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卷舒帘
见到了眼前上演的这么一幕,贾敏不赞同原主的观点。这才多大的孩子,几乎从刚出生会吃奶的时候就一天三顿的吃药。小孩子能有多大的胃,每天三碗这么黑黑不知道什么味道的药汤子灌下去,就把胃给填满了,哪里还有地方容纳其它的东西。何况小孩子味觉敏感,都说良药苦口,这药就算不苦也好吃不了,有这么难吃的东西败坏胃口,哪里还有吃其它食物的**。
古人说“食谷者生”,黛玉每日根本吃不了多少东西,也就不能充足地从食物中摄取身体所需的营养,这样就会造成身体虚弱易生病,病了之后就不得不吃药,恶性循环之下,身体怎么能好的了?更何况“是药三分毒”,就算身体没什么不好,这些年的药吃下来,累积的毒素也对身体造成了损害。何况本来黛玉的身子就不康健,如此一来,雪上加霜,这身子好的起来才怪!
贾敏想了半晌,目光落到抱着黛玉的林海身上,看见黛玉在他怀里打瞌睡,示意王嬷嬷把孩子接过,抱下去到暖阁里面安置。
林海把黛玉交到王嬷嬷手中,活动着因为长期维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僵硬发麻的手臂,说:“看着玉儿瘦瘦小小的样子,没想到抱着时间长了也让人受不住。”
“不管做什么长期维持一个姿势都让人受不了。”贾敏笑着接过话来,一面伸手帮着捏林海手臂,一面说:“老爷,玉儿自出生之后身子就不好,虽说请了大夫开了药。可是玉儿一点都不喜欢喝那药汁子,每天喝的时候都得又劝又哄的。而且我问了她的奶娘,每次喝了药之后,玉儿的胃口都不好,不肯吃东西。况且喝了这么长时间,也么见玉儿的身子有多康健,这药似乎并没有多大效果,倒不如停了的好。”
林海有些诧异的说:“玉儿身体不好,自然是要吃药的,况且这药哪有好吃的,正是‘良药苦口利于病’。何况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里能一下子就能见效的。大夫不也说玉儿这身子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治好的,自然要花费一些时日。太太可见是有些心急了,否则今日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了呢?”
停了一下,觉得刚才的话有些重了,林海又补充道:“太太一片爱女之心为夫明白,玉儿虽然是女儿家,可是我疼玉儿的心和你是一样的。若是太太觉得这个大夫看的不好,前两日有人荐了一个江阴那边有个极擅儿科的大夫,回头我派人请来给玉儿看看,让他开个方子试试。”
贾敏摇摇头说:“还是算了吧。就为了林黛玉的身体来来去去请了好几个知名的大夫,每个大夫诊断结果大同小异,开的方子不用说,自然也是极高明的,可是玉儿吃了也没见多大效果,反而因为长期吃药无形中损害了胃口。食谷者生,玉儿食欲不振,吃不下东西,自然无法添养精神气血,我觉得就算吃太多药也无济于事。”
林海捻着下颌的几缕长须,觉得贾敏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于是问道:“有道理,既然这样,那以太太之见又该如何?”
贾敏道:“一开始我们都过于心急,想着请大夫赶紧把玉儿诊治好,却忘了玉儿这病乃是胎里带来的,这种先天之症哪那么容易就治好,所以吃药的同时也要好好调养才是。可是先前我们都过于关注前者,反而忘了‘调养’二字。都说‘三分病,七分养’,因此这后者是绝不能忽略的。我想着玉儿既然不爱喝那药汁子,那么不如我们请个师傅,做些药膳给玉儿调理身子,这样治疗和调养全都做到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林海想了想,点头道:“太太说的也是,还是太太考虑的周到,回头我就派人请做大夫帮着开些药膳给玉儿。看着玉儿那么小小的人每天吃药我也心疼,不要说她,就算是大人也不喜日日端着个药汤子。只是为了玉儿好,只好强自忍耐,若是早想到这点,玉儿也少受些罪。”
贾敏笑了笑,说:“老爷是在外面做大事的,每天要考虑的事情不知有几,自然不会比不得我这个后宅妇人细心。想不到也是理所当然。”
“做大事倒未必!”林海哈哈笑道:“不过后宅之事本就不是我该管的,倒是需要太太多多操心了。我这就去派人去请大夫,帮玉儿开药膳方子。”边说边迈步向外。
这个时代,男子在外,挣钱养家,教养男丁。女的管家理事,照看孩子,打理好后宅这一摊。不过也有女的插手外面事物,里外一把抓的,像王熙凤那样,在外包揽诉讼、放债收租等等。但是没有男子会插手后宅,否则,会被人瞧不起,包括自家人在内。所以男的有那个空闲时间,宁愿风花雪月一番,也不受那个讥笑。
因此林海这话说的也没什么不对,但是贾敏听着不顺耳,对着林海的背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起身走入暖阁,看见黛玉盖着花开富贵锦绣薄绒毯睡的正香。
贾敏轻轻的坐在她的身边,伸手将黛玉散落在脸颊上的碎发拨开,静静地注视着她甜美的睡颜,想到书中她“质本洁来还洁去”的结局,心中忍不住叹息。
林家,四世列候,探花郎林海虽无爵位在身,可是却是科举入仕,蒙今上青眼,最终官居正二品的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这般的肥差。身为林家的嫡女,有着这样的出身,又因父母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自是爱如珍宝,千娇百宠。
这样一个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养大的女孩,性子有些娇纵任性才是正常,怎么到了贾家,被人诟病的却是“多心”、“敏感”?其实哪是什么多心,根本是“风刀霜剑严相逼”,被逼的不得不如此!
本来在探春管家兴利除宿弊的时候,你还赞道“要这样才好,咱们家里也太花费了。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闲了,替你们一算计,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刚想赞一声你也是个知道经济世路,算得清银钱的明白人。
没想到转眼间的一句“我是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木,皆是和他们家的姑娘一样,那起小人岂有不多嫌的。”让人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刚才的夸赞完全是错误的。说出“后手不接”这样的话,只能说黛玉完全是一个旁观者的直觉来判断。从侧面来说贾家的花费豪奢的太过了,让她都生出钱可能不够花的感觉。
具体林家有多少财产贾敏不清楚,因为她算不过来。她至今还记得,当她醒来之后,看到账册后,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她只觉得眼前帐册上的数字全都金光闪闪的金子在不停地闪动,晃得她眼花头晕。当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天上掉馅饼,掉大大的馅饼终于砸到她了!
林家除了田庄、商铺、房屋、古玩、珍宝、金银……这些名遮眼露的财产之外,最多的也最珍视的前朝古籍、珍本、名家手札、字画……几代人的收藏,每一件都几乎价值千金,有些甚至堪称无价之宝,根本无法估算其价值。
如果书中贾琏所言的“再发二三百万”的财指的是林家的财产的话,那么不得不说他还是少算了不少。不过细细思忖,也可以理解。送黛玉回南,等林海死后,扶灵柩于姑苏,花费了小大溜近一年的时间。除去来回路上和去苏州花费的时间,贾琏顶多有半年的功夫处理林家的财产。
那么多的东西贾琏不可能把他们全都带回去,只能现地变现。短时间内那么多的实物折现,急切之间哪里卖得上价,少不了被压了价钱。再加上打点当地官府的,有些东西不识货,贱卖处理的,遣散林家家仆,诸此等等,因此拿到手远远低于林家财产的真正价值。可是就这样,还有个二三百万,林家家业殷实难予言表。
林家虽是钟鸣鼎食之家,亦是翰墨诗书之族,家族绵延以书香为本,以勤俭、守拙、慎独、谦谨为训,注重修身养性,行事深得低调二字,与坊间流传的所谓名门高户,到底气象不同。又因家族世代人丁不盛,子孙单薄,于姑苏老家林氏宗族分崩离析,不能作以臂助。且当年太爷辈上的旧事为鉴,所以林家上下均深蕴晦迹韬光之道,未将富贵显在人前,免得惹出些不可言说的祸事。况且因为人丁不旺,府中正经主子不过有限的那么几个,因此日用排场费用不见奢华,让人看不清内中底细。
林家的泼天豪富藏在水面下,却被黛玉无视过去。真真让人忍不住慨叹一声,贾敏呀,你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
因为黛玉年幼,未曾学过管家理事,后来因为病故是以来不及教导,所以不懂,情由可原,可是你也把贾家捧得太高,林家也是经年世家,为何在你对女儿把贾家描述的那般不凡,以至于她到贾府之后那般没底气!以至于她不明白,不显山露水,低调行事不代表家业不丰。挥金如土,赫赫扬扬,那也可能是打肿脸充胖子!
父母双亡,林家早已单独分宗,况且和林氏宗亲有嫌隙,靠不上,只得寄人篱下。这是没办法,可是这不代表你吃穿花费一应用度是贾家出的。各家有各家情况,你不能用贾家的行事标准来衡量林家,从而得出自家贫困的结论!
不说林家户绝后,身为在室女的黛玉能够继承的林家财产多寡,也不说每年林家送往贾家的年礼打出她那般大小的金人有余!单单身为国公府嫡女贾敏出嫁的十里红妆就足够黛玉吃喝花销十辈子绰绰有余!人家做出拿她的银子买花给她戴,她还要让她感恩,生出自己是依附贾府的穷亲戚的想法来。真是可悲,可叹!
☆、第十章
贾敏为何如此抬高贾家的地位?就究其原因不仅仅是因为那是她的娘家,为她撑腰,使她多年无子都能够在林家坐稳当家主母的位置,让婆婆都为之忌讳三分,不敢太过为难她,才让她为其说好话。更是因为受的教育使其见识水平有限,无法理解真正世家的低调和内敛。
说到贾敏的教育就不免提及贾家的发家史。当年宁荣两国公未曾发迹前,不过是乡间两好勇斗狠的青年,家里略有薄产,勉强度日,因此家里能送他俩到学堂识几个字已经殊为不易。因为炀帝无道,吏治**,上行下效,贪弊成风,宁荣两国公家里受其害,祖产被夺,两人与之理论不成反而被投入大狱。
气愤之下,二人杀了将之缉拿的狱卒,逃之夭夭。杀人后潜逃在外的两人收拢了大批因为各种各样原因而无法生存的百姓,高举义旗,成为了反炀帝义军中的一股。后投到太宗麾下,随之四处征战。因为军功和在太宗与哥哥争位的时候一直保持忠诚而得封国公。
自高祖立国之后,随着太祖的东征西讨,等到太祖登基的时候,已经是天下一统,四海升平。除了在边境需要陈兵防备异族之外,武将的地位已经大不如以前。这点荣宁两国公活着的时候还不明显,但是爵位传到他们下一代的时候问题就非常突出了。
到了这个时候,武将再想立功,就需要到边疆戍边才能有建功立业的可能。可是和本朝边境接壤的异族,要不就是自小长在马背上,人人都擅骑射,可谓是下马为民,上马为兵。要不就是和本朝隔海相望,以水为凭,阻人于海。
在马背上的那些异族,他们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居所,逐草而居,来去如风,踪影不定,大军和他们打仗,常常被他们带领着在草原上东转西转,迷失方向,疲累不堪,未曾正面对阵,就已经被偷袭的军力大损。
当年跟随太祖打江山。立下赫赫战功,曾经号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骁锐骑曾经和这群马背上的异族对阵过一次,那一仗打的是天昏地暗,血色横流,虽然击退了异族,可是骁锐骑已经十不存其一,而且当时兵力是敌倍许。因此这一仗,让当时的武将在今后每每谈起异族,想到他们的凶悍都为之色变。他们想着让自己的子孙立功不假,但是却没有一个愿意他们去送死。
和本朝隔海而邻的异族,人人精通水术,对他们来说在海上和在陆地上是一样的。偏偏本朝军士大多为北方人士,不通水战,而且很多人不能上船。对于海上易患的各种疾病也没有防疫的能力。在加上那些海族的出产在本朝地大物博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贫瘠,况且常年征战,国库空虚,百姓疲累,无论是朝廷上还是民间都要求休养生息,勿要再起刀兵。
太宗的哥哥争位失败身死,手下死忠之人刺杀太宗,贾代善因救驾之功在父亲亡故之后而原位承袭了荣国公之爵位,京畿大半的兵力都握于他手。太宗过世,新皇乃是原本不起眼的皇九子。一朝天子一朝臣,贾代善的兵权逐渐被高宗给剥夺,分给新皇的亲信。
尽管荣国公发迹之后,曾经请来老师教导贾代善读书,但是可惜,贾代善于书本不感兴趣,又因家中一切都是父亲以军功换来的,看见父亲穿着铠甲威风凛凛的模样,心生羡慕,就向家中与荣国公的亲兵学些骑射功夫,想着子承父业。
尽管荣国公大字不识几个,可是他明白一个最浅显的道理,那就是仗总有打完的那一天,到时他们这些武将不同那些文官,除了卸甲归田似乎无事可做。他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历经九死一生才创下的这份基业,自然想着长长久久的传下去,如此一来,那么只有府里出了读书做官的人,才能永保家族的兴盛。贾代善不喜读书,而且也不是那块材料,荣国公纵然心中失望,但是也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后人。
年轻气盛的贾代善初始对父亲弃武从文的想法嗤之以鼻,但是历经高祖、太宗和高宗三朝之后,多年的宦海生涯、世情的历练,见识了世家的数代不衰,再想到太宗争位时暗处的血雨腥风,每一次新皇登基时都有家族跟着崛起和倒下。本朝立国不足百年,朝堂上父子先后为阁臣,叔侄相继为尚书地人家不是一家两户,不过这些人家都是书香门第,纵使换了帝王在朝堂上也屹立不倒。但是却没有一个武将世家能够存身这么久。
凡此种种使贾代善明白了父亲当年的想法,靠着祖宗的余荫终非长久之道,没有一个家族能靠着帝王的荣宠长盛不衰下去。而“投机”之功终究是小道,皇子争位的惨烈,一不小心就会被波及。从龙之功不是那么好来的,不仅要去眼光精准,而且还要求不能四处下注,否则一个“骑墙草”谁都不会待见。但是若是全部押注在一个人的身上,若是成功,倒是成就了擎天保驾的不世之功,否则,丢官罢职,去爵抄家还算是好的,身死族灭亦有可能。
只有让子弟们用心攻读。诗书传家。子弟们相继以科举入仕。才能使家族传承下去。因此贾代善设立族学,让庶弟贾代儒揽总负责,严格要求贾敬、贾赦、贾政等后辈读书出仕。与长子贾赦相比,对酷爱读书的贾政疼宠有加。
只是贾家终究崛起的时日太短,在贾敏祖父那一代于草莽中发迹,到了贾敏出嫁的时候亦不足百年,堪堪传承三代。哪怕从初始就以文字传家,到了贾敏这代与那些历经几朝都不衰的世家相比在底蕴上还是显得浅薄,何况贾家还是以军功起身,荣宁两国公亦非文武双全之人。而后,下一代联姻也是和他们一样出身微贱而后崛起的家族。因此尽管荣宁两国公于其后人附庸风雅,向真正的世家学习,终究缺少文化的沉淀和厚重,没有那份内敛和低调,行事作风中带着刚发迹时暴发户的恣意张狂。
贾王史薛四大家族皆是当年于战火中结下的情谊。在太宗麾下效力的日子,党派林立,因他们是后投来的,四家皆出身低微,又都是金陵人士,因此抱成团,一同抵挡世家大阀和先头元老的排挤。再没有联姻更妥帖,更让人放心的结盟方式。因此四家在下一代中相互联姻,形成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饰,俱有照应的局面。
这种方式给这个集团带来巨大好处的同时也带来了弊病,那就是将文官集团进一步排除在他们的小团体之外,从长远的角度来看,这对家族的兴衰是极为不利的。因为在子女的培养教育方面,武将这方是远远落后于文官集团。
文官和武将本就是泾渭分明的两大集团,不管是哪个集团中的想往另一个集团发展都绝非易事。贾代善是个聪明人,知道壁垒一般都是从内部攻破的。作为袭萌家族的武官,本来难与清流文官搭上关系,可他给长子娶出身书香之家的女儿为妻,又把女儿嫁给世袭列侯,科举入仕、标准清贵出身的林海,借用给儿女联姻脚踩文武两道,左右逢源,从而达到相互提携帮衬,使家族长盛不衰的目的。
贾敏乃是贾代善和史太君最小的孩子,她出生的时候,父母都已经四十余岁,因此对这个老来女格外娇宠。史太君更是最疼贾敏,就连因为贾代善的偏爱而给贾母带来脸面因此得到贾母偏爱的贾政在贾敏面前都退了一箭之地。
贾敏得史老太君的宠爱,不仅仅在于嫡出,只为她最小,这其间的关键可大了。 贾代善除了史太君这位正妻之外,更是有几位小星。而史老太君生贾敏的时候算是老蚌生珠,早已经年华不在,在雨露方面比不得几位受宠的妾室。
可是贾敏的出生却昭显了贾代善虽然沾花惹草,三妻四妾,可是最敬重的还是她这位嫡妻。那起骚娘子,野狐狸且别自以为迷倒了贾代善,从此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以至于让老爷冷落了发妻,使其独守空房。绝对没有这回事呢,因此史老太君怀了贾敏时,比她生下贾家的长子嫡孙时还要欢欣荣耀百倍。
贾敏的存在是史老太君在这个年纪,在丈夫的心中恩宠不衰的铁证,使其余小妾,无论多年轻貌美,多受宠,皆都面目无光。 闺房恩爱,既是无人独专,那么,论到名位上头,正室自然更光芒四射,锐不可当。因此,贾敏在贾家的地位超然,名字都从兄弟而来,从小就在贾家当公主般养。
史太夫人将贾敏捧在手心里,对她所求,有求必应。待到贾敏及笄,她更是为贾敏的婚事操碎了心,不是嫌弃对方婆婆厉害;就是觉得人家兄弟姊妹太多,妯娌大姑小姑不好相处;要不就是觉得男方人物不出挑,品行不好,再不就是门第不相当,嫁高了,怕贾敏在人家受委屈,娘家不好说话,嫁低了,又觉得委屈了女儿……凡此种种,不管什么样的人家贾母都能挑出不是来。
待到后来贾代善将贾敏定给林海,史老太君一顿大闹。觉得就算林海父亲曾经有过爵位,可是早已经过世,是老黄历了。又没个兄弟姊妹扶助依仗,纵然林海有出息,高中探花后还过是一个翰林编修,七品小官。况且翰林院苦巴巴的,一点油水都没有,正经的穷差事。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配不上贾敏这个国公府的嫡女。
贾代善娶媳嫁女,心中最得意的就是贾敏这桩婚事。以贾家之“暴发”门第向清流求配,免不了被人挑挑拣拣,嫌其根基浅薄。林家,从前朝至今,世代书香。若非林父早亡,林家又与林氏宗族分道扬镳,有心与林家结亲的人碍于林海守孝,他的婚事早就定下来了。如今林海高中探花,若不是他先下手为强,不等张榜公布先一步得知消息,腆着一张老脸,找上林海的座师请其为之说媒,等结果出来哪里还轮得到他家。
世代簪缨的清贵世家,门风端正,文墨不断,子孙出息,数代不衰,就算家族中没有爵位,那些有爵之家也不敢轻视。何况林海如今不等家族沉寂,就已经从科举入仕,哪怕他的后代没有继续做官的,这样的家族只要读书的种子不断,那么这样的人家就不会沉寂下去。
如今四海无战事,天下太平,皇帝正需要文臣治国,武将的地位早已同打天下之时不可同日而语了,已经一降再降,若是想保持家族昌盛不衰,就算是武将世家也得有子孙科举出仕。否则一个顶着爵位的武将家族无法维持长久!
翰林学士清苦,清寒,清贫是真,可是也清贵。翰林为政府储材之地。历朝历代都有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本朝亦不例外。故此翰林院被称“储相”培育基地,以林家的背景和林海的学识大有机会平步青云。况且林家五代单传,家资饶富,翰林院清贫不清贫,于他根本无干,他家里又不指望那几两做官的俸禄过日子。
史老太君不明白丈夫为什么说林海入翰林为官到底有多么好,也不明白丈夫是如何苦心孤诣才为贾敏定下这么一桩对女儿对家族两厢都有利的亲事。只是如今亲事已经定下,就算她再反对也无用。毕竟如果退亲,吃亏的是女方,届时不仅违逆了丈夫的意思,女儿顶着个退亲的名声,想再找哪怕如林家这般“差”的人家都难。
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史老太君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要为贾敏备嫁。因为她瞧不上林海这个女婿,少不了在贾敏耳边唠叨。虽然贾敏读书识字,也曾请过宫里的嬷嬷教导过世家的规矩和礼仪,但是所受的教育与书香世家的教育无法一争长短,况且女子不比男子,在学习中对于政治历史教育基本上不会涉及。再加上年纪幼小,不曾经历世情,见识所限,自然不明白林家如何这般得父亲青眼。
而本该和她分说明白的母亲只不过略识几个字,不是睁眼瞎子,勉强看得懂账册,虽然聪明,可是终究受水平眼光局限,只知道争内宅之短长。视野的狭小,直接限制了她对朝局及人物认识的高度。
因此从史老太君的口中,贾敏的对她这个夫家的印象是公爹已经去世,只有寡母在堂,祖上曾经有过爵位,不过已然是昨日黄花。丈夫科举出身,不过官卑职小,将来少不得要岳家提携。
等到聘礼进门,因为林家世代书香,行的是古礼,送过来的东西看上去远不如那些钟鸣鼎食的权爵人家的贵重,其实的古书,字画、碑帖、古琴皆是世间难寻的珍品,价值不菲,不过贾家根本看不懂其价值,真可谓明珠暗投。因此史老太君对贾代善口中所说的林家家境殷实深表怀疑,并且把这个疑虑也传达给了贾敏。
带着母亲灌输的对林家的思想,贾敏不可避免的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心态嫁入林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林家的简朴低调让奢华张扬的贾敏已然不习惯。除此之外,林家还有许多事情不合家中之式,不得不随的,少不得一一改过来。
贾家发迹后,为了不让人称为暴发户,因此以各种形态表示自家的教养与家势,因此其家庭礼节,甚至比一般家族为多为繁,以此下意识地来炫耀门第家风不同凡响。
林家虽然是经年世家,规矩大,可是耐不住人丁单薄,府里内外正经的主子没几个,家常里相处,若按规矩拘泥着,哪还找得出点天伦之乐来。是以只要大处不错,细节也就省免了。
贾敏初来乍到,不明情理,结合母亲的言语,不免对自己的“低嫁”更加确认。本来以林海的家世背景和才干,他官职的迁移根本无需贾家出力,奈何贾敏心中早已先入为主,认为林海有才干不假,但是若无贾家的帮忙断不会迁升的如此快。
林母和林父乃是姑表兄妹。当年太爷留下一双尚在幼年的儿女病逝,被寄居林府的林氏族人欺上门来。太爷爷云游归来,赶走族人,放出幽禁的儿媳。太婆放出来,看到自己“沉冤得雪”,恢复清白之后为表示对夫的坚贞竟然追随太爷而去。
太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强忍悲痛抚养孙儿孙女,无奈他年事已高,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是无法撑到孙儿孙女长大成人的。在大限将道之前,太爷爷将孙儿送到他的莫逆之交翰林院大儒于大人门下,拜其为师,而且还和他的孙女定下了婚事。
和于家有了如此渊源之后,把以和海宁陈家定亲的孙女也一并托付给于家,请其代为教养成人,及至出嫁。这于大人学问精深,人品端直,和太爷爷的多年的交情,让人再信任不过。况且于大人曾任太宗皇帝的老师,如今指点太宗膝下的几位皇子,有此威势,在林海祖父成人之前亦不用担心林家被吞没。强撑着将一切安排妥当后,太爷爷阖目而逝。
林海祖父成人之后,袭爵做官,娶妻,生子。他对于大人一家于他和妹妹幼时的护持之情,十分感激。因此与妻子一生恩爱,便是后来仕途顺遂青云直上之后,也不改夫妻情义,与妻子一心一意同至白头,哪怕妻子生了林父之后再无生育也不曾纳妾。
林海祖父的妹妹嫁到海宁陈家没几年,因为和丈夫感情不睦,郁郁寡欢,一病不起。她在亡故之前将所生的女儿托付给林海祖父。因为父母双亡,两兄妹相互扶持长大,因此林海祖父和妹妹感情十分要好,如今面对妹妹死前托孤,他毫不犹豫的答应聘侄女为林家之妇。
林母的母亲过世后,父亲再娶,继母对她虽称不上苛待,但是也不亲近。教导女儿是母亲的责任,继母只是让她到家学中读书写字,学些女红针黹应付了事。因为林母在海宁陈家见多了妻妾争风的手段,当初她母亲就是因为父亲的一名宠妾挑唆的才是夫妻感情失和,从而病逝。因此她嫁入林家之后,将所学尽数用在林父身上,从而使林家除了她所生的林海再无其他子女。
因为林母所受的教育导致她的见识也不高,嫁入林家之后又忙于后宅争斗,对于林家的具体地位和价值没什么认识。在林父过世之后,依附丈夫生存的林母只觉得天都塌了。在贾敏以国公府嫡女的身份一副高姿态嫁入林家,林母也认为林家高攀了贾家,面对贾敏是不免带上了几分顾忌。林母的这种态度所以更是错误的进一步的影响了贾敏对贾家和林家地位的评估。
等到林母过世,贾敏拿到林家所有的账册,虽然震惊账册上的数字,但是这个时候贾敏的心思已经全都放在了生育求子上面,根本无暇理会林家可能比贾家有钱这个事实。
待到黛玉出生,贾敏不住口的在她耳边提及贾家的富贵与不凡,固然心中的不安全感是一个原因,还有就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贾府门第比林府高,这是从她嫁人的那一天就已经根深蒂固的印在她脑海里了。
现在林海是三品大员那又如何?虽然父亲不在了,可是她大哥还袭着一品将军的爵位呢,再说林海的这个官还是靠着贾家才来的,若不是一开始贾家的提携,哪里有林海今日的风光!
再有就是对少女时代恣意畅快生活的一种回忆。做姑娘的时候是娇客,做姑娘的时候在家尽可以横着走,为□,作媳妇自认无法像姑娘那么畅快,有时候是要受气的。特别是如今林海位高权重,她却一直无子,难免战战兢兢,难免会感到憋屈。因此借着描述贾家的不同凡响,进而回想当年做姑娘的那段日子,与之相比,那时候是记忆中最亮丽的一抹色彩!
☆、第十一章
贾敏盯着黛玉的睡容发呆,脑海中回想着贾家的发家史还有为什么她如此推崇贾家的地位贬低林家。慨叹原主不会教女儿也是有渊源的,看看贾母就知道了。贾赦,贪花好色;贾政,不通庶务;养在跟前的三春更是不见她有什么教导,贾母对待她们的态度宛如宠物一般。至于宝玉,更不用说了,溺爱简直都没有了度。
如此看来,贾敏真是得了贾母的“好”遗传。贾敏正慨叹间,钱嬷嬷从外面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凑到贾敏身边要说话。这时黛玉翻了身,眼睛似睁非睁,似乎要醒的样子。王嬷嬷赶紧走上前,轻拍黛玉,哄着她继续睡。
贾敏看到黛玉的样子,对着钱嬷嬷摆摆手,向门外指了指,示意她有什么话到外面去说。贾敏和钱嬷嬷轻手轻脚的走到外间,钱嬷嬷道:“太太,两淮布政使连太太递来帖子,请太太于下月初八过府赴宴,随同帖子来的还有几篓新鲜的河虾。”
“东西送到厨房去。先养起来,等吐进泥沙再吃。”贾敏吩咐道。“到下个月我的身子已满三个月,可以出去走动了。看来连太太必是提早打听好了,才把日子定在那时。既然如此,她既有心,我这边也不好推辞,一会儿你派人回个帖子,就说届时我必去。”
贾敏知道钱嬷嬷找来必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吩咐完了,等着她往下说。钱嬷嬷又道:“徐姨娘的嫂子和母亲来了,没见到太太就直接到了徐姨娘的屋里,太太要不要见见?”
“她们怎么来了?”贾敏轻挑着眉,想了想说:“既然人家没来拜见我,我也乐得装作不知道,随她们去吧。等她们走之后知会我一声就是了。”
看见贾敏轻描淡写就这么把这件事放过,钱嬷嬷急了,赶忙提醒道:“太太,她们这样子根本没把你这个当家太太放在眼里,如此行事不合规矩,……”
“好了。”贾敏不耐的打断钱嬷嬷,说:“她们本来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就她们那样出身,那样的人家有什么规矩可言?我们和她讲规矩根本就是对牛弹琴,到时讲不清反而讨一场气生,何苦来哉!”贾敏知道钱嬷嬷是为她好,可是她不需要像原主一样时刻打击姨娘来维护当家主母的权威。
“徐姨娘那边的事情与我们不相干,只要她不犯到我的头上,就随她折腾去吧。”贾敏自顾坐下说:“如今玉儿要掐奶,我想着给玉儿找个教养嬷嬷,你说怎么样?”
“啊?”钱嬷嬷一时跟不上贾敏的思路,旋即反应过来笑道:“太太为大姑娘想的真是周到,不过未免有些早了,如今大姑娘才刚过周岁,连路都走不稳呢,那些规矩礼仪只怕还学不得。”
“我知道。”贾敏神色淡淡的说:“我不是为这个,我是想着她停了奶水之后,对王嬷嬷对就不那么依赖了,再找个教养嬷嬷带她,有跟着玉儿一起长大的情分,届时她说的话玉儿也能听进去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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