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的红楼生活 第61章

作者:半卷舒帘 标签: BG同人

  

  贾敏听了心中一喜,忙将手中的参汤递给一旁的小丫头,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出去。在贾敏和唐公公走了之后,霁玉吩咐管家林重速去找车找船,他们尽快上路。林重知道事情紧急,但是霁玉他们一行人毕竟年幼,没有大人随行多有不妥,因此提醒霁玉求助贾府,最终贾府派贾琏跟着随行。忙乱间,清玉也考完回来,贾琏带着两男三女直奔扬州。一路之上霁玉一行不住的催船快行,昼夜兼程而进,顺利地到了扬州城。下了船,一行人和贾敏派去接他们的人汇合,骑马的骑马,坐轿的坐轿,从码头急奔林府。

  

  霁玉一行入了府,和迎了出来的贾敏相遇,黛玉迫不及待的问道:“母亲,父亲怎么样?还好吧?”对上五张焦灼的脸,贾敏轻叹了口气道:“每日里清醒的时候少,昏迷的时候多,大夫说生机已绝,如今之所以还吊着一口气不过是因为心有挂碍罢了。你父亲只要清醒就睁着眼睛四处寻觅你们的踪影,虽然他不说,可是因为看不到你们还是很失望。你们既然回来,就进屋瞧瞧去吧。”听贾敏如此说,霁玉他们都红了眼圈,向林海的院子走去。

  

  贾琏本有心一起去拜望一下林海,被贾敏拦住了,道:“这会子你去了也没用,你姑父昏迷未醒。你一路送你表兄妹过来,舟车劳顿,想是神疲体倦,先去休息一番。休息好了,等你姑父醒来,你再拜见也不迟。”贾琏一听也对,霁玉他们是林海是子女,不管林海是否醒来,都要侍奉床边的,他一个侄子过去算什么?因此就随着贾敏叫来的仆人走了。

  

  霁玉他们回来后,林海每日的清醒时间都花费在和他们说话之中。虽然林海和几个儿女说话并不避人,但是贾敏也没时间总是陪着一旁,不过偶尔听那么一耳朵,除了一些教导性的言语,林海大多旁敲侧击贾家情况。若是林海直接询问,几个小辈虽然对贾家观感不太好,碍于贾敏和贾家的关系,恐怕还会帮着遮掩一番,但是他这般从旁枝末叶中入手询问,几个小辈哪里知道林海的真正意图,不知不觉中泄了贾家的底。

  

  这日,林海昏迷了一日一夜都不曾醒来。贾敏带着几个孩子守在门外,等待屋里大夫救治的情况。林重过来,道:“太太,扬州知府甄大人过府探望。”贾敏一怔,她从林起口中得知,从林海中毒命不久矣之事传出后,一开始还有扬州乡绅和盐商过府探望虚实,证明消息确实之后,府门口的台阶除了自家人踩踏之外,再无一个外客。贾敏想了想道:“老爷这个样子哪里还能见客,回了吧。”这个时候,林海应该是抓紧有限的时间和家里人在一起,哪里还会理会外人。

  

  林起面露难色的道:“太太,恐不能回。甄大人不是一个人过府,新任巡盐御史也一起来了。”闻言,贾敏和她身边的几个孩子脸色都变了。贾敏神色淡淡的道:“哦?知道了。这样话,就不用告诉老爷了,我带着霁玉出去见客就好了。”很显然,甄大人此行并不是来探望林海的。虽然贾敏作为女眷出面不太合适,可是这个特殊时候,也不好计较这些。

  

  贾敏和霁玉走到待客的花厅,厅里却不见人。甄大人和一白面,少少的几道黄须在下颌捻成薄薄的一绺,年纪大约在四十左右的胖子正在外面探查四周环境,两人还时不时的就房舍的建筑说些什么。见到这一幕,贾敏不由得柳眉倒竖,心头火起。巡盐御史任期三年,三年的时间还不够看的,用不着这么迫不及待吧?

  

  “甄大人,……”贾敏按下心中的怒火,安抚住一旁暴躁的霁玉,轻声道。被贾敏这么一喊,甄大人和那个胖子身子僵硬了一下,显然他们也觉得刚才的行为不妥,如今被主人抓个正着,颇为尴尬。贾敏将甄大人和胖子让进花厅,她也不和他们罗嗦,径自道:“甄大人有心,前来探望我家老爷,我在这里谢过了。只是我家老爷身子不适神疲体虚,不见外客,多有怠慢,还请见谅,所以这里就不好意思了。”话说完,贾敏就端茶送客。

  

  甄大人和那胖子没想到贾敏连客气都不曾客气几句,竟然直接说话撵人。本来心里因为刚才的行径而产生的那点歉意消失无踪,也生了气,当下也不客套。甄大人直接道出来意:“这位是新任巡盐御史周大人。周大人于日前来扬州赴任,目前住在驿站之中,驿站地方狭小,而且很是脏污,住在那里多有不便,何况扬州府上下皆知,林大人中毒在身,命在旦夕,一旦亡于府衙之中。这官邸中原来死过人,周大人住进来岂不晦气?所以想着林大人还是搬出去好,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岂不美哉?”

  

  一旁的霁玉闻听此言,双目如火,怒视着甄、周两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手握拳,青筋毕起,脑海中的那一点清明让他勉强保持理智没将拳头挥了出去。贾敏笑笑,道:“不好意思,我家老爷的任期还没有到,皇上并没有蠲了我家老爷的差事,所以周大人想要上任的话,还请等我家老爷卸任了的好。至于周大人住在驿站方便不方便,与我们林家无干,我们为何要给周大人这个方便?至于周大人觉得我家老爷死于府衙,觉得晦气,那么大可以转调其他差事就是了。朝中忠于职守,死于任上的官员不知有几,若是按照周大人的意思,那后面继任的官员岂不是不做官了?”贾敏知道此刻她不能有半点退让,林海虽是性命垂危,可是到底还活着,他们就这般行事,若是等林海死了,她和孩子们岂不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周大人来的周家因为在皇上还是默默无闻的皇子时,就跟着皇上,后来他的堂妹又成了皇帝后宫中的一员,行事颇合皇上的心意,所以皇帝待周家与众不同。不过因为巡盐御史乃是有名的肥缺,所以周家为了给他谋这个职位,也是费了好大一番气力。对于上皇和皇帝之间的不睦,皇帝对世家的不满,周家因为跟随皇帝日久,也知道那么一点。

  

  因此周大人在知道林海是上皇的人,而非皇帝的人之后,就很不把林海放在眼中。再加上,眼下林海将死,已经如同没牙的老虎,威风不起来了,林家又没有其他兄弟手足帮衬,姻亲贾家虽然号称国公府,但是根本没有出色的子弟,不过是一帮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罢了,没什么威势。何况周大人知道皇帝对世家的不待见,因此也不惧贾家。

  

  林海在两淮盐政上一呆就是十余年,而后又主理盐政改革,纵使不贪,只怕家财也少不了。因此周大人就琢磨着,等林海死后,孤儿寡母弱女的,还不是任他怎么说怎么是,到时必然发上一注大财。纵使林海是为国捐躯又如何,人死如灯灭,唯一能够作为倚仗的贾家又提不起来。不管林家还是贾家都不是皇上的人,皇上怎么会护在里面?所以周大人一点都不担心。没想到他这边刚给林家一个下马威,就被贾敏挡了回来,一点都不客气,而且言辞有据。让周大人意识到林家虽然是肥羊,但是并不像他所想的那么好下嘴。

  

  周大人冷哼一声,道:“既然林夫人如此说,那么我和家眷就暂时住在驿站好了。林大人身为巡盐御使,鞠躬尽瘁,实为我辈之楷模。不过林大人这副模样,显然已经无法理事,下官既然被皇上点为巡盐御史,少不得要帮着署理盐政上的事务。还请林大人将账册和官印奉上,也好让衙门的人听命行事。”

  

  贾敏扑哧一笑,道:“周大人这话好没道理。官印和账册自然都在衙门里放着,哪有到我家来寻的道理?且不说官印是在衙门里放着,没有朝廷命官将官印放在家里的道理,就是盐政上的账册,想要拿出盐政司,需有巡盐御史和盐使司左、右都转运使三方印章才可。本来我以为周大人也是做官多年之人,对此应该了然于胸,不然也不会被皇上委以重任,不过今日观周大人行事,竟然还不如一个后宅妇人,这事说出去可真叫人笑话!”

  

  甄大人坐在一旁看贾敏和周大人你来我往,一言不发。他今日跟随周大人一起过来,也有着趁机捡捡便宜的意思。事成了,周大人吃肉,他怎么也能捞口汤喝;事不成,也无所谓,反正他也没损失。见周大人不仅没达到目的,反而被臊了一鼻子灰,气得眉毛眼睛都挪了位置,一张嘴好像离了水的鲫鱼一般,嘴巴一张一合,却又说什么来反驳。甄大人知道此行彻底失败。

  

  喘了半天粗气,周大人丢下一句“本官有事,先走一步。”悻悻的走了。甄大人也跟在后面离去。见周、甄两人走了,霁玉恨恨的道:“一群小人!当初父亲安好的时候,上门攀交情时露出的谄媚嘴脸,如同狗一般,那个难看。现在竟然,……”因为甄家和贾家老亲的关系,贾敏又是贾家的女儿,所以甄大人一开始到扬州做官的时候,以甄林两家的转折亲,没少上门拜访,那个时候态度谦逊有礼,亲热无比,与现在形成强烈的反差。

  

  贾敏坐在椅子上不动,望着门外,神色凝重的道:“这只是个开始,你父亲这棵为我们遮风避雨的大树眼看就要倒了,等他倒了之后,只能由我们去迎接外面的风雨了。若是我们一旦有所退让,就会落得个被人宰割的局面。”所以他们一步都不能退。经此一事,贾敏对林海死了,她带着几个孩子在这个世界讨生活之艰难也有所体会,难怪林海想着让她带着几个孩子依傍贾府。

  

  听贾敏这么一说,本来忧心林海之事的霁玉一时之间好似打翻了调味的瓶子,酸甜苦辣汇集心底,眼中呛出一股泪意,控制不住,竟然伏在贾敏膝上痛哭起来。贾敏轻叹一声,一言不发,只是伸手慢慢的摩挲霁玉的发顶。霁玉哭过之后,虽然神色疲惫憔悴,可是眼中多了一抹坚强。

  本来因为林海垂危,家里除了预备丧事之外,也在收拾打包。甄、周两人之行提醒了贾敏。贾敏命人将金银细软,名家字画,玉器古董等值钱之物,悄悄的收拾出来,于半夜时分送至原本她的陪房佟力家买下的,后被她没收的宅院之中,由林重带人过去看守。

  

  在林海再次昏迷一天一夜,被御医以针灸之术救醒后,大夫告诉贾敏她们,林海已经是心血耗尽,油尽灯枯,生死就在今日了。大夫退出去不久,林海悠悠醒转,见贾敏带着几个孩子站在床边,勉强露出一个微笑,道:“你们都在,真好。……霁玉和黛玉你们几个虽然年纪还小,但是早已懂事,也该长大了,等我走后,你们要互相扶持,……霁玉要好好读书,切勿做出辱没我林家之名的行为,……”

  

  “父亲——”听了林海的话,几个孩子心中大恸,一齐哭喊着。林海笑笑,道:“你们先退去,我和你们母亲有话说。”几个孩子答应着,含泪退了出去。林海伸手想取出藏于枕下的东西,奈何用尽全身气力,只能勉强动一下指尖,根本抬不起手来,只能以目示意贾敏,口中言道:“枕下……”贾敏伸手从他的枕下拿出一翠色小瓶,在林海的目光中打开,倒出一粒金灿灿的丸药来,气味腥臭无比。

  

  “这是解姑娘身上之毒的解药,……”对上贾敏圆溜溜怒不可遏的大眼,林海笑道:“当日湖心亭中一谈,因恐姑娘妖邪身份对林家不利,我又是这般情况,已经无法护住几个孩子,所以才在香上动了手脚,还请姑娘见谅,体谅我一片慈父之心。……”

  

  贾敏拿着药,心潮起伏。难怪一开始林海要将几个孩子托付给贾家,全然无视于她,当时她还有几分纳闷,后来只当是因为林海识破她的身份,不能给予她信任,所以也没怎么在意。原来如此,从头到尾林海都没把他算进去,因为林海给她下了慢性毒药,在林海的眼里,她已经是个死人了。若是她一时“鸡婆”,向林海讲述了贾府不值得信任,恐怕没几日她就该命归黄泉了。纵使这般,林海也不是一下子就相信她,还不是等几个孩子回来后,旁敲侧击的了解了贾府的情况之后,知道贾府非正确的托付对象,可是几个孩子还小,若是没个长辈在,说不得只能住进贾府。这样的话,年少无知的他们大有可能被贾府欺骗,丧失家财还算是小事,若是和贾家过于亲密,将来恐怕和贾府撕掳不开,贾家出了事,带累了霁玉他们,可怎么办?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她了,所以林海才将解药给她的吧?想明白之后的贾敏冷笑一声,将药丸放入嘴中,也不喝水,直接咽下。

  

  林海虚弱的笑了笑,道:“枕下还有几封我写给至交好友和贾家的信,等我去了后,收拾东西时,姑娘就把给贾家的信挑出来,烧了吧。……我知道姑娘恼我,可是我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谁让姑娘身份特别,我又不知道姑娘所为何来,对林家是否抱有恶意。……”贾敏笑笑,打断他:“好了,你别说了,我理解。……”但是不代表我接受。“既然想要我死,那么当年我生那场大病的时候不救我,直接让我死去,不好吗?何必等到现在才动手?”

  

  面对贾敏的质问,林海面露复杂之色,半晌才摇头道:“我也不记得为什么当时会为姑娘寻医了。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再追究这个还有什么意思。……或许是看不得几个孩子没了娘吧,毕竟当时姑娘这个母亲做的挺称职的。……”林海似乎就这个话题不想多说,道:“林某死后,几个孩儿就托付给姑娘了,几个孩子都是实诚人,只要姑娘以诚相待,他们必不负姑娘。”最后,林海选择相信贾敏,因为相比贾家这个庞然大物而言,孤零零的贾敏因为她这个皮囊的身份,除非死,不然是无法和林家断绝关系的。

  

  贾敏向林海作保证:“你尽管放心,他们既然认我为母,我自然会做到身为母亲该做之事。”林如海有些乏了,微阖了一下眼睛,道:“姑娘兰心蕙质,才智不输男儿,堪称女中巾帼,将几个孩子托付给姑娘,我放心。只是这世间女儿生活本就不易,何况过刚易折,姑娘以后为人行事还是稍微缓缓的好。”贾敏笑笑,不语,她可一点都不觉得自自己过刚。林海见贾敏这副模样,知道她没听进去,轻叹一声,也不再多言。

  

  半晌,林海问道:“敢问一下,在姑娘的故事里,我是怎么死的,死在什么时候?”“啊?”贾敏被问得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想了一下,道:“嗯,故事里你过世大约也是这个时间,可能稍微晚了一点。不过不是因为中毒,而是正常生病,病死的。”林海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道:“还好,还好,比起病死,我更愿意选择这种死法。……”顿了一下,道:“将外面的人都叫进来吧。……”

  

  贾敏出去看见外面除了几个孩子,几位姨娘和管家林重、林起都在,犹豫了一下,道:“你们都进来吧。”一干人等进了屋,围在林海的床前。林海先看向霁玉他们几个,道:“我走以后,你们几个要听话,好好孝敬你们的母亲,你们兄弟姊妹要相互护持,莫让人欺凌了去,……”几个孩子早已经忍不住,痛哭失声,说不出话来,只是一面哭一面不住的点头。

  

  林海的目光又落到几位姨娘身上,叹了口气道:“这些年难为你们服侍我一场,我走之后,你们若是愿意守,就跟太太做个伴,林家不会少了你们的,必会为你们养老送终。若是想走,府里也不难为你们,凡是你们自己的金银细软,就是你们屋里的一应古董摆设都归你们,府里再每人给你们五百两养老银子,全了林家和你们之间的情分。”听林海这么说,贾敏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掩面哭泣的几位姨娘一眼,这里面只有文姨娘有孩子,其余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姨娘不过是半个主子,林海故去,他们在府里连个依靠都没有,恐怕未必愿意留下来。

  

  “林重和林起,你们都是府里的老人了,霁玉年纪还小,们多多教教他。太太和黛玉她们都是女子,行事多有不便,你们在旁要多多帮衬,……”林重和林起听林海这么说,忙跪下,哭道:“老爷,放心,我们定尽心竭力,不让外人欺了太太和各位小主子去。”

  

  一圈吩咐下来,林海将目光落在了贾敏身上,贾敏越众而出,来到林海面前,伸出手,和林海露在外面的手,两手交握。林海望着贾敏半晌,长叹一口气,饱含歉疚的道:“今后就让你受累了,……”话未说完,手已然落下。众人见林海合上眼,已经去了,无不失声痛哭。

  

  因对林海之死早有准备,所以家中各样预备齐全。林海没了之后,府衙上下从大门起之内门一色净白纸糊了,匾额上挂上白布,林府从上到下皆是批麻戴孝。在满府的痛哭声中,将尸体停放在灵床上,灵床前设香案,摆供品,黛玉带着釉玉和漱玉跪在灵前烧纸七刀半,在门外烧纸车、纸马;霁玉和清玉手捧有香、酒、纸钱的小簸箕至五道庙祭祀神鬼。……上下行事井井有条,风平浪静,让在一旁帮忙的贾琏心中叹服。

  

  灵堂已设,扬州乡绅和林海之故交好友前来祭拜。俗话说人走茶凉,纵使林海为郭金忠而亡,可是这江南官场的都知道林海虽有两个儿子,庶子大些,也尚未成年,嫡子更是年幼。等两子步入官场,还不知道要多久,因此除了至交,亲自过来拜祭,大多都派管家送份礼,意思意思也就罢了。那些往日里只知阿谀奉承的小人,不仅连面都不露,而且跑到新来的巡盐御史周大人那里奉承去了。因此前来林家祭拜吊唁磕头的人并不多,虽不至于小猫三两只,但是远不能和以前府里有事时络绎不绝的来客相比,虽然早知道世态炎凉,乃是人之常情。不过几个孩子看到这种情形,都郁郁不乐。

  

  因要扶灵回姑苏,所以府里在忙着林海丧事之余,还要收拾东西。府里贵重之物大多早已收拾好运了出去,现在收拾的都是众人常用之物和屋里的摆设器具。举家搬迁,东西实在太多了,不说能不能一次搬完,只说路上东西太多也未免太打人的眼,若是就地发卖,时间紧,不免被压低了价钱。因此贾敏大都搬到原来存在东西的宅子上,安排妥当人看着,将来随着进京的船,一点一点的运到京里去。不好带进京中的,也可以慢慢变卖。

  

  收拾好东西。将想走的家仆遣散,又挑出那奸猾的打发出去,筛选出十几房忠厚可靠的家仆。给林海做过水陆道场,贾敏带着几个孩子和几位姨娘扶着林海的灵柩回到了姑苏。虽然上次因为给婆母办冥寿,贾敏曾经回过姑苏,但是她在姑苏停留日短,没有去姑苏的宅子住,而是住在了客栈。每日里除了办法事都是坐着马车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闲余时间,贾敏还得接见姑苏这边听说她过来前来拜访的官宦乡绅的各位夫人,所以贾敏和林氏宗族这边的人没什么接触。

  

  这次,贾敏一行是必须要住到姑苏老家的宅子里去了。姑苏老家这边宅子,乃是早前建的一个三进的宅院,里面住着几位林海之父的几位姨娘,还有上一辈的通房大丫头。贾敏一行人到了姑苏,挑好时辰,准备下葬林海棺椁之时,林氏宗族来了几人,在里面横栏竖阻的,不允许下葬。因为贾敏没有预料到这种局面,带的人手不足,讲理又讲不通,眼看就要误了时辰之际,还是贾琏拿着国公府的名帖请来了苏州知府,弹压了下来,从而使林海顺利下葬。

  

  贾敏被林氏宗族的人气得手都打颤,几个孩子更是恨得咬牙切齿。难怪书中紫鹃以林家人要接走黛玉试探宝玉心意,贾母说林家人都死绝了。就今日所见,姑苏林氏宗族这般无赖之行径,还不如都死绝了的好。纵使发死人财也没有这么个发法,不说林家已经从林氏宗族分了出来,祭田和坟茔之地都属林家所有,人家这边下葬,你却拦在里面,说什么不拿一千两银子不允许下葬,似乎那地界是他们的一般!真让人无语!

  

  气归气,贾敏没忘了正事。吩咐下人备出一份礼来,派人给苏州知府送去,并致以谢意。因为还在热孝里,不好上门,免得冲撞了谁。贾敏也以这个理由推却了苏州知府请贾琏和霁玉赴宴的邀请,只贾琏一个人上门。本来,贾敏想着贾琏将他们送到姑苏,林海下葬之后,就让贾琏回去,只是林氏宗族的人每每上门吵闹,让贾敏一家不得安宁,贾琏不放心,就留了下来,想等贾敏她们过了百日热孝,一起回京。

  

  在林海去世,林家办丧事之时,京中宁国府也有白事。在贾敏一行离京不久,秦可卿就死了。不过和林海的丧事相比,秦可卿的丧事可奢华多了。贾珍恨不得代秦可卿去死,又因为宁府事他当家作主,无人能够约束,所以越发恣意奢华,不吝钱财,大操大办起来。不仅将薛家原来给义忠亲王预备的棺木拿来使用,而且为了丧礼上好看,又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从大明宫掌宫内监戴权处给贾蓉捐了个龙禁尉的美缺。

  

  尤氏见贾珍这般大张旗鼓的为秦可卿办丧事,心中气恼,想劝贾珍几句,却见贾珍拄着个拐杖四处走动,按制,妻亡,夫齐衰杖期。本该贾蓉居丧时拿的棒,却被贾珍拿在手中,总算贾珍还知道避忌,没有直接将服丧时用的杖拿出来,但是也将尤氏气了个倒仰,胃疼,吃不下饭。后来尤氏干脆借“病”不理事。贾珍在外面支应,□乏术,无法照应到内院,再说也没个男人到内院陪女眷的道理,眼看府里紊乱无头绪,无奈之下的贾珍在宝玉的指点找到了凤姐的头上。凤姐素日最喜揽事,好卖弄能干,因此在贾珍求到头上之后,说服了邢王两位夫人,帮着宁府管起事来。

  

  且说,秦可卿送殡之日,官客送殡的,除了缮国公诰命亡故,其孙石光珠守孝不得来,当日和荣宁两国公并称的六公中的五公,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齐国公陈翼之孙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德,修国公侯晓明之孙世袭一等子侯孝康,也都亲身前来。除这几家,来的其他诸王孙公子,不可枚数。堂客也共有十来顶大轿,三四十顶小轿,连家下大小轿子车辆,不下百十余乘。连前面各色执事陈设,接连一带摆了有三四里远。四王设路祭,其中的北静郡王不仅亲来探丧吊祭,而且路祭之时也露了面。给秦可卿的丧事添光增彩不少。

  

  宫中皇上看到关于秦可卿的汇报,愣了一下,道:“纵使是冢孙妇告殂,但是贾家已经落魄,这也未免太隆重了了吧?京中官员去了大半,贾家若是有这般威势和号召力,哪里还会像现在这般没落?”对于秦可卿丧事的奢华,皇帝并不太在意,因为贾家有钱,只要不逾制,就是把家都败了,他也管不着。但是送殡的官员之多让皇帝触目惊心,本来没有将贾家放在心上的皇帝神色凝重起来,担心贾家并不像现在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不堪,背后另有力量。

  

  唐公公道:“陛下不用担心。陛下这次大封后宫,虽然至今不曾明发诏谕,可是到底有那消息灵通的探知了去。这次封妃的贾女官就是出自贾家,所以去的这些官员恐怕是巴结未来的皇亲国戚呢。大明宫的戴权就是知道这个消息,本来一千五百两的价码,便宜了三百两,一千二百两银子给贾家补了个五品候补龙禁尉的缺。”

  

  贾元春从一五品女官,一跃成为从二品的后妃,已经让人猜想她的受宠程度了。而且在四妃已满的情况下,皇帝还依旧破格封她为妃,自然更是让不知道内情的外人遐想非非。何况他们还打听到,这贾女官的妃号还是皇帝亲自拟定的,因此大家都以为这贾元春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这样的话自然有那趋炎附势之徒前去巴结元春的娘家——贾家。唐公公一面给皇帝解释,一面不动声色的给对手上眼药。戴权虽然品级比他低半级,但是也深得皇帝重用的,这样下去,戴权很有可能取他而代之。所以唐公公想法设法打压戴权,压制他上位。

  

  “不对。不仅仅是因为封妃之事。”皇上摇着头道。对于戴权“贱卖”龙禁尉之事,皇上并没有太在意,当初他给戴权定的价钱底线是不少于一千两,后面多卖的是戴权的本事。再说,不过一个虚衔而已,捐的官又不用他掏官俸。皇帝此刻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眼前这张写满去贾家送殡的官员名字上,琢磨不明白,他实在无法安心。

  

  皇帝就不明白了,贾家,一个已经没落的家族,后代子孙不过是靠着祖荫混日子而已,何况死的不过是一个贾家的一个小辈,纵使是冢孙妇又如何?只怕现在贾家的老太太贾母死了,威势都赶不上她这个重孙媳妇。这么多官员路祭,几乎赶得上皇室王孙出殡了。想到皇室,皇帝眼睛一亮,往名单上看去,果然看到几个熟悉的人名。难道……?皇上觉得自己抓住了关键,果然将唐公公招呼过来,细细究过去。果然,这些贾家的官员,近半和三王爷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对于那些不曾找到联系的官员名字,皇上道:“小唐,派人监视没找到关联的这些家,朕要知道,他们去贾家到底是巴结奉承,还是暗中投靠了我三皇兄。”

  

  “是。”唐公公也因为没有发现这其中的联系而懊恼,听皇上这么一说,忙不迭的答应下来。“哼!”皇上轻哼一声,道:“本来以为三皇兄身在皇家,眼光怎么也应该高一点,没想到竟然连贾府这样的货色都瞧得上眼。这么说来,朕的这位皇兄也不过如此。……”

  

  皇帝大肆贬低着三王爷,连带着贾家也被他说的似乎低落尘埃,已经沦落到比平民百姓人家只强那么一点点的地步。说着说着,皇帝忽然住了嘴,道:“不对。三皇兄看中的绝对不是贾家。……”

  

  贾家贾赦和贾珍有爵无职,贾政不过从五品小官,贾家男丁并没有出色之人。贾家纵使投到三王爷麾下,也只会歌功颂德,做不了什么实事,这样的话,对于觊觎皇位的三王爷来说,他会收下贾家,把贾家当做摇旗呐喊的小卒子,但是绝对不会将贾家看在眼里,更不要说会给贾家的这个“体面”了。那么三皇兄的目的是谁?贾王史薛,四大家族一一看过去,皇帝正在犹疑之间,外面进来一内侍,道:“陛下,扬州来报,巡盐御史林如海于XX年XX月XX日X时X刻没于扬州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