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卷舒帘
看着贾母跟不要钱似的把私房掏出来给贾敏,珍贵的药材、绸缎、绣品、首饰、古董、文玩……如流水般往车上搬运,王夫人的心如泣血一般,眼睛瞪着那些物件都要冒出火来,恨不得上前去一把都抢过来才好。最终,王夫人粗略的算了算,不算公中出的东西,单贾母给贾敏的怕不下两三万,一想到贾敏不过怀个孕,贾母就给了这么些个好东西,若是真生了儿子,只怕贾母的私房还不都归了她,不由得心中暗恨,菩萨保佑,让她这胎再生个女儿才好。不对,若是天下再没有贾敏这个人才好!
在礼车出发前的晚上,贾母将王夫人叫了过去。王夫人到了贾母住的正房,发现除了她与贾母两人再无外人,就连刚才领她来的杜鹃也退了出去,心知贾母必是有要事要和她商量。只是她想不出到底有什么事让贾母如此郑重,心中暗暗猜测,贾母此次叫她来是不是要把内帐交给她?
一个多时辰之后,王夫人从贾母房里出来,回到自己房里,从守夜的小丫鬟口里知道贾政又歇在了赵姨娘的房里,气上加气,将屋里伺候的全都撵了出去,拿着茶盅想往地下摔,又觉得不妥,这个时候摔东西,回头被贾母知道一定怀疑她这个儿媳对她心怀不满。环顾房里一圈,王夫人将所有易碎的东西跳了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能砸的东西。只得恨恨的拽过金钱线蟒的大靠枕使劲捶了几下,藉以发泄心中的怒火。
使劲发泄过后,王夫人大口喘着粗气,一时间鬓发横飞,满头大汗,眉眼狠厉,面目狰狞,宛如一个疯婆子。王夫人不想叫人进来看见她现在狼狈的模样,只是随意的用手拢了拢耳边的乱发,然后靠在秋香色的引枕上,呆呆的出神,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当下什么都顾不得,径自跳到地上,在箱笼里亲自翻找起来。
查找了半晌,王夫人终于在她陪嫁的箱子里面找出她压箱的金镶玉首饰匣。打开里面,满满登登的一匣子首饰,这是王夫人自出嫁以来至今多年收藏的珍宝。匣里珍宝首饰金光闪闪,耀眼的光芒几乎能闪花人的双眼。王夫人在匣子底部翻出一个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来。手轻轻抚摸着金锁边上的花纹,她的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心中做出了决定,转天就派人给嫁到金陵薛家的妹妹送信,一同送去的还有她才翻出来的金锁。
贾敏根本不知道她送往贾府的节礼会惹出一连串的后继事件。当前她最首要的任务就是好好保胎,平安生下孩子。因此她每个月的月初和月中都要派人请大夫过府诊脉,当是作产检。可是这个时代的人想法和她大相迥异,因为她的举动,府里内外都认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危险,极有可能不保。就连过府的大夫也再三向她保证,腹中胎儿完好,她大可以不必如此紧张,只要按时喝安胎药即可,他们根本不需要来的如此频繁。
贾敏和他们根本解释不清,也就懒得解释,反正你说你的,我做的我的。请大夫,你过府,我付诊费,对于大夫的说法只当耳边风,久而久之,大夫见她不停劝说,也就闭口不言,每月到了日子准时过府诊脉就是。而林海,更是对贾敏的行为听之任之,不加干涉。
起初钱嬷嬷对此有些微词,不过听到府中传言之后,反而大力支持起来。因为她觉得这种传言可以降低几位姨娘对贾敏肚子里的关注。贾敏因为吃药对胎儿不好,所以除了最开始因为胎不稳需要吃药安胎之外,贾敏是从来都不喝药的,不管谁劝都不听。经过再三确认大夫说贾敏和肚中的胎儿一切安好,林海和钱嬷嬷也都败在她的坚持之下,孕妇最大,妥协了。
虽然不喝药,可是不代表贾敏不关切腹中的孩子。她只是不认同这个时代的保胎方式而已。怀孕的女子是不能随随便便吃药的,在现代,就算是大夫给开药,也都是斟酌再三,尽量选择一些对孕妇没有影响的药物。但是至今医生也不能肯定,到底什么药物对胎儿一点都没影响在,我们所说的没影响,不过是影响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罢了。
尽管中医在多年的传承中因为敝帚自珍、家族内传承、传男不传女种种陋习以至于到了现代中医已经在某些病症的治疗上断了传承,可是贾敏还是认为这个时代人的医术无法和现代的医术相比,因此她自然要更相信现代医生的话。
在现代尽管贾敏还是单身女性一个,可是她母亲在找到第二春之后,作了高龄产妇,给她生了一个异父的弟弟,因此对于孕妇的一些禁忌,饮食习惯她还是有所了解的。所以贾敏把这两个时代的保胎知识结合在一起,努力保养,争取生下个平安健康的孩子。
贾敏肚中这个孩子是过年前后有的,金秋十月分娩。春秋期间不像隆冬,正是吃食丰富的季节,一般想吃什么大都能吃到嘴,而林家又不缺钱。鸡鸭鱼肉、海产品、燕窝、各种蔬果……对孕妇有利的食物,只要贾敏想吃,厨房那边无不尽心准备,全力满足要求。所以在营养吸收方面,贾敏并不用担心摄取的不充足,而她又想得开,对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并不在意,因此过了三个月的安全期,吃好、喝好、心情好的贾敏在肚子鼓起来的时候人也跟着发福,皮肤红润,气色很好。
☆、第十六章
贾敏好胃口的吃掉了两碗碧粳米饭,桌上的四菜一汤也都消灭了大半。若不是钱嬷嬷拦着,她还想再添一碗。在钱嬷嬷的瞪视下,贾敏讪讪的放下手中的碗,她也知道自钱嬷嬷是为她好,这样毫无节制的吃下去,将来胎儿过大,于生育不利。
钱嬷嬷端上早就预备好的陈皮酸梅消食茶,贾敏接过来慢慢地喝着。因为怀孕的缘故,贾敏白皙的肌肤上开始出现浮斑,她不肯为了美丽,用胭脂水粉来遮盖脸上的斑点,直接素颜朝天示人。因此可以清晰的看出贾敏的肤色不同于怀着黛玉时的暗哑枯黄,皮肤细腻光滑中透着红润,十足的好气色。
贾敏喝完了茶,将盖碗放在一边,问道:“妈妈,你看前两天请来的这两位嬷嬷怎么样?”因为觉得黛玉的奶娘不得力,贾敏起意请个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来教导黛玉,从而取代王嬷嬷,陪伴黛玉成长。前几天家里请来两位一姓丁一姓古的嬷嬷,贾敏将她们交到了钱嬷嬷的手上,让她帮着掌掌眼。
“两个都是好的。”钱嬷嬷想了想说:“只是这两位从幼时入宫一起被分到先皇宠妃那里,后来陪着大长公主出嫁,依旧在一块。前年长公主去世之后,她们被放出来,因为两位家里都无人可投,就结为异性姊妹,一起生活,相互扶持至今。太太不管选中她们之中的哪一位都是好的,只是她们不愿意分开。若是她们肯分开,也就不会这么久没找到愿意供养她们的人家了。”
“哦?这倒不是问题,家里多养一口人还是养得起的。”贾敏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说:“不过两人要在一起,不分开是有些为难,可是我不相信这世上会没有人家能够同时供养她们?她们怎么至今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家?”该不会她们有什么问题吧?
钱嬷嬷叹了一声,说:“答应供奉她们的人家,家里的姑娘年纪都不小,该出嫁了。请她们除了教导一些礼仪规范之外,更多的是想着用她们多年争斗下来谋算的经验,以便姑娘出嫁后在婆媳、妯娌和姬妾的争斗中保持不败。只是她们这么些年跟在贵人身边,见识了太多的腥风血雨,不想一辈子都在勾心斗角,你防我,我防你中度过,现在只想着过点平静的日子。所以都婉拒了。若不是听说我们去请的人说大姑娘年纪幼小,算算等大姑娘长大成人出嫁,她们早已经老了,也算计不动了。否则还不会来呢。”
贾敏笑道:“她们倒是厉害的,这才来了几天,就把我们家的事情知道了个七七八八。这么一番说辞不过是表明若是我想用她们对付老爷的那几房姨娘,她们独善其身,是绝不会趟这摊浑水的。”
“府里的情形也无不可对人言的。请她们去的人少不了要简单介绍一下府里的情况,以她们的阅历听一闻二,从大概齐的情况就能把府里什么状况猜出个**不离十。”钱嬷嬷还是信得过府里下人的嘴的,忍不住分辩道。
贾敏道:“好了,我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就算我们不说,她们也是有眼睛看,有耳朵听的,只要在府里住上几天,该知道的也就知道了。不过还请妈妈将人带过来给我看看,若是真像妈妈说人不错,那么就留下吧。”
钱嬷嬷答应着,出去招呼门口的小丫头把丁、古两位嬷嬷带到上房来。门帘一响,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位四十岁左右的妈妈。两位身上收拾的干净整洁,头发也抿的一根发丝都不乱。往上面看去,前面的这位生的富态,圆脸宽额头,一双眼睛不笑而弯,似月牙,见之可亲。后面的这位身材高挑瘦削,长脸,两条深深的法令纹,嘴角下垂,一张脸严肃的很,看着似乎是个刻板严厉的。
两位向贾敏请安问礼,动作一丝不苟。贾敏一一问过,前面的这位姓丁,后面的姓古。想了想,贾敏吩咐醉墨,让王嬷嬷把黛玉抱过来。
等黛玉抱来,贾敏介绍大家彼此认识,说道。“我听钱妈妈说两位妈妈肯留在府上帮我教导玉儿,这里我先谢过了。只要两位妈妈肯用心做事,我定不负前言,府里一定奉养两位到老。只是目前我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所以请丁妈妈要先留在我身边些时日才行。”
看见丁妈妈嘴唇翕动,似乎有话要说,贾敏又道:“钱妈妈和我说过你们的心思,我也明白你们的想法。放心,我不会强迫你们作你们不愿意的事情。我留下丁妈妈在身边,是暂时的。一是因为玉儿那里只要一个教养妈妈就足矣,二是等我肚子里这个,十月份出生,少不得还要丁妈妈跟着操心。”
两人面对贾敏的安排,并无异议,应下了。贾敏看到黛玉如今已经吐字清晰,只是走路还不大稳当。皱了皱眉头,对王嬷嬷说:“今后让大姑娘多多下来走路,不要怕她摔跤,总是抱着她。”小孩子就是要摔打一些才结实。
王嬷嬷看到贾敏给黛玉请来宫廷供奉,心中已不是滋味。又被贾敏当着新人的面训斥,心有不忿,不过嘴上还是乖乖称是。
贾敏看出王嬷嬷的心思,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你的心思。你服侍着玉儿,若是玉儿因为走路摔倒而哭,届时我听了会心疼,而且说不定还会怪罪于你,觉得你没有照看好玉儿。可是小孩子哪个不是这么走过来的,难道就为了怕摔跤而不走路了不成。”
看见王嬷嬷沉默不语,贾敏知道她说到了事情的关键点。王嬷嬷的担心不无道理,不管她再怎么体面,都是个奴才,是服侍黛玉的,若是黛玉有个什么不好,她自然是第一责任人。
贾敏看王嬷嬷的样子,叹道:“算了,回头把我这边做书房的西间收拾出来,地上铺上厚厚的毡毯,让玉儿搬到那去住,拘着她点,就在屋里学走路,摔在地上也不疼。在我眼前,我也更放心些。”顺便她也要看看新来的古嬷嬷。
王嬷嬷答应着,和醉音带着古嬷嬷下去收拾东西,整理房间。贾敏往后一靠,歪在大靠枕上,神色带着几分疲累。丁妈妈消无声息的走到贾敏身后,伸出手来按摩上了她的太阳穴。
“太太,去京里的人回来了,而且一起回来的还有太太娘家来人。”临波从外面进来回道。
在丁妈妈的按摩下舒服的闭上眼睛的贾敏闻言有些意外,还带人回来了?睁开双眼,在钱嬷嬷的帮助下小心翼翼的坐起。说:“把人请进来。”
在临波的带领下,赖嬷嬷带着林之孝家的从外面进来。临江搬来两把红木圆凳让她们坐下,醉墨端上两杯茶来。赖嬷嬷和林之孝家的给贾敏请过安,这才落座端起茶碗。
贾敏向两人道过旅途劳累,又按照以往的经验问候了贾母及贾府众人安好。赖嬷嬷一一作答之后,从身上抽出一封信来,递了过来,说:“这是出发之前,老太太交给我的,吩咐我务必交到姑太太手上,还请姑太太亲览。”
接过信,贾敏看见信件被火漆封的严严实实,有些纳闷,将封口小心翼翼的揭开,抽出信来一读,信中内容在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贾敏压下心中的震惊,将信件叠好,重新收起,问道:“这件事是老太太一个人的意思还是商量之后的结果?”
“这事老太太和二太太提起过,二太太也没反对。”赖嬷嬷斟酌了一下,谨慎的说。
贾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对于赖嬷嬷的话不置可否。“嬷嬷一路舟车劳顿,一定疲累不堪,如今已然到达,还是到客房洗漱一番,歇歇才是。有什么事尽可以回头再说。”说完也不等赖嬷嬷说什么,直接叫临波将人带了下去。
钱嬷嬷看见赖嬷嬷她们退下之后,凑到贾敏身边说:“太太,老太太信上……”
“妈妈,我累了,我要睡一会儿。”贾敏毫不客气的打断钱嬷嬷,将身子歪倒在榻上,直接拽过杏花薄绫被盖在身上,闭上了眼睛,摆明不想谈这件事。
钱嬷嬷看到贾敏的态度,也知趣的不再问,转身到西间帮着整理黛玉的房间。贾敏倒在榻上,心潮起伏,难以自抑。贾母来信上的那个建议在贾敏脑海中不断回放,她根本平静不下来。
不能让妾室产下子嗣,免得威胁到她作为当家主母的地位。……这些话在贾敏和娘家来信中都已经是老生常谈了。只是贾敏怎么也没想到,贾母会提出这么一条建议:若是她一直无子,那么也不要让林海的其它姬妾生育,也不要想着替别人养孩子,待到黛玉成人,将她许给宝玉为妻,将来他们夫妻生下的孩子,挑一个承继林家宗祧。
贾母的主意可谓狠绝老辣。首先贾敏若是像怀黛玉时那么忧心忡忡,为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而担忧的话,那么贾母的这个主意可谓是一颗定心丸,有了这个后路,至少贾敏不会为自己一直无子而沮丧。而且,贾敏无子,其他妾室也一直未育,等到林海年纪大了,在房事上有心无力,按照贾母的安排,林家就等于落在贾敏生的黛玉手中。肉烂在一个锅里,贾敏就算没生儿子也没什么可怕的。
其次,蒸蒸日上的林家是日落西山的贾家最大的臂助,将黛玉许给宝玉,无形中再次加深了贾林两家的关系。有黛玉这么个无形的人质在贾家,还有后继香灯的承诺,林家对贾家的臂助怎么可能不用心。贾府的利益和贾母的拳拳爱女之心全都兼顾到了,真可谓两全其美。
如此一来,当初看书时,贾敏心中许多悬而未决的疑问全都得到了解释。
难怪贾家在贾敏病逝后就急切的将黛玉接了过去,而且不避嫌疑的和宝玉在一起吃住。若是刚开始到贾家那段时间,还可以解释成两个孩子还小,暂可以不考虑男女大防的问题。但是他们长大之后,依旧如同幼时一般行事,难免让人猜疑。贾敏不相信贾家的人全都是眼瞎耳聋了不成,怎么会不考虑这些事,原来问题在这。
难怪林海在贾敏死后不曾续弦,年将半百的他除了黛玉再无其他的孩子,自然会怀疑他本身子女缘薄。娶继室,不过是为了生子承继林家香火,教养黛玉。如今贾家已经把教养之责接了过去,林海又认为他“命中无子”,这样一来,这继室娶了又有何意?何况若是个跋扈刁蛮刻薄的,错待了黛玉岂不糟糕!何况将来黛玉生子归宗林家,林家香火,坟茔打扫、宗祠祭祀的问题已经得以解决,林海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那么这个继室不娶也罢。
不曾过继嗣子,首先是因为和林氏宗族那边早已分宗,而且彼此关系生硬,况且血缘也远了些。林家这一支又没其他房族,实在是不好过继。何况一旦过继成功,也就意味着林家不在属于黛玉,而是嗣子的,若是将来嗣子对黛玉好也就罢了,若是不好,岂不是引狼入室。再说过继的嗣子,终究不是自己的血脉,哪比得上黛玉生出的孩子,终究流着林家人的血。
……
若是贾敏还是原来的那个贾敏,一定非常感激母亲对她的爱护之情,觉得贾母想的很周到,甚至会严格执行贾母为她做的筹谋行事。可惜,此贾敏早非彼贾敏,她早就知晓了未来黛玉在贾家的遭遇。因此面对贾母的这个计划的时候,震惊之余,忍不住笑贾母的天真。
计划倒称的上是好计划。若是真的能够实施起来,虽说,贾敏一样从中得利,可是得益最大的虽是贾家。更何况,这个计划只完成贾敏这边的一半,到了贾母那里,卡住了,实施不下去了。贾母实在是高估了她对贾家和王夫人的掌控力,现在能够把他们握在手心里,不代表事情会一直都在她的掌控中。
何况,贾母虽然是贾敏的母亲,但是她首先是贾家的老祖宗,因此行事第一个要考虑的就是贾家的利益,当其他利益和贾家利益相冲突时,不可避免的要给贾家利益让道,感情包括在内。你看她给贾敏出的主意中就把贾家放在了首要位置,因此,将来贾敏和林海相继亡故,纵然黛玉家世、容貌才情甚至嫁资都是上上之选,可是终究是孤女一枚。一旦出现比黛玉在利益上带给贾府更大的收益的人选,那么牺牲黛玉,背弃盟约又何尝不可。
贾敏叹了一口,林家上下包括男女主人,最该记住的一条就是:这个世上最易变的就是人心,最难相信的亦是人心,包括至亲至近的人在内。
一想到赖嬷嬷提到王夫人话里的迟疑,贾敏用脚趾头也能猜出,就算王夫人表面上迫于贾母的压力而没有直接反对,但是她心里绝不会愿意。无关大局,只是源于一个母亲的好恶。难怪书中黛玉刚入贾府,王夫人对她的态度就那么不友善,除了她和贾敏之间的嫌隙而迁怒之外,这件事应该也是原因之一。
☆、第十七章
贾母信中的言语、王夫人和她的恩怨、还有书中黛玉一干人的命运在贾敏脑海里如同走马灯一般来回的过着。实在躺不住的贾敏无奈的起身唤人,在外间侍候的醉墨赶紧进来,道:“太太可是要喝茶?”贾敏摇摇头道:“我不渴,你把火折子给我拿来。”醉墨一怔,虽然不解贾敏青天白日的要这个做什么,不过还是把东西乖乖的递了过来。
贾敏并没有把装在信封里的信件再看一次的意愿,她只是拿着装着信件的信封反复端详,似乎要从中看出一点端倪来。似乎觉得满意了,贾敏点燃火折子,将手中的信件对着燃着的火焰而点燃,看着它在手中静静地燃烧。
等到火焰快要灼手时,贾敏掀开桌案上的雨过天晴色的汝窑茶盅的茶盖,将其扔在喝了一半的残茶里面。看着已经化为灰烬的信件在淡褐色的水面上飘散开来,贾敏对一旁的醉墨说:“把这个倒了,洗干净之后,这个茶盅不再使用,把它摆在最警醒的位置上,让人一进屋就能看见它。”
醉墨有些不解的望望贾敏,点头答应着,把茶盅拿了下去,按照贾敏的吩咐处理。贾敏望着醉墨离去的身影,伸手摸上肚子,五个多月的孩子性别已经确定。虽然来府里诊脉的大夫有一手能够诊出胎儿是男是女的绝技,可是贾敏在他来作“产检”的时候从来没问过。
钱嬷嬷她们只当贾敏担心问出来结果失望所以才按捺住不询问孩子的性别,根本没有考虑到贾敏并不在乎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可是今日,看过贾母的信之后,贾敏头一次生出了肚子里的孩子最好是个男孩的想法。
晚间贾敏和林海吃饭的时候,她只提了一句贾母派人来看望他,丝毫没有提及贾母信中的言语。林海对这些事情一概不怎么理会,如今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前些日淘到的据说是唐代虞世南钩摹的东晋的大书法家王羲之的书法巅峰之作《兰亭序》。
被誉为“中国行书第一帖”的《兰亭序》真迹因为被唐太宗陪葬于地下,目前市面上流传的大多是后人从仿本上临募下来的,无一胜过王羲之的原作。据传当年唐太宗得到真迹时曾诏当时书法名家赵模、冯承素、虞世南、褚遂良等人钩摹数个乱真副本,分赐亲贵近臣。而虞世南则是唐初书法家最优者,而且与王羲之七世孙智永和尚交好。因此据说他临慕之作可得原帖一半以上的精髓。
前不久林海才从博古斋高价买下虞世南的仿作,整个人都沉溺其中,除了公事下衙之后就一头扎在书房中不出来,不眠不休,甚至连吃饭都要三催四请。为了不耽误来回走动的时间,林海要求把饭菜送到书房去,结果大多是怎么样送进去的怎么样拿出来。本来林海就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身体健康水平一般,不过好在家境富贵,病的时候不用担心无钱请医生。若是没有突如其来的灾病,活到这个世界的平均寿命还是有可能的。可是架不住他案牍劳顿之后又对自身精神世界的痴迷,入起迷来,根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劝也劝不听,拉也拉不出来。贾敏甚至怀疑,若不是“正常起来”的林海深谙养生之道,他的身体早垮了。
本来贾敏想着饭后和林海闲谈时,隐晦的说说她和王夫人的恩怨,暗示他,虽然贾家是她娘家,她这些年来对贾家也很好,但是从来没有把女儿嫁入贾府的意思。提前给林海打个预防针,免得真有那么一天,历史回到原有的轨道,她早亡,林家没有继承人,林海若是相信贾府给的承诺,将会害了黛玉。
在贾敏看来,与其相信贾家,还不如相信一向疏于往来,而且祖上有嫌隙,血缘有些远的林氏族人。毕竟那么大的一个林氏宗族,还是有可能的找出一个忠厚老实值得托付的林家子弟的。况且林家自前朝就以书香传家,读书之人,受圣贤书影响,爱惜名声如同爱惜羽毛一样,为人行事总是贪鄙,多还是蒙着一层遮羞布,少不得还要顾及一点面皮,少有□裸不加掩饰直接行事的。
虽然选择林氏宗族也是无奈之举,可是贾敏认为怎么都比贾家要好。托付给林氏宗族,黛玉没准还有条活路,能够平安的长大,及至出嫁。可是一入贾家,黛玉真的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不说贾家素日里让黛玉过得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风霜雪剑严相逼”,单贾府背信悔诺之后,黛玉就算不为宝玉泪尽而亡,也注定一死。
因为贾家不可能把黛玉嫁出去,黛玉没有了傲人的嫁资,又是孤女一个,没有母族可以依靠,她的婚事本就高不成低不就,不好选择。而一旦她出嫁,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家,都不比黛玉不通世情,怎么会猜不出贾家贪墨林家家财之事?哪怕不上门讨要,单把此事传扬开来,一个欺凌弱女的名声,而且还是他家的血脉之亲,就算贾家的政敌不借此做文章,这么不堪名声对本就处境堪忧的贾家也是一大打击。为了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黛玉自然是要永久留在贾家,既然宝玉娶不了她,那么她只有一死了。
只是贾敏看到林海食不知味的扒拉了一小碗饭,就急急忙忙的奔向书房。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什么也没说。贾敏相信,就算这个时候她跟林海说什么,林海都会答应的好好的,其实根本是有听没入心,他的全部心神都在新来的字帖上。贾敏叹口气,吩咐醉墨回头往书房里送些滋补的汤水,提醒林海的贴身小厮嘉言让他盯着林海吃下去。
一夜好眠,贾敏醒来,听醉墨说林海又在书房里消磨到半夜,若不是嘉言再三提醒他还要上衙办公,林海绝不肯去睡觉。贾敏无奈的摇摇头,对于这种状态的林海已经无语。提及他那些心爱之物,林海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甚至在贾敏看来,林海对他那些爱物的看重都要超过妻女。
吃过早饭,赖嬷嬷就带着林之孝家的来给贾敏请安。贾敏端着一盏党参黄芩蜜茶喝。黛玉坐在一旁,两只小腿悬在空中,不耐烦的蹬着,喝着王嬷嬷喂的银耳雪梨百合羹。贾敏看见她们进来,赶紧示意王嬷嬷把黛玉带走。
赖嬷嬷落座后仔细的端详了贾敏一番,笑道:“昨天太过劳累,以至于没有细看。如今瞧来,姑太太的气色可比怀着大姑娘的时候好的不是一点半点,这个肚子的孩子只怕是有福的,一定会让姑太太称心如意。”
贾敏笑笑不语。肚子里的这个在三四个月的时候没少折腾,远比怀黛玉的时候闹得厉害。可是贾敏现在气色好,不过是因为她不像原主一样,在怀孕初期患得患失,盼着是个男孩,又担心不是男孩该怎么办?因此食欲不振,心情郁郁,以至于身体消瘦,胎儿发育迟缓。等到真的诊脉断出肚中的是女孩之后,失望之后,在钱嬷嬷的开解下,心思落定,想着只要能怀孕就好,争取下一胎得男。
偏偏这个时候贾府送来消息添堵,贾赦之妻因病去世,似乎因为贾赦宠妾灭妻之事和她大嫂子的娘家闹得不可开交,最后事情落幕,两家决裂,老死不相往来。而中了进士袭了爵贾敬因贾赦之妻的死亡,再次感到人生无常,竟然抛家弃子,进了玄真观出家学道。一直把贾家视为依靠的贾敏得知之后,大受打击,口吐鲜血昏厥了过去。
她大嫂子的娘家乃是世代书香,家族屡屡有出仕之人,虽然品级都不太高,难免让人轻看,但是多年经营下来,已经在中下级官员中编织出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哪怕是身为高位显爵之家族也不敢小觑。当年贾代善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帮着贾赦娶了这么一房妻子,如今事情这么一闹,亲戚做不成反成仇。
自贾代化、贾代善长一辈去世,贾家的实力大不如前,贾赦只袭爵,并无官职在身。贾政不过恩荫一个从六品的小官,在朝堂上根本说不上话。科举出身并做到正四品太常寺少卿的贾敬毫无疑问是文字辈这一代的领头羊。贾家的兴起全都在贾敬的身上了,如今他这一出家学道,等于把贾家兴盛的担子交到了下一代玉字辈的手上,至少也要十几年之后了。
贾敏早已经不是在家时懵懂无知的少女,嫁入林家之后,多年的历练和跟随林海在外使视野并不局限于一地,又饱读诗书让她的见识远在贾府其他人之上,这也是为什么贾母有事总要和她商量的原因。
这两件事对贾府的打击而造成的严重性,贾敏比贾家所有人认识的都深。本来就因为怀的是女孩而心中忧虑的她看着娘家逐渐式微,丈夫官运亨通,此消彼长,担心未来的她自此愁眉不展。瘦弱的身体和忧虑的心情对胎儿及其不利。而因为刚收到贾家传来消息时她吐了血,更是让她虚弱的身体伤到了元气。在加上胎位不正,难产,才是黛玉先天不足。
可是如今贾敏早非那个把贾家心心念念挂在身上的那个人,说句不客气的话,贾家的死活于她何干?贾家若是出了事情,她不仅不会担心,不大肆庆贺已经很给面子了。尽管生育艰难,贾敏处境微妙,急盼着男丁来稳定地位,但是她依旧对肚中孩子性别想的开,而且有现代营养学作基础,大夫定时过来诊脉产检,贾敏吃的好,睡的好,保养的好,自然心宽体胖,面色红润。非怀着黛玉的时候能比。
只说“称心如意”,不点明性别,是个会说话的,难怪在贾家的那么多奴仆中就赖家出人头地。不仅自立门户的,有自己的府邸和花园,他们的后人赖尚荣也捐上了前程最终跳出了奴才圈。不仅是因为赖嬷嬷是贾母的陪房,更是因为她会做人,否则贾府多的是比她更劳苦功高的奴才怎么就他们家熬了出来?比如当年对宁国公有救命之恩的焦大,两厢对比,看看人家混成什么样,再看看焦大混到了什么地步!
贾敏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茶盏放到一边,拿出帕子擦了擦嘴,道:“那可借赖嬷嬷的吉言了,说起来我还没谢过赖嬷嬷呢,这么大的年纪,算上玉儿的那次,为了我这个肚子跑了两趟,真是让我生受不起。”
赖嬷嬷脸上笑得堆成了一朵花,赶忙摆手说:“姑太太这话我可受不起,虽然我年纪大,可再怎么体面也不过是个奴才,有什么当不起当的起的。这两年腿脚还好,身子健朗,正好四处走动走动。况且我又是看着姑太太长大的,就是老太太不让我来,我还要请命呢。”
贾敏笑笑不语,低头伸手拨动着后边的茶盅盖。最终还是赖嬷嬷沉不住气,开口:“老太太让我给姑太太问安,如今话已带到,信也送到,我们也该回去了,不知道姑太太可有什么话要和老太太说吗?”
贾敏将目光从茶碗上收回,挑着眉,似笑非笑的看着赖嬷嬷说:“赖嬷嬷想问什么?”她不认为贾母会把信上提出的想法告诉赖嬷嬷,虽然贾母信任她,可是再信任也有个限度。
而赖嬷嬷混到今天这个地位,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什么是她该知道的,什么是她不该知道的。信件用火漆严密的封着,又要她亲手交到贾敏手上,想必其中的内容不想被人得知,所以赖嬷嬷绝不会偷偷把信拆开偷看。不过,因为兹事体大,想来贾母把信交给她的时候曾经叮嘱过她什么,例如一定要贾敏回话之类的言语。
“你回去告诉母亲,就说我知道了就是。”贾敏想了想,觉得为难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信差,和一个奴才较劲没意思,神色淡淡的说。
啊?听了贾敏的言语,赖嬷嬷张目结舌,没想到贾敏竟然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连写封信带回去的意愿都没有。她不知道她这趟差事算是成功还是失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尽管把这句话带回去,母亲听了不会为难你的。”贾敏看到赖嬷嬷的模样,好心的有补充一句提点她。
坐在赖嬷嬷身后的林之孝家的虽然在这次“探视”行动中一直保持沉默,一切以赖嬷嬷言行为准,可是她是心里有数的,听贾敏这么一说,自然知道如果不是贾母和贾敏她们母女之间有默契,就是贾母在信中所言兹事体大,贾敏一时之间还无法做出决断。不过不管是哪一种,都和她们无关,她们只要把信带到就可以了。
因此林之孝家的从背后伸手悄悄的拽了拽赖嬷嬷的后衣襟。赖嬷嬷被林之孝骄傲的这么一拽,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林之孝家的想到的她自然也想的到,刚才只不过是因为怕贾母怪罪于她,涉及到自身,当局者迷。因此赖嬷嬷赶忙说:“我哪里是担心自己,只不过想着姑太太和老太太多年未见,想必有很多话要说,如今只有这么一句话,因此才恍了神,还望姑太太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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