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养心殿
这样热血战场上的日子,他总是不怕死地跑到最前线的敌人对面,事实报导,记录这场战争。儿女私情在这样的家国天下面前,就变得极其渺小,他很少再想起依萍,有时忙得太累了,恨不得躺在地上就能睡得着,更是几天几天地想不起她来。他喜欢这样充实的日子,让他不再混乱,可是现在他受了伤,闲下来,躺在床上又有大把时间胡思乱想了,他要找点什么事转移注意力,不然纠结的脑袋是要发疯的。
这时,一个大眼睛的护士走到何书桓病床前,她这一身纯白的护士装,就算在离战场这么近的地方,也能保持干净整洁。她对他扬起一抹甜蜜的笑容:“书桓,该换盐水了!”
何书桓本来在床上发呆,看到是她,也露出一个微笑:“麻烦你了,汪护士。”那护士横了他一眼,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娇嗔:“我都已经叫你的名字了,你还叫我汪护士?”何书桓笑了笑:“好吧,麻烦你了娉婷,这下你满意了吧!”
说来也巧,这个汪娉婷跟他还有些关系,他们的父亲竟然是同事,同在南京政府工作。两个年轻人又能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上相遇,这不就是缘份嘛。
同样的家庭,同等学历,同样有几年社会阅历的人,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共同语言,谈话时一点也没有滞涩的感觉。
不论他提起什么话题,当代文坛和诗人还是国际形势,她都跟得上他的思路。这还是头一次有一个女人,能和他站在同样的高度立场来评论时事,何书桓不可谓不惊喜。
而且汪娉婷虽然父亲身居高位,却跟他一样,一点也不想依靠家里,而是想凭着自己的本事为这个社会做一些事。书桓选择了直言时弊的记者工作,而娉婷就更伟大了,她以一个女孩子的身份,只身来做战地护士,简直让他佩服。
就这样,他们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竟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惺惺相惜之感。两人在感情也不知不觉中更近了一层。虽然谁都没有说破,但是那流露于外的暧昧,连营长和护士长这些外人都能看得出来,便时不时地拿他们俩来打趣。
其实何父在月前,往报社打过一通电话,得知他的儿子竟然不知死活地跑到战场上去之后,当下震怒。可他又没有权力把他调回来。
当下,何父想起了一件事情,他老同学家的女孩儿,汪娉婷也是个叛逆的姑娘,非要去做什么战地护士,在家里闹得不可开胶。
两个老友早就有联姻之意,他们一合计,干脆把娉婷调到了书桓所在的营地,他们也不在特意做安排,相信两个年纪相仿的青年才俊,自然会相互吸引,而他们的所料也不差,何书桓确实遇到了汪娉婷。此时何书桓还不知道被他爸算计了,也不知道深爱的依萍正在遭遇危险,一心和漂亮的女护士在谈风花雪月。
说到依萍,她受的罪也差不多到头了,因为林队长的兵找到了他们藏身的仓库,并把那四个闲来无事正在打麻将的混混一窝揣了。
在士兵们把凄惨的依萍送去医院后,林队长亲自给陆家打了电话,言明人已经救了出来,绑匪也捉住了。让如萍来医了院接人。
陆家等到这通电话,所有人都算松了口气,然后就开始往医院赶去。这天正好周末,梦萍和尔杰也在家,他们和青阳玩得很好,对于这个可爱的家庭新成员,接受度竟然比如萍想像的都要高。
梦萍的急性子改掉了不少,对待小孩子也比较有耐心了。特别是乖巧可爱的小孩子,在尔杰那只皮猴的衬托下,小青阳可爱的分数又噌噌往上涨了一大节。
最令人惊奇的就是尔杰了,他在家里当惯了小霸王,平时爸爸妈妈哥哥姐姐都围着他转,突然来了一个比他更小的,分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不但没撒泼,而是像模像样地当起了小叔叔,领着小青阳参观这参观那,还大方地分享他的玩具出来,让陆振华都跌破了眼镜,他不无感慨地说,现在的尔杰很好,长大了,懂事了。
梦萍尔杰和小青阳留在家里,王雪琴也直接宣布不去。既然人都救了回来,已经没有热闹可看,最重要的没损失她一分钱。她跟依萍本来就没什么情份可言,现在过去了,难道别人还会领她的情不成?她又要压抑本性不能冷嘲热讽,去干什么?自虐吗!
一行人到达医院,正好在门口遇到方瑜和杜飞。他们到病房时,依萍正躺在昏睡着。医生说没什么事,只是休息不好,加上营养不良,打过营养针后就睡着了,一会儿就能醒。
一身军装笔挺的林队长也在,他先是对着如萍点点头,然后来到陆振华面前郑重地敬了个军礼。陆振华早就在如萍那里听说了这位林队长,亲切地和林峰叙起了过往,看得出来,两人对那段岁月都有无限的怀念。
傅文佩早就一颗心扑在了依萍身上,她和方瑜先进去看了会儿依萍,发现她真的没什么事后,也轻松下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林峰的手下来回话了,说犯人已经招供。他们没走警察局的路子,林峰没有多想。只想着帮人帮到底,他们的专用的刑讯手段,要比警察局厉害很多。人是他们抓的,顺手就给办了。能这么快就出结果,他也一愣,心道手下这帮下手黑的小子们,可能是吃素吃太久了,所以把怨气都用在审人身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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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陆家人都在这里,林峰就让他的手下把结果直接说出来,可是那个小兵却有些吱唔起来。
林峰眉头一竖:“张扬!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在老司令面前别给我丢人,咱当兵的就要有话直说!”这个张扬正是北平路上救人遭蛇咬的那个人,只因他现在被操练得更黑了,如萍差点没有认出来。
张扬抬头看了看队长和如萍,以及那些听到他说话也围过来的人,想来这些都是病人家属吧,可是这个还真有点不好开口呢,他在众人疑问的目光下说:“据绑匪交交代:这件案子的一开始,是白玫瑰也就是陆小姐自己找上他们来的,演一场假绑架的戏。等着她分手的男友来救,两人再顺理成章地和好。
谁知道那个男人并没在上海,他们为了弄得更真实一点,才打电话给陆先生。后来听到赎金的数额巨大,起了贪心才弄假成真了。”
张扬看到众人一瞬间都不敢置信的表情,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他们听到这样荒唐的事也是这种表情,他微一停顿又说了:“四人都是分开来审的,说的话口径一致。”
那几个混混还算聪明,知道自己闯了祸不能再把秦五爷折进去,不然他们真的就死路一条了,所以都隐着秦五爷的那部份没说,希望他良心发现把他们给捞出去。要不然陆振华他们听到秦五爷的份,会立刻相信。谁都知道依萍和秦五爷走得很近,帮她这个忙也无可厚非。
傅文佩先惊呼起来:“不可能!怎么会!依萍不会做这种事的,我不相信。”
张扬面露尴尬,就猜出可能是这种效果,他拿眼去看林峰。林峰的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陆振华的脸色却沉得都可以滴出墨来。他大步转身进了病房,依萍也正好在这时悠悠转醒。她一睁睛看到的是亲人而不是那几个混混,当下觉得亲切无比。惊喜道:“爸爸!”身后佩文佩也小跑着跟进来,她更是欢喜地叫了声:“妈,你也来了!”
陆振华一脸怒容,对她憔脆的面色视而不见,直接了当地问:“依萍,你说,是什么人绑了你,是不是你自己弄出来的?”
依萍闻言脸上的笑容立刻没了,转成苍白。文佩看着有些心疼,忙来到她的床头,握住她的手,轻声说:“振华,孩子刚醒,你别吓到她。”
陆振华不理傅文佩,眼神像刀子一样地直视着依萍,依萍被看得心虚,闪躲他的目光,不知道怎么样开口。
陆振华看到她这番模样,更是肯定了猜测,气不打一处来:“说话,你哑吧了吗?!”
尔豪他们进入病房,把一个小小的病房填满,明显所有人都有这个疑问,在等待回答。
依萍看到有这么多人在场,找了一圈,却没有她最想见的那个人,心下怅然若失,陆振华又是一幅笃定的样子在置问她,知道事迹败露,再瞒不过去,她低下头,不敢看谁的眼睛。
轻声道来:“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见桓一面,可是他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他走之前,我在大上海的门口等了整整一夜,他都没有出现。我只能用这种不寻常的方法试试。
谁知……老三他们竟然会翻脸无情反咬一口!我知道错了,爸!你原谅我这一次,回去后,我如你和妈的意,去念去考试,当个新时代的大学生,再也不做你们不愿意的工作。”
众人听了她的说辞简直目瞪口呆,只有如萍的神色淡淡的,林队长看上去也一片平静。前者是习惯了依萍的惹事程度,后者是因为这姑娘跟他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不过是还一个人情罢了,该做的他也都做了,一个外人还能如何。
陆振华脸已经涨成青紫色,要不是有个手杖,他差点就站不住,哪里还听得进去她后面的辩解。他恨不得一巴掌乎下去,奈何站得位置不顺手,陆振华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指着她颤声道:
“你怎么能这么无知,简直蠢到家了!我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你把我的心都伤透了,脸都丢尽了!”
尔豪忙扶住气得有些摇晃的陆父,他觉得今天的经历真不可思议,等他年老时,回忆今天的事,一定会还会觉得惊奇不已。尔豪对依萍有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怜悯,这丫头思想太不成熟,每每把别人搅得鸡犬不宁之时,也能把自己弄得一身是伤,他甚至开始同情何桓,他是怎么忍她忍了那么久的!
方瑜在为她的朋友的不幸遭遇流泪悲伤,目光中也露着淡淡的不赞同。
如萍干脆把目光调开,看来人没遭什么大罪,这也算是给她上了一堂课,免得日后思虑不周,再吃更大的亏。
依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一屋子人竟然没有一个替她说话的。竟然连她妈和方瑜都沉默着,她觉得很委屈,所有人都忙着讨伐她,却没有一个人问一句让她怕极的绑架其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陆振华痛心疾首:“这些年,你每次来见我,除了伸手要钱和忤逆顶撞之外,你还做过什么正经事?你没有问过一句我身体是否健康,我的生活如何。我都没有跟你计较。现在,你这个不孝的女儿,屡教不改不说,祸事还越闯越大!到底想闹到什么程度才算完?我真是前世欠了你,今生要被你讨债!我们为你担惊受怕,你却一心想着风花雪月,为了一个男人,你撒下这个弥天大谎,不知廉耻的东西,你怎么不去死!”
陆振华每一次动气,就习惯性的挥鞭子抽人,可是这一次,他连看她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简直恨不得从来没有生过她。
文佩也边哭泣边说道:“依萍,你真的这样做了,妈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怎么这样糊涂啊!”
依萍只觉得现在惨兮兮的,情人不要他,亲人嫌弃她,连最好的朋友方瑜都在用责怪的眼神看着她,依萍一时间心如死灰,喃喃道:“好,我去死,死了干净。”文佩和方瑜自然要拦着她,病房里又是一番哭闹。
林峰目睹前司令家的这样一场闹剧后,绕是他向来坚硬也变得有些尴尬。如萍见离散场的时间还早,干脆邀他出门走走,总不好让人家陪着他们在那里受罪。她也借机远离那个不得安宁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