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太极鱼
李夫人看着嫁妆队伍如同一条红色的龙灯一样慢慢出了视线,想着明儿个凤哥儿也会这样离开家里,忍不住红了眼圈。
她拍拍奶嬷嬷的手,似是劝说她也是在安慰自己:“女孩儿们大了总要出门子,只要她过得好了就是咱们的心了。”
随即又笑:“常言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出仇’,罢了,我扶嬷嬷去看看凤哥儿。”
李大嬷嬷越着急话越说不清楚,一激动这涎水就掉了下来。李夫人忙拍她背:“你快别上火,有事慢慢说。”
又悄命府里的郎中去小院给大嬷嬷诊治,直到下半晌荣国府送来“敬贮佳奁,禺子婿贾琏载拜”字样的红色柬帖(见注释),大嬷嬷才渐渐好了,顶着一脑门银针老泪纵横。
第24章 大白
明日孩子就要出阁, 虽不是亲生,但到底慰籍了多年膝下空空之情,李夫人自得到凤姐处娘俩儿抓紧聊些私话才是, 并不能一直耗在大嬷嬷这儿。
少不得宽慰老人家:“嬷嬷且歇着,有什么事养好了身子再说不迟。”
大嬷嬷只拉着不教去,哭道:“迟了,已然迟了。”
“到底是怎么样?”李夫人也急了, 她素知老人家有些左性儿,可却从没这么不知轻重过, 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能等家中大事过后再说。
“你把杜家丫头给凤姑娘作了陪嫁,是也不是?”她说话尚有些含糊,脸上一行泪一行汗, 看的李夫人又有些心软, 毕竟是嬷嬷陪伴多年, 劳苦功高, 况且早年仅得的那个奶姐也不寿, 到至今统共只剩下自己一个亲人。
“她, 她哥哥呢?”
李夫人越发狐疑, 在炕沿上坐下, 挨着大嬷嬷:“嬷嬷忽喇巴的提他们作什么?莫非你先前不叫去的不是凤哥儿, 而是云安不成。”
“那孩子叫什么来着?”大嬷嬷提起杜仲, 眼里又有了些光辉。
李夫人按下杜仲已亡的事, 只顺着她说:“叫杜仲, 听云安丫头说她哥哥因生在二月,又姓杜, 且杜仲本是一味良药, 便取了这个名字。嬷嬷有话直说罢, 时候不早,凤哥儿那里还有事。”
“好!好!,杜仲树修长挺拔,是良材栋梁!”
李嬷嬷攥紧她的手:“他们是你的外甥和甥女!留着咱们李家的血呐,凤姑娘比他们又退出一射之地了——我实在没想到我病了这几日,太太就把杜丫头做了陪嫁,这可如何是好!幸好还有她哥哥在,但正因为仲哥儿在,为了他的脸面,这杜丫头也不能在别家做个丫头!请凤姑娘三朝回门的时候带她回来罢,日后挑个亲戚故旧把她嫁回苏湖去,也是段善缘……”
大嬷嬷后面说的什么李夫人都没听进耳朵里,她心口怦怦只跳,又惊又喜,又喜又悲,更有悲从中来、心如刀割,一下子站起身,拂掉大嬷嬷的手:“嬷嬷说什么?云安是我的外甥女,哥儿是亲外甥!这么多年您一直知道,却任由两个孩子流露乡野,艰难活着?”
不知为何,她心里几乎立刻就信了大嬷嬷的话,好似有种“本该如此”的想头。
李夫人愈发语无伦次,气道:“还有云儿,她是我妹妹!她当日那般遭遇,你怎么不说!想我李家人丁单薄,几乎断绝,嬷嬷安的什么心,瞒到此时!”
李夫人回想这些年,看着炕上靠着猩红毡条靠背的老人家,突然倍感陌生。自她嫁给老爷远离故乡,大嬷嬷就是她最信任之人,许多事情都任她施为,李夫人做梦也想不到大嬷嬷会对她藏私,甚至瞒下诸多要事。
李大嬷嬷看到那眼神,酸涩中升起一股子慌乱,泪道:“并非我有意瞒着姐儿,实在是不能启口,当日我应过老太太和老爷,不许告诉你,但我有照应云儿。云儿自己是知道自己身世的,我一直想有一日或许她自己会吐口,可没想到她骨硬心狠若此,到死也没对你流露半点。”
她话里的姐儿说的是李夫人,乃是幼年称呼,这时提将起来,不免有引旧情之意,只是李夫人满颗心都被愧悔所占,没留意到这个。至于那“老太太”“老爷”之语,却是指李夫人的祖母和父亲。
“是我害她沦落那田地,怎能怪她不说……”李夫人嘴里发苦,想起杜云安,立刻说“云安,云安!我立刻派人将她接回来!”
“不可!”大嬷嬷一听,忙拦住:“不可闹大了,待凤姑娘回门了,悄悄留下她就是。不然对外如何说呢?”
这老婆儿还道:“姐儿虽是甥女,但凤姑娘亦是侄女,太太更疼了这么多年,不犯急于一时伤了凤姑娘的脸面。”
怪道总觉得亲近,李夫人拭泪,原来是冥冥中自有血脉亲情在里头。她这会儿也想,若果然速速接回了云安,必然引得众人猜测,日后还怎么在京中给孩子相看好亲事,别为一时之快误了孩子的终身才是——还是尽快修书一封送去娘家,叫父亲出面从南边认回外孙女,自己大张旗鼓的接来身边抚养,这孩子今年就及笄了,明年三月三正好大办笄礼,叫京中各家知晓她李家的小娇娇,也好把亲事相看起来……
握着心口,李夫人几乎等不及大嬷嬷慢腾腾说那些陈年旧事,她还有一件顶顶要紧的事情要办,仲儿那孩子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李夫人要派信得过的人手去找寻。
要么说人心知亲疏呢,看此情此景,不外如是。
不知杜仲是外甥时,李夫人听旁人提起他落水失踪多日,叹惋一番过后也认定人活不成了。可知道了这是自家的孩子后,李夫人只盼望吉人天相,觉着未必没有生机,立时便要派心腹去搜寻——不仅如此,她还要告诉老爷,借王子腾的人手来用。
杜仲都如此,本就得她喜爱的杜云安更不在话下,李夫人已然为女孩儿终身打算了。
此时却听大嬷嬷说:“隐瞒此事原也是情非得已。老爷本不能肯定云儿是他女儿,是李家的小姐。我也是今日看见姐儿的长相才确定的,她长得实在相年轻时候的老太太。”
娘家老人都说自己有几分随了祖母,李夫人摸摸自己的脸,从前疑惑云安眼熟的事全明白了:“怎么说?父亲为这个才不认云儿?嬷嬷长话短说罢。”
寻杜仲和要回云安都需周密安排,李夫人为解心中疑惑,只得暂忍住别个。
“这事原也不光彩,云儿的生母是当年姑苏城里有名的红倌人,老爷包下她……”
李夫人很快知道了真相。
云儿的生母是整个江南都有艳名的红倌人,李父爱其颜色,包下了一段时间,但并无为其赎身的打算。谁知包下这红倌人月余,这本应早喝过绝子汤的女人竟然有了身孕,李父怀疑是这红倌儿与别的恩客偷情所得,偏偏几经暗查,都没发现蛛丝马迹。
江南有名的勾栏都会置办下许多独立幽静的小院,专给那些被大价钱包下来的妓子舞姬居住,算是变相的外室,为讨好出钱的老爷少爷们,这种小院实际上管的颇严厉,那些女子住在里头真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李夫人都听说过这风气,李父更是了解。因李家子嗣稀罕,抱着万一的侥幸,李父给这红倌儿赎了身并将其安置在一处秘密的院子,真成了个外室。
这红倌人说幸运也算幸运,但运道仍有不足,怀胎九月生下个女孩儿。李父见是女儿,颇为失望,本就疑心不是自己骨肉,便不肯把孩子认回家中,等这女孩儿长开了看看是否肖似李家相貌再做决定。
“偏云儿长大后像足了她娘,对吗?”李夫人淡淡看向大嬷嬷,云儿曾提起过她和她娘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李父与大夫和产婆再三确认过这女孩儿的确是不足月降生,算时间也确该是他的孩子,于是便这么的养着这对母女。李父曾心有奢望,指望这女人再为自己添一男半女,于是头两年颇为照看疼爱,看上去与别的男人家受宠的外室并无不同。可实际上,李父心里始终有疙瘩嫌弃她出身,又兼着这妇人再未能开怀,渐渐也就冷落了。过上七八年,这红倌儿一病死了,那女孩子无处可去,就被李父找由头弄回家去假做祖母赐给嫡女的大丫头了。
李夫人点点头,一时亦不知如何说父亲的作为。
“其实太太也猜到了,只是老爷不认,便也只得如此了。但从老太太到太太那里,皆暗照应她,这才有了这丫头明明比您小两岁,却能做成您屋里第一受宠得意人的事儿。”大嬷嬷一时说出许多话,中气不足,却还忍着一股脑把事情说明白。
“您出阁时,云儿也大了,老爷委实头疼她的亲事……”大嬷嬷吐字不清,但尚能听得。
李夫人知道父亲怎么想的:若不认回来,云儿最多配个管家亲随,搁在自家看见‘庶女’配个下人总是件堵心的事。可要愿意认回来早就认回来了,万没有长女快要出嫁的时候突然弄一出认女儿丫头做庶女的戏码,来伤嫡女颜面的。
沉默一会子,李夫人摇头:“倒不如当时索性认回去,省得闹成如今这等骨肉分离,生死两隔的恨事!”
大嬷嬷道:“就是知道您会这样想这样做,老爷太太才一定叫瞒着的。”
“况且已有了寿大爷,更不肯将个外室女儿认回家里来了。”
李夫人冷笑:“原是他自己不作法!我一生无子女,寿儿缠绵病榻,皆是受他所累!”
这是头一回李夫人将不孝的话说出口,却叫大嬷嬷不能言语。
这里头还有一则缘故。李家子嗣稀少,甚至孩子们的身子骨都不康健,皆因为李父的缘故。李父出身膏粱,年少时极为荒唐,于女色一道百无禁忌。
李家是本朝才发迹的新贵。本朝立国尚不足七十载,李家虽乘着曾散尽家财资助太祖的东风一跃而起,但前朝末年李家不过是个州府上的富户,便是破家资助又能有多少,看太祖登基后李家祖先连个官职都没捞到就知晓了。李家能有今日多亏了接连几代的男丁都精于经营,魄力十足,才抓住机会在盐道争到了一席地位。可李家虽起来了,但根底并非是什么世家大族,早年兵荒马乱时原本的亲族早就飘零四散了,后面几代的男丁又忙着在商道开拓钻营,对开枝散叶实在称不上用心。直到李父这一辈,各家子孙凋敝,李家对儿孙的教导便松了又松,李老太太对儿子自小沾花爱色的毛病不仅不约束反有乐见其成。
谁知这放纵没带来子孙繁茂倒几乎绝了户——李父开窍太早,人还未长成就与丫头成了事,十三岁就光明正大有了两个美貌通房,他生性贪欢,又少年逞强,缺乏管束的情况下,不仅家中荒唐,在外更是楚馆豪客。等其十七八岁时,李老太太看儿子一院子莺莺燕燕,却没一个把肚皮鼓起来,才不顾脸面请江南名医给儿子看诊,方知李父那副强壮体格竟是面上光,底子几乎烂了大半,注定子嗣艰难。
李夫人的母亲未出阁时接连守孝,耽误了花期,头任未婚夫婿还病死了,名声十分不好。因李老太太看重李夫人外祖母好生养这一点儿,万般求娶回来。是以虽比李父大了四岁有余,李家对这门亲事仍如获珍宝。饶是这么着,李父修身养性年许,私底下也不知灌了多少苦药才蓝田种玉,得了李夫人这个孩子。后头那位庶出的少爷,更是请尽名医用尽好药才勉强保住。
自李寿出生后,李父彻底没了生育的能力。虽这精血不能叫妇人有孕,可这人经过调养却比一双儿女还要康健。他爱女色的性子是改不了了,幸好颇尊重嫡妻,一家人倒也相安无事。李母本就不爱丈夫,对他之后富态复萌并不以为许,只一心做好主母之位。这庶子一降生,李母就抱到了正院,四五个大夫轮班看顾,刚满周岁就上了族谱,记在她名下。也是有了这个儿子,李父才有底气不愿去认回庶女。
偏偏造化弄人,贵女良妾所得的子女皆有憾恨不足,那低贱妓子不仅有幸生育,且其女还有了一双康健的儿女,竟然成了如今李家唯二的三代血脉。
李夫人一生未能开怀有孕,她心里知晓是父亲的缘故,父亲中气不固,是以难以让女子有孕,即便有孕也难以成活降生,她和弟弟是托几位江南医科圣手劳心劳力才艰难保下来。可这时运并不彻底,兄弟缠绵病榻近三十载,李夫人虽因母亲体壮而稍好些,可也只是面上康健,实际上却是块贫田,开不了花也结不了果子。
“罢,到如今还提这些作甚。”李夫人意兴阑珊。
大嬷嬷哆嗦着道:“我知道您怨我,可其实家里不曾亏待了云儿。当年老太太和太太偷偷给她备了一份嫁妆,有按咱们家的老例儿陪给她些方子。”李家骨子里是商人,尚未发达时陪送闺女最好的是教她一门手艺,待发迹后就特地收罗些秘方陪嫁。
“这事除了嬷嬷知道,这府里还有谁晓得?”
大嬷嬷犹豫一下,才道:“应是还有个丁香,她如今是上夜的婆子,当年她跟过我一些时日。”这说的正是银线的姨妈丁大娘。
当初云儿被大嬷嬷按李父的吩咐提拔成通房,可李大嬷嬷并不放心。她私心里偏向自己照顾长成的小姐,唯恐云儿娇俏拢了王子腾的心,便插了眼线。那时丁香被吩咐做了许多事,这丫头聪慧,看出了一些苗头,才被大嬷嬷调去二门守门。
李夫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嬷嬷再没向别人透露过?或者这丁香的嘴严不严?”
大嬷嬷一愣,不知何意。
李夫人垂眼道:“王仁求过云安几次,我现在才明白他为何盯着那孩子不放!”
“罢了,嬷嬷歇着罢。”
说完,不等大嬷嬷说话,李夫人起身一径出去。大嬷嬷心都凉了,知道太太到底怨上了自己,不肯再叫自个管她的事了。
她身子一软,强撑的精神气都散了,越发显得老态龙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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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这些事,李夫人耽误到掌灯后才往梧桐院去,此时凤姐正发呆,她既期盼又有些儿害怕。
娘儿俩个说了些私房话,李夫人搂着王熙凤,眼泪收都收不住。
王熙凤哪里见婶娘如此过,一时也不舍起来——这女孩儿天生有股子野心,盼望有一日能当家做主施展才干,因而待嫁之心虽百味陈杂,却并无多少舍不得。
“好孩子,日后若有委屈只管家来告诉我。”李夫人拭泪道。
李夫人自是难受侄女出阁,可哭得劝不住,却是借此发些情绪。
王熙凤不知内情,心里感动,依偎着她道:“婶娘疼我这些年,我都明白,在我心里只拿您当亲娘那般。”
李夫人看得出她此时说的是肺腑之言,一时大为触动,刚劝住的眼泪又掉下来。
平儿忙上来笑劝。
李夫人对妾室庶女颇为宽待,又满心疼爱王熙凤的根子其实源自李家带来的影响,她幼年记忆中最深的一件事就是弟弟降生时,她父亲抱着她跪谢列祖列宗,母亲喜极而泣的告诉她不用牺牲她来撑门立户、招赘女婿了。后来李夫人长大,见过听过,那些招赘女子过的是什么提心吊胆的日子,于是她骨子里更渴求血脉亲人。偏她自己没能生下一男半女,这才有了接王熙凤养在膝下一桩。
凤姐出阁,正是她满心失落之际,突然有了个血脉相连的亲甥女,霎时间填补了李夫人心里的空荡,原本五分的喜欢也变成十分的疼爱了。因此李夫人百般叮嘱回门之日早些家来,又后悔没跟贾家商量叫小夫妻按京城新风“住对月”。
下头站着的众人都笑,有那嘴巧的就道:“凤姑娘到那边去,和在自己家里也差不了多少,打小儿就惯了的,太太只放心罢。太太若是想念了,打发咱们去接就是,荣国府是老亲家了,亲厚的了不得,有什么不能的。”
偏生此时有个笨的卖弄聪明,也奉承:“从前老话说的那句‘苦女强胜甜媳妇’,尽说的都是寻常人户!很该叫这些没见识的瞧瞧,咱们凤姑娘进的可是福窝!”
“快打出去,打出去!”众人忙赶她出去,这话说的,难道王家就不是福窝了吗?
平儿笑道:“这位妈妈说的也不算错,我们姑娘在闺阁里享福,得了长辈双份的疼爱,日后到那边去,有老太太,有亲婆母,还有亲姑姑,又是几重的关爱——可见是姑娘命里带福!”
叫李夫人也暗赞一声好丫头,这头倒全成了福气。
知进退,能圆场,还不落井下石,这才是能托付信赖的臂膀!李夫人暗叹,凤哥儿这次安排的极不妥当,还是往日没能教好的缘故,待日后接回了云安,需得狠下心仔细教导才行。
心里盛着事儿,次日凤姐出阁时,李夫人心神皆有些恍惚,只还不忘使唤妥当人看着王仁,不许他离了视线。
“太太!”忙了数月,李夫人好容易发嫁了侄女,正是身心俱疲之时,才歪着歇一会子,就听到外面扯脖子鬼哭狼嚎的。
“去看看,又怎么了!”
白芨方出去又赶忙进来回禀:“太太,是苏州老家的人来了。”
李夫人昨儿才叫送信回娘家去,那送信的人便是会飞这会子也到不了啊,当即就知娘家怕是出了事,忙命:“叫进来回话。”
人方进来,房内伺候的众人就吃一惊,只见来的两个女人灰头土脸,形容憔悴,跟逃难的人似的。
白芨小声回禀:“除了这两人,另有十来个丁口,都叫在外院歇着了。”
“姑奶奶,我们日夜兼程赶来报信——寿大爷不中用了,遍请名医都说是捱日子。老爷受不住,也病了。只太太一人支应,燃灯佛祖诞辰当日,太太上寒山寺求佛,谁知回城的时候被些个灾民冲撞了车架,太太受惊,当晚就起了高热……实在没法子了,求姑奶奶回去料理些时候罢。”
这时,王仁走进来,当厅站下,颇有气派的拱手劝道:“我在外面都听到了,太爷那里正是繁难之时,婶娘很该回去照应。”
在王仁梦里,也有这么一出,只不过李氏自己未回,是二叔令他在南边的心腹帮忙支应的——那人颇有才干,不知从哪个犄角里寻出个孙神医来,硬生生把李寿的命拖到了年底。
自杜云安从手心里逃掉,王仁就有些沉不住气了,现在冒出来,打的是叫李寿尽快死的主意,顺道儿把李氏支到姑苏去,他好趁此机会将杜云安搞到手。
李夫人已经疑心他知道了云安的身世,只不过一时估不准他的斤两才按下不动,这会儿听他这话,不及细想,念头里就给他打上了居心叵测的标记。
这草包纨绔纵使有些个机缘,也都被他自己的猪脑筋败坏尽了,什么是谋定而后动,王仁一丁点儿也没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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