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侯
“你不是说来写生的吗?”华父头也没抬。
“就玩一会儿,嘿嘿,哎呦——”说话间没防备脚下树根,华婕被绊个趔趄,扑腾着撞在父亲的摩托上。
“哎!”华父立即上前查看。
“没事没事。”华婕忙摆手,想让父亲不要担心她。
华父却压根儿没查看她受没受伤,目光完全落在自己摩托上,确定上面没被华婕刮出道子来,才放心。
“啊啊啊,爸爸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啊!”华婕不忿大叫。
华父自觉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扯唇而笑。
沈墨见到华父以来,第一次瞧见这位父亲的笑容。
精瘦中年长相英俊,能看得出年轻时很帅。严肃面孔勾起笑容后,嘴角眼尾画出道道笑纹,竟有几分孩子气。
“过来,这个给你背。”华父笑容散的很快,又恢复严肃表情,朝沈墨一招手,习惯性的发号施令起来。
华婕有些紧张,转头看向沈墨,担心校霸不爽她爹对他下令。
却见少年表情虽然淡淡的,却仍听话的伸手接过藤筐,随即毫不犹豫的将之背在背上。
脏兮兮藤筐粗糙的纹理和少年衣裳厚实细腻的布料,形成鲜明对比。
亏他一点不怕弄脏自己的衣裤,趟着落叶跟着华父便往树棵子里钻,粘了一裤腿的苍耳和草针。
“抠掉外面的绿皮,用牙嗑榛果吃。”华父将剪下的第一串榛子丢给沈墨。
少年人只见过炒过带壳榛子,和脱壳的果肉。
这种被绿色茎叶包着的新鲜榛子放在手里,完全认不出来。
按照华父说的剥掉绿皮,便露出熟悉的棕色榛子,拿袖子擦擦便丢嘴里。
尝起来带着点非常细微的苦涩和青味,但脆脆的,嚼去汁水后,越来越香,越来越甜。
半个小时后,沈墨抠绿皮抠的手指都被染绿了,嗑榛子嗑的腮帮子疼,但就是开心,过瘾。
刚开始的时候,华父有什么需要,还喊华母帮忙。
没多久,他嘴里喊的名字就变成了‘沈墨’——少年人力气大,动作利索,比老婆好使唤的多。
华婕跟着小狗跑了一会儿,便找到一块儿突出的树根,坐下后靠着树干,支起画板画了起来。
深秋,落叶,绿皮包着的新鲜榛果,弯腰摘果子的中年夫妻,和表情拽拽态度却认真的少年。
华婕快速落笔,将每一处美景都记录成线条和画面。
虽然没有相机,但她可以用画笔记录下这温馨快乐的时光。
……
过程中,华父根据天空盘旋的一只百灵鸟的飞行轨迹,推理出了它鸟窝的位置。
带着沈墨爬树钻草稞子的寻觅,最后竟真的找到了。
华父要动手抓小鸟,看见沈墨跃跃欲试的热切眼神,便摘了手套让沈墨带上。
又磨碎了草叶抹在手套上,遮去人类身上的气味。
“大鸟要是嗅到别的味道,可能把这一窝小鸟都弃了不要了,都得饿死。”华父一边指挥,一边教沈墨:
“这一窝生的有点晚,深秋快下雪了,不一定能活。”
沈墨听的很认真。
“一窝四个肯定得饿死一两个,我们带走小的,大的还给母鸟喂。
“小的回家用鸡蛋黄、绿豆糜和磨碎的蛋壳粉,混点水,灌棒冰袋里喂它,能养活。”
华父细心的指挥沈墨在鸟窝里选了2只最瘦小的幼鸟,快速捉走。
又让沈墨把手套摘了垫在摩托车帽子里,将小鸟放进去。
沈墨捧着摩托车安全帽,盯着里面毛都没长全的小鸟,笑容如六七岁的孩童,兴致勃勃,纯稚又傻气。
沈墨看着小鸟笑,华父看着沈墨也兴味的笑。
在华父眼中,沈墨也跟个小动物一般。
他打小喜欢野,从前也是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叛逆少年,可惜生了华婕是个女儿,能带着玩,却不能一起冒险。
如今带着沈墨爬树钻坑,虽然刚开始有些排斥这个自家闺女的异性同学,但相处一下午,见小伙子不拈轻怕重,也不矫情胆怯,处处显出好奇,显然跟他一样享受大自然,便逐渐生了些想舔犊般的欣赏和喜爱。
天色渐黑时,华父甚至生出几分遗憾。
可惜啊,这孩子不是自己的子侄,不然常常喊过来使唤使唤,带在身边教教玩乐经,一定也很快活。
……
太阳西斜,气温更降。
一家三口加个沈墨,不仅摘了好多榛子、采到了许多蘑菇,将藤筐和几个布袋子都装的满满当当,还收获了两只嗷嗷待哺的大嘴小百灵鸟。
有沈墨这个大小伙子帮忙,采摘和捕猎效率简直惊人。
华婕也大有成效,画了好几幅图。
画中有风景,有狗子,有父母,也有沈墨。
她甚至还画了一副全员大幅,里面有她的父母,还有狗子和野男人。
但大家来看之前,她就悄悄将之塞进画板夹层里。
要回家涂色丰富下,细心将这幅画完成,然后……悄悄藏在床底下,不能让别人看到了。
……
来时沈墨还是个精神小伙,走时却邋里邋遢又脏兮兮,一向齐整的发型也乱成了鸟窝,难得的是,他居然一点不在意。
又是一路颠簸,回到华婕家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今天他们玩的太忘我,也太尽兴。
华母留沈墨在家吃面,少年这次认真婉拒了。
“小鸟你养不活,等我喂大点,你要是想要,给你一只。”华父说罢便转身回了院子,既没跟沈墨道别,也没给少年跟他道别的机会。
“回头我把榛子炒了,蘑菇晾晒过,让华婕给你带些。”华母笑容虽然有些疲惫,却仍旧温柔。
华婕站在门口,一边抱紧了小狗欢欢以防它跟着沈墨跑了,一边将作业本递给他。
道谢道别后,沈墨揣着作业本,挂着一裤子的各种杂草种子,披星戴月回家。
别墅里仍旧冷冷清清,沈墨一向习惯了这一切,今天却有些嫌弃起来。
来不及洗澡,坐在餐桌边干掉两大碗米饭后,他才默默叹息,真不好吃啊,照华婕妈妈做的差远了。
沈佳儒吃饭时一直在思考方才绘画中对于黑红色块比例的处理,饭毕才发现儿子今天格外邋遢,可没来得及问,儿子已经起身跑回自己房间。
他也没当回事,又钻回画室继续忙自己的。
沈墨冲了个澡,写完作业时已经累的不想再看书或者打游戏了。
躺在床上,才觉四肢都酸酸的,又累又困。
回想自己这一天,就四个字来总结:
鬼迷心窍!
他怎么就……跟着人家一家三口跑了一下午呢?
他跟华婕甚至也只认识了没几天啊。
不过……
当逐渐入睡时,他面上挂着笑容,显然对这一天的经历,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意。
深夜,寒风乱舞,气温骤降。
今年冬天来的特别早,才九月中旬的夜晚,温度竟已降到零下。
小雪趁夜悄悄下,许多还没来得及收尽的丰收田,忽然便挂了霜,受了冻。
周日这天,也成了2000年最后一个可以上山采榛子的日子。
第24章 不舍得擦的板报 “我不收你钱。”……
周日晚, 送走沈墨,吃完晚饭,华婕便钻回房间里学习。
这些日子她太用功, 才到9月下旬,初中的内容她就已经补的差不多了。
只剩下一些需要死记硬背的东西,她全摘抄到本子上,慢慢背就行, 总之已经不会影响高中课程的学习。
再参加初中课业考试的话, 全及格绝对没问题,多给她半个多月时间把该背诵的全背下来,她不会比上一世考的差。
高一开学到现在学的东西,她也都反复背诵记忆,甚至还多做了许多延展卷子, 都理解的非常扎实。
虽然孤独的面对课本, 在灯下学习很枯燥很辛苦,但总好过进入社会后看不到希望的一个人苦熬。
那种窝在上海霓虹映照不到的角落, 买不起房, 因宅而生活圈越缩越小的绝望……
她常常因为做了‘孤独终老, 或猝死在租屋里十几天后才被人发现’的噩梦而惊醒,再也睡不着。
那些个不眠的黑暗的夜晚,她再也不想经历。
舒口气,华婕放下课本,扭了扭发酸的肩膀。
手碰触在胸口, 这里是放松的。
舍下社会和身边人强加给自己的‘你应该如何’, 重新起航,去追求真正想过的生活,真是充满希望啊。
辛苦也不怕, 累也不怕,都觉得满足,觉得幸福。
一切都是为更好的未来而努力——这种心存希望,拥有目标,觉得所做的一切都值得,都有意义的感觉,真好哇。
伸了个懒腰,华婕将英语磁带放进一年前爸爸给她买的小录音机里,按下播放键。
录音机咔嚓咔嚓响,忙按暂停,掏出磁带果然拽出一堆缠绕乱七八糟的胶卷,把铅笔插进磁带孔里重新卷好胶卷,再放进录音机,终于能正常播放。
一边听英语朗诵,一边拿出颜料、毛笔和画板。
她将白天画的写生一张张看过,最后全员大幅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