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太极鱼
却见元春摇头苦笑:“林姑父进京述职后,许就能入阁,林妹妹可就是阁老之女!况且林姑父只她一个根苗,宝玉……如何都匹配不上。”
自从嫁入王府,元春比以往更看清尊卑,比如她和王妃,在甄家没出事之前,王府上下的‘富贵眼睛’无不再提醒她:她贾元春只是个五品小官之女!以及……贾家真的落魄了。
元春叹口气,试图打消贾母的念头:“老祖宗,你疼宝玉我明白,但他自己不上进努力,便是强求去做了阁老的女婿又如何呢?根子在他自己身上,如果他肯勤苦奋进,哪怕不如林姑父那样得中探花,只要如东府敬老爷那般考上进士,亦能自己立足了——妻室出身再显贵,他只一味厌学,仍旧一事无成。”
可那句“阁老的女婿”当真是贾母现在最渴求的,这老人家将两个玉儿配做一对儿的心本来淡了,可元春腹中是北静郡王头个孩子的喜事给她添了一些底气,甄家的事情更让她急于找到一座靠山——王夫人废了,王熙凤是王子腾的侄女,在老人家看还是远了,若黛玉嫁给宝玉,那才真正没比林如海更近的亲戚了。
此时,荣国府里,熙凤也正对平儿道宝玉婚配:“我先时不大喜欢薛大姑娘,如今看来她成了宝玉倒也很好。”
平儿知道是她的心思变了,从前觉着宝姑娘嫁进来许要跟她争权,如今奶奶自己的铺子兴旺红火,倒不大在意管家的这点点进项了。况且二太太一倒,奶奶又立稳了,这荣国府将来还是奶奶和二爷的,宝二爷的媳妇也不能越过奶奶去,因此才觉薛大姑娘合适了。
平儿心里想着,嘴上却笑道:“我说奶奶怎么极力推举宝姑娘也管家理事呢,原来是这样。只不过奶奶的话别在老太太面前露,老太太不一直属意的是林姑娘吗?”
熙凤冷笑一声:“那也得看配不?若我王家有个哥儿,倒正配林丫头。叔父和林姑父到底品阶相当。可宝玉拿什么匹配?他用在丫头身上的尽心吗?”
“罢!不说他!”凤姐拧眉,自打分了地,宝玉屋里的那些祖宗整日喊着她们人多,吃亏受薄待,可是叫熙凤倒进了胃口,偏偏宝玉也来歪缠,凤姐不得不把最大的一块给他。可他那房里的人哪有个愿干活的,这宝玉还非要像姊妹们那样自己掌管,果真白荒了那片地方。与薛大姑娘再不投契,凤姐看她至少很有能为,配宝玉这除家世相貌外无一用的人,还委屈了薛姑娘呢。
平儿一笑,怕她此时睡下到晚上走困,因又捡别的话来说:“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奶奶。一个姓朱的官媒婆来求亲,天天弄个帖子投到门上,已有几日了。我叫门上压着,只是恐怕咱们这里不接,她又投大太太那里去,倒不好了。”
凤姐就知道了:“是来求二妹妹的?谁家?”
平儿都叫压住不让送进来,那必然不是什么大户好的,果然,就听平儿笑道:“是什么孙家,一说这少爷祖上与咱们家有亲,二又攀他族中与东府又亲。”
“还有更好笑的,这孙少爷只一人在京等批准袭职,父母都亡故了,只余些远房宗亲。那朱嫂子说这人二十六七,一表人才,魁梧健壮,家资富饶……”
“什么东西?”凤姐皱眉:“拿着二爷的帖子,去问这官媒婆是不是诚心看不起国公府,这是什么脏心烂肺的好亲!我看她配这老少爷还差不多!”
平儿扑哧一笑,强忍道:“奶奶再想不到,这孙少爷攀的是宁府谁的亲戚。原来这孙少爷同娶了尤老娘的大同孙老头是同族的,听说尤二姐、尤三姐亦嫁的是姓孙的青壮,因此她两个就不能改姓儿。这孙少爷就凭这个去同珍大奶奶攀亲戚,还派两个家里的女人去给珍大奶奶请安,可把珍大奶奶恶心着了,几乎没打出去。”
凤姐也扑哧笑了:“这老少爷好厚的脸皮!”
第63章 大鲸鱼无所畏惧
是日已八月初二, 新月不出,夜幕深重。
谢鲸从梦中醒来,周身似乎仍有遨游水中的畅快轻骋感, 仿佛水里才是他该生活的地方一样。谢鲸摇头失笑, 目光不自觉落到窗前高几上的那盆露草上, 翠叶在烛火之下越发晶莹,合起的花苞如同一个个紫红的小珠子藏在叶里,分外可爱。
——不,不对,应该更玲珑风骨,虽看上去比这露草更怯弱不胜,却实是疾风劲草的气节!那藏在玉叶中的殷红珠儿,更是见之惊心,让人爱之妩媚, 敬之矜贵,不舍远离, 不敢亵渎。
谢鲸好似又变成他自己梦中的那条大鲸鱼, 只有上游九万里再奋力跳跃出水面,才能看那岸上的仙草一眼……鲸鱼日日往复去看,天不落甘霖时就用鲸尾掀起浪花洒过去,一次拍水许只有一点灵河水能落到岸上, 鲸鱼不停的扑溅,直到湿润蔓延将那株小草儿包裹进来。精疲力竭的大鲸鱼最后一次越出水面,凝望一眼那草儿, 然后落回水底休养,直到又有力气上游九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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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却又是一桩前生渊源,只现已不可考证, 只是关系一桩此世鬼神不兴的公案,需烦做叙述:
岁岁年年,不知多久,鲸鱼终于破障炼成腾云飞翔的神通,修化幼鲲,得换人形,可离水而活,这鲸鱼便忙忙化身出水去见草儿,以为从此之后就能日日相伴,地久天长,却得知这草儿在他奋力突破时被个什么警幻哄去下凡历劫……幼鲲大闹放春山,将一株几丈粗的夭桃树几乎连根掀起,这桃树扎根的那个洞虚亦被毁了个七七八八。这桃树实在挨不过,忍痛将偷连世界的法宝太虚幻镜交了出来,为送走瘟神,还言说:“我这宝镜连接通路的时辰马上就到了,世界外域有罡风天煞,十分难行,而且那小世界灵气甚少,与域外时间不一,域外片刻,许那世界就过了一年,尊圣若不快些,只怕未必能追的上绛珠草……”
这幼鲲闻言,当即就画作本体跃入镜中。他还是条大鲸鱼时,日日跳跃出水面看顾仙草,很是熟练:这一跃,端的是身姿矫健、干净利落!桃妖警幻想拦都未来得及——这鲲鹏天生神种,其背可负一大世界,何其神大也,怎能以本体入这法宝!太虚幻镜只是个能偷连世界漏洞的小小法宝,哪能盛的下这幼鲲本体!
幼鲲才进去,太虚幻镜就咔嚓多出几道裂痕,放春山这半山腰上如梦似幻仙境一般的景象也兀的褪去大半,警幻惨叫一声,却见那幼鲲已奋力游过身旁许多包裹在重重粉色氤氲气泡中的花儿,一头撞进比他小了一圈的小世界漏洞口里去。
警幻在镜外指着落在他身后的一团被粉红桃瘴裹得严严实实的泡泡,连声尖叫:“她在那里!别撞了!小尊者别撞了,绛珠在你身后!”
镜内早出了本世界,如何能听到?就见那幼鲲通身已血肉模糊,大尾巴接连狠甩到侧旁世界壁上,终于在临近铁蓝色世界壁都砸出一丝缝隙时,这幼鲲最后一使力气,伴着飓风而入!幼鲲进入带起的空间飓风裹挟着所有气泡一同加快速度,与此同时,警幻分明瞧见那铁蓝色大世界被幼鲲砸开的一丝缝隙中也飘出个淡蓝色光球,随之没入那小世界中。
金色的神血凝成一道通路,小世界漏洞处的神血最多,慢慢结成一层薄膜,轻轻覆盖在小世界被扩大的漏洞上,小世界清光一闪,似乎光泽更胜了几分。
警幻看到那条神血铺就的路和门,忽然大喜,有了这条通路,她可送往那世界为她修炼提供贪嗔爱欲痴的精魄就不再限于太虚幻镜的法力了,可以不停息不限量的送进去!不必再费心费力的建造个孽海情天的庞大幻境,却只能哄骗那些与她同属一类的花精木魄,日后只要是生了神智的精怪,管他是野兽还是死物,只用桃花瘴迷了心送去历劫便是!警幻想着,也就不再心疼裂纹遍布的宝镜,当即摄来个懵懵懂懂还未修至醒来的朝颜花精魄,用粉瘴一裹,施法打入镜中。
那团朝颜精魄飘飘荡荡的一点点接近金色通路,果然不必警幻和宝镜用法力保护,这神血通道周围竟无那恐怖罡风煞气。警幻大笑,本体上霎时开满靡靡桃花——需知这域外罡风最可怖,便是有法宝护持,警幻往常送进去的精魄最多一次也不过存活了半数。太虚幻镜每一甲子只能使用一次,一次却只能开三炷香时间,上一个甲子,警幻送进去的精魄正遇到罡风暴,一个都没留下,谁料本次却因祸得福,不仅大半精魄顺利过去,还有个赤瑕宫的小修者自投罗网,现在居然又白得了一条稳定通道!本来警幻需得等赤瑕宫神瑛侍者降世,才能借他神魂带去的那块补天废石之力,将宝镜的□□“风月宝鉴”送去那小世界中,两镜相照,如此她才可神魂入凡人梦中,挑点情债。可现在她连本体许都能过去了,那神瑛侍者倒可有可无了,警幻就有些心疼自己用在他身上那好些花瘴……
这桃精正自盘算将大量精魄送到那小界里,修为必定突飞猛进,许是能趁那幼鲲历劫归来正虚弱时,像吸收别的精魄那样炼化他!一旦她桃根下有条鲲鹏供吸收修炼,日后升仙入神的可就是她了!到时她要将本界整个都炼成她的孽海情天,真正做“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的仙姑娘娘!正做美梦时,那团精魄颤巍巍的飞入金色通路上去,忽然凭空生出一道金色神雷打到朝颜精魄上,警幻赶忙凝神去看,只见那指头大小的神雷裹住精魄,电光闪烁——
警幻一叹,情知这朝颜精魄必死无疑了,想来也是,这世上本就无甚么一步通天的道理。不过警幻并不觉灰心,这条能屏挡域外罡风的通道对她而言本已是个天大机遇了,有这条通道,太虚幻镜便只需做连通之用,警幻算一算,大约四十九日就能开启使用一回,等她寻来天地灵物补好裂痕,一日一用也不在话下……或许可用与幼鲲同源的水生精魄试一试,警幻正思此念时,却忽见那神雷熄灭,只余一豆粒大小,那朝颜精魄却又朝前而去,竟是完好无损,只少了那层桃瘴。
“不好!”警幻叫道,却又来不及,那豆大的神雷似乎追逐桃瘴,瞬间朝宝镜连同这处劈来。端的是比人念头还快,一瞬连罡风都未能吹散那停留在空处的虚影。
此时三炷香已燃尽,只余一点红色,警幻立时出手摁灭火星,宝镜映出的域外之景飞快淡去。心下略松,警幻还未将香灰中的手指拿开,只觉持镜的手臂瞬间痛麻入天灵,砰一声,太虚幻镜四分五裂。
警幻剧痛之中听到一声长鸣,似鲸声清悦,似凤啼空灵,美如九天仙乐。只是这声音传达的却不是什么好话:“死桃妖,敢用臭花瘴熏我的草儿!留下道回礼给你!”等你再犯,生劈桃树!
占据放春山半边天空的妖娆桃花一瞬间成灰,粗大的枝干被劈成两半,焦黑如炭,一阵风过,散做尘土,滋养这一大片先前寸草不生之地。不知到何年何月,历经雨露日月滋养,这放春山正如名号一般,花朵草木繁繁,山中新生出许多懵懂精怪,修炼玩耍,无忧无虑。这日又有一树木生灵,却是被精怪们照顾很好的一株雷击桃树,桃仙生而正气,可辟邪祛瘴,保放春山安乐——却是冥冥之中自有轮回天道。
……
“大爷!大爷?”
谢鲸一惊,却见他的长随秋刀正拿手在他眼前直晃。
谢鲸一摆手,秋刀笑嘻嘻的道:“可算回神了!小的险些以为大爷睁着眼睡着了。大爷又做梦了?”
“你怎么知道爷做梦了?”
秋刀一边帮他收拾床帐,一边撇嘴答道:“大爷这样发愣的时候,不都是做梦闹得吗!以前没这么频繁呐,听我爹说,大爷小时候最好做梦,有一次和老爷去泡温泉,老爷一时没注意,大爷就睡着沉底了,老爷险些吓掉了命,死命去找去捞,家丁跟下饺子似的往水里扑,结果大爷自己突然蹿了上来,我爹说蹿的老高了,差点把底下来接着您的老爷给砸过去!等好容易上来了,老爷晕了,你就直勾勾的发呆,我爹险些抹脖子谢罪……”
“去去去!”谢鲸回头瞪他。秋刀是秋伯的儿子,秋伯是谢鲸亲爹谢鹤的亲随,从小看他长大,秋家父子并非奴仆,而是类比别府家将的门人。秋伯卸了军职后帮谢鹤掌管些谢家外事,而秋刀本身亦有职位在身。
“少爷,你老看这盆草,是不是你的梦和草啊花儿的有关啊?”秋刀凑上来,笑嘿嘿的探听。
谢鲸从不跟别人说他的梦,其实谢家,上从谢鹤下到谢鲸那个刚五岁能淘下天来的蠢弟弟,就没一个不好奇谢鲸做的是啥梦的——谁叫这儿子这大哥鬼精鬼厉害的,只有他做梦后才有呆呆愣愣的一会子。
神使鬼差的,谢鲸这次没挥开秋刀,反而不大确定的说:“大概是条鱼心慕一株草?”
“鱼爱上草?”秋刀两条眉毛弯曲成毛毛虫,疑惑道:“是鱼草?这鱼饿了,想吃这种鱼草?是这意思吗少爷?”
“你才饿了!边去!”谢鲸冷哼一声,坐在矮榻上又去看那盆露草。
秋刀愤愤的从鼻子里喷出气儿来:“什么鱼啊草啊的,分明是相中养这草的人了呗,还不肯承认,还戏弄人!”
“你说什么?”谢鲸打断他的碎碎念,目光灼灼的看他。
秋刀咽了咽口水,想想还是忍不住劝道:“杜、杜姑娘是辰少爷的心上人呐,大爷您这样不好罢?我把这盆草搬走罢,咱以后不想了啊!辰少爷虽不是亲兄弟,可跟亲兄弟没差呀,大爷爱护兄弟这么多年,千万不能做那种夺人妻子的没品事!老爷知道了,不止老爷,太爷们、曾太爷们都得要打断您的腿!”
“等等!谁告诉你这露草是杜姑娘养的了?”谢鲸越听越不对,伸手给一烧栗:“还有你小子知道的不少啊!连辰弟心悦杜姑娘的事你都知道了?”
秋刀捂着脑袋,眼都放光了:“不是杜姑娘养的——哦,那是贾姑娘,还是林姑娘?不对,不是贾姑娘,我瞧着杜大爷和贾姑娘有点意思,人贾姑娘都不带正眼看你的。原来是林姑娘——林姑娘好哇!我听说林姑娘是扬州盐政林大人的千金……其实这三位姑娘个顶个的好,哪个都配得起大爷!我得告诉我爹告诉老爷知道,他俩个知道了,非得去妙峰山还愿去,谢碧霞元君娘娘给赐的好姻缘!唉哟,少爷你不知道,老爷说你和辰少爷,一样的孤星入命,他只恐日后只剩你老哥俩孤孤单单的相对,偏谢家人命长,许是辰少爷也陪你不到寿终,到时只剩下你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秋刀掏纸擤鼻子,眼泪汪汪的摇头晃脑:“自打六年前给你说亲起就频频横生事故,从此老爷每年四月初一都要去妙峰山抢头香!我爹跟着一起,两位老爷子挤在一群妇人姑娘群里,跟人抢喜神殿的头香,不知挨了多少白眼!连太太都嫌丢人,不跟他们一处,宁可自己带丫鬟们去争老娘娘正殿的头香……嘿,你别说,今年真叫太太争着了,是不是这个缘故啊?不行我得跟我爹说声儿,还愿的时候太太最好也去的……”他家太太正经挺彪悍,愣是仗着自己是女人,化劣势为优势,从一众孔武有力的丁汉手里,带着一群丫鬟抢到碧霞元君庙正殿的头香。烧香出来后人还好好的,哪像老爷和他爹呀,脚趾头都快被人踩掉了!
这比他家大爷还小两岁的小郎君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小,昂起的头越垂越低。
谢鲸横着眼看他:“说呀,怎的不说了!不是很能说吗?”
小秋刀赶忙团起手告饶,又狗腿的赶上来给他大爷端茶递水。
谢鲸对自家这叨叨叨起来就没完的长随也无奈,说来也赖他自己带坏了秋刀,秋刀从小就爱说话,偏偏跟他学会了在人前装冷漠严肃,这可把小伙计憋得,一只剩自家人了就要翻倍说话才好受。
“嗯,你说我……”谢鲸还有些不好意思:“林姑娘?”
“嗯……什么?”秋刀凑近了问。
不等再挨一烧栗,小秋刀就笑嘻嘻的赶忙点头:“若不是心悦人家姑娘,大爷什么时候会做这莳花弄草的雅事了?还不是因为看草思人呗!”还说什么鱼心慕草,鱼是谁,不久是大爷自己么,真不坦白。
睹物思人吗?谢鲸向着露草发怔,忽然脑子里那株仙草变成了林姑娘的模样,越想越像,渐渐合二为一,他的心又像当日讨要露草时那般“砰砰砰”跳个没完了。
从小到大,每每做了那个鲸鱼跃出水面看岸上小草的梦,醒来之后,谢鲸都会觉得胸腔里空空荡荡,好似他这个人在这世上浮萍一般不知方向,不知归处,找不到锚点停下。可自从去年住到兄弟们的庄子上,惊鸿一瞥……好像就踏实了?自从厚颜索要了这盆露草,做梦后醒来只有那种遨游灵海的舒畅和看到小草儿儿的心满意足……
“没错!”谢鲸突然站起身,认真盘算:“邸报上说甄应嘉及其叔伯兄弟需在九月前进京自辨,那林大人也应该同时抵京,今日都八月初二了……秋刀秋刀,快给老爷子传信,那日我陪他老人家去港口给林大人接风!”
“大爷!咱家跟林大人没交情呐!”秋刀苦着脸:“您还不如赖着杜大爷和辰少爷有谱些,两位爷是子微先生的弟子,就也是林大人的子侄小辈一样。”
谢鲸白他:“蠢!正因从前没交情我爹才能去,一是要在这种正经场面给两个兄弟撑一撑,也好叫外人知道他们有我定城侯府在背后,别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黏上来,你瞧瞧年头给仲兄弟说的那门亲事。二么,借着两个臭小子的光儿,这不就拉上关系了,老头子才好套林大人近乎,我这当小侄的不就能常去拜会请教老大人了?”
“噫——!”秋刀抖抖肩膀,撇嘴:“方才还不承认呢,这会子就想法子讨好老丈人了!”
“唉哟!”秋刀脑门又挨一记。
谢鲸拧眉正色道:“事情没落准之前,不许胡说,仔细人姑娘的名誉!”
秋刀也收了怪样儿,正经道:“爷见我哪次跟外人胡说过什么了,这不是对着您吗!最多就是跟我爹、跟老爷说一声儿,两位老爷子的嘴紧着呢,况且都是大爷准许我说的话,我才敢告诉他们。”
谢鲸给他揉下脑门,算是补偿的问一句:“那你怎么看出仲兄弟、辰弟的心思的?”
得,这果然是好贴心的补偿,小秋刀果然眉飞色舞,叭叭叭的说起来:“我能看会听呗,你们又不避我,我与那边庄上的人也好,与两位少爷的随从就更好了……辰少爷这个大抵已过了明路了,杜家的鲁老伯一口一个辰哥儿,杜姑娘教他们做的那些好吃的大半都进了辰少爷的嘴,辰少爷对那甜津津的点心也来一个吃一个——从前的时候,辰少爷都是散给我们吃的……杜大爷么,怎么说呢,和贾姑娘都是擅棋爱棋的人,庄上他们对弈的时候正经大大方方的,我起先真没察觉,还觉得他们杀起棋来真带劲真好看——直到有一回我瞟见你们对练时候姑娘们在绣楼上看,贾姑娘看杜大爷的眼神儿。杜大爷那日多使力气呀,和辰少爷一样的,还不是因为后头楼上有心上人吗?杜大爷还时常去侍弄那一大片迎春花,不假他人之手的,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谢鲸想起那日对练时那俩师兄弟给自己一顿好打,原来是这么回事。当日只怕林姑娘都看在眼里了……谢鲸暗自记在心里,非得找机会好好在林姑娘面前练一回才行,叫姑娘知道他谢鲸并不是什么酒囊饭袋!
日后,林如海府上就常接待一位来请安请教的“小侄”,这侄子请教完还经常主动提出要耍刀弄棒给林老爷看,好聊以解乏。林老爷一介文人,只得努力欣赏——后来谢鲸耍的虎虎生风,一旁林如海慢悠悠打太极,蔚为一景。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此时正行在大运河之上的林如海,忽然身上一冷,楼船迎来一朵大浪,颠簸一下,似乎水中有大鱼经过。
大管家林寿赶忙给老爷披上披风,劝道:“水上风大,老爷回舱罢。”
林如海遥望远方,黑色的不知是夜幕还是城阙,因问:“快到海津了罢?”
林寿忙笑道:“明日辰时差不多就能到,在津门修整大半日,后日一早便可抵京。”
林如海清矍的脸上就浮现出淡淡的笑来:“几年了不见,我的玉儿得长成大姑娘了,不知像不像我?”
林寿笑道:“老爷这话可不真!咱们家大姑娘孝顺,自打跟杜姑娘学会了那种画人的笔法,月月都自己对着镜子画了小像给您寄回来,如何不知道像不像您!老奴都知大姑娘的眼睛鼻子和老爷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您就是想显摆了!”
林如海哈哈大笑。
二楼有些晕船的陈子微摁着太阳穴探出窗户,怒视扰人清梦的东翁。
林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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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已亮,荣国府上院,贾母问鸳鸯:“你二奶奶身子如何了?”
鸳鸯笑道:“琏二奶奶给老太太添了那么个白胖白胖的大重孙女儿,补得东西都给了姐儿,可怜琏二奶奶自己就剩了个空壳儿,这会子且还下不来床呢。我悄悄问过平儿,太医也只说体虚需得好生补一补,倒无别的病症,平儿说她奶奶躺在床上好人一般,每每扶她下地走两步就头晕目眩,我琢磨着正还是亏着了气血的缘故。”
对这个大胖重孙女儿,贾母十分喜欢,因她当真是头一个老太太见着生下来不是弱歪歪的孩子,反而健康有力气的很。上月初十洗三,凤姐动弹不得,邢夫人没生养过孩子,这大姐儿竟是贾母亲自抱着办的洗三礼,这可是出去宝玉外的头一份!
鸳鸯于是只捡好听的说出来,并不肯戳破凤姐已好的事。
贾母对熙凤母女是真有几分疼爱,听了这话也不说了,只长叹一口气。
琥珀笑道:“老太太是烦闷了吗?不如一会子请薛姨太太和姑娘们一起来说话解闷,或者顽几句马吊?”
鸳鸯撵她:“只想着玩!宝二爷这些日子正经用功,要顽也不该此时顽,省的扰了他读书的心。”
贾母便问:“宝玉果然用功了?”
鸳鸯笑回:“可不是!袭人说二爷点灯熬油直到半晚上呢,她也不敢催他,又恐他不够睡或走了困,每每陪着熬。昨儿我看晴雯手上好几个针眼,原来这丫头每晚守着茶炉子等到深夜,宝玉不吃茶了才压火收拾,只那时别人都睡去了,她却走了困,白日做活的时候就被针戳到了手指头。”
贾母老怀欣慰,知道和宝玉说激励他用功的话听进去了,越发高兴起来,便命赏晴雯和袭人,又叫鸳鸯给晴雯带话:“就说我说的,叫她不必楞熬着,白日里宝玉上学去了她就补会子觉又如何!谁还挑她这理不成?这孩子也忒实心,她针线再好,宝玉屋里也不能将所有的活都给她做,没得累坏了她这个实诚的好孩子!”
正说着话儿,有人来禀报:“赖管家说林姑老爷的船天不亮已到海津,只是有皇命公务在身,需得明日一早到京。”
贾母吃一惊:“比上次报信说的早了小半天儿?”
外面人隔着窗子又回禀,丫头复述递进来:“说是难得的顺风顺水,一程通都顺利的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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