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他说了要洗干净,就收在了袖中,刚一拿就顺手拿出来了。
朱桓眼尖,正好看到了。
他和霍以骁很熟,霍以骁日常的物什,大致是什么样子,他也知道。
现在这帕子,素净归素净,却有一角绣了只黑猫儿,一看就不是霍以骁的。
毫无疑问,是温宴的。
朱桓没有拿这些事情揶揄人的兴趣,衙门里也不合适说,他看了也当没看到。
霍以骁顺手擦了,又顺手放回去,一脸淡然。
“怎么没有瞧见史大人?”霍以骁问。
书房里的其他几位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朱桓无需顾忌,直接道:“史大人在隔壁屋子,他和闵大人闹得……”
霍以骁了然了。
史侍郎不是个挨得住事情的。
他先前深夜就跑到霍家,把闵郝卖了个底朝天。
可他好歹还要顾忌些手段,不能让闵郝等人知道他已经反水,兴许是这些日子都察院的调查太过雷厉风行,他终于还是耐不住,刚刚把手里最后一些线索都拿了出来。
不仅仅是为了钉死闵郝,史侍郎是为了戴罪立功。
闵郝已经病了一阵,知道大势已去,自己没有希望了,就一门心思想让自家子孙有条退路。
与狄察的选择一样,闵郝死前,也想叫家里人带着家产离京。
为了避开都察院,做事极其小心,亦不是人人都走,只保嫡嫡亲的两个孙子。
结果,被史侍郎的几句话给捅破了。
史侍郎跟了他这么多年,闵郝的退路,他即便不是门清,也知道些线索。
外头,一内侍急匆匆进来,却不是寻朱桓和霍以骁的,而是去找了霍怀定。
似是交代了什么,内侍又离开了。
霍以骁干脆出去,直接跟霍怀定打听。
“是宫里传召,”霍怀定道,“皇上让我去趟御书房。”
第308章 帕子
霍以骁听了,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这个时候,皇上突然传召……
皇上对霍怀定十分信任。
都察院的两位都御史都上了年纪,极有眼色,只主持一个方向,而且这个方向,势必是皇上所希望的。
真正作为尖刀的是霍怀定,且大多数时候,皇上给霍怀定的权利很大。
那日在御书房,霍以骁看得出来,皇上对太常寺的问题很看重,后续把闵郝牵出来,皇上也是想查到底的。
既如此,应是不会喊停。
总不能是又有其他事情要交给霍怀定办。
猜是猜不全的,霍以骁借着送霍怀定出去的机会,压着声音把朱钰钓方启川这条鱼的事情简单提了两句。
霍怀定思路敏锐,当即就明白霍以骁和温宴想做什么。
他拍了拍霍以骁的肩膀:“我见机行事。”
直至酉时过了大半,霍以骁才又见到霍怀定。
两人在霍家的书房里,交换了些讯息。
“皇上问了进展,说是以眼下的证据来看,闵郝贪墨是板上钉钉的了,圣意是该抓的抓,该断的断,”霍怀定道,“不能一直拖着,这回险些就让闵郝给孙子寻到退路了。”
谁砍头、谁流放、谁赦免,这些都是律法上明明白白的,若有开恩,那也是皇上来开恩,轮不到闵郝的自救。
“您没有跟他说,这里头牵连的不止是太常寺、户部,还有其他衙门?”霍以骁问。
“说了,证据也列了一些,”霍怀定答道,“我听皇上的口吻,是不打算笔笔清算。”
霍以骁皱起眉头。
霍怀定又道:“清算需要时间,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够解决的,一直查下去,朝堂上人心浮动,不是好事。再者,一下子揪一连串的螃蟹,不利平稳。”
这些理由,是霍怀定揣摩圣意揣出来的。
他也算了解皇上的性子。
皇上落刀,讲究一个快准狠。
一刀直接落向闵郝,短期内能够拿下的所有人都拿下,而需要长时间推进的,则搁置下来,免得出什么变故。
霍以骁思考着霍怀定的话,问道:“您还能争取多少时日?”
霍怀定本以为他不肯放弃,刚要再解释几句,突然想转过来,悟了霍以骁的意思。
他靠着椅背笑了笑。
“要我说呢,三五天差不多了,少了犯糊涂,多了又不紧迫。”霍怀定道。
霍以骁也是这个想法:“这三五天,给鸿胪寺施压,冲着他们去吧。”
兵部、鸿胪寺、苑马寺这三个衙门,是能确定与闵郝有不清不楚的交易的。
都察院的官员从各种资料和询问里发现了一些,史侍郎又交代了一些,大致有了轮廓。
真有一两个月,他们倒也理得顺。
可若只有三五天,收获不会太多。
尤其是,霍以骁想从兵部挖出来的,并不仅仅是贪墨。
下手重了,参与其中的官员因贪墨入狱,还没审问明白就抄家砍头,那霍以骁之后跟阴曹地府讨人、问讯吗?
时间不够有时间不够的处理方法。
先拿贪墨吓唬着,手里捏着罪证,待把闵郝处理之后,再做后续推进。
把线索理顺了,待霍以骁跟着朱桓去兵部观政时,也就有了动手的方向。
而这个三五天,其实是给朱钰和方启川准备的。
三更过了大半。
方启川睡得很不踏实。
他听说了,自家两个儿子又被那人找上了。
那厢的人,不仅雨夜进他的书房,还盯梢他的儿子,让方启川心里惴惴。
他不晓得那双眼睛在何处,他该在什么时候联系四公子和温宴。
后窗外,忽然跃进来一个人影。
方启川猛得从榻子上弹了起来,一瞬不瞬看着来人,声音从牙齿缝里蹦出来,打着颤:“是、是谁……”
霍以骁往前走了两步:“是我。”
方启川认出了他的声音,长舒了一口气,趿着鞋子起身。
刚那下弹得太快了,一时之间,脑袋嗡了一下。
他扶了下榻子才没有摔倒。
霍以骁哼笑道:“方大人额头上的伤还没有好?”
方启川一愣。
“不应该啊,这么些天了,”霍以骁又道,“别不是方大人不想好,又砸脑袋了吧?”
方启川:“……”
四公子怎么知道?
“没有没有,”方启川道,“就是起得太急,懵的。四公子这个时候过来……”
霍以骁当然不是专门来看笑话的,笑话只是顺道。
“我听说,柳宗全给方大人送了参须?”霍以骁道,“看来,四殿下对方大人也很关心。”
方启川咳了两声:“四公子的消息真是灵通,我以为,这是一个接近四殿下的好机会。只是……”
“只是,两方都在试探,比耐心?”霍以骁笑了声,“四殿下的耐心快撑不住了,到时候……”
各种应对和可能,霍以骁给方启川说了一遍。
方启川听得头皮发麻。
什么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道理他当然明白,可现在,他是那个“孩子”。
孩子就孩子吧。
反正,他也没有其他路可选。
霍以骁安排好了方启川,大半夜的,他干脆回了西花胡同。
忙了一天,霍以骁打了井水冲凉。
宽衣时,温宴的帕子从袖口中掉了出来。
霍以骁顺手一捞,这才看清,角落上绣了一只黑猫。
答应了洗,自然要洗好还回去。
若不然,小狐狸会说些什么,霍以骁不用多想都知道。
“舍不得还?要不要再多给你几条?”
总归是,没一句“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