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养心殿
如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打乱了他的叮咛。蒋修文黑着脸质问:“我说的哪一条好笑?你若是条条都能遵守,该笑的人就是我了。”
如萍摆摆手,“我笑是咱们都想到了一块去,这也是我要对你说的,你回去再对自己镜子默念一遍。威廉是最妥贴不过的人,你要相信他能照顾好我。只是他不在你身边,你也得好好适应一段了。还有我家,我爸妈他们,你若是有空的时候帮我照看一下。”
家里不会发生什么大事,不过最近尔豪忙得焦头烂额,总是在跑新闻,家里剩的全是老幼妇孺,随着长时间的相处,对这家人的感情也在渐渐加深。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宋志诚一身西装革履和威廉一起走了过来,打趣地笑道:“你们两个十八相送完了没有,其他人都已经聚在一起要上车了。修文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了,果然说恋爱中的人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如萍赠他一个白眼,修文根本就从头到尾地无视他。
眼看着发车时间要到了,宋志诚又交代了如萍一些重点和注意事项,这些都是他说过的,不过,为了让如萍记忆深刻,他还是重复了一遍。这次与北平几个名校的交流,关系着圣约翰在北方的声誉、招生、学术地位各个问题,他看得都很重,要不是真的走不开,也不会临时换将。
火车缓缓地启动起来,如萍看着蒋修文一直站在站台上变成一个小黑点,她心里也有一点怅然若失,不过只是几天而已,谁也不能和另一个人一直在一起。她看了眼表,想到:他再不走上班可要迟到了!
现在的火车车速慢,上海直达北平,其间也要两天一夜。这件事情上海政府也很重视,为了让他们休息好,车票是统一拨给的,四人一间的软卧包箱,可休闲可休息,出包箱走出几步路,还能打到热水。
如萍的室友是队伍里的另外一个女孩子胡倩,这次同行的也只有她们两个女孩,考虑到剩下的全是学校的男生住一起不方便,所以威廉和经教授是她们另外的室友,威廉临走前是接了命,一定要不离左右。
没想到脾气出名古怪的经教授和持重寡言的威廉能相谈甚欢,他们竟然还是英国同一所大学的校友,如萍心想这个世界真不大,他们聊起来的话题更是一个接一个。
同箱的胡倩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子,见两个大的那插不上话,就一个劲地跟如萍找话题。如萍有一句没有句地答着,她也说得自得其乐。过了一会儿,新上车的新鲜劲过去了,几人都有些累,车箱里终于安静下来。
如萍倚着窗口,静静地看着窗外,火车轰隆隆地驶向前方,空气里飘过白色的蒸汽。如萍把这两个字含在口中玩味,北平,她不喜欢这个词,不再是北京。随着满人丢了江山,那里曾经的辉煌都将成为过去,历史在向前推进,北京城连国都的位子都没保住,何况是个名字。
他们呆在上海时还可以自欺人,可是走出那座繁华城,火车沿途经过的这些地方,有繁花绿树,也有好些处焦土离民。路上的行人无不灰头土脸,行色匆匆,他们惊慌失措地想找个安全的方向安定地活下去,可是谁能告诉他们哪里是安全的?没有人知道!
如萍朝窗外看着,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终于把目光收回来。
经教授察觉了她的情绪,轻轻叹了一声:“兴亡皆是百姓苦啊,以后你们可不要荒废所学,实业救国,发民经济,只有自己真的强大了,才能赶走和打败侵略者。”
他看向如萍的目光中有着鼓励,如萍被他的目光一望,也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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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教授有一次陪小孙子卖零食,遇到过如萍,地点正是如梦令。如萍一见师傅到来,自然是端出好茶好点心殷勤招待,临走时还给孩子的小包塞下了满满一兜蛋糕布丁,让那小孩眉开眼笑。
经教授本来以为她在那里打工,对于这样自力更生的孩子已经很惊奇了,这下这知道,她已经走在了很多同龄人前面,知道活学活用,那小店正是她入学不久后亲自经营的,并且已经有声有色了。
他有过很多学生,可是这么多年能让他看上眼的,可以列之为亲传弟子也就小猫两三只,而他为学校培养学生这么多年年经也大了,不自觉地就开始务色接班人的人选。
除去注定走入政界的宋志诚,如萍也是其中一个,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假以时日,她继续成长着再加点磨练,完全可以成为他完美的接班人,经教授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所以才对她尤其严格。可是在亲批了如萍准备的几份留学用的资料后,也知道这个想法注定要不能实现了,经教授清楚地知道他要想早点退休过闲日子,还是得重新物色新人。
老式的火车走走停停,上面飘散着大量的雾状蒸汽,时不时响起进站的鸣笛声。有人上车有人下车,旅络绎不绝,却打扰不到如萍他们的包厢。因为靠前的关系,卖的都是从起点到终点的全程票,相对安静。
午餐时间到,从早上就上车的人都饿了。知道要在火车上呆两天,也都带了些吃的,如萍就带了几个面包香肠和一些水果。听说车上也有餐车,虽然口味不怎么她但是还可以去餐,所以她也没费什么心思。
不过,当威廉管家揭开香喷喷地带着饭菜香味的饭盒时,几人的味蕾可全部受到了刺激,平日里吃惯了的家常菜,放到火车上竟格外有吸引力。如萍也瞪大的眼睛,她知道威廉一向周道,没想到连饭盒都般上了火车。如萍看了看威廉带来的大包,还有好大的体积,真不知道他都准备了什么。威廉摆好了饭和菜,笑眯眯地说:“少爷说不看着小姐吃饭,您总会凑合,所以早起让厨房做了这些。”
胡倩羡慕地瞅了如萍两眼,如萍的那个男朋友,也就是圣约翰的神秘王子,上车之前来送站他们都看见了,还八卦地对这一对儿品头论足了一番,没想到他不仅英俊出色,对女朋友还是个体贴周到的。
如萍招呼另外两人和她们一起吃午饭,饭菜有不少,这种天气又不能放到晚上。盛情难却之下,经教授也就没有拒绝,胡倩也跟着蹭了一餐。餐车上的东西都是清汤寡水的,出了名的难吃,在有正常饭菜的情况下,谁也不想去试试。
午饭后几人都有些懒懒的,胡倩和经都授回自己的辅位小憩。如萍顺手收拾了桌子,趁机跟威廉道谢,又为自己出一趟门,却要劳动这个大叔跟着远行说声抱歉。
威廉则一脸严肃地说这是他第一次来中国,早就想四处转转却没机会,这次也成全了他旅游的愿望。
威廉问起北平那座城市的历史文化和趣事。如萍对别的城市不清楚,对这座生活了几十年的古城却很了解,名山古刹、风景人物都能说上三天三夜,让威廉听得心生向往,直叹这样的一座城一定要亲眼见识一番才不枉此生,这次是来对了。
日渐西沉时,却是所有人精力最充沛的时候,午睡的都醒了,而且精神十足。而夜晚还没来临,一个个养精续锐之后,却发现闲得发慌。特别是隔壁包厢里的几个男生,他们先是满车地乱窜,希望找点新鲜玩意儿。
可是旅途中的人有哪个不是精神高度戒备的!对陌生人都保持着一种距离,在各种怀疑的目光下,这些闲得蛋疼的阳光少年们,也不好再厚着脸皮呆下去,只得再回自己包厢里。可是一群大男人一块,觉得玩什么乏味,对着这些棱角分明的脸,早就相看不愿意再看了。
想到唯二的两个女生,正关在包厢里不出门,有人提议把如萍和胡倩也叫过来打牌,这个提意得到热切响应,有人当时就欢乐地起吹了口哨。不过那同时也是经教授的包箱,不是谁都有勇气顶着挨骂的可能进去的,经过一番鸡飞狗跳的抽签之后,倒霉的张威被众人推举了出来,承栽着众人希望加同情的目光过来敲门。
如萍本来带着一本未看完的小说想打发时间的,看还没两眼,威廉就板着脸说了句‘少爷说车上读伤眼’,她就只得干巴巴地坐着发呆,或看看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打发时间,每当她手痒想翻起收页看看后而后情节时,都能被威廉那堪比雷达的眼睛扫瞄到,以至于她不敢再乱动。
当张姓少年大义凛然地来敲门时,胡倩也正因为一句不甚,误理出了某个理论,被经教授横着眉毛教训着,所以,他的到来,形象一下子就变得高大了起来。少年,你解救的不只是一个人!
被或期待或冷冽或审视的四双眼睛盯着,张威有些无措地抓抓头发,他真想说一声,对不起我走错房间了。可是想到等在隔壁的那群狼,和无辜地看着他疑似期待着被解救的两个少女时,他还是顶经教授冻人的眼神,挥了挥手里顺便拿着的扑克,硬着头皮说道:“那个,教授你们要玩牌吗?”其实他想问的是两个女孩,
经教授眉头一跳,如萍眼前一亮。
五分钟后,张威人被赶了出来,他的道具扑克牌却被扣留了下来。
两个小时后,车厢里的照明灯亮了起来,这种亮度与家里的没法比,免强能看清牌上的数字,不过几人早就对这种小事不在乎了,一个个玩得热血沸腾。白天里威风八面的经教授和‘仗势欺人’的威廉,左右脸上密密麻地着白纸条,趁得脸色黑得不能再黑了。要不是怕阻挡住视线,脑门也不能幸免。
胡倩少女也贴了一些,不过比那两位明显要很多少,虽然有些不厚道,她还是时不时地瞄一脸经教授那强装严肃的脸偷笑。只有如萍,脸上还一片光洁,皮肤好的像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让人羡慕嫉妒,又纠结愤怒。
胡倩忍不住说:“如萍,你可真厉害,好像有透视眼一样,我们需要什么要出什么,你好像全知道啊。”一起吃了一顿饭,又有了共患难牌友的情宜,她已经自从把称呼从陆同学升级成名字了。
经教授抽了抽嘴角,不情愿地说道:“她这是计算出来的。”单论计算方面,他这个当师傅的自负能胜徒弟不只一畴,最让他纠结的是,这丫头的牌运好得离谱,每次的大牌都会跑到她那里去,与之一比,就造成了他现在满脸贴小纸条的状况,一点老师的面子都没有了,只能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威廉被经教授这个相当不配合,又非常有主见的队友牵连,只有摇头苦笑的份了,时运不济呀!
如萍好像看懂了他们的心思,笑眯眯又很欠扁地说了句:“运气,也是一种实力。”她发现,平时对人严厉的经教授,玩起牌来也是一丝不苟,就是那认认真真把娱乐当大事的样子却相当有趣,而且他每每输了的时候,总会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其实谁都看得出来的懊恼情绪,更是让如萍乐此不疲地想欺负。登上车时的负面情绪早就一扫而空,威廉有句话说得好,此行真没白来。
经教授听了她的显摆气得嘴唇抖了抖,这个丫头片子是想蹬鼻子上脸呐!
另外两个人装看不见地低下头忍笑,对于这一老一小的行为深觉有趣。如萍看似纯良却时不时会腹黑发作,被阴的人防不胜防,经教授明知赢不过,却越挫越勇的样子也很有意思。
胡倩在今天过后,对于一直没变过严师形象的经教授印象大为改观。她还记得开学第一堂课,他就用全英文虐他们,把所有人打击得体无完肤。不过,听说大一这一界有人破解了经教授第一堂课惯例的为难人,她又不动声色地瞄瞄如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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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车厢里,张威不仅没完成任务,还搭上一付扑克牌,受到了好一番‘热情’招呼。
晚上九点半,车里熄了灯,而经教授和威廉两个已经被打击得灰头土脸,相约明日再战,就都准备睡下了,如萍本来分到一张下辅票,不过看到胡倩半天没上去,就把自己的辅让给她,而住到了上面,这一个晚上都很平静。只是轰隆的火车声成了夜的协奏曲,时不时进站又要狠狠地晃一下,把人摇醒。
第二天醒来,这些生活质量一向不错小姐少爷老爷们,都不约而同地带上了黑眼圈,互相看看都是狠狈的样子,就谁也不好意思嘲笑谁。
如萍也早早地起来,她的生物钟是六点起床晨练,今天也不列外。先到列车中间的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一番,又走了两圈活动长久没动的手脚。等她再回到车厢时,别人也都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