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养心殿
这日傍晚,如萍讲了会儿电话,然后带着两个小的去小公园里溜弯,自从小青阳来了之后,饭后溜小孩这个习惯,被如萍坚持了下来。等小家伙们终于把晚饭撑圆的肚皮消化得差不多了,他们才迎着清爽的微风往家里走去。
梦萍好像知道他们要回来一样,远远地来接,其实是她心血来潮想学开车,不过家里在人不同意。老爷太太发现话,老朱自是不敢教她的,便来如萍这里求安慰。
如萍对她一向宽泛,平时的小要求尽量都满足。别的还好说,只是两个家长不同意这一项,如萍就不能陪着她顶风作案。她拍拍梦萍的头,安慰小孩子:“他们不同意也是怕你开得不稳磕着碰着,上海每天都有交通事故,这真不是闹着玩儿的,好孩子要听话,闲了多背单词,或者给花草浇浇水也好啊,乖啦!”
“你总把我当小孩子,明明没比我大多少。”梦萍有些负气地别开头。
尔杰那小子笑嘻嘻地蹦到梦萍面前,趁机落井下石,梦萍恼羞成怒:“好啊,你敢嘲笑我,今天若是收拾不了你,我就跟你姓,陆尔杰,站住!”尔杰怎么可能乖乖地等在原地挨逮,两人一前一后追了出去,尔杰一边跑一边回头做鬼脸哈哈笑:“梦萍笨蛋,捉不到我!”小青阳跟着偷笑出声,漂亮的眸子笑得弯弯的,干干净净软软糯糯。如萍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那两个总是打打闹闹,越闹感情越好。
刚跑过拐角,梦萍和尔杰的声音就了静下来。如萍领着青阳走过去,才看到让他们安静下来的原因。迎面走来的依萍和何书桓。他们不可能是从南市来福煦路来饭后散步,那就是奔着陆宅来的。
梦萍本来追着尔杰的脚步停了下来,嘴角的笑也隐没了,皱着眉打量那两人一眼:“你们来干什么?”
依萍一听她说话没有好声气,也心头火起,就要上前理论,被何书桓拦住,悄声说:“别冲动,我们是来办正事的,不要还没见面就和梦萍发生冲突。”
何书桓挂起一向自信的笑脸,搞得分外亲民:“你们这是刚散步回来吧,今天的天气真是不错。我们和陆伯伯约好了,今日过来。”
梦萍明显不信,眉眼一挑:“我爸爸一整天都在家里没有出门,何时约了你们,我怎么不知道?”
依萍盯着她:“爸爸的事,难道件件要你都知道?书桓,别跟她废话了,这里从来就没欢迎过我,处处排斥,我们直接去找爸爸。”
如萍牵着青阳走过来,如萍有种抚额的冲动,梦萍每次一见到他们就像个炸毛的猫,亮起爪子要咬人。本来对他们没什么喜恶,可是她爱屋及乌,一来她家就给梦萍脸色看,算怎么回事啊。
如萍脸上的笑也变得刚到标准的弧度,扬声说:“梦萍,来者是客,有你这么对待客人的吗,既然是爸爸邀请来的,别再耽误了让他老人家久等,快进去我们家坐坐。”
她用眼神警靠梦萍:不好好说话的话,加餐的甜点要没收啦!梦萍纠结了一会儿,在甜点和呛声之中艰难地选了前者,张嫂在如萍的带领下,现在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新做的点心一样比一样好吃,她晚上要背单词枯燥无聊,那可是她全部的救赎啊!
依萍脸色也涨得通红,听她说什么客人就心头火起,同样是爸爸的女儿,她现在来一趟陆家都成了客人了!
陆振华的书房陈设不多,房间里氤氲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占地几十坪的书房铺着枣红色的地板,同色落地大窗帘,一张黄桃木大桌,一张奢华的长背国王靠椅。椅背正对着的是陆振华那张威武的军装相片,当陆振华坐定,整个房间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庄重之感。
却有一张半人高的大照片破坏了这份硬朗,陆振华却不觉得那张照片有什么不妥。依萍把目光投到那面墙上,照片里两个女孩美得各有特色,如萍面上虽淡淡的,但是嘴角有点上扬,眼神很柔和。梦萍则笑得比春花还娇美灿烂,两人的亲腻显而易见。
何书桓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着开口:“这不是去年我们郊游拍的照片吗,原来陆伯伯把它放大了,一直挂在书房里!”
陆振华脸颊的硬朗线条也有几分柔和:“这照片拍得不错,多亏杜飞那个孩子。你们三人一直关系就很好,现在虽然尔豪不在家,你们也不要把自己当成外人,常过来走动走动,吃个便饭。依萍,你也是,我不叫你就不来吗?我这个当爸爸的要见你一面,还要摧三请四的。”话虽这样说,却一点责怪之色也没有,他是存心要缓和两方的气氛的。
依萍看着那照片也微微出神,这间书房,是陆宅最严肃的地方,她记得小时候,他们连获准进入的资格都没有。更没见这里挂那张军装以外的照片。她又想起如萍刚刚的客人论,倔强地说:“是啊,几月不来,我们都成了客人,再把自己当外人,那更没有立足之地了。只不过,这陆家的门槛太高,真常来的话,说不定就要招人厌了。”
两个在寒宣的人听到这么拆台的话都被噎住了,陆振华的脸色微变,虽然对她的阴阳怪气不满,不过想到以后见一面少一面,到底没有发作,“依萍,我今天找你来的目的,想必你已经听文佩说了。明年我要出国,到时候你们就靠自己了,你们母女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能达到的我一定满足。书桓,你是真心对待依萍的,是吗?”
何书桓第一次被准岳父问这么郑重的问题,当下挺直的腰杆:“是的,伯父,我与依萍是真心相爱的,密不可分。”
他这样说正中下怀,陆振华笑道:“好,那我这就把依萍许配给你,过年之前,挑个好日子,把你们的婚事办了吧。”
“啊?”何书桓与依萍双双反应不及,“可是,这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陆振华摆摆手说,“哪里早了?不提书桓,依萍都开始工作了,当然可以成婚了。”他对依萍上大学有出息不抱希望了,听说她又回了大上海唱歌,只要她安安份份地结婚,成了何太太,就自有别的男人去操心。以前在东北孩子多,也没特别去注意谁,都让他们自由成长,也没见哪个长歪了。依萍既然跟他来了上海,就不能半途撒手,
依萍和何书桓对视一眼,依萍看到何书桓眼中的为难,目光一暗:“爸,我还不想这么快结婚,我还没准备好。”
陆振华说:“你不是认定了书桓吗,难道你不想嫁给他?这不需要你准备什么,你放心,嫁妆我都给你备好了,只希望在走之前,看到你有个好归宿。”陆振华华对他们这个反映有些意外,依萍是女孩子可能是害羞,怎么书桓也是一幅一点不着急的样子?年轻的孩子,听到父亲批准结婚,不是应该都欣喜若狂的吗?当初修文能和如萍定婚,就已经笑得融化了整张冰山脸了。
依萍难道不想吗?她当然想,她也知道夜长梦多的道理,而且她越琢磨越觉得,书桓的父母应该是对她不甚满意,所以才会把事情拖着,可是她又不能跟陆振华直说,她不想让他认为,她连未来的公婆都搞不定,她的性格一向是打落了牙齿和血吞的。
“爸,你不要那么武断好不好,我已经自立了,有些事我能做决定,既然你都要走了,以后都不管我了,那就不能连这件事也别管吗?你能再次扔下我们母女,又为什么我关心我结不结婚呢?我知道该在什么时候结婚,让我自己处理好不好?”
陆振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你这是嫌我多管闲事了?”这一刻他真的觉得很受伤,父母对子女,以及子女对父母,感情是不同的,表达的方式也不同,也许真是他之前对依萍关心不够,造成了她偏激的性子,更让她把跟他唱反调发挥得淋漓尽致。可是他是为了她好,难道她结婚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吗?还不是要赔一笔嫁妆出去。
依萍对于冲口而出的话也是有些后悔,可是她一冲动就习惯了放狠话。又说不出道歉解释的话,只是把脸别过去,更坐实了她的说法。
何书桓连忙说:“伯父,不是依萍的问题,是我的错,我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现在给家里惹了麻烦,所以麻烦处理完之前,我和依萍还不能结婚,请您谅解。不过我对依萍的爱是真心的,我会照顾好她们母女的,一切交给我吧,伯父,我会不负所脱的。”
又说了一会话,效果大同小异,那两人油盐不进就是不松口,陆振华前所未有的头疼。看来他们是打定了主意先不结婚了。其实他还有一个顾虑,年轻人容易冲动,特别是感情如胶似漆的时候,而且依萍和书桓的性格都是感性大于理性的,到时候真做点什么有损名誉的事来,后悔也晚了。
最后陆振华叹了一句:“依萍,我这么做也是为你好,可是你总自有主意,结果如何都要你自己去承担,你好自为之吧。”
依萍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却没来由地,有一种恐慌,她几个月没来过这边,却变化这么大,尔豪参军走了,如萍要去美国留学,这里还多了个小孩子,甜甜地管陆振华叫爷爷。每个人身上都洋溢着朝气,他们都变了。而只有她被留在原地。曾经被她看不起的花花大少都能去从军,连书桓都对尔豪的魄力心生羡慕,书桓虽然不说,依萍确明白他的意思,若不是因为她,他怕是也要和尔豪一道去参军了。
依萍也没未有过的清醒,原来少了她和她妈,陆家的真的不会有什么遗憾,甚至,她们不出现不碍眼,可能是人家过更好的。
这个周末,可云低调地结了婚,真如她所说的一样,两人只去领了结婚证,女方这边没摆什么酒席。如萍再见到她时,她已经成了名附其实的韩夫人,还带着她的那个小继子,母子也相处得很和谐亲密。
如萍把礼金——蛋糕店送上,可云对着这份大礼,当然拒不肯收。奈何如萍已经把过户的手续都办齐了,铁了心要送出去,让她没有拒绝的余地。这也算是给李副官一家一些生存保障吧,店里的生意还好,收益还是很可观的,足够他们一家人过得无忧无虑。而且这店一直都由李家在经营,跟本没有什么变化。
如萍心里清楚,尔豪和雪琴当年到底是对不起人家,虽然可云已经找到了她的幸福,可是该补偿的还是要补偿,这一年来李副官夫妇也兢兢业业,把小店经营得有声有色,这也是他们的心血,还给他们正合适。她把另外两家店也分别处理之后,打算先自己去美国打点一切,把家什安置下来,再叫全家人搬过去。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与蒋修文听,得到他的全力支持,而且说她一个人走没人会放心,要和她一同回去
第113章
一望无际的海面平静而悠远,上面载着一艘巨大的轮船,亚米尼加号正在以快的速度前进,按照预定的行程,最迟四十五天可以到达美国西海岸的港口。若不是轮船吃水,使船头和两侧浮起层层的雪白水花,人站在上面四处看,这船就好像没有动一样。海天相接处,都是广阔又宁静的碧蓝,早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
这船的规模极大,世界的排也很靠前,据说还赢得过让欧洲人津津乐道的蓝丝带奖项。内部装潢也是聘请名家设计,很有品味,连走廊都随处可见名家名画。这样一艘船,旅游观光的价值比单纯的载客要大得多,载客一千多人,加上船本身的服务人员,将近两千。
事实上这确实是一艘豪华游轮,至于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航线,突然放弃走欧美,而是改道上海,除了让人惊喜之外,还有很多猜测,毕竟以前还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不过真相到底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好多人慕名而来,就连经济舱都一票难求,当然,如萍对这些都是不在意的,能干的威廉自是打点得十分妥贴,一行三人都是头等舱的票。头等舱还配备了仆人,随传随到。
虽然这船上的一切都好,也确实是设施齐全,如萍却开始想念起陆地上生活来。做为一个从没离开过陆地的普通人,还是觉得脚踏在结实的土地上才安心。
而且她上了这艘船之后,隐约有着不妙的预感,也许是以前海上灾难类的电影看得太多,不论是冰山海怪,故事的背景总爱设定在这种豪华的,且被人们认为信任无比的大船上。这个年代的海上与路地的连系又不先进。总之,在如萍看来,海上的变数太大。
他们现在所在地就是三楼的聚会大厅,这大厅金壁辉煌,四壁搭配着华丽的宗教油画,播着欧洲最流行的音乐,衣香鬓影的男女,或矜持或热情的交谈,这分明就是一场上流社会的交际舞会。那些移民来的外国人,有的在上海呆得太闷,便有了这场旅行,不少富商贵妇们选了这次船上旅行。
单身男女们来猎艳的也不少,以蒋修文俊美到几近完美的外型,一进入大厅,就被不少人盯上。如萍这种典型的东方美人,也同样受到了关注。自从中国的封闭被打破,越来越多被外界认识,除了财富之外,还有美人也非常著名,只不过东方女人大多在内宅,很少出席酒会。在外人看来就越发神秘。
两人一直行影不离,结伴而行,蒋修文又是那种冷着眉眼,生人勿近的类型,很能罩得住场面,一时间到是没人上来自讨没趣。他们出来的主要目的,是解决吃饭问题,轮船上的聚会提供丰盛的自助餐,比餐厅里的种类要多种多,相中什么还能直接选。
手托酒水的侍者从他们身边路过,轻声询问:“先生小姐,要喝点什么?”蒋修文轻皱着眉心,“给她来一杯柠檬水,我要杯白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