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虽然他给朱钰的讯息,是四公子与他商议好的,半真半假,但方启川想,有“高人指点”是真的那一部分。
高人指点的东西还有很多。
那些,四公子不会告诉方启川,他只需要把鸿胪寺推出来就行了。
因为,鸿胪寺卿梁归仲,是向着沈家的。
沈家在朝中的关系网很复杂,子弟、姻亲、学生,有的近、有的远。
梁归仲与沈家不结亲,他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摸爬滚打出来的,但他根基浅,当年,属于沈氏眼中的软柿子。
沈皇后把今上扶到了太子之位上,又扶到了继位,在这其中,把很多自己人塞到了各个衙门里,这是利益交换。
鸿胪寺里,自然也会塞人。
梁归仲这个鸿胪寺卿,为了保住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官帽,在被沈氏的人替换掉之前,老老实实、主动示好。
就跟方启川现在给朱钰“低头”一样。
彼时,皇上与沈氏之间亦有一分角逐,对沈氏如此手长,他接受了,却也不满。
为了保持平衡,沈皇后就收下了梁归仲的“投诚”。
梁归仲是朱家父子自己挑出来的太常寺卿,留着他,总行了吧。
可要方启川说,梁归仲的归顺其实也是墙头草,一旦沈氏势弱,或者威胁到了梁归仲自己的利益,梁大人也是会咬人的。
正是因此,朱钰在听说都察院要继续查鸿胪寺的时候,会紧张和纠结。
朱钰的心情很复杂。
让都察院逮住梁归仲,天知道他会吐些什么东西出来。
反而,他必须保住梁归仲,哪怕梁大人对沈氏忠心有限,但好歹,还是一条船上的,不拆伙,就有利可图。
可让都察院迅速结案……
朱钰瞥了眼方启川,他从方启川身上榨出来的好处还远远不够。
他只能跟自己说,有多少算多少,反正方启川投了他,以后再一点点赚回来。
“方大人,”朱钰道,“以你的本事,只要结案了,那什么簪子、沧浪庄,都为难不了你。”
方启川见他把话又绕了回来,便道:“总归是心里的一根刺。您不知道,沧浪庄那夜,下官其实把四公子得罪惨了……”
“哦?”朱钰讶异。
方启川长吁短叹:“那夜的局,是下官那两个儿子攒的。
他们也不知道是在哪里认得的柒大人,人家说想结交霍大人的公子,那两傻小子就把人都请到沧浪庄了。
结果,出事了,柒大人冲着霍家那小子的命去的,还把惠康伯世子给拖下了水。
人是救下来了,但四公子很是怀疑,觉得下官两个儿子并不无辜,他们不是被蒙在鼓里,而是跟着柒大人的。
要不是实在没有证据,四公子早把那两臭小子给打死了。
现如今,有那么一人,追着打听那夜之事,虽然下官知道自己儿子无辜,但架不住有心人编造。
万一那人胡编乱造,传到四公子耳朵里……
四公子连二殿下都能打断胳膊,下官这两个儿子,哎!”
朱钰最烦的就是四公子长、四公子短。
他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堆起了笑容:“霍以骁打死你两个儿子,跟玩儿一样,父皇都不会管。这么说来,方大人的路走窄了呀。”
方启川噗通给朱钰跪下来,眼眶通红:“四殿下,臣信您能救臣于水火。”
朱钰拍了拍方启川的肩膀。
第312章 康庄大道
如果说,刚把方启川叫到这里来的时候,朱钰还觉得这笔买卖不怎么划算、方启川保不定耍心眼,现在听了这么一席话,他踏实多了。
朱钰自认为了解霍以骁。
霍以骁最看重的兄弟永远都是霍以暄。
虽是抓住了柒大人,顺天府审也审了,打也打了,案子算是结了,但那夜依旧有很多未解之谜,若不然,朱钰也不用让阮孟骋去吓方家兄弟。
以霍以骁的性子,他心里肯定也犯嘀咕。
霍以骁疑心方家,可这事儿很难自证清白,方启川永远也别想走通霍以骁的路子。
走不通霍以骁的路子,等于是绝了方启川投靠朱桓的机会。
霍以骁和朱桓在明面上还是一体的。
哪怕父皇真的认下了霍以骁,不到真刀真枪抢皇位的时候,这两人不会翻脸。
朱桓不会为了方启川去得罪霍以骁,这是因小失大。
就好像朱钰和朱茂的关系一样。
朱茂即便有野心,朱钰也防着朱茂,但首当其冲要对付的,还是其他兄弟。
底下那群弟弟还那么年幼,方启川要寻靠山,可不就只有他朱钰了吗?
方启川没得选,他必须全心全意投靠,来谋取生路。
不然,儿子死在霍以骁手里,方启川断子绝孙,一辈子还辛苦什么呀!
“方大人是聪明人。”朱钰道。
方启川的脑袋点成了小鸡啄米。
朱钰舒坦些了:“太常寺的状况,方大人必然了解,好好琢磨琢磨,他们请什么高人了。”
“自然、自然,”方启川的声音激动得颤抖,“下官自当尽心尽力。”
这场对面,以十分完满的模样结束了。
方启川被送回了下轿子的地方,他依旧无法得知那宅子的位置。
黑檀儿看他回府,打了个哈欠,转身去了燕子胡同。
之后两天,朱钰还是留了个心眼。
确定都察院的目标转移到了鸿胪寺之后,他才交代柳宗全做事。
那又是一个雷雨天。
雨天难以行走,却也能扫去夏日的闷热。
都察院的官员们长舒了一口气,因为差不多能定案了。
官员们都是替朝廷做事,皇上要结,他们也就收手了,哪怕还有一些疑点,也暂且放下。
辛苦了这么些时日,总算可以休息休息了,尤其是,他们其中还有一些人,是跟着霍怀定查了松江沿岸州府贪墨的案子的,足足有好几个月,没有松弛过了。
雨下了整整一天,临散值前,顺天府接到了报案,说是河里飘了个人,已经捞起来了,却没气了。
毕之安带了人手过去,一看,眉心突突地跳。
死的是阮孟骋。
人是从他顺天府放出去的,虽然过了些时日了,但毕之安还认得。
阮孟骋的脑袋上有一个血窟窿。
沿着河道往上游查,查出来他先前在一家茶楼吃茶。
阮孟骋坐二楼雅间,吃了茶放下银子走人,因着雨天生意不好,伙计们都懒懒散散,也没有谁送客。
结果,阮孟骋失足,从外楼梯上摔下去了。
外楼梯,顾名思义,在茶馆的外侧,挨着河道。
阮孟骋运气背,摔到了脑袋还滚下了河,大抵是晕了,没有挣扎呼救,就这么死在了水里。
雨大雷声大,他摔倒的声音都被掩盖了,根本无人知道。
只那楼梯上,留下了些血迹,证明他摔了。
看起来,这就是一场意外。
毕之安敏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只是,这一段河道两岸平素就没有什么人经过,当时雨又大,越发不会有人了,没有人能证明这其中有问题,那就只能是意外了。
因着这位与柒大人有些关系,消息在相熟的官员里传了几句。
方启川是第二天听说的,同时,他还收到了柳宗全的参须,比前回的品相好了一些。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威胁两个儿子的人死了。
方启川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心生不安,他得想办法见到四公子或者温宴。
另一厢,温宴去了西花胡同。
有温子甫在,温宴亦知道阮孟骋死了。
方启川不找她,她也会找方启川。
消息递出去,等了半个时辰,方启川到了。
昨日被雷雨洗涤的暑气又重新回来了。
温宴请方启川坐下,也不绕圈子,直接就道:“看来那天方大人与四殿下说得很是顺利。”
方启川干巴巴地笑,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方大人知道那人死了吧?”温宴又问。
方启川道:“听说了,看起来是意外,但我以为,委实太巧了些,柳宗全又送了东西,我估摸着他的意思是,人是他们动手的。我前回听温姑娘说,姑娘认得那人。”
“认得,只是没有给方大人介绍,”温宴道,“他叫阮孟骋,临安人,原嘉兴知府阮执的儿子,也是我从前的大姐夫。”
方启川一愣,又听温宴说了阮执的案子,当即明白过来。
阮孟骋记恨定安侯府。
“他出了顺天府,投了四殿下。”温宴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