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卷舒帘
其实贾敏是有预谋的,她知道摆脱不了贾家,但是和贾家少来往总是可以的吧?她总得找个理由在贾母打发人接他们过府的时候,能够严词拒绝,而贾家又说不出什么来。还有,史家的这门婚事,她也不想应,明知道四大家族最后都没好结果,她身为贾家女儿,没法子和贾家彻底断绝关系,已经够悲催的了,又不是脑子进水了,再和其中一家扯上关系,生怕皇上不记得林家和四大家族有亲戚是不是?但是目前她又不想得罪史家,而且这桩婚事是贾母做的保山。所以纵使拒绝,也不能让史家说出她这边一个“不”字来。……因此她才拒绝了清玉和霁玉早早离去的提议,在贾家一直住到宝钗生日这天。原来贾敏挺担心的,担心她这只“小蝴蝶”会将宝钗庆生和‘比戏子”事件给蝴蝶掉。但是当事情按照她所预计的发展之时,贾敏又恨不得能把这次事件给蝴蝶掉。她宁愿辛苦一点,想其他办法拒绝贾家和史家,也不想受这份侮辱。
贾母被贾敏问得脸色有点狼狈,心里暗恨湘云没眼色,捅出纰漏来,还得她这个姑祖母在后面给她收拾。贾母叹了一口气,尽力为两方劝和,道,“这事是云丫头不对,云丫头有错,回头我让云丫头给你们赔礼道歉去。其实云丫头性子爽利大方。心里不藏奸,虽然有时说话直了些,但是却是没有坏心的。其实云丫头她也知道错了,只是自小没了父母,让她脾气有些硬,嘴头不饶人。自小失怙失恃的孩子,苦哇,……”
贾敏算是看清贾母了。席上湘云说了那话,贾母不高兴是当然的。只是贾母心内再如何不满湘云,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责备她,给她没脸。毕竟湘云乃是她娘家晚辈,湘云失了脸面,她和史家的面儿上都不好看。由始至终,贾母先考虑的是她自己如何,如何,然后是贾家如何,如何,再往后才论到骨肉亲情。
贾敏心冷的打断贾母:“苦不苦另说。她心直口快也罢,有口无心也好,这般没脑子,将来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我可不敢要这样的儿媳妇,若是将来她被清玉几句好话哄得倒戈相向,那我倒霉了。所以这事还请母亲你和保龄侯夫人说一下,左右我们还没出孝,不要说小定大定,三媒六礼什么都没走,而且云丫头年纪也不大,没耽误了她。若是保龄侯夫人有什么不满,我愿意亲自上门赔礼道歉。”但是婚事就免了。
这桩婚事,贾母也一直在担着心。自从宝钗来到贾家后,湘云渐渐的越来越和亲近,这种转变到了后面越发的明显。开始,贾母只当姊妹性情相投,所以比别人亲密一些,并没有当回事。到了后面,见湘云把宝钗当作亲姐姐一般看待,掏心掏肺待她,对此,贾母很是恼怒,湘云是她娘家的晚辈,她来到贾府能够受到热情对待,是因为贾母的存在。但是湘云却跟宝钗要好,甚至还帮着宝钗说话,站在了宝钗那一面,而宝钗是王夫人的人。可是湘云却连这点都想不明白,内外之别,谁亲谁近都分不清,这让贾母疼爱湘云的心渐渐淡了下来。如今又出了今天的事,让她嫁进林家,贾母也不放心,将来真如贾敏所言,贾母这个作保山的必会落埋怨,而且她还不一定得到湘云的感激。因此贾母点头叹道:“算了就算了吧。这事回头我会跟云丫头的叔叔婶子说清楚的。”
贾敏用帕子拭去眼角上的泪水,挺直了脊梁,道:“我一会儿就带着几个孩子回去了。以后母亲也不用派人来接他们过府了,只要二嫂子在府里一天,他们就不会上门。我林家的孩子,我疼还来不及,不是送上门给人糟践的。我这个作母亲的是个废物,窝囊废,护不住几个孩子,不能让他们免于被人欺负。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听了这话,贾母道:“敏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指责我吗?难道你想和府里断绝关系不成?……”
“我不敢。”贾敏扑通一声,直直的跪在贾母跟前,含泪道:“绝没有指责母亲之意。女儿知道自己是母亲十月怀胎所生,纵使万死犹不能报答母亲的生养之恩,所以女儿不会,也不敢做出不孝之举。日常往来,请安问省,……女儿绝不敢有所疏漏,但是请母亲可怜一下女儿,女儿守寡,将来的依靠无非是膝下的几个孩子。他们的父亲过世,只有我这个做母亲的能依靠。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千方百计的护着几个孩子不受人欺负才是,原本外家应该是他们的依靠,给他们提供庇佑才是,但是现在,不但不庇护他们,反而最大的伤害来自外家,而我又碍于孝道,无可奈何,难道不让他们躲远点,还让他们往前凑不成?若是让几个孩子和我离了心,将来你让我靠谁?母亲疼爱他们不假,但是你并不能将府中的伤害消弭无形,若是他们上门,你也无法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既然如此,还是让他们别过来的好。总是事后赔礼道歉,有意思吗?伤害已经造成,岂是几句道歉和一些财帛就能遮掩的了的?我这样子做也是为了府里好,趁着他们还没对府里产生怨尤,赶紧隔开的好,不然,他们若是心有怨恨,将来恐怕连亲戚都做不成了?还请母亲多多体谅一下女儿。”
贾敏说了一大篇子话,入情入理,让贾母驳无可驳。贾敏,贾母还可以从“孝道”上压制她,但是对于清玉他们却无法用用这一手段,因为他们是林家子孙。而且贾敏最后一句话打动了贾母。家族联姻,借住姻亲纽带之力,并不仅仅是一代了事。清玉和霁玉将来前途未可知,但是就现在来看,差也差不到哪去,若是真让他们和贾家这个外家离了心,将来宝玉岂不少了个助力?清玉、釉玉和漱玉不过是个姨娘养的,对于这样隔着一层的外孙和外孙女,她不稀罕。霁玉和黛玉是贾敏所出,但是贾母和霁玉相处时间太少,黛玉这里,其实要说多疼也就那个样子,不过是看在宝玉喜欢这个表妹的份上,她又是贾敏的女儿,爱屋及乌罢了。原本她想将黛玉聘给宝玉,如今婚事被贾敏拒绝了,再接黛玉过来,意义也没多大。只是贾母还是眼中含泪道:“你这话简直是拿刀子挖我的心。你让我体谅你,你怎么就不体谅体谅我?你那个二嫂子如今仗着宫里的娘娘,硬气的很,连我都不放在眼里的,有些事我纵使有心也无能为力,你又是嫁出去的女儿,……所以你别怪我就好。”
贾敏忽然不知道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抬头直视贾母,鬼使神差的道:“有今日之局面,难道不是母亲造成的吗?从来都是长房长子接掌家业,但是你却将承爵的大哥撵到偏院去住,让二哥一家住在荣禧堂,这样就罢了。你还让二嫂子管理府中内院,面对这种情况,大哥那面心有怨尤在所难免,何况在以后的日子里你一直偏向着二房,从而更助长了二嫂子嚣张的气焰,助长了二嫂子的权力心,她既然当了荣国府的当家太太,自然想着将长长久久的当下去,那么只要是阻挡她成为荣国府永久当家太太的拦路石,不管是谁,她都要搬开才行。……虽说十个手指有长有短,偏心一二在所难免,但是母亲你也偏心太过了。大哥虽然有着种种不好,但是他对你还是孝顺的。别说大嫂子上不台面,小家子气这类的话,大嫂子过门也好些年了,你若是肯教导一二,就是块石头也该学会了,但是你就这么听之任之,不过就是因为二房管家名不正,言不顺,只有好好敬着你,才能把牢府里的大权吗?只是你没想到元春在宫里竟然搏出个前程来,从而使二嫂子底气大涨,……如今养虎为患,……”
“够了!”贾母被贾敏的言语气得不轻,她睁大眼睛看着贾敏,怒极反笑道:“我可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真真是我的好女儿,竟然这般说我这个做娘的。你给我滚,滚出去,滚回你们林家!……”说着拿起手边的茶盅,对着贾敏砸去,骂道:“你可真长见识了,竟然这般和我说话?……”茶盅砸在贾敏的右额上,又飞落在地,摔成碎片散落在地。贾敏的身子晃了晃,稳住了,继续跪在那里,额头被茶盅砸伤,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沿着额头滑下眼角,顺着脸颊滴落在地,形成一朵朵盛开的红梅花。
看到贾敏半边脸全是鲜血的模样,贾母脸上更了颜色,咽下后面的话,不再和贾敏多说,起身唤了门外的鸳鸯,让她去叫清玉他们。鸳鸯在门外隐隐约约隐隐绰绰地听了个大概,虽然有些言语,因为母女两个说话的声音低,听不清楚,所以听得支零破碎的,但是从贾母喊她的声调中听出,此时贾母应该是在盛怒之中的,当即也不敢多说什么,出门叫清玉他们进来。几个孩子进来,见贾敏跪在地上,头上的伤口鲜血流个不停,惊疑不定,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釉玉将手里的帕子给贾敏递了过来,贾敏摇了摇头,跪在地上,对着贾母又是三拜,颤声道:“母亲,女儿不孝,……”
“你什么也不用说了。姑娘心中既然对我这个母亲存疑,也犯不着做这等表面功夫。你如今也大了,又已经出嫁了,我也管不了你了。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贾母打断贾敏的话,背过身去,不肯见贾敏。贾敏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到底在清玉他们的搀扶下起身,接过釉玉的帕子,将脸上的鲜血擦了擦,又换过干净的帕子用手捂着在伤口上,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带着几个孩子匆匆出府,上车离开了。
等贾敏起身离开,贾母转过身来,眼中的伤心和苍凉一闪而逝。贾敏的话戳到了她的肺管子,以至于她恼羞成怒,但是贾敏说的没错,今时今日的局面是她一手造成的。当日看王夫人木讷,蠢笨,觉得是个好拿捏的,……但是没想到王夫人就是一条蛰伏起来的蛇,她倒是有耐心,一等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也就迫不及待的将獠牙露了出来。贾敏悔之晚矣。这个时候,纵使把大权交给大房,大房也攥不住了。二房崛起之势,她已经压服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越看红楼,越觉得奇怪,贾母是真的疼黛玉吗?派人去接黛玉入京,竟然连个屋子都没收拾。说是和宝玉一样待遇,实际上,还不是和三春一样。
至于,宝钗,她的感情是理智的,和家族利益息息相关。所以对宝玉,她有爱情,但是她爱的不纯粹,并不是仅宝玉这个人。而黛玉则和她相反。
☆、第八八章 离析
贾敏一行坐车回家,半路上霁玉就去请大夫过府给贾敏看伤。上了药,包扎好伤口之后,贾敏让对着她垂泪不已的三玉,和满脸愤慨的清玉、霁玉下去休息。贾敏靠在靠枕上闭目养神。直到出孝,贾敏一家再没有出门,贾敏一直安心在家调养身体。而三玉和她身边的丫头开始和针线作奋斗。
这日漱玉来看文姨娘,文姨娘让连翘倒茶上来,拉着漱玉的手,看着手指上的针眼,心疼的命黄芪拿药膏来,一面给漱玉上药,一面道:“姑娘虽忙着绣那件八仙过海的插屏芯子,但是也别累着了,仔细眼睛。前两日我让人去配了几副明目的中药,等姑娘一会儿走了之后将它带走,回去让丫头煎了喝了。”
漱玉皱着眉头,苦着脸道:“又要喝药?太太那边找人给我们开了一大堆的药,没病没灾的,灌一肚子苦药汤子,吃的我已经难受死了。怎么姨娘你也跟着太太学?”文姨娘看着出落的灵动可人的漱玉,笑道:“可是胡说,什么死不死的,小小年纪就把这个字挂在嘴边,没的犯忌讳。太太请的可是太医院的妇科圣手,开的都是类似于四物汤这种调经养身的汤药,并不伤身,喝了反而对你们大有益处。将身子养好,对你们将来大为有利。……太太这辈子就是吃了这样的苦头,三十几岁才生下你二姐姐,然后又生了你二哥哥。若是太太早些生养,何至于老爷死后,被人屡屡欺到头上来?”
提起这个,漱玉轻哼了一声道:“都是贾家不好,还是太太的娘娘呢,竟然在姑爷死后,欺负自家出嫁的女儿,真是让人闻所未闻,大开眼界。没想到太太那般和善的人,竟然出于‘吃人不吐骨头’的贾家,真是令人惊讶,让人不敢置信。嘻嘻,我都怀疑,当初贾家的那个老太太生太太的时候,是不是报错了?”
“和善的人?”文姨娘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赞同将这个词用在贾敏身上,她伸手抚上漱玉的头,道:“你只看到了贾家欺负林家,那是因为贾家是至亲,欺负了林家,有太太在,不管怎么样,哪怕是敷衍,还都给个说辞。在你没看到的地方,林家受的欺负连个说法都没有,只能忍气吞声。自从老爷去世,为了避免惹人觊觎,太太将好多铺子、庄子都变卖了,原本值一千多两的铺子,贱卖不到八百两。若非太太见机快,出手早,现在出手,恐怕六百两都卖不到了。”
漱玉慌了,忙问道:“那咱们家现在岂不成了人家嘴里的一块肥肉?”只有稚子女流的林家好欺负,不吃白不吃,但是若是林家没了,她这个林家的三姑娘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文姨娘笑笑,道:“你放心,林家没事,安稳的很。虽然林家男丁少,宗族靠不上,唯一的姻亲贾家又使劲占林家的便宜,看着林家好欺负似的。但是官场上最忌讳一点,那就不轻易结仇,若是结了仇,就要一棍子将他打死,否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还有一句话,那就是‘莫欺少年穷’也是牢记的。何况太太已经收缩了林家,而大爷和二爷拜弘一大师为师,虽然太太和弘一大师都没往外说,但是有心人只要一打听,就打听到了。弘一大师现在皇觉寺里,是忠顺亲王和礼部尚书亲赴扬州以半幅銮驾,皇上出宫亲迎回来的,皇上待之都甚恭。听说弘一大师不仅常常被请进宫里,而且皇上还常常出宫去皇觉寺呢,大爷和二爷别看现在还没进朝堂,但是说不定见到皇上的机会不比那些朝臣少。但凡有点眼光的人都不会来欺负林家,只有贾家,仗着是林家的姻亲,觉得林家不能拿家计怎么样,所以才没脸没皮的欺上来。”
漱玉目光亮晶晶,如同星星眼一般看向文姨娘,赞道:“姨娘,你懂得真多。”文姨娘笑笑,道:“这些都是你老爷说的。当年你父亲中毒回扬州,你们还在京城没赶过来的的时候,你父亲在病榻前,将他死后官场上的异动和林家所处的处境基本上都考虑到了。他担心你们赶不回来,或者回来之后,他说不完全,就把他先考虑到的讲给我听,让我按照他的话一条一条的写下来,然后,等你们过来后,将这些东西给二爷。”
“哦。”漱玉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文姨娘,让黄芪和连翘守在屋外,然后道:“今日叫你过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你的终身大事。”顿了一下,见漱玉虽然羞红了脸,但是却露出仔细倾听的模样,文姨娘才道:“眼看就要出了孝了。你和你大姐姐、二姐姐年纪相差不大,将来怕是要一同论亲。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你大姐姐还有你二姐姐,都有个同胞兄弟可以帮衬,而你只有你一个。虽说你和你大哥哥、二哥哥感情不错,但是到底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所以你的婚事是我最忧心的事。”
漱玉欠了欠身子,羞涩的低下头来,低声道:“姨娘浑说什么?女儿出嫁还早着呢!上面的还有大姐姐和二姐姐呢,她们还没论婚,哪里就轮的到我?何况太太仁厚,女儿所见的姑娘,从没有哪个庶出的像我们这般,我和大姐姐是真真的按照嫡出的姑娘一般教养的。太太早就说过不会亏待我和大姐姐的,我相信太太不会食言的。……”文姨娘轻笑着打断她,道:“你二姐姐不用你操心,太太早已经定下了人家。只等出了孝媒人上门来了。你大姐姐那边太太心里也有了稿子,现在就差你了。”
“咦?”听说黛玉的婚事已经定下了,釉玉的也有了谱,漱玉瞪圆了眼睛,惊疑的望着文姨娘道:“姨娘,你乱说的吧?我们还在孝中呢?哪里会有人冒大不韪来提婚事?怎么就定下来了?……姨娘你说的该不睡贾家的宝二表哥吧?那是不可能的。就太太和宝二表哥那么僵的关系,太太怎么可能会把二姐姐嫁过去,而且宝二表哥白长了一副好胚子,那么大的人了一点担当都没有,整日就知道在内帏厮混,也不是良配。”
文姨娘笑笑,道:“我的漱儿长大了,原本我还怕你被贾府的富贵迷了眼。如今看来,我可以放心了。……我说的当然不是他。至于你大姐姐二姐姐定下的是谁,你先不用管,我和你说的是你的事。虽说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但是你父亲不在了,你的两位哥哥又不是同胞手足,所以我们低嫁。姨娘帮你相中了姚家的那个来国子监读书的姚万里。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姚万里?那个黑炭头?”漱玉听了文姨娘提出的人选,一下子跳了起来,因为过度惊讶,声音拔高了不少,听着不免刺耳。漱玉察觉自己反应有些过度,赶紧又坐了下来。文姨娘看漱玉的脸色,知道她不愿意,轻叹一口气,道:“才夸你有长进,你这会子又露了怯。我只是将他列为备选对象,他若是不能中举,我才不会把你许给他。”漱玉嗔道:“就算他中了举,我也不嫁?京中那么多人家,姨娘你也选个靠谱点的,一个商户出身的子弟,而且还生的那么黑?”社会主流是白面书生吃香。姚万里中等个子,五官端正,身体康健,肤色微黑。虽然一身儒衫,但是看上去并不太像读书人。
“生的好又怎么样?又不当吃,又不当穿的。姚万里又不缺胳膊少腿的,只是稍微黑了一点,但是五官还是挺端正的。……要是你父亲还在,你就是闭着眼睛挑也挑不到他身上。可是你父亲过世了,虽然被朝廷追封了太保,画像入了功业阁,但是那只是虚名,只能作为炫耀的资本,却不能给你的婚嫁增添多少砝码?如今阖府里只有二爷身上有一个五品的爵位,你又是庶女,纵使想要高嫁,又能高嫁到哪去?京中权贵如云,家世良好,年轻有为的少年进士,哪里轮的到我们头上?”
“若是选那些出身贫寒的,就是中了状元,授官才是从六品翰林编撰,榜眼和探花授官为正七品翰林编修,七品官俸一年才四十五两,禄米四十五斛,这点子钱,也就将够你身上这件沉香色十样锦妆花遍地金通袖袄的钱。买了袄子,你们就不吃不穿了?何况前三甲若是未娶妻,也轮不到给咱们家做女婿!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但是也不要忘了‘贫贱夫妻百事哀’。”
“我之所以选中姚万里,就是因为他商家出身,家资富足。他中了举,就算不能更进一步,家里只要花钱打点一下,走走门路,他也能弄个官做,这样的话你们吃穿不愁,还是个官太太,实惠和面子都有了。就算被人笑话姚万里是商户出身又怎么了?高祖皇帝当年未作上皇帝之前,也不过是个佃户,给人种地的,英雄莫问出处。这世上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事?想着样样都好,纵使有,又怎么会落到你身上?何况姚家和林家有生意往来,原本姚家就要败落了,是太太伸手拉了他们一把,有这个恩情在,再加上你的出身,你就算是嫁到姚家,姚家上下都会高看你一眼,你的日子舒服着呢。”
漱玉听的入神,陷入了思考之中。文姨娘笑意温柔:“好孩子,你回去之后,将我的话好好想想,姨娘不会害你的。这事自从老爷过世我就开始琢磨,思虑了这么长时间,才选下姚万里。”漱玉有些不耐烦的道:“知道了。那也得姚万里中举才行,若是他一辈子都是个秀才,我还嫁不出去了!”说到底漱玉还是有些不愿意。文姨娘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在劝她,心中暗自觉得这个话题说的太早了,等漱玉碰到“南墙”之后,效果可能更好,那个时候她应该能听得进去了。
出孝时,贾敏并没大办,只是全家在一起到祠堂祭拜了一下林海,然后一起吃了顿了饭,脱下孝服,行了些仪式便算守孝完了。出孝之后,林家的藏书楼于一个良辰吉日面世。气势阔大的砖瓦土石六开间四层楼宇,楼前牌匾上写有大大的“藏书楼”三字,由仕林第一人的弘一大师亲笔题写。楼中藏书共十二万三千余卷,阶下一并凿有两处深达数尺的储水池,以备防火之用。
只要一入藏书阁,顿时便有一股书香扑面而来。放眼望去皆是一排排整齐的书架,架中藏书是以经史子集杂学为分类各自归置。主楼边有两座两层高的副楼,左副楼是为修订书籍之用,由清玉总领其事。右副楼则是抄工聚集之所,负责抄录各处借来的书籍以补库藏,负责此间的自然便是霁玉。藏书楼总馆长为庄先生。藏书楼和副楼的一层被空置出来,不曾安排书架,更无藏书,放着的却是一些时下读书人常用的书几与桌凳,供来藏书楼的仕子抄录和读书。
古人好藏由来已久,自秦之先,藏书家多有,然每每束之高阁,秘不示人。但是虽然有些人家,藏书甚多,然其家藏书从不出门,所谓‘代不分书书不出阁’是也。凡有敢于将书外借者,不予祭祖三次直至三年至于赠人者更将逐出家门……因为这些藏书,乃是家族立足仕林之根本,所以他们不肯将藏书公诸于世,做出自断根教之事。观天下,似这等藏书家不在少数。
然而林家藏书楼藏书之多,乃是全国之冠,论藏书之精,天下间能有甚于此也不过寥寥。林家只是“藏于书而不守于书”,是以藏书楼常年对外开放,准各地士子前来阅看抄录。这样一来,士林承惠者多矣,林家于仕林之中一时得享大名,被仕林所仰望。庄先生、清玉和霁玉之名一下子传遍全国。读书人在路上遇见他们,若是认了出来,不管是垂垂老矣的老者,还是总角稚童,皆停下来,向他们施以大礼,以表达他们对林家的感激之情。这一礼是代天下读书人谢林家之善举高行,以至于清玉和霁玉现在都不太敢上街。庄先生乐得山羊胡子翘着,每日合不拢嘴,似乎眉眼间的皱纹都松散了许多。
对于藏书楼所造成的轰动效果,贾敏并不像庄先生他们体会的那么深。来自现代的她,对其造成的影响也严重估计不足。只知道因为此举,让霁玉的爵位升了一级,由五品的云骑尉升至正四品一等轻车都尉。对此,贾敏不太关心,领旨谢恩都是霁玉的事,根本没她什么事。她现在正打算借这股东风邀请宾朋,以示林家出孝之意,并寻觅一下给家里的几个孩子寻觅一下合适的对象。
就在贾敏琢磨着都该给谁家下帖子之际,她突然迎来如雪花般的邀约帖子,倘若她每处都去,根本□乏术。贾敏有些奇怪的问丁嬷嬷:“我现今不是寡居吗?怎么会有这么多邀约?比我刚入京的时候邀请都多。”怎么守寡了反而更受欢迎了呢?
虽然贾敏不用像李纨一样悲摧的窝在家里不能出门一步,但是她到底是个寡妇,还是有很多忌讳的,很多人家都不愿意邀请一个寡妇参加聚会。当然,像贾母这样连重孙子都有的老封君,就不算在内了。
丁嬷嬷笑笑道:“太太,谁让大爷和二爷受人欢迎呢,太太是两位爷的母亲。他们的婚事那是需要太太做主的。”贾敏恍然大悟,于是挑了个时间,和清玉、霁玉谈了一下,想问问他们,该给他们聘什么样的女子为妻才好。结果,清玉告诉贾敏,在他没考中进士之前,暂不娶妻。最后,在贾敏的力争下,以三次为限,如果他考了三次皆未中,那么不考中进士不娶妻这话不作数,他必须成亲了,成亲之后再考。
搞定清玉之后,到了霁玉这里。霁玉直接告诉贾敏,皇上有意将清河郡主下嫁给他,等清河郡主及笄之后就下旨,所以他的婚事不用贾敏操心了。原来皇上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藏书楼在仕林中影响巨大,而且霁玉又是弘一大师这个“仕林第一人”的传其衣钵的弟子。所以皇上自然想办法笼络住霁玉。这个世上没有比让霁玉成为皇家人更有效,有利的手段了。原本皇上是打算将霁玉招为驸马的,只是本朝驸马是不得参政的,只给个驸马都尉的虚衔,荣养而已。
霁玉天资聪颖,诸子百家、诗文书法无所不能,甚至连琴棋笙乐、百工技艺也无所不晓,是弘一大师亲手教导出来的嫡传弟子,他怎么可能让霁玉的满腹才华就这么浪费了呢,所以就将霁玉推荐给皇上,让他不要浪费人才。皇上拿他最头疼,最受抵制的官绅一体纳粮这个改革措施来考霁玉。结果霁玉给皇上出了个按照级别纳粮的主意。
比如,考中秀才,免个人徭役和赋税;原本考中举人,这人名下的财产就全都不用纳税,因此就有人将财产寄在他名下,免除徭役和赋税,从而哪怕是贫寒子弟,只要中了举,衣食无忧了。所以霁玉就说,规定举人名下只能有一百亩田免除徭役和赋税,多出来的田地按照正常规定缴纳。中了进士,又是怎么,怎么个规定法。
霁玉建议皇上在实施期政策之前,最好先清查各地田亩、丁口数,有了具体数字在实施,否则就算现在实施下去,有瞒报的田产的存在,他这个政令也等同于废纸一张。……霁玉噼里啪啦一顿说,将皇上说服了。皇上忽然想起,这些改革措施原本的发起人就是林海。看来虎父无犬子呀,于是皇上改了主意,将忠顺王爷的嫡长女清河郡主许给霁玉。娶了郡主的男子,并不耽误参与朝政。
其实霁玉之所以能说出这么多的建议,都是庄先生的功劳。庄先生为幕多年,政治嗅觉非常敏锐。上皇退位,皇上登基时,颁布了一系列利民措施,但是最终都夭折。庄先生知道那些措施已经勒石为刻,被定为国策了,因为朝中反对派的反对,只是暂时搁置,但是总有被重新提起的那么一天,因此他就还琢磨,为什么这些政策被抵制?为什么实行不下去呀?怎样才能够让人接受呢?琢磨了好几年,才琢磨出一些条条框框来,结果被霁玉一通竹筒倒豆子,全都倒给了皇上。
贾敏听霁玉说完,吓了一跳,没想到因为藏书楼,差点让霁玉变成“米虫”。得知清河郡主今年刚十二岁,离及笄还早着呢,所以霁玉想要娶妻也要等几年。两个儿子一个是现在不想娶,一个是已经被人定下了。得了,考虑家里的姑娘吧。不过黛玉不用考虑了,因为贾敏已经给黛玉择定了人选,是霁玉的同窗好友范格非。
范格非,出身于姑苏范氏家族。范氏家族乃是宋范仲淹之后。他是二房的嫡三子。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大伯为正三品工部左侍郎。父亲外放为官,为陕西布政使。四叔在督粮道上任职。三叔考上举人之后,就不再往上考,如今在姑苏老家,打理家业之余,观花种竹、酌酒吟诗,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贾敏看重范格非不仅仅是因为范家乃是世代簪缨世家,也不仅仅是因为范氏家族男子满三十岁无子才能纳妾的规定,而是因为范家的规矩:爷们成亲前,一应花费都是公中的。一旦成了亲,除了每年的定例,其余的都由各房自己支出。所谓的定例就是不管你这房大大小小有多少个主子,每年公中给各房一定数额的银子,吃喝穿戴,各种花销,都包含在里面。若是不够,则自己贴补。各房的收益都归各房自己,不用往公中交银子,除了像类似走官、万寿、族祭等等这样的大事,由公中掏钱之外,各房的人情往来,走各房的私帐。……很有点现代社会各过各家的意思。
黛玉本性疏懒,不是那种尚才弄权的人,虽然并非不通世情,但是她不适合作嫡长媳,因为嫡长子,家业宗族责任重大。而且大家族里为了管家理事,争权夺利,勾心斗角,黛玉也不会喜欢,身处那样的环境中,想要独善其身也不容易。本来贾敏想着给黛玉挑一户人口简单,公婆慈善仁厚之家,但是贾敏不经意发现,霁玉的同窗似乎对黛玉有淑女之思。虽然不知道是如何引起的,因为人物离的近,接触较多,所以更能够了解一个人,仔细考察了三年,贾敏觉得范格非过关了。
上一篇:《目标,拆官配(陆小凤同人)》
下一篇:重生之唯心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