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上梅梢
宝钗叹道:“我何尝不知,只是姨娘那边,断没有越过大老爷为二妹妹出头的道理,大老爷夫妻两个,就算看了二丫头的伤,最多也不过派人和孙家那边说两句,能不能见着孙绍祖的面儿还是两说呢。”
金桂道:“既如此,我们便想个法子,直接捅到老太太那里去,到时候大老爷却也抱怨不着姨太太,有老太太压着,他们对孙家也不敢只做表面功夫。依着我的心思,就是留下二姑娘,那混账一看便知道是改不了的,二姑娘若回去,便能好上几天,日后也必然还是这么个模样儿,到时也不过让二姑娘多活几日罢了。但你们贾府必然不肯要一个被休回娘家的女孩儿,因此如今也只能行权宜之计。”
宝钗慢慢点头,一边细思着此事攸关迎春性命,可不比日前回娘家的时候儿,即便捅到老太太那里,让她做主也是应该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具体操作。自己在这里,若不做的面面俱到,只怕大老爷那边还是要怨恨姨娘的。
她这里绞尽脑汁想着,迎春还只是在那里哭,金桂真想把她扶起来摇她几下,看看能不能把脑子摇的清醒些,只是自己也知道这是徒劳无功,迎春生性懦弱,除非也被穿越了,不然这个性子只怕是改不过来。
因越想越闷,忽听车夫在外面道:“奶奶,姑娘,到贾府门外了。”因要送迎春回来,避免孙绍祖恶人先告状,所以金桂便命车夫加速赶到贾府来。
宝钗这时候还没想出个好主意,金桂就对她笑道:“姑娘如今也是关心则乱了,若让宝二爷看见二姑娘这个形状,您想一想,阖府上下谁不知道他的性子,这事儿就闹到老太太面前,还与姨太太什么相干呢?”
宝玉喜在闺阁厮混,看重姐姐妹妹犹胜自己,如果他先知道迎春的事情,一状告到老太太那里是不够他干的事情,到时的确就可以将王夫人摘出来。宝钗心中慢慢有了主意,微笑道:“宝兄弟这时候必然在园子里,我悄悄叫莺儿把他叫出来,只说往上房去时,正看见我们几个,就忍不住跑去了老太太那里。”
金桂笑道:“如此甚好。”她倒也不怕,这是贾府,又不是什么皇宫大内,过后还会专门有人查察她们几个人的形迹不成?
于是莺儿就下了车,恰好是大中午,人多在屋中歇中觉,外面大日头晒着,四下一望也见不到个人影。
那宝玉正在怡红院中,虽躺在床上,却也没睡着,想着黛玉咳嗽的越发厉害,却也没什么好法子,听说昨儿晚上都没吃饭,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想到烦心处,不觉长叹一声,便在这时,听见外面袭人的声音道:“是莺儿么?这是怎么了?慌里慌张的,脸怎么都发白了。”
接着又听莺儿道:“了不得了,二爷在屋里不?我们姑娘令我悄悄的来寻二爷,二姑娘出事了。”
第 九 章
不等说完,宝玉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披了件褂子就冲出来,抓着莺儿一叠声的问:“二姐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晴雯麝月碧痕等也多凑过来,听莺儿低声央求道:“我的爷,你可小点儿声,别嚷的谁都知道。二姑娘在孙家受了折磨,光景不太好,不知怎么的绣橘和她坐在马车里出来,却被孙家堵在巷子里,那孙绍祖真是个黑心肠的狼,对着二姑娘,就下钵盂大的拳头,要不是我们奶奶,这时候姑娘还不知道有命没命呢……”
接着就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又把宝钗和金桂商议好的打算悉数告诉了宝玉,那边袭人已经替宝玉找好了衣服,他一边急急的换,一边就咬牙骂孙绍祖。
莺儿只让他低声,这边晴雯轻轻拍手道:“素日里只听说你们奶奶厉害,这泼妇的名儿都传遍都中了,如今看来,也幸亏她厉害呢,不然换了别人,再救不出二姑娘的。”
莺儿也道:“可不是?说来也奇怪,自从上次险些儿让一把盐咸死后,性情虽然还没变,还是那样厉害,可是人却好像变了,听说她对香菱也极好,是了,还有个治咳嗽的方子,我们太太已经派人送了来给林姑娘,也不知道林姑娘有没有用。”
袭人帮着宝玉系腰带,一边道:“没听说有什么方子啊,林姑娘昨晚儿还咳得厉害呢,倒是什么方儿,不如你等下去趟潇湘馆,看看是不是婆子什么的给弄丢了,或者忘了说,让丫鬟们混扔掉了?”
莺儿道:“既这样,等下我就去趟潇湘馆。”一边见宝玉收拾好了,约定了见面的地方,就匆匆走出去。
这里金桂和宝钗得了莺儿的信,就命车夫将马车赶进西角门去,果然,走了不到一射之地,便看见了宝玉。
金桂细细打量了这“面如中秋之月,色若春晓之花”的少年,发现他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形容尚且稚嫩,却已是十分俊俏的美男子了,难怪红楼梦中无论男人女人,见了这位宝二爷,都愿意曲意结交,作为一个大家族的贵公子,宝玉的确是有这份魅力的,且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有过多脂粉气。
宝玉一看见迎春的样子,面色就气的紫涨,一边咬牙骂着孙绍祖,一边眼内就滚下眼泪。宝钗忙道:“宝兄弟快别哭,让你来是干什么的?赶紧趁着这会儿无人,你去回老太太,我们随后再过去,只是你轻点儿说,老太太上了年纪,禁不得惊吓。”
宝玉抽噎点头,迎春只拉着他的手哭,也说不出话来,宝玉又安慰了两句,方往贾母处来。
贾母老人家,怕晚上睡不着,因此中午打了个盹儿就醒了。鸳鸯正在替她试戴新做的抹额,听见外面咚咚的脚步声,不由抿嘴儿对贾母笑道:“老太太,这再没有别人,定是宝玉过来了。”
贾母笑道:“可不是么,小子的步子都重,只不知道又有什么急事,跑的这样急。”
琥珀在一旁笑道:“宝二爷再没有别的事,这几天他心里想的,可还不是林姑娘,这会子不知是替林姑娘讨什么东西来了吧。”
贾母笑一笑没接话,宝玉和黛玉亲近,正合她的心思,这老太太在诸儿女中最宠爱的便是黛玉之母贾敏。如今从黛玉来后,放在她心尖子上的便是这外孙女和孙子,虽然宝钗落落大方,性格比黛玉要好一些,也是宝玉的良配,但老人家都自私,自然是希望孙子和外孙女儿能在一起。
正想着,宝玉已经跑了进来,满脸的汗和泪,一看见贾母就跪了下去,大哭道:“老祖宗救救二姐姐吧,不然二姐姐活不成了。”
贾母看见宝贝孙子这副模样,早已吓得心肝儿乱颤,吩咐左右扶他起来,又听说迎春活不成了,更觉心惊肉跳,指着宝玉道:“快说来,什么事情?二丫头怎么了?她不是在孙府吗?”
宝玉就站起来,坐在贾母身边,将上次迎春回娘家,就露出在孙家不如意的话都告诉了贾母,又道:“太太怕老祖宗伤心为难,嘱我不要和老祖宗说。谁想到那孙绍祖丧尽天良,今儿竟让宝姐姐和薛家嫂子遇见了他当街殴打二姐姐,到现在只剩下半条命了,她们还不敢让老祖宗知道,是我道儿上遇见了。老祖宗,你想阖府上下,除了您还有谁能救二姐姐?所以孙儿不孝,宁可惊扰老祖宗,也要求您给二姐姐做主啊。”说完又跪了下去。
贾母对迎春的感情虽然不如黛玉宝玉深,但毕竟也是从小儿在她身旁长大的孙女儿,况且迎春素日里老实本分性格懦弱,贾母是知道的,此时听见她被这样作践折磨,焉能不怜不恼?一迭声的叫道:“快去把二丫头给我接回来,快去。”
鸳鸯忙打发人去前边接宝钗等人,这里几个小丫头听见了宝玉和老太太的话,都悄悄儿告诉了自己的姐妹,于是不多时间,大观园里的李纨探春惜春等也多知道了,忙聚到一起往贾母这边来。
且说黛玉,她昨儿晚上咳得虽厉害,白日里却觉强了一些,本就想去寻姐妹们,顺便走几步路,不然只觉骨头都要硬了。
刚出了门,就见雪雁从外边跑进来,一边道:“姑娘,了不得了,人多说二姑娘被孙家打的只剩下一口气,现在正在老太太屋里哭着呢,姑娘们多往那边去了,听说宝二爷也在那儿。”
黛玉听说,忙拉住雪雁道:“二姐姐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点儿……”一语未完,只因说得急了,又咳起来。
紫鹃忙走出来,拿出一件轻罗披风给黛玉系上,这边听雪雁糊里糊涂说了一遍,究竟小丫鬟也不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她便道:“姑娘别急,我看你今儿身子还好,不如我们也去前边看看二姑娘。”
黛玉点点头,扶着紫鹃也往贾母这边来,及至到了门外,小丫鬟打起帘子,一边向里面说道:“林姑娘来了。”
这一句话听在别人耳朵里也不觉什么,但是听到金桂耳里,却不啻是如雷贯耳,当下竟情不自禁从椅子上站起来,向门口望去。
林姑娘,林妹妹,林黛玉啊!
就好像大多数女孩儿都对这个人物倾注了太多的热爱一样,金桂也不能免俗,不管黛玉的性格放在现实中是怎样的格格不入孤僻清高,但是在红楼梦整部书中,从始至终牵动着所有人情绪的,却只有,也只有这个高洁可悲如水中月镜中花的无双女子,她的光芒,是任何人都无法掩盖超越的。
宝钗有些奇怪的看了金桂一眼,被金桂察觉,忙收敛了那太过灼热的目光,有些讪讪笑道:“我素日里听闻说这位林姑娘才貌双绝……”说到这里,只见黛玉扶着紫鹃的手,袅袅娜娜而至,虽秀美不可方物,然终是面色有些苍白,身体伤于纤巧了些。
金桂直到黛玉走过来,方发觉自己这一口气憋在胸腔里的时间太长了,她缓缓吐出气息,在心里轻声喃喃道:“见到了,真的见到了,才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林妹妹,再不会让她有那样飘零不堪的命运,再不会让她有在爱人迎娶别人的喜乐声中逝去的结局,不管是高鹗版本的死,还是大家推测的原版本的投湖自尽,都绝不让这样的命运再次重现。
此时迎春或许是见了贾母和姐妹们的关系,精神倒是好了些。黛玉和她说过两句话,看见她形容凄惨,也流下泪来。这里宝钗知道她身子弱,忙拉着她强笑道:“你就别再哭了,本身身体也不好,还不快随我来见过我嫂子,今儿若不是她,二姑娘这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儿呢。”
黛玉平日里和宝钗说话,只听她哀叹自家哥哥命不好,怎么就偏偏娶了这样一个河东狮的泼妇,如今搅得整个薛家都是天翻地覆,不但她的恶妇名声传遍都中,就连薛氏家族也跟着蒙羞受辱,每每说到母亲香菱在她手底下忍气吞声度日,哥哥脾气再大,却也禁管不了这个女人时,就忍不住泪盈于睫。
以黛玉的性情,自然是深瞧金桂不起,然此刻听见宝钗说话,分明不似平日里意思,她本是聪明绝顶之人,立刻会意,随宝钗来到金桂面前,轻轻一福道:“妹妹见过嫂子,嫂子和大哥哥成婚当日,妹妹只因为身体不好,竟没亲去,在这里向嫂子赔罪了。”
金桂忙扶住她,微笑道:“姑娘说哪里话?自然是你身子要紧的。”她见黛玉面上表情淡淡,便知她心中不喜自己,事实上,若非宝钗特特的说了那番话,以黛玉的清高性子,大概对自己这个泼妇是看都不会看一眼吧。
她也不恼,若依着以前那个夏金桂,不要说黛玉,就算自己,都是容忍不了。这时候黛玉又不知道自己的性子已经变了,对自己印象不好也是正常。
这时王夫人等也多赶了过来。看见迎春主仆的模样,也都是大吃了一惊,便连邢夫人,也没想到孙绍祖竟是如此蛮横粗鲁,因站在一旁,竟呐呐说不出话来。
第十章
贾母见她们两个来了,方对鸳鸯道:“你带着二丫头和绣橘下去吧,仍住进缀锦阁里。”然后看到迎春惊惶神情,就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好孩子,去吧,如今在自己家里,有什么怕的?”
迎春这方被丫鬟们搀着出去了。贾母就对王夫人道:“这孩子在你眼前也长了好几年,今儿你看见她这伤,心里就不后悔?做什么将她嫁了给那样一个人家?”
李纨听见如此说,忙带着女孩子们出去,金桂也便拉着宝钗的手,随她们一起离开。王夫人满腹的委屈,却不能分辩,只能和邢夫人一道仍站在那里。
这里贾母方看了邢夫人一眼,冷冷道:“那个姓孙的人家也太过分,我们家好歹也是公侯贵族……二丫头虽是庶出,但嫁给他也不算辱没了。做什么就把好端端一个人打成这样?打的连那样老实懦弱的孩子,都扎挣着要和绣橘坐车逃出来,知道今生是再回不来的,只说远远看一眼宁荣二府,就死了也甘心。谁知就这样儿,追上去了饶不说温言安慰,倒是饱以老拳,若不是宝丫头和那薛家媳妇看见了,不忍心眼看着二丫头死,这才仗着那媳妇子的一点儿本事给救了下来,只怕这会儿二丫头的命也就没了。”
说到这里,老太太气的在炕桌上直捶拳头,对邢夫人道:“你回去问问你家老爷,这件事他想怎么办?他欠了那孙家什么?把人折磨成这个样儿了,还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真欠了银子,我替他还……咳咳咳……”
鸳鸯忙过来替贾母捶着背,王夫人也赶忙奉上茶水,却被贾母轻轻推开,然后又听她道:“好不好,凡事也讲究个度,我知道,咱们家比起国公在日,是大不如以前了,但好歹这世袭公爵的名头还在,贵妃娘娘也还在宫里,他孙家凭的什么?就敢这样无法无天?这一回要是不能讨个说法,二丫头以后不必回去了,就在娘家养着,没的把她送进狼窝里,到时候不到一年二年,就死在我前面。”
邢夫人听见贾母这样说,心中不由得大惊,她素来是没算计的,这时候你就有理,也该先咽进肚子里,她却上前一步,陪着笑说道:“老太太这是气头上说的气话呢,俗语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住在娘家的道理,况万一让孙家拿住这个做把柄,再把她休了,于咱们府上的面子也不好看……”
未等说完,早被贾母一口啐在地上,恨恨指着她骂道:“显见的你不是孩子亲娘,这个时候竟还说什么面子里子的混账话,二丫头在孙家被人折磨死了,这就是有面子了?呸!你做梦,回去就说我说的,这次孙家不给个说法,二丫头绝不回去。”说完又气的猛咳不止,鸳鸯一边替她捶着,一边急道:“老太太何必动这样大的气,大太太也是为府里名声着想,一时间心急了,如今天气入秋,您再气添了病,可怎么了得。”
一边说着,就使眼色给王夫人,王夫人会意,忙拉了一下邢夫人的衣角,两人悄声退出去。
待出了门走远几步,王夫人方安慰邢夫人道:“老太太这也是气头上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哪里有二丫头在府里长住的道理?慢说咱们这样人家,就是平民百姓家也不能啊。”
邢夫人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说完又抱怨道:“二丫头回来了,就该悄悄告诉我,做什么闹到老太太跟前?明知道二丫头是在她跟前儿长大的,焉有不心疼的道理?”
王夫人无奈道:“实在是我也不知详情,难道你没看见我和你一起进来的?听说宝丫头本来是要带着二丫头去找我,却不料遇上了宝玉,他那个性体你还不知道?看见二丫头成了这副模样,还能干出什么好事儿来?可不就让老太太知道了嘛。”
邢夫人也没有话说,心中只怨宝玉做事不分轻重,因二人又说了两句话,便各自去了。
且说李纨,带着姑娘们和金桂出来,正想往稻香村去,就见平儿迎头赶上来,拉住李纨问道:“大奶奶,我们奶奶听说是二姑娘出了事,让我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情?我这一路上只听丫鬟们说被打的不成个样子。”
李纨叹了口气道:“罢了,这时候老太太正生气呢,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们也看看你奶奶去,如何?那病症可曾好了些?”
平儿叹道:“也没见怎么好。”接着又详问迎春被打的事情,李纨简单说了一遍,就来到凤姐儿的房间。
金桂心情却不免又激动起来,红楼梦中如果说黛玉是最让人同情喜爱的第一女主角,那另外一个让人又恨又爱,出尽风头的第一女配无疑就是王熙凤了,没想到今天因缘巧合救下迎春,竟然让她将这些素日里只能合上书心向往之的十二钗几乎一网打尽,哦,不对,是一网看尽。
她先前就疑惑那样场面,为什么不见凤姐,如今才知道她是在病中,只是不知何病,记忆中,凤姐几次小产见红,最后应该也是死于妇科病。
但是却不是什么大病,金桂想着只是因为那时候贾家败落了,没办法补养上去,又在狱中受了折磨,才落得惨死下场,甚至连一卷裹身的席子都没有,真个是凄惨无比。
正想着,已有小丫鬟们打开了帘子,平儿引众人进去,只见凤姐依靠在炕上,面色有些苍白,发髻装扮却是不乱,果然是美艳如刀的一个妩媚女子。
此时见她们来了,凤姐忙欠身招呼着,又叹气笑道:“幸而刚刚见大夫,收拾了下,不然就要让你们瞧笑话了。”
李纨道:“这个时候还不忘逞强,那是你心里想的,都这个样儿了,谁还会笑话你不成?”因又拉过金桂,还未等开言,凤姐已经要起身,一边笑道:“哟,这不是薛家的大奶奶吗?怎么今儿有功夫过来?偏我身上不好,这几天都没起来了,不然一直倒想去府上拜望的”
金桂心想真不愧是凤姐,这嘴头真是要得啊,连忙也笑着谦逊了几句。又关切的问凤姐大夫都怎么说?开的药方有没有用等语。
凤姐当着这么多姑嫂的面儿,哪里能说自己的病症,只轻笑道:“倒是有些作用,就是太磨人了。奶奶今儿是来园子里逛的?怎么没见姨妈?”
金桂便将救下迎春的事情说了一遍。熙凤听的满脸惊怒,叫平儿去外面守着,这才一拍手怒道:“当日我和太太就看着这孙家不好,老太太也是没看中的意思,然而二丫头的事情,自然也由不得我们做主,哪里想到那孙家竟虎狼之性到这个地步?幸而今日遇到大奶奶和宝姑娘,不然只怕一条命都要交代在他们手里了。”
因又说了会儿话,金桂便起身对宝钗道:“天近晌午了,太太在家只怕都等急了呢,咱们也该回去了。”
宝钗道:“可不正是这样说呢,也叨扰了二嫂子半日,她这时候也不宜劳神太过。”一边说着,又对黛玉道:“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听你咳嗽了好几遍,怎么还是没见一点儿强呢?前儿妈不是说送了方子过来吗?我看香菱吃的倒还好,谁想于你却无作用。”
黛玉拿帕子捂住嘴巴,又咳了两声,方疑惑道:“什么方子?我怎么没见着?倒是让碧香送了些东西来。”
宝钗一拍额头,道:“想是碧香那丫头只把东西送了来,倒把方子的事情给忘说了,她这丢三落四的毛病也不知多早晚能改改,也罢,总是简单的法子,且这人就在此处,倒不用再费心去找方子了。”
说完把金桂推出来笑道:“好嫂子,还得你细细告诉了紫鹃法子,让她弄给妹妹吃吃看,要是好了,我们都谢你呢。”
金桂笑道:“什么大事?也值当一个谢字。”因将盐蒸橙子的法儿说了,又嘱咐道:“盐不可太多了,适量就好,当心多了咸的慌。”
宝钗低头一笑,心想我还得感谢宝蟾那捧盐,虽说到今日仍是个悍妇模样,却与之前那个胡搅蛮缠的悍妇完全不一样了,也不知这性子是怎么就变了过来。
原来当日宝蟾往汤里放盐的事情,因为金桂给说了出来。她自然也就没有否认抵赖的余地。只是宝蟾至死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将汤碗换过来了,因何最后还是奶奶喝了那碗咸汤呢?香菱也想不明白,暗道自己喝的那汤就够咸了,能把大奶奶咸的死了一个来回的汤,更不知要咸成什么样子。如此一来,只她二人糊涂着,倒是将砒霜的事情整个儿瞒下了,宝钗等纵疑惑,过后也就丢了开去。
这里黛玉也没放在心上,口里倒是答应下来了。原来她想着自己这春秋两季的咳嗽,那是如影随形一般,吃了多少年的药都不管用,一点子盐,一个橙子,哪里就能治好?若这个也能治病,满天下也不用做那么多药了。
第十一章
因各自辞别回去,这里平儿替凤姐卸了头饰,只听她沉吟着问道:“我记得人都说这薛家大奶奶可不是个善与的茬儿,就连薛兄弟,也被她降的服服帖帖,薛姨妈更是一提起来就泪流不止,直说家门不幸,宝钗宝琴也多以她为家门之耻,怎么今儿个一见,却浑不似她们说的那样呢?”
平儿将那些首饰都放进妆盒中,一边笑道:“奶奶前几日身上不好,也没人在您面前说,您还不知道姨太太家发生的故事儿呢。说是宝蟾因为不服大奶奶吩咐她煮汤给香菱喝,就私自在香菱那碗里多放了一把盐,结果大奶奶误喝了,当时就咸死过去,闹得人人以为中毒身亡,差点儿要报官,谁知她又活过来了。”
凤姐道:“这事儿我却是清楚,当日姨妈派人过来找太太,太太就是打发二爷过去的,只是咸死人就是从来没听说过的事儿,死而复生就更奇了,难道竟然还能把一个人的性子也变过来?”
平儿笑道:“这谁知道呢?都说大奶奶醒后,就如变了个人似的,不但对香菱极好,对姨太太也十分孝顺,连宝姑娘都深以为异呢。只是可怜了大爷,唉,刚刚家里这边宁静下来,他却问了个斩监候,唉!”
凤姐也是叹息了一声,靠在床上道:“他是个可怜的,虽然平日里有些呆气,禁不住人三言两语捧上天,受了挑拨就敢去寻事生隙,但人其实不坏,也做过许多好事,若说他敢杀人,我却不信,怎么说也是薛老爷从小儿管教出来的,哪里就敢有那么包天的胆子?”
平儿也叹气道:“可不是吗?但这一次明摆着就是刑部要拿他开刀,老爷也使不上力,怕只是死定了。”
凤姐闭眼沉吟不语,半晌又睁眼道:“罢了,终究是别人家的事情,你倒是取几样东西,代我去瞧瞧二丫头才好。只可恨我这身子不爽利,没法儿亲自去,不然也安慰安慰她。好在这时候管事的是三丫头,她倒也能照顾周到,倒不必咱们操心。”
平儿答应了,从柜子里将早上舅太太送的点心捡了几样出来,不过就是个心意,倒也不用太重视,这边送给凤姐看,一边就道:“我只是奇怪,宝姑娘安安静静一个人,怎么就能救出二姑娘来,人都说那孙绍祖是个混世魔王,哪里肯听宝姑娘的话?”
凤姐儿瞥了她一眼,抿嘴笑道:“据我看来,这事儿却和宝姑娘没什么关系,八成是那位大奶奶的手笔,俗语说,恶人最怕恶来磨。像孙绍祖那样的人,遇上大奶奶这样京城有名的悍妇,怕也只有退避三舍的份儿,我只不明白,她虽然泼,那孙绍祖却是个勇武之人,性子上来才不管妇人男人的,她是怎么躲得过对方的,你快去,顺便将事情打听清楚了,回来讲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