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卷舒帘
贾敏听懂了林海的言下之意,似乎是想让贾家帮着安排黛玉和霁玉的一切,于是冷笑道:“林大人这是不放心我了,难道我就这么不可信?林大人不信我,倒是对贾家格外的信任,竟然将儿女一并托付给贾家,你就不怕所托非人,害了他们?贾家虽是大人的妻族,可是终究姓贾不姓林,林大人对贾家竟然如此放心,让贾家作为孩子们的未来倚仗,只怕贾家难当大人这份信任。岂不闻‘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要我说,凡事还是要靠自己的好!”
林海只当她因为不是真正的贾敏,而不想和贾家有过多往来,怕被识穿,因此道:“要说不放心姑娘,也是有的。但是更主要的是你一孀妇带着几个未成年的孩子生活不易,能有个靠山有什么不好?虽然贾家是敏儿的娘家,但是姑娘放心,只要我不说破,贾家只会把你当作贾家的女儿,世间再无一人知道你真实的身份,你有个娘家往来也是好的,贾家乃是黛玉和霁玉的外家,行事必会为他们着想。这样一来,我去了,你们孤儿寡母弱女,也不会受人欺凌。家中没有顶门立户的男丁,生活之不易,绝非言语可形容,将来姑娘就能体会到了,我这番安排皆是为了你们好。……”
刚刚参加完乡试获得举人名头,父亲就病逝的林海,纵使那个时候他已经中举,可是没有了父亲做依靠,母亲那边又早和娘家断绝了往来,孤儿寡母生活之艰辛林海深有体会。想到当初的生活,林海不胜唏嘘。林家在他去了后,没有亲近支派兄弟可以帮扶,贾敏他们只能指望贾家了。
贾敏笑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喝,捧在手心里,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出神,半晌才道:“我刚才和林大人说过我的来历,乃是后世而来的一缕孤魂。因为是从后世而来,所以对以前发生的事情略知一二。不巧,林大人之家事,正在所知之中。……”
林海听贾敏讲述林海过世后,将黛玉和家财尽数托付给贾家,可惜黛玉在贾家的生活不仅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雪剑严相逼”,而且更被说成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木,皆是贾家的,最后黛玉尚未到双十年华就抑郁而去,从而林家血脉尽绝。……
听完贾敏的讲述,林海神情不悦的道:“姑娘不喜和贾家有过多往来,直言就是,何必出言糊弄我。依姑娘所言,说的哪里是我林家之事?纵使敏儿是贾家之女,可是也不会坐视娘家如此欺凌她的女儿?再说,还有霁玉和漱玉,怎么就成了林家血脉尽绝了?黛玉身为女子,身处内宅之中,她的生死或许不引人注意,难道霁玉一个男孩子也如同女孩一样被整日圈养在内宅,不见外人不成?……何况贾家到底是黛玉的外祖家,老太太是她的嫡亲外祖母,疼黛玉还来不及,哪能眼睁睁的看着黛玉被欺凌,不出面的?大舅兄人虽然风流,可是为人倒也平静中和,二舅兄为人谦恭厚道,亦非膏粱轻薄之流,不说和敏儿之间的兄妹之情,就是看在岳母的面上,也不至于对黛玉有所苛待,怎会如此欺凌自家外甥女?姑娘纵使胡诌也该有个度才是,否则如何能让人相信?”
相比女儿,林海显然更关注儿子,所以他死后,对儿子的安排绝对会比黛玉更妥善,官场上的朋友会因为他的死而和林家减少往来,但是林家的人脉并不会全然断绝,他还是有些至交的,他让霁玉前去拜会的同时也等于让他承继了这些关系网。霁玉虽然未成年,可到底是男丁,贾家怎么会如此欺凌黛玉?所以对于贾敏讲述的故事,林海根本不相信。
“没有霁玉和漱玉,你膝下只有黛玉一女。”贾敏将捧在手心中的茶盏放下,道:“原本黛玉有个弟弟,不知是嫡还是庶,只是三岁的时候就夭折了。后来贾敏在黛玉六岁那年病逝,黛玉被贾母接至贾家教养。……之后你再无一儿半女出生,……”
话说这里,贾敏不知怎地忽然想到那包被她收于箱底的绝育散。不说贾敏还在时,对妾室使的手段,使她们难以怀孕。单说在她死后,虽然林海再无续室之意,可是家中还有几房姬妾,年纪都不算很大,还能生育,而且家里年轻的丫头也不少,她不相信林海真的就眼睁睁的看着林家香烟断绝无动于衷。毕竟黛玉虽好,终究是女儿,但是直到林海死,也不曾再有孩子出生?想到贾母对贾敏说的话,贾敏不仅想,书中贾敏亡殁之前,会不会为了保证黛玉的地位而永绝“隐患”?……贾敏轻叹了口气,将心中的涌起的念头放在一边,终究只是个猜想,不管是与不是,已经无法得知答案。
“没有霁玉和漱玉?三岁上夭折?敏儿死于黛玉六岁那年?……”林海喃喃的重复着贾敏的话。脑海里的记忆一幕幕被翻了出来。徐姨娘闹事,贾敏受惊一场,肚子安稳无恙,她却滑了胎,流掉的是个男胎,那个孩子若是活着和霁玉同岁;贾敏那场几乎要夺去性命的大病正是发生在黛玉六岁之时;霁玉尚未满三足岁就被贾敏“狠心”的送往通明寺随弘一大师学习;……
“至于贾家?林大人对贾家的印象还是在京中翰林院任职,不曾外放时留下的印象吧?说起来都距今二十多年了。林大人离京多年,恐怕不知道,今日的贾家早非当年的贾家了。都说,兴家好似针挑土,败家犹如水推舟,二十多年的时间足以让一兴盛之家走向败落。二十年前大人的大舅兄还可以说是年少风流,可是今天,只能说他贪花好色,为老不尊。至于大人的二舅兄,为人什么样我不予置评,不过无能倒是真的。以贾家的背景,这么些年下来只不过由六品主事升任从五品员外郎,做官多年,才升了半级。若是林大人照着你二舅兄的升官速度来升迁的话,只怕林大人到死也做不到如今的正二品大员。……”
“我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在贾府里,爵位虽由你大舅兄承继,可是却住在偏院,主理家政的也是你二舅兄这房。……”话说了一半,贾敏忽然想到以真贾敏护短的个性来说,她在林海面前只怕说的都是贾家的好话,贾家只会千好万好,绝不会把贾家的不好的一面说给林海听。这样一来,对贾家依旧停留在二十年前的印象中的林海自然满耳都是贾家的好话,自然对贾家满心信任,不会想到贾家会做出欺凌黛玉之事来。
林海点点头,道:“是的。当时我还说,虽然十个指头还有长有短,但是大舅兄和二舅兄都是岳母的儿子,岳母还是不要偏心太过,毕竟大舅兄才是承爵之人。若是做的太过,恐怕会伤了母子和兄弟之间的情分,非齐家之福,兴家之兆。当时你还和我起了争执。”
咦?贾敏听了,讶然,她怎么没有这个印象?仔细在脑海中搜寻一番,才找到原来是原来的贾敏和林海之间发生的事。不过林海这话说的也很早了,过了很多年了。若非这是贾敏和林海有数的几次生气,只怕贾敏记忆中早没印象了。
贾代善在的时候,他和贾母住在荣禧堂,因心疼小儿子,所以贾政和王夫人跟着他们住,日常起居就在贾政他们现在住的荣禧堂东边耳房中。后来,贾代善过世,贾母以荣禧堂作为她睹物思人的一个念想为由,没有搬出去,继续住在那里。孝道大于天,贾赦也不好反对,只能让贾母带着贾政夫妻继续住着。过了贾代善的三周年,贾母年老事高,一连病了好几场。说是睹物思人,过于悲痛,于身体不好,所以病好后,贾母就搬到西边的院子住。贾母虽然搬出,却不许人动荣禧堂的摆设,说是要照着贾代善活着的时候摆放才好,她也好时时过来看看,借以回忆贾代善。
荣禧堂什么都不许动,贾母还要留着追思贾代善,那贾赦还有什么好搬的?于是贾赦就在给他娶妻用的从荣府中之花园隔断出来的房舍住了下去。后来,贾赦荒淫好色,宠妾灭妻,气死发妻,一味玩乐,……弄出一出出的故事来,越发惹得贾母的不待见,绝口不提让贾赦搬入荣禧堂,也不让贾政在荣禧堂搬走,就这样混了下来,直至现在。
当年,贾母从荣禧堂搬走之时,林海一家还在京中。因此林海对贾母不许贾赦搬入荣禧堂并没说什么,只是觉得既然贾母不住在荣禧堂了,贾政一家不好在荣禧堂住着,最好搬走才恰当。因此说了上述一席话,结果反而引得贾敏不悦。
在贾敏看来,贾家是母慈子孝,一片和乐,因此说他看不得贾家好,竟然咒贾家,盼着贾赦和贾政两兄弟阋墙,骨肉相残。贾政又没住在荣禧堂正房,不过是东面的耳房而已,贾赦自己都不曾提出异议,偏他在这里话多。贾家怎么说也是他的岳家,是他的妻族,若是贾家有什么不好了,难道他能得什么好不成?
一顶这样的“大帽子”扣下来,林海还能说什么?再说这到底是贾家的家事,虽然林海身为贾家的“半子”,可是到底不好深说。正如贾敏所言,贾赦那边都没说什么,他何必枉作小人。所以这事最后以林海向贾敏赔了不是了结。
现在想想,贾敏能够明白那时贾赦的心态,当时他或许真的不太在意住不住进荣禧堂。因为彼时,贾琏之母还在,由她当家理事。虽然贾母偏心,让二房住荣禧堂,但是承爵的是他,管家的是他的妻子,二房就是住在荣禧堂又怎么样?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府里,荣国府真正的主子都是大房,他们这一房是要在荣国府终老的。贾母百年过后,两下分家,要收拾包袱走人的是二房!
只是贾赦自己不争气,明明稳赢的一盘棋却被他给走坏了。宠妾灭妻,气死发妻不说,还想着将管家的权力交给一个妾。不管贾母是不是偏心二房,她都不允许贾赦这么荒唐,若是一个妾管家,贾府岂不成京城里的笑话。贾母年纪大了,不好亲自出面,所以将管家权交给了王夫人。
不管贾琏之母是气死,还是其他原因而故,她都是贾赦的正妻,她死了,贾赦没有马上再娶的道理。过了丧期,寻找合适的继室人选,等邢夫人过门,熟悉府里各项事务,能够管家的时候,王夫人已经在府里扎下了根。邢夫人想从王夫人夺权已经殊为不易,偏她又因为出身问题,眼界不高,帮着管家之后又被王夫人暗中下了几个绊子,办砸了几项差事,让贾母觉得她上不得台面,从而夺了她的管家差事,管家大权又全都落到王夫人手中。
贾敏苦笑了一下,道:“当日你的话果然应验了。如今贾家,大房和二房争权夺利,倾轧排挤,跟个‘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我,我吃了你。兄弟不睦,‘内斗生发内祟,内祟引来外祸,’绝非兴家守业之道。何况是人都有私心,二房如今执掌府内要务,可是将来老太太百年之后二房是要分出去的,因此二房借着管家之便少不得从中中饱私囊。何况满府上下主仆皆都是安富尊荣,运筹谋画的竟无一个,日用排场,又不肯将就省俭。府中产业本就有定数,被二房暗中谋夺了一部分,府里的花销又日益增大,哪里够用,少不得寅吃卯粮。……”
林海驳道:“可是又在胡说,敏儿的二嫂也是大家出身,岂会做出这般举动?再说岳母还在上面呢,她老人家饱经世情,目光如炬,若是敏儿的二嫂子做出谋夺家业的举动,她怎么能饶得了她?二舅兄为人正直谦厚,他若是得知二嫂行事,怎会依从?”管家管到将公中产业都管到自家私房里去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若是传扬开来,将来二房的儿女的嫁娶都成问题。
“呵呵,……”贾敏轻笑道:“林大人你清高,视‘金钱如粪土’,不要把别人当作和你一样好不好?王夫人是大家出身又怎么样?知不知道女子四德又如何?官场上世家出身,饱读诗书的官吏,见到银钱如同蚊蝇逐其臭,将其学的君子之道抛之脑后者不知有几?何况一介女子?而且王夫人和大人之妻之间曾有嫌隙,至今不曾忘却。在大人还在的情况下,我带着几个孩子在京中,住在贾家,主理内宅事物的王夫人对几个孩子都甚是冷淡,明显不喜,用自家皇商出身的外甥女来打压黛玉她们,她手下的人更是曾经对几个孩子无礼。若是大人一去,靠山没了,难道大人的这位二嫂反而会因此改换性子,对几个孩子一下子态度变得亲热起来不成?”
轻轻吹去杯中的浮沫,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贾敏继续:“老太太本就偏爱小儿子,若非爵位继承是由皇家来决定,依照老太太的意思,只怕爵位会着落到小儿子身上。如今既然大儿子承袭了爵位,那么二儿子多拿一点家业并不为过,不然为什么老太太不许大儿子搬进荣禧堂,反而将荣禧堂让给二儿子住,这本就是为二房多打算的意思?”
“老爷还记不记得你曾经给过我一些金陵产业,说是被贾家变卖的,恰好被老爷派去办事的人遇到,就买了回来。王夫人变卖金陵的产业,纵使她再瞒得不透风,可是金陵本就是贾家起家之地,现在还有几房在居住在金陵,他们得了消息,怎么会不告诉老太太的,毕竟那是祖产,贾家金陵长安多少房人口,就指望着这些祖产过日子呢!多了少了,怎能不关心?可是老太太还不是一声不吭,显见是默许了的。”
“男主外女主内,向来内宅事物都是女子打理,我这边管家,林大人一向不怎么过问,恐怕林大人的二舅兄也未必过问内宅事物?再说就算知道又怎么样,母亲同意,妻子经手,难道他还会把到手的钱财送出去不成?林大人的这位二舅兄还没清高到这个地步吧?”
对于自家住在荣禧堂,而大哥却居于偏院的情况,哪怕贾政对外一向都以府中正统的继承人而自居,恐怕也有几分心虚。若是真知道兄弟孝悌,就该不等贾母和贾赦说话,主动搬出去才是,可是贾政还不是对此提也不提,就这么心安理得的住在荣禧堂,一住这么多年。要说他没其他想法,只怕他自己都不相信。只是贾政惯会妆模作样,满口仁义道德的,从而偏了大多数人罢了。但是只要有心人一细究他的行为,就会露出原形。
书中,钗黛之争,如火如荼,贾敏不相信贾政会一点都不知道。纵使贾母和王夫人不说,这种婆媳两人斗法,看贾母和王夫人笑话,顺便踩宝玉两脚之事,赵姨娘可是很愿意干的。退一步说,就算赵姨娘也不说,但是林海将女儿和家业尽数托付给贾家,不能当面相托,怎么也该有书信给贾政的吧?要知道送黛玉回扬州的是贾琏,一个小辈,像商定宝黛的婚事,还是黛玉从贾府嫁出去,这种大事,林海是不可能和贾琏商定的。
贾母接黛玉进京教养之时,林海还曾有家信给贾家。等林海将死,他这个做父亲的临死托孤,没道理什么也不说,就这么全然托付给贾家?纵使再放心贾家也该有个话,那么林海写信的对象不可能只给贾母一人,至少还有贾政。因为哪怕宝黛不定下婚约之事,贾母年事已高,若是不等黛玉长成出嫁,就去了,照看黛玉的只能是她的两位舅舅了,相比贾赦,明显林海和贾政关系更亲密,他对贾政的印象更好,所以贾政是当之无二的托付人选。只可惜最后林海还是所托非人。
贾敏冷笑道:“至于大人的几位子女,贾家不会让他们缺衣少食,面上的光这种事还是会做的。不过下人无礼,可就和主子无关了,这算不算薄待呢?若是为这个去告状,去理论,恐怕又会被说成‘心眼小,性子不好,管制不住下人’?老太太纵使爱怜几个孩子,可是年事已高,本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何况王夫人年纪正盛,将来还有宫里的娘娘撑腰,到时纵使是老太太的人,只怕也要看看风向才能行事。所以还请林大人三思。”
其实精神虐待要比肉体上的更让人难受。书中林黛玉所受的就是精神虐待,以至于她有苦说不出,毕竟面上看上去,她的待遇比三春要好,甚至和宝玉比肩,这种情况下她还有什么可挑剔抱怨的,让人知道了,觉得她不知足。
听了贾敏这么一番言语,林海沉默不语。财帛动人心,亲兄弟为了家财而手足相残之事比比皆是。他虽没经过,可是这些年也看过不少这样的例子。年前就有了这么一例,京中世袭三等男的韩大人过世,几个儿子因为分家而对簿公堂,闹得沸沸扬扬,虽然林海远在扬州,但是也有所耳闻。林家自曾曾祖父立下大功,从而封爵开府之后,几代先人倒也争气,开拓不足,但是守成有余。林家又支庶不盛,子孙不旺,五代单传,到了他这一辈,虽然林海不管家理事,可是对于自家家底如何,还是有个大概估计的,没个两三百万打不住。
若是真的如贾敏所言,霁玉、漱玉和贾敏要么是不存在,要么就是早早就死了。最后只剩下他和黛玉。若是他也要死了,除了贾家,似乎真的无人可托?因为纵使国家律法规定,户绝的在室女能够继承大部分家财,但是黛玉一个孤女,却承继了那么多的财产,岂不如同一个稚童抱着一个金娃娃招摇过世,没半点保护能力,徒招人觊觎,若无贾家提供庇护,只怕黛玉连同财产早被人连皮带骨吞了去。但是托付给贾家,却没想到竟然也不曾落个好结果,实在是可恨,可气。
不过林海想了想,道:“依姑娘所言,黛玉身为孤女生存不易,又无其他亲族依傍以至于被人欺凌。如今林家有霁玉和姑娘在,在京中,林家也自有宅院,不沾贾家分毫,不过是借贾家之势在,震慑宵小,使其不可造次罢了。等霁玉长大成人,能够顶门立户就好了。”
林海对贾敏的话半信半疑,实在不敢相信贾家会如此行事。当初,他刚刚中了探花,初入官场,身为岳父的贾代善不仅提点他官场上的诀窍,贾家更是给初入仕途的他提供了不少帮助。官场上,想要升迁,不仅要有能力,有才华,能办事,还要有门路,有后台。靠着贾代善的提携以及自家的根基,林海显露才华,入了皇帝的眼,从而一路迁升。纵使后面贾代善过世,林海离京做官,但是荣宁两府在京中还是有几分薄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旧帮了他不少忙,最后不能在仕途上给他提供助力的贾家,担任了他获取京中信息的消息渠道,这些消息对离京在外的林海还是有些帮助的。
贾母待他这个女婿更是没话说,正应了那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甚是慈爱。贾赦和贾政待他这个妹婿也是有来有往,和和气气的,只是因为贾政爱读书,与林海更有话说,所以两人关系更亲密一些。在京中任职之时,林海也是常到贾家去的,纵使贾代善过世,那个时候,贾家看上去还好,哪有贾敏所说的那么不堪。纵使贾敏言之凿凿,林海也难以置信。
林海现在膝下不仅仅黛玉一个孩子,还有霁玉和漱玉。霁玉身为林家男丁,不仅承继林家香火,免了林家绝户之忧而且天分高,知道上进,又拜在弘一大师门下。纵使他死了,只要熬过最初艰难的几年,等霁玉中举之后,林家重新兴盛起来指日可待。因此,林海对于贾敏口中所言他只有黛玉一个孩子而发生的种种事情只当听故事一般,没有太大的代入感。毕竟现在有霁玉在,将林家家业尽数托付给贾家那是不可能的,纵使黛玉是嫡女,也不过是嫁妆丰厚一些罢了。
这样一来,从现实上考虑,林海还是觉得在他死后林家不应该和贾家疏远,纵使贾家已经大不如昔,可是到底虎死余威在。贾敏一介妇人,带着几个孩子生活不易,有贾家的庇护,境况会好些。再说,林家几代人丁不旺,霁玉初涉官场,独自一人的话,着实有些艰难,有贾家帮扶,可能轻松一些。
贾敏听了林海之言,微微一笑,眼波流转,道:“没想到我话已说尽,林大人竟然还不肯相信我之言,难道还觉得贾家是好的不成?竟然还要靠上去?”
林海拄着拐杖。慢慢地挪了回来,坐在石凳上,神情有些倦怠的道:“贾家好也罢,坏也罢,我丝毫不关心,我现在所关注的是我的身后事。若是我去了,我这一支人丁凋零,没有旁个支派兄弟扶持,若是被人欺上来,你们怎么办?之所以安排你们和贾家来往,不过是借其势震慑他人罢了。至于姑娘所言贾家种种,如今有了霁玉,没个林家财产交付给贾家的道理。这样一来,姑娘所言之事未必会再发生,难道姑娘就因为尚未发生之事而定了贾家的罪不成?……”
贾敏一时被问住了,半晌才苦笑道:“林大人所言有理,或许我迷障了,不应该拿未发生之事的眼光看待贾家。只是尽管如此,我也丝毫不认为将来贾家之行径能有所改变。在我回扬州之前,我曾风闻如今皇帝大封后宫,跟着就是诸椒房贵戚之家兴建省亲别院了。贾家二房元春就在这次晋封名单中,只是如今贾家已经寅吃卯粮,拿什么来盖楼修宇?纵使拆借,哪家能拆借出这么一大笔银子?何况贾家也不可能为了盖省亲院子,而四处借贷,一则,这话传扬开来,惹人笑话,笑贾家落魄,再则,有借有还,可是贾家盖省亲别院已经要借钱了,家中艰难到了这般境况,拿什么还?纵使有钱,人家也不会借。这样一来,林家这块肥肉岂有不入贾家人眼里的道理?这个时候贾家哪里还会顾忌我这个贾家女儿的身份,没准,这个身份反而更给贾家提供便利,到时一句我孝敬老太太的,从林家‘借’走的资财就不用还了,而且还可以以此为藉口,源源不断的从林家弄钱出来。林家和贾家虽然是姻亲,我想林大人也没大方到让林家做贾家钱袋子的地步吧?单单这般也就罢了,可是将来贾家是要去爵抄家流放的,……”
之前,原来的贾敏一直不曾生育,家中的几房姬妾也无人怀孕,她曾经和林海商议过继嗣子,林海不愿意,除了和姑苏林家宗族有怨,血缘有点远这个原因之外,还不是不想将庞大的家产交付外人之手。不管怎么说,姑苏林家和林海都是一个“林”,但是林海都不愿意。纵使贾家是林海的妻族,只怕林海也不愿意把林家的钱“全都”拿给贾家花吧?何况,将来贾家出事,难道他不怕霁玉和贾家来往过密,被牵连进去?
果然,林海听了贾敏后面的话,眼孔里的瞳仁缩了缩,道:“什么?将来贾家会被去爵抄家,因为什么?”贾家都到了抄家流放的地步,不仅仅是官场上站错了队,而是触怒了皇帝,以贾家现在有爵无实权的境况,沦落到那般地步,可见犯得过错非彼寻常。作为林家继承人霁玉若是被牵累进去,林家可就跟着倒霉了。
在讲述黛玉悲惨命运的时候,贾敏并没有讲述贾家最后的命运,当时她觉得没必要。如今看林海的反应,贾敏知道她错了。对于林海来说,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家族才是最重要。而由此也可以看出,儿女中不管平日里他是多么娇宠黛玉,但是实际上他最看重的还是霁玉这个男丁。贾敏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不过从以前流传下来的故事中知道个只零片爪。罪责太多,我没记全。不过逼死孤女,贪墨其家财是其中一项罪状。”
林海张嘴欲言,不等他说话,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咳出一般。贾敏走上前去抚着林海的背部,帮他顺气。林海脸色灰败,等他将掩着嘴的帕子松开,帕子上林海咳出的大块大块的黑色鲜血让人触目惊心。林海将帕子折好,拭去嘴边的血迹,攥在手心里,慢声道:“今日话就说到这里吧,我累了,你从京中赶过来,一路风尘,神疲体乏,也去休息吧。”
贾敏上前想要扶林海,两人一并离开,林海轻推开她的手,道:“你先走吧,我还要在这里坐一会儿,回头林起会来接我。”贾敏看了林海一眼,轻叹一口气,离开,回房自去梳洗过后,将留在府中的心腹陶锐家的叫过来,向她询问府中情形,从而得知,自从林海被送回扬州府衙后,得知林海中毒,命不久矣,田姨娘曾经闹腾了一番,被管家林起和文姨娘给压下了,如今府里在两人的管理下,一切还算井井有条。知道到底因为林海将死,人心浮动。陶锐家的奉承贾敏,说她回来就好了。可是贾敏知道,因为林海之死引起的动荡绝不会因为她回来就有所好转。
送贾敏回扬州的唐公公在林家停留了一晚之后,于次日一早就告辞离开。送走了唐公公,贾敏投入了照顾林海,整理家业事务中。自从湖心亭一别之后,贾敏再和林海见面,林海再也不曾和她谈起他死后的诸事安排。明明在贾敏回来的那天,林海还能下床走动,可是第二天,林海已经不能下床。宫里派来的解毒太医虽然不能给林海解毒,但是却保持了林海的神智清醒。
只是大夫虽然能保持林如海的神志,但是保证不了生命的延续。因此随着时间的过去,林海每日里清醒的时辰越来越短,大有可能今日睡过去,明日就不会醒来。自林海昏迷后,贾敏白日里寸步不离的陪伴父亲,夜里和文姨娘轮流守夜。虽说是轮流,可是不过就是在林海隔壁安张床,一旦夜间林海有什么动静,这边也能听到。
到了贾敏回来的第八日,林海再一次醒来,他费力的睁开眼睛,四处张望,没见到他想要见到的人,目露失望之色,又昏睡了过去。贾敏知道林海醒来是在找几个孩子,心中不由得期盼着霁玉他们能够赶得及。正在一匙一匙喂林海参汤的贾敏,陶锐家的从外面匆匆进来,道:“太太,少爷和姑娘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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