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冻酸奶
玉珠哭得更凶,只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说,“老爷,夫人,小姐她,她六年前就撒手去了……”
此话一出,宛若晴天霹雳,孟夫人当场晕厥过去,身边的丫鬟用力掐了半天人中,又灌了半盅茶下去,她才堪堪转醒,醒来后便是痛哭,道,“我苦命的蕾娘,为娘的竟然连你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只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孟老爷也如遭雷击,呆坐于座上。多年不曾有音讯,一朝传来竟是噩耗,久久回不过神来。
孟仁与姐姐幼时感情甚好,乍闻此言也是伤心不已,道,“你且细细说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珠便将孟蕾娘在朱府的种种遭遇一一道来,只听得孟老爷两眼发红,恨不得打死那个薄情的负心汉。
“小姐去世,府里竟然连白幔都不让挂,还是二姑娘求了大夫人好久,大夫人才松口说只能在偏院里设灵堂,不许烧纸祭拜,随便拿了口棺材点了处地就叫人埋了……”
孟家本就不是那等贪慕虚荣的人家,听得女儿落的凄凉下场怎不叫二老痛心疾首,老泪纵横呢。
“我那可怜的外孙女如今怎么样了?”孟老夫人听到女儿还有骨血留下,满心都是宜修的处境。
染冬拿出朱宜修的亲笔书信,孟老爷打开一看,里头掉出一根用玉石串的缨络子,穗儿已经斑驳变黄,孟老夫人一见立刻认出,道,“这是蕾娘上京前,我亲手给她做的,叫她留在身边当个念想……”话未尽,已是哽咽。
孟老爷上了年纪又遭逢打击,怎还看得清楚,将信交于儿子,孟仁见信上字迹秀丽,颇具风骨,不由暗叹未曾谋面的外甥女倒生得忍辱负重的坚韧性格,不似姐姐那般温顺懦弱。
信上朱宜修隐去了皇家之事,只说自己嫁入京中的高官人家,却因嫡母作祟,硬将她的原配之位降为侧室,现在木已成舟。只盼着外祖家能早日出人头地,好叫她扬眉吐气,也算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
染冬道,“二姑娘如今嫁过去,过的还算顺心,夫家也没太为难她。 只是心心念念夫人临终前的嘱托,故而才托我们回来报信。”
“我可怜的外孙女,竟和她母亲一样低人一等,为人妾室,朱家那些黑了心肝的东西,随意作践她们母女俩,叫我的心怎么不疼啊……”孟老夫人捶胸顿足道。
“老夫人还请宽心,我们姑娘虽非正室,却极得婆母喜欢,并没有受太多苦楚。此次来一则报信,还请两位老人家节哀;二则姑娘在京中的夫家规矩极严,轻易不得出,叫婢子带来些京中特产算是她这个做外孙女的孝敬长辈。姑娘说若日后子侄中有出息的上京应考,定会帮衬一二,还请别疏远了这门亲才好。”
染冬着人将带来的十来匹京中时兴锦缎并几盒珠钗绢花特产等在厅中摆开。
孟仁道,“外甥女自己也不容易,送来这些东西不知要花多少银子,今后无需破费,有要帮忙的,只管来传话就是。”
“礼轻情意重。姑娘说二十年不曾与外祖家有来往,过去年纪小不知道,如今既知道还有骨肉亲人,这些东西权当是她的孝心,还请千万别推辞。”
“跋山涉水,路远迢迢送来的,叫她们带回去也不合适。且收下吧,但回去后告诉宜修,下次不必再这样,我们也不是那等拿女儿换富贵的人家。只要她过得好,便是对我们最大的孝顺了。”孟老夫人揩干眼泪,拿出年轻时干脆利落的脾气。
“婢子定当转告,还请老夫人放心。”染冬屈膝一礼。
这孟家经此后恨极了朱门,只管督促着孩子上进。孟仁的长子,孟启泰日后得中二甲进士,被玄凌点为御史方知他这位表妹的真实身份,他也真的帮助朱宜修铲除了心腹大患。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萌芽
染冬归来复命,朱宜修听她说到孟家人的反应,不禁摇头感叹,“母亲当年若肯听外祖父的,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
重新和孟家牵上线,只能说是朱宜修刚刚培植了一颗小树苗罢了,并未对她的宫廷生涯造成任何改变。她还是那个端庄娴雅的娴贵妃,皇后的好妹妹,皇长子予沣的生母。
柔则与玄凌感情甚笃,一时宠冠六宫,皇帝几乎夜夜宿在甘泉宫,其他的妃子们独守空房,暗自抱怨皇后太过狐媚,竟不知身为后宫之主,理应时时劝皇帝雨露均沾才是。当然,大家也就只在背地里过过嘴瘾,每日早晨还是满脸微笑的去给皇后请安,谁也不会傻到这时候给皇后难堪。相比后来华妃入宫,这时的后宫可谓风平浪静,叫朱宜修惬意不少。
这日她打发绘春去请端妃过来品茗,绘春去后回来禀告道,“娘娘,端妃娘娘旧疾犯了,正躺在床上呢,怕是来不了了。”
朱宜修有些意外,这端妃的身体还真是不怎么灵光。前世被华妃灌红花绝了育,太医院又敷衍了事才闹得整个人病歪歪,这会子没人敢冷待她,她却还有反复之症,当真是天意,遂起身道,“剪秋,随本宫一起去披香殿。”
端妃的披香殿距离昭阳殿有段距离,途中需得经过宓秀宫,这时候的宓秀宫里不过住着几个不得宠的美人小仪,远不如前世华妃布置的那般张扬奢华,但仍叫朱宜修眉头拧了一下,步子加快。
离宓秀宫不远的千鲤池,因天气渐寒,里头鱼群大半时候都沉在水底,来喂鱼赏景的人便渐渐稀少,只有两个小太监在扫落叶。忽然听得一阵吵嚷,剪秋不满道,“宓秀宫眼下暂无主位,哪个小主竟这般不懂规矩。”
“过去看看。”朱宜修发话。
只听到一把陌生的清脆女声在分辨,“容华明鉴,刚才奴婢是被彩玉撞了一下才松手翻了茶,弄湿了容华的裙子,并非存心冒犯的。”
苗氏道,“犯错就是犯错,还敢诡辩,悫嫔,你就是这么管教奴才的么?”
“娘娘,咱们要过去吗?”剪秋问朱宜修的意思,后者摇头,示意诸人皆放轻脚步。
悫嫔一向是个胆小本分的,诺诺道,“还请姐姐不要和翠果一般见识,妹妹在此向姐姐赔罪。”
苗氏的语气越发尖刻,道,“本宫才不会和个奴婢一边见识,平白失了身份,倒是悫嫔你,理应叫我一声容华才是,什么姐姐妹妹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是嫔妾管教下人无方,还请容华恕罪。”朱宜修即便未亲眼所见也能想象出悫嫔含羞带愤的表情。
翠果不愿让主子难堪,跪下道,“是奴婢笨手笨脚,不关我家小主的事,还请容华饶恕。”
苗氏得寸进尺,道,“既如此,我便代悫嫔好好管教你这个贱婢,好叫她学着点御下之道。”
刚扬起手,就听得后面一声咳嗽,苗氏吓了一跳,众人皆向朱宜修行礼,“娴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朱宜修漫不经心的抬抬手,道,“苗妹妹这是在做什么?”
苗氏得意洋洋道,“悫嫔的侍婢故意弄湿了臣妾的裙子,臣妾正要教训她尊重主子。”
朱宜修扫了她裙子一眼,不过指甲盖大的丁点,悠悠道,“妹妹教训奴婢,无可厚非。左不过多说两句,让她们心里有个警惕便是了,犯不着动手。”
“奴婢若是不打,又怎会牢记教训,况且她皮糙肉厚,,打两下也没什么。”苗氏不屑道。
“令尊军令如山,妹妹必是从小耳濡目染。不过此处是皇宫而非军营,况皇上才为了妹妹责打宫女而下旨禁足,这么快妹妹就忘记了?还是说,妹妹也需得让皇上打一顿才能记住教训?”
周围的侍婢都捂嘴偷偷发笑,苗氏直瞪着朱宜修,涨得脸红脖子粗。一旁的剪秋斥道,“容华怎敢如此看向贵妃娘娘,难道不知宫中尊卑有别。需知娘娘贵为正一品,容华不过正四品,礼仪规矩全忘了不成?还有容华应自称‘嫔妾’才是,臣妾是贵嫔以上的小主才可用的。”
苗氏被剪秋一通发作,脸面丢尽,恨恨道,“……嫔妾需回宫中换身干净衣服,就不陪娘娘观景了,先行告退。”
“去吧。”朱宜修懒得再和她多费口舌,苗氏携婢女匆匆离去,背影里尽是狼狈不甘。
“多谢贵妃娘娘。”悫嫔向朱宜修拜谢行礼。
朱宜修让剪秋扶起她,道,“本宫近来身子不适,少出来走动,不知这苗容华竟如此跋扈,妹妹受委屈了,以后且避开她些吧。”
悫嫔点头哽咽道,“嫔妾谨记。今儿原是她刻意刁难,若非娘娘仗义直言,必是要受她折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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