爷如此行事免不了要背上一个“叛逆”的罪名。
林家在姑苏也推得上望族,于仕林中颇有名声。他们在朝廷下达文书之前就收到了消息,当时的族长担心太爷爷所为遗祸家族,致使宗族被连累,因此大开宗祠,以“附逆从贼”的罪名先一步将太爷爷于宗族中除名,并将太爷爷父母和妻子儿女驱逐出姑苏。
族长严令太爷爷的家人在他做出判决之后即刻迁走,不得耽误,其族人因觉得太爷爷闯下如此弥天大祸,再无翻身的机会,跟着落井下石,在太爷爷家人手忙脚乱收拾东西的时候,跑去起哄,把财帛哄抢了十之七八。
当时太爷爷的父亲已经重病在床,太婆婆那时身怀六甲不仅要奉养公婆,还要照看膝下一双稚龄的儿女。老的老,病的病,弱的弱,一时半刻哪里是搬的走的,因此家人苦苦哀求族长,希望能够宽限一些时日,被严辞拒绝。
一家人挣扎着收拾行囊细软,偏偏其他房里的族人跑来捣乱,因此争抢之下免不了推推搡搡。混乱中有孕在身的太婆婆跌倒在地,流产了。来人也被吓跑,孕妇倒在血泊中无人理会。老太爷爷拖着病体各房哀求,终究有些族人看着心有不忍。帮着找来大夫看过,太婆婆连药都没吃,只是草草的收拾一下就完了。一家人就这样被族人监督着,凄凄惨惨的坐着雇来的车离开姑苏。
本来老太爷爷就有病在身,经过这么一折腾,又气又怒又累,不等出了姑苏就已经昏迷不醒。等到在姑苏城郊外落脚时,请医问药,已经无力回天,逝去了。太太婆也上了年纪,经过这么一闹,又受如此打击,也支持不住,病卧在床。太婆挺着个刚刚流产的身子,忙里忙外,不仅要照看婆母和儿女,还要支撑家计。
从如狼似虎的族人中手中抢出来的那点银钱,给公婆看病,发送公公,已经所剩无几,太太婆还要吃药,因此养家的重担则由太婆婆这么一个弱女子一肩挑起。太太婆病在床上没几年撒手人寰。送走了婆母,太婆婆领着一双儿女也曾起意想着投奔丈夫,奈何恰逢乱世,音讯隔绝,太婆根本无从得知太公的消息。
无奈,太婆婆只能带着一双儿女艰难的挣扎,四处漂泊。乱世之际,天灾不断,生活困苦。天灾过后瘟疫横行,她的一双儿女也不幸染上,儿子挺了过去,女儿夭折。
后来,前朝灭亡,太爷爷以功封侯,太婆婆带着儿子和太爷爷一家团聚。太婆婆那年流产之后因为没有好生调养,而后操劳太过,不能再生育。太爷爷感念太婆婆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替他侍立于父母床前,并为之送葬,又抚育儿女,吃了很多的苦头,因此就算太婆婆不能再生育也没有纳妾,两人膝下只有林海的太爷这么一个孩子。
太爷爷发迹之后,林氏族长曾经带着几位长辈上门负荆请罪,并告诉他,他的名字将重新列于宗族之内。太爷爷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身为一族之长为整个家族考虑,将他除名的行为无可厚非,但是心里终究不舒服。
况且族长还把太爷爷的家人一并赶出,就因为他这项决定,导致了后面他的父死母病,孩子夭折,一家人四分五裂。还有那些落井下石哄抢他这房财物的族人,更是不可原谅。太爷爷不肯和这样的族人立于一个宗祠之下,因此太爷爷把他这支单独立了出来,自成一脉传承。
分宗出来之后太爷爷这支虽然和原来的林氏宗族姓一个林字,五百年前是一个祖宗,现在却是两家人,不受林氏宗祠约束。那边也管不了太爷爷这支。
本来若是没有绝对的理由,是不能分宗的,而且分宗一事也必须由族长或者宗族长辈提出,征得族内大部分人同意才可。太爷爷这么一个后辈提出分宗,本是大不孝之举。只是族长和宗族长辈皆知当年发生的事情。
如今太爷爷提出分宗的要求,他们无法拒绝,也无从拒绝。人家自立一支,和他们打声招呼是客气,就算不打招呼他们也挑不出理来。太爷爷被驱逐出宗祠之后,他就和林氏宗祠没有了瓜葛,宗族再也管不到他的身上。他想做什么都与林氏宗族无关。
现今太爷爷是天子近臣,位高权重,朝堂上没有倚仗的林氏族长和宗族长辈此次之行就是尽可能的结好于他,希望他不要记恨当年之事。因此,面对太爷爷的要求,在来的几位族宗长辈见证下,林氏族长和太爷爷完成了分宗仪式。
尽管分了宗,奈何太爷爷长辈的坟茔和祖居都在姑苏。而老太太爷被赶出去之后,病故之前心心念念的就是葬在姑苏,叶落归根。当年太爷爷一家被凄凄惶惶的赶出姑苏,他为了争一口气,也是为了遵从父亲的意愿,为了炫耀,免得富贵还家,锦衣夜行,因此把祖茔祭田所在依旧设在姑苏,而且和林氏宗祠的相距并不远。林氏宗族自然不会将这件打脸的事情往外讲,太爷爷一家又一直在外,因此在外人和不明情理的族人看来,两厢依旧为一家。
俗话说“贫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才远亲。”如今太爷爷发达,有些林氏宗族的人不管知不知道两下里已经分宗依旧依附上来。对于这些人太爷爷倒并没有因为当年旧事而有所迁怒,皆以礼相待,毕竟和林氏宗族那边有些亲戚还没有出五服,还能走动。
况且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太爷爷这边刚刚分宗,人丁单薄,需人襄助,因此若是能扶持一把就扶持一把,也不是所有的林氏族人没良心。再者当年因为太爷爷的事情,虽然族长已经把他除名,可是林氏宗族还是受到了牵连,花了一大笔银钱,送了地方官员很多厚礼才摆平,为了凑出这笔财货,族里好多人家伤到了元气。
太爷爷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对当年宗族做的事心怀怨恨,可是也对他给族人带来的伤害表示抱歉。事情一码归一码,因此太爷爷对于林氏族人能照看的地方,都尽管照看些,毕竟是一个祖宗的子孙。所以这时的林家对林氏宗族还像寻常族人一般来往。
本朝太祖高皇帝立国之后,与立储一事上犯了难。嫡次子聪明果敢,有勇有谋,有平定四海之功,可是按照宗法,高祖立嫡长子为太子。太子知道自己无论威望还是功劳都不是弟弟的对手,只不过占了大义名分。朝堂上劝皇帝改立太子的声音络绎不绝,高祖也心生犹豫。
太子嫉恨弟弟,而弟弟心中也对哥哥不服,兄弟之间的隔阂加剧。高祖左摇右摆,优柔寡断,使朝中政令相互冲突。兄弟之间矛盾日渐加大。在这场兄弟相争之中,朝堂、仕林、民间也都各有支持者。最终在军中拥有强大实力和民间拥有巨大民望的弟弟经过不断地努力,终于获得了高祖的支持,击败哥哥,成为新的太子。跟随弟弟四处征战,作为军中坚定跟随者的贾家先祖于太宗登上帝位后因功被封为国公。
身为纯臣的太爷爷依旧屹立朝堂不倒。有人欢喜有人愁,林氏宗族也卷入了这场风波,他们支持太子。太子失败,朝堂大清洗,太宗皇帝不知道太爷爷和林氏宗族已经分宗,看在他的面上对林氏宗族没追究其它罪名,只抄家了事。贫困交加的林氏族人大多投奔太爷爷,依附其生活。
太婆婆终因早年亏损太过,虽后经调养,终有不足,在太宗登基那年逝世。发妻过世之后,太爷爷将爵位传给林海的太爷,四处云游。太爷因为幼年跟随母亲颠沛流离,后来又曾染上瘟疫,虽痊愈。到底伤了身子,身虚体弱。因幼时虽母四处漂泊,无以谙学,安定下来后刻苦攻读,大耗心力,后受了风寒,一病不起,留下一个十一岁的儿子,九岁的女儿及妻子撒手人寰。
孤儿寡母,守着这么大的产业,依附其家的林氏宗族之人虎视眈眈,蠢蠢欲动。他们竟然出言污蔑太爷之死乃是因为于太婆在床第间亏损了身子所致,太婆也是书香世家出身,如何受得了这般侮辱,情绪激愤之下竟然以死明志,虽然被救了下来,却被众人幽禁,命其吃斋念佛,为故去的太爷祈福。然后林氏宗族之人借口林海祖父年纪幼小,帮着管理家业,其实不过趁机哄骗罢了。
待到太爷爷回来之后,发现林家已经被林氏族人把持,得悉他们的作为,大怒,不再顾及情面,将所涉及之人尽都送官法办,和林氏宗族彻底交恶,从而渐渐疏远起来,待到林海这一辈,更是几乎不相往来。
要不然在这个讲究家族宗法的年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乃是世情,可是如今位高权重的林海身边的幕僚师爷没有一个林氏家族的人,只有一个姓林的,倒是认了林海为世叔,可实际上同林家扯不上半点干系,祖居河南新郑。实在令人纳罕。
☆、第八章
钱嬷嬷向贾敏建议从姑苏林氏宗族过继嗣子,被贾敏给否决了。看到一个个主意全不被贾敏采用,钱嬷嬷着急了。贾敏只好无奈的安慰她,不管什么办法都要等她生产完毕再说,毕竟她这胎有一半的几率是儿子。若果真是儿子,自然万事大吉,若不是,再想辄,这么些年都熬下来了,不差这么点时间。钱嬷嬷觉得贾敏说的有道理,方定下心来。
贾敏正和钱嬷嬷说着话,她身边的被派去照顾黛玉的大丫头醉音笑着从外面走进来,笑吟吟的说:“太太,大姑娘,今天大好了,这会子带过来给太太请安。”说话间黛玉的奶娘王嬷嬷抱着粉雕玉琢的一个女童从外面进来。
原本林黛玉就住在贾敏这边的套间暖阁里,贾敏昏倒的那天,兵荒马乱的,她一时被照顾不到,不知道怎地就受了风,发起热来。偏这时贾敏被诊出有孕,怕被过了病气,因此林黛玉被挪到正房东边的三间耳房。
贾敏穿过来的这几天,每每想去看望她这个女儿,都被钱嬷嬷拦住了。贾敏的身子骨也不结实,又怀着身孕,若是被传染上,孕期还不能随便吃药,届时有个闪失可怎么办。被钱嬷嬷疾言厉色的训斥一番的贾敏只好按捺住想见“林妹妹”的**,等着林黛玉病好。
黛玉进屋,看见贾敏,在王嬷嬷怀里笑着向她张开手,要她抱。看见林黛玉的那一刻,贾敏只觉得从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柔软,也张开手想要抱女儿。
不想,钱嬷嬷伸手拦在中间,望着王嬷嬷厉声道:“太太这边怀着身孕,是不能抱大姑娘的。这事太太不清楚,你生育过了那么些个,会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贾敏在钱嬷嬷身后,讪笑着,似乎在现代这个忌讳依然存在,这下又犯错误了。钱嬷嬷当着其他人不好直接说她,只好转过头训斥王嬷嬷。王嬷嬷被钱嬷嬷训的脸色发白,还没来得及开口辩解,黛玉就被钱嬷嬷的高声给吓住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王嬷嬷赶紧手忙脚乱的小声哄着,却怎么也哄不好,王嬷嬷急的满头大汗。
贾敏将手上带着的响铃镯摘下来,在黛玉眼前晃动,逗弄着她。金灿灿的镯子,因为里面是空的,装了几颗珍珠进去,一动就哗啦哗啦作响。黛玉止住哭声,泪珠挂在睫毛上,不错眼珠的盯着贾敏手中的镯子。
看见贾敏只是逗弄她,并没有给她的意思,黛玉急了,一面伸出手来要,一面说:“母亲,要、要……”黑溜溜的眼珠带着几分委屈盯着贾敏。
贾敏笑着把镯子塞到黛玉的手上,让王嬷嬷把她放到胡床上。并让醉音找出白衣皂裤的孩童吹横笛,绿衣红裤的婴童击锣和耍悬丝的傀儡娃娃等等婴孩玩具放在黛玉身上。看着自玩自乐、笑得欢快的黛玉,虽然病愈,可是看上去很是单薄瘦弱,远不像贾敏记忆中像她这般大的孩子白胖壮实。
“王嬷嬷,回头给玉儿将奶掐了。”贾敏想了想,转身吩咐到。记忆中这边的大户人家孩子掐奶一般都在孩子三四岁的时候,有的甚至吃到**岁。贾敏虽然没有喂养孩子的经验,可是架不住后世资讯发达,小孩一周多就该择奶了,因为母乳中的营养已经满足不了孩子成长所需。
王嬷嬷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在贾敏面前,哭道:“太太,如果我做错什么,太太尽管说,要打要骂都可以,千万不要把我撵出去。我服侍大姑娘可是尽心尽意,不敢有丝毫懈怠的。而且我的奶水足着呢,每次喂完大姑娘都剩下好多。我是的真的离不开大姑娘呀,……”
贾敏失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你撵出去了?”离不开大姑娘?怕的是离不开这个奶嬷嬷的位子吧?
作为小主子的奶娘在府里的地位很超然,无论月钱还是赏赐从来都是上上份,并监管着小主子的屋子。除了做父母的就连姨娘都没资格教导府里的姑娘和小爷,偏她有这个资格,而且在府中虽然不是管事,可是各方各处却少不得卖她几分面子,俨然是府里无名份的头等管事,离府之后,府里按月给荣养钱,年节还有四时节礼。
王嬷嬷张大了嘴,泪眼巴哈的望着贾敏,惊喜的说:“太太不是要撵我?”得到贾敏点头肯定之后破涕为笑,旋即又不解的说:“那为什么要给大姑娘掐奶?”
贾敏无法给这帮古人解释什么营养的问题,有些不耐烦的说:“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办。”
本来贾敏对黛玉掐奶这事想着循序渐进,一点一点的在黛玉的饮食中加重饭菜的比重,慢慢来比较好。只是小孩子只要吃奶就不肯好好吃饭,这样不利于营养吸收。况且王嬷嬷到底是个奶娘,对于黛玉只有哄着劝着的,管是不敢深管的,免得被主家发现反而是她的不是。既然这样,那么不如干脆直接采取强迫的手段就好。
想了想了,贾敏又道:“掐奶水时,你要是涨的难受就把奶水挤出来,千万不要让大姑娘再吸吮你的奶水。就算大姑娘闹着喝奶,你就把挤出来的奶水煮开了喂给大姑娘。”虽然想着一蹴而就,不过贾敏终究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稍微给黛玉留了点缓冲时间。
“记住,给大姑娘喝的时候必须是煮开了的,挤出的奶水不能放过夜。”贾敏不放心的叮嘱着。想了想,又道:“对了,以后早上大姑娘就不用那么早起了,等到辰时用早饭的时候再把她叫起,让她多睡会儿。”
这个时代衙门里开衙时间,春冬二季,是清晨卯正(六点),夏秋二季,则是清晨卯初二刻(5点半)。到点上班是做员工的基本准则,这做为一家之主的已经起来上班去了,做妻子的怎么也不可能睡懒觉,只得起床。为人子女为彰显孝义,不能比父母起的迟,每日晨昏定省绝不能错过。
刚穿过来的时候,贾敏清早双眼惺忪的起床,望着外面刚刚有些发白的天际,心中忍不住的咒骂,谁说穿过来就可以不用早起,尽可以睡懒觉的?根本是胡说八道。虽说早睡早起身体好,可是这对于也不用不到五点就起来呀!贾敏曾经旁敲侧击的向钱嬷嬷询问,结果得到的答案让她吐血,她这还算好的呢,上面没有婆婆,不需要请安侍奉,否则起得更早。
本来像林黛玉这样不过一岁多刚刚会说话的小豆丁,用不着受这个约束,起这么早。偏偏贾敏在林黛玉学话之后,就严格要求看顾女儿的王嬷嬷,必须在早晨叫醒黛玉。而黛玉八个多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学话了,因此在贾敏取消她早起的命令前,足足受了四个多月的罪。
之所以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贾敏心性好强,让女儿从小懂礼仪尽孝道,以博得林海的夸赞,觉得她会教女儿,还因为她心中已经对黛玉的未来做好了打算。
因为多年未育,贾敏好不容易怀胎偏又生了个女孩。而且医生又告诉她因为生女儿的时候伤了身子,她以后再难有孕。这个消息对贾敏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没有儿子做依靠的她不得不为以后做筹谋。
贾敏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在这个女子十几岁就出阁,平均寿命不过五十几岁的世界,这个年纪已经算是中年人。其它权贵人家的正妻,到了这个年纪,大半是要含酸忍醋看着丈夫去宠爱年轻的妾侍,慢慢地开始独守空房,点灯熬油般的熬完下辈子。
林海是个不爱色的,贾敏手段又高,将他笼络住了这么些年,可是无子就如同一把利剑这些年时刻悬在贾敏的头上,提醒着她若是不能为丈夫生下传继后代的香烟,随之可能地位不保。特别是后院一连进了几位新人之后,她的危机意识更加浓厚。
这个社会的宗法制规定了妻存在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子嗣的产生,她首先必须为夫家生子,而后才可以“子”为本,妻自己的地位才得以稳固。如今贾敏无子,医生的话又几乎绝了她再生育的念头。虽有涵容那步棋,可是谁又能保证她生的就是儿子呢?
林海活着,贾敏无需太担心她在府里的地位,林海若是死了,若是涵容这步棋失败,反而是其他姨娘生下了男孩,那岂不是意味着她将来要在姨娘和庶子手底下讨生活。出生既是国公府里捧在手心里的嫡女,嫁人之后更是掌家理事的正头太太,临了临了反而要看人家的脸色过活,这是高傲的贾敏所不能容忍的。
到了这一步,贾敏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没有儿子,她依靠的只有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等林黛玉长大了攀门贵亲,到时以女婿家的门第还有娘家为倚仗,再加上她正妻的的头衔,使些手段,在府里依旧可以当家作主。
只要女儿培养好了,也能够给家里带来荣耀。出色的才貌,足够的家庭背景,就算进不了宫做娘娘,也完全可以嫁入王府或者宗室。到时不仅女儿有了好归宿,而且自己有了倚仗,因此贾敏下定决心要培养黛玉。有了想法的她自然对女儿严格要求,勿求把她培养成为礼仪风度皆为上上之选的大家闺秀。
等贾敏穿过来,面对原主的想法,无语。考虑的真是周详,方方面面全都虑到了,让贾敏这个现代白骨精甘拜下风,觉得这么个人材因为社会的局限只能困守在女子后院的那一方天地中搞宅斗真是浪费。
至于为什么后来贾敏的计划没有付诸于实践,答案很简单。一是因为在书中,最后林家只有贾敏生的林黛玉这么一个孩子,二是筹划人贾敏早亡。等到林海也过世,一个无父、无母、无家族的林妹妹不管怎么个人条件怎么出色,贾敏为她计划的路都已经走不通。因为在那个时代,豪门世家缔结婚姻不只是两姓为好,更是互为表里,两厢庇助。身为孤女,唯一的亲戚贾家又是那个样子,林黛玉的婚姻还真是高不成低不就,算是个难题。
生产时胎位不正,而且贾敏怀孕的时候患得患失,忧思满腹,因此黛玉自出生身子就弱。这才一周多,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总是要醒个四五次不说,而且常常醒了之后好长时间都睡不着。偏偏清晨是她贪睡的时刻,因为贾敏的吩咐给搅了。
贾敏相信原主不是不疼黛玉,但是她的疼爱方式让贾敏不敢苟同。原主根本不知道对于成长发育的黛玉来说,睡眠意味着什么。像黛玉这么大的孩子正是懵懂好眠的时候,如今睡眠质量这么差,少不得要用数量补了。
听说黛玉不用早起,王嬷嬷喜形于色,赶忙答应。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她是黛玉的奶娘,作息时间和黛玉保持一致。黛玉夜晚清醒哭闹,吵醒了她,每每费劲心里哄睡了她,折腾了半天,困意早没了。好不容易睡着,黛玉又醒了,她也是累得很,如今黛玉不用早起,也意味着她可以多睡一会儿。
贾敏笑眯眯的拿着婴戏铜锣和黛玉逗弄着黛玉,钱嬷嬷看见贾敏兴致很高,凑趣道:“大姑娘看着比以前更灵透了,太太今个高兴,这会子闲暇怎么没给大姑娘讲古。”
听了钱嬷嬷的话,贾敏满脸黑线。也不知道原主在想什么,也不管黛玉听不听得懂,就这么常常在黛玉耳边讲述给贾府的贵气与不凡。若是这么一直叨叨下去,等黛玉长大了,潜移默化之下,必然会产生一种林家不如贾家的印象。
因此在书中黛玉第一次进贾府的时候才会“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 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的胆怯表现。实际上身为二品大员巡盐御史林家哪里弱了贾家。
俗话说“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贾家到了贾宝玉这一代才是第四代,而林家在林海这一代已经是第五代。贾家以军功起家,后辈倚仗祖上荫德,故不思读书,不想习武,不求进取,只知道吃喝玩乐,骄奢享受,哪里能与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子孙出息的林家相比?
至于书中黛玉进贾府时把看到的“近日所见的这几个三等仆妇,吃穿用度,已是不凡”视作贾家与别家不同。完全是因为年纪幼小,又被贾敏错误灌输而以至于被贾家张扬的爆发户做派而迷惑,不知道自家的低调沉敛才是世家的做派和底蕴。
贾敏这么一遍又一遍的向黛玉诉说贾家的不凡完全是她心中没有安全感所致。只有更多描述贾家的风范才能让她在贾家的荣光中有底气坐稳当家主母的位置。对于林妹妹的母亲的所作所为,贾敏只能在心里轻叹,真是可惜了!从某个角度来说,她就是愁死的!
想的入神的贾敏忍不住轻叹出声,目光转向钱嬷嬷,神色认真的说:“妈妈,以后关于贾家的事我们能不提还是不提了,毕竟这里是林府,我是贾家的女儿不假,可是我更是林家的媳妇,当家太太,死后埋葬在林家的坟茔中,入的也是林家的祠堂!”
以前的贾敏和贾家亲近,把贾家放在林家那是她的事情,贾敏管不着,可是她对贾家没有那么依赖,不能犯这样的错误。近几年林海他们夫妻之间情分减淡,除了贾敏无子,青春不在,这也是原因之一。
“太太在说什么呢?”林海抱着一堆东西,手里还拿着一个绢制的风车和连翅五彩凤凰的风筝从外面走进来,问道:“我怎么恍惚听到什么‘坟茔’‘祠堂’,难不成谁去了不成?”不会是贾家什么人吧?
“哪有,我刚才和钱嬷嬷闲聊罢了。”贾敏矢口否认,伸手接过他怀里的东西岔开话题道:“老爷这是去了哪里,都买了些什么回来?”
林海把手里的风筝递给一旁的钱嬷嬷,拿着手里的风车逗弄榻上的黛玉,“玉儿,看,爹爹这里有好玩的东西!噗!——”鼓着嘴,对着风车使劲吹了一口气,让风车转动。
☆、第九章
林海拿着风车逗弄着黛玉,很有耐心的和她玩在一起,对黛玉揪他胡子也不生气,反而耐心的和她笑闹着,满心满眼都是对黛玉的疼宠之情。贾敏在一旁看着这副亲子图,觉得很温馨,很温暖,轻抚着肚子,心想,就这样也不错。
醉音端着一个雕漆乌木小托盘进来,上面一金边红花白瓷碗,碗面热气腾腾的,走到贾敏跟前,说:“太太,大姑娘该吃药了。”
本来正在林海怀里玩的欢快的黛玉看见醉音端着个碗就来立刻就皱起了眉头,将小脸一扭,把头埋在林海的怀里不出来。
贾敏顾不得嘲笑黛玉的鸵鸟模样,看着乌漆麻黑的一碗苦汤子,有些诧异的问道:“不是说大姑娘的热症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还吃药?”
“这不是治疗热症的药,乃是治疗大姑娘不足之症的药,太太怎么忘了,以前大姑娘不是每天都要吃的嘛。”醉音将药碗拿在手中,笑着回道。
贾敏一下子反应过来,因为黛玉出生后非常瘦小,就连哭声都是细细小小的,看上去非常孱弱。因此请大夫诊断之后,扯了一大推什么寸应滑而尺应涩,肺脉之涩者,尺之始基,肝脉之滑者,寸之初气。……寸应滑而变涩,则气痞而不通。寸过于滑,则尺过于涩,则肝木不升而淋痢作,……医学专有名字,总结起来就是说婴孩元气不足,气血不盛,乃是不足之症,理宜疏肝保肺,涵养心脾,需要好好诊治才是。
林海和贾敏夫妻两个多年来才好不容易有黛玉这么一个孩子,虽然是个女孩,可是也爱如珍宝,如今听大夫这么一说,自然寻医问药,想着把她治好。因此黛玉从下生之后补血养身的汤药就没断过。
王嬷嬷从林海怀中抱过黛玉服侍她吃药,黛玉死死的抓住林海的衣襟不松手。林海挥退王嬷嬷,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她。黛玉虽然脸上依旧露出不情愿的神色,到底张开了嘴,苦着一张小脸,在醉音的服侍下,将药吃了下去。
看见黛玉把药吃完,王嬷嬷赶紧递上一盅清水,让她漱口。醉音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一盘蜜饯端过来,黛玉又吃了两块蜜饯这才罢了。
看着女儿这般乖巧的模样,林海抱着黛玉在怀,一面拿着风车逗弄她,一面问道:“好姑娘,有什么想吃的告诉爹爹,回头那叫让给你做去。”
黛玉摇摇头,不说话,只是伸手去抢林海手中的风车玩。贾敏将黛玉吃药的情形从头看到尾,看着黛玉的反应,问道:“王嬷嬷,平日里大姑娘除了吃你的奶水之外,像蛋羹、芝麻糊、核桃奶粥这些东西每日吃多少?”
“大姑娘胃口小,我奶水也足,一般都吃不了几口不吃了。”在贾敏的利目下,王嬷嬷不敢撒谎,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贾敏皱了皱眉。一周多的孩子饭量已经不小了,她虽然印象不深,但是恍惚还记得在母亲再婚生下的弟弟在这么大的时候,虽然奶水很充足,可是再喂他其它辅食的时候吃的很欢。虽然只是个例,两个人无从比较。是在贾敏的记忆中,黛玉的饭量还真不大,不对,应该说是胃口不好,对什么都兴趣缺缺,就连喝奶也是一副应付了事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得了厌食症呢。
对这种现象,贾敏一开始曾经有过疑虑,不过请大夫开过几副消食化气开胃的药吃过之后,情况并没有改善,再加上她也没经验,还以为小孩子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询问大夫,大夫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把一切都归咎于黛玉的身子弱的问题上,因此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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