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点心最终也没有送进去。
内侍回禀唐昭仪,朱桓也在母妃跟前,自然听说了。
能把父皇气成那样,八成顺平伯又骂霍以骁了。
顺平伯想替自家孙儿求情,怎么可能主动火上浇油?
十之八九,他压根不知道霍以骁的身份。
朱桓还算清楚霍以骁的性子。
顺平伯若不知,李三揭也许亦不知道。
亲随揣摩着朱桓的思路,轻声道:“殿下,那李大人,与温子甫温同知的关系不错,临安府哪个各个不知情,温姑娘是认得四公子的,那温同知就会知道。”
朱桓皱起了眉头。
他原是直直要回庆云宫,走到半途,估算了下时辰,掉头去见唐昭仪。
唐昭仪正在看书,听说儿子来了,颇为惊讶。
“可是衙门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唐昭仪问,若不然,不会这么晚才过来。
朱桓看了眼左右,待唐昭仪把人都屏退了,才把胡同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唐昭仪的脸色不太好看。
朱桓压着声,道:“母妃,以您对父皇的了解,他会认以骁吗?”
唐昭仪咬着唇,点了点头:“自己的骨肉,皇上怎么会不认?皇上若不在乎他,只管让他在霍家当一个闲散少爷,谋个闲职,怎么会接他回宫?甚至是,皇太后闭眼没几天,人就接回来了呢?”
朱桓蹙眉。
是了,正是因为这些缘由,所有人都在猜,认祖归宗是迟早的事情。
“那您觉得,至今都没有认下,是父皇还没有下定决心,还是以骁不愿意?”朱桓又问。
唐昭仪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在她看来,皇子身份,谁会往外推?
尤其是,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前朝后宫,传了这么多年,霍以骁跟朱晟打架都打了这么多回了,谁还敢真把他当寻常臣子看待?
地位偏上,身份偏下,弄得所有人跟着不上不下。
可要说皇上还未下定决心……
“母妃也说不好,”唐昭仪道,“皇上的心思,岂能桩桩都猜得准。”
朱桓往前倾了倾身子,沉声问:“以骁的母妃到底是谁?”
“这个不重要,”唐昭仪说,“皇上真要认儿子,记在哪一位名下都不是问题,尤其是那些没有儿子的,真有机会时,能争翻天去!别的都不说,就说惠妃,她谨慎了这么多年,给她个儿子,还是个已经长大的儿子,先不说皇后娘娘,她压根不用再避德妃锋芒。”
朱桓笑了笑,笑容很淡。
皇上的心思不好猜,但相对的,朱桓觉得,他更了解霍以骁一些。
霍以骁不愿意做别人的儿子了。
他与父皇的分歧,十之八九,在他母妃的身份上。
父皇想要儿子,却不给儿子真正的母亲名分。
为什么?
那一位到底是谁?
父皇是不愿意,还是不能给?
朱桓想再问几句,无奈时间已晚,他必须离开。
唐昭仪亲自送儿子离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声。
倒不是她要瞒着朱桓,而是她也不知道。
霍以骁不是生在潜府里的,彼时潜府之中,除了她这个大肚婆,也没有另一个孕妇了。
唐昭仪至始至终,都不知道皇上还有这么一个儿子,直到霍以骁被定为朱桓的伴读,再之后,流言四起。
吃惊之余,唐昭仪使人打听,“生父”霍怀任在孩子三个月时将他抱回霍家,说妻子产后虚弱不治,没有多久,霍怀任也病故了,孩子便由霍家叔伯婶娘们照顾着。
一晃这么多年,唐昭仪哪里去打听霍以骁真正的出身?
“我知道,”唐昭仪扶着嬷嬷的手回到内殿,轻声道,“皇后、德妃她们明面上不显,其实都等着皇上认儿子呢。
这个儿子的存在已然是板上钉钉的,多了不多,少了也不少,对她们的影响也就这样。
倒是我们,一旦以骁成了皇子,桓儿与他的关系必定会与今日不同。
都等着看热闹呢。”
嬷嬷劝解道:“您已经看穿了她们的想法,殿下也必定知道。
以奴婢之见,殿下与四公子并无多少矛盾,只是有些别扭而已。
虽然说,皇上要认他,记在谁名下都一样,可迟迟尬在这儿,肯定是他的母妃身份说不得。
有那么一位真正的母妃在,四公子与皇位无缘,哪怕有太妃娘娘在,这天然的劣势是无法抹平的。
而四公子要生存,必定不能靠着大殿下、四殿下,只有我们殿下,与他多年情谊,将来不会轻易谋他性命。
为了四公子自己,他都得向着我们殿下。
只要您多提点,不让殿下着了外人的道,他还是皇子之中,与四公子关系最近的。”
唐昭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倒是很有道理。可我总觉得心里慌。”
嬷嬷道:“慌也没有用,改变不了什么。”
“是了,惠妃那儿……”唐昭仪倒吸了一口冷气,“霍以骁与温家那丫头走得很近吧?成安和温宴关系极好,惠妃没有儿子不争不抢、低调做事,可一旦霍以骁娶了温宴,皇上再把儿子记在惠妃名下……”
嬷嬷笑了笑:“那就真正印证了,他的母妃身份见不得光。您和殿下都不用动手,只要我们殿下与四公子紧密,您就让皇后和德妃烦去吧。”
唐昭仪颔首。
宫中关系就是如此。
你进我退,此消彼长。
只要自己和朱桓能够稳住,烦的就是俞皇后和许德妃。
第279章 一点都不慌
翌日。
李三揭一早就去了衙门里。
他是新官上任,昨儿又闹出了动静,这几天就打算老实做事。
董尚书下朝回来,就见李三揭坐在那儿看文书,看得还极其认真。
一整个上午,李三揭除了净手,一步都没有离开位置。
待安安稳稳度过了第一天,李大人自己就琢磨过来了。
隔了些距离,有人会打量他,会与相熟的官员小声的议论他,但绝对没有哪个,会大大咧咧到他的跟前,与他说昨天的事儿。
只要他自己不尴尬,甚至在发现别人观望、议论时,转头过去,递上一个和气、大方的笑容……
尴尬的就是别人了。
李大人举一反三,在工部衙门里如此应对,在千步廊左右亦是如此,等到了大朝会那天,他还是这么的坦荡。
旧都毕竟是旧都,那些老底子的繁复规矩都流传了下来。
甚至,为了不输给新京,细节上愈发苛刻。
新京还有化繁为简,旧都就是抱着老一套不放。
李三揭作为在旧都摸爬滚打多年的官员,不管心里有没有底,表面上,一点都不慌。
和气、大方。
在他如和煦春风的笑容里,所有的官员都败退了。
更叫李三揭安心的是,皇上似乎对那天的事情毫不知情。
这一点,李大人猜对了。
皇上的确不清楚那天的状况。
管霍以骁叫“贤侄”这样的事,私底下议论也就算了,没有哪个官员敢壮着胆子去御前提的。
皇子身份也好、认不认的也罢,本就是官员们的猜测。
只要皇上没有公开说,每个人都得装傻。
而朱钰那日从户部离开,一心觉得霍以骁是以退为进,他怕着了霍以骁的道,自是闭嘴了。
朱茂亦是如此,他不会去当出头鸟,惹朱钰不快。
朱桓听从唐昭仪的意见,不轻易改变与霍以骁之间的平衡。
如此一来,还真就没有谁会把消息递进御书房。
李大人度过了最初的危机之后,长松了一口气。
几场雷雨后,京城的夏天到来了。
温宴把瑛嫔娘娘给猫儿做的衣裳送去宫中后,又给冯婕妤以成欢公主的名义叫到了锦华宫。
冯婕妤倒也不是心急,在确定了李三揭愿意合作之后,她就不再多言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虽然,她迫切地想要替朱晟做些什么,可她更清楚,她必须耐心等待。
董尚书在朝中多年,关系复杂,李三揭到任不过这么些时日,怎么可能直接就把董尚书的底给掀了?
得用心,得用劲。
后宫这地方,教给她的真理是,笑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