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太妃娘娘从中协调,收效不大。
冠礼是男子一生之中的大事,皇上的目的是认儿子,霍以骁的想法是不认爹,压根没有折中的选择。
皇上干脆就按下了议程。
这冠礼就不办,什么时候谈拢了什么时候办。
朝堂各处,只要不是个蠢的,那时候都看懂了。
皇上还是想要这儿子的。
若真不打算让他姓朱,借着冠礼让霍家那儿风风光光地办了,给一份厚厚的贺礼,霍以骁就真真正正地姓霍了。
哪怕是过些年再改主意,起码也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儿了。
皇上拖着? 那便是他的心里从没有放弃过认儿子。
朝堂上的是人精,后宫里也没有蠢人。
相较于冯婕妤、许德妃,唐昭仪的进退更加困难。
或者说? 别人都等着看唐昭仪的笑话? 都等着朱桓和霍以骁交恶。
他们越是以“一体的”、“共进退”来维系这份皇子与伴读的关系? 将来割裂的时候,受的牵制与反噬就越重,伤筋动骨。
可若是让朱桓疏离霍以骁……
别的皇子最次也有伴读可以商量、协助? 朱桓靠谁去?
单打独斗? 不是好事。
唐昭仪急切着想给朱桓选正妃,先前左挑右挑不顺眼,反正底下的朱钰不急? 她也拖着。
这会儿? 得一有力的岳家? 添几个能说话的舅哥? 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谁也没想到? 人选未定? 事情先出了。
皇上带着皇子、官员去围场狩猎,霍以骁跟着朱桓去追几匹鹿。
突然间,朱桓的马惊了,眼看着要坠马,霍以骁以骓云横撞朱桓坐骑? 飞身护住了朱桓。
两人一道坠地? 霍以骁护着朱桓? 才没有让他摔着。
而癫狂的坐骑被骓云撞开? 疯狂踩踏的蹄子扬起浓浓尘土,呛着了人,但没有踩到他们。
骓云却是断了腿? 再不能飞驰了。
这次惊魂,最后没有查出因由,也因着救命之恩,霍以骁和朱桓的关系缓和了些,虽依旧磕磕碰碰,起码不再是无法回转。
可霍以骁高兴吗?
温宴在多年后品读,他是不高兴的。
救朱桓是他的本心,他从未有害朱桓的心思,自然不会在朱桓受了算计、性命危机时作壁上观。
只是损了骓云。
骓云伴他多年,一匹西域宝马如此结局,主人岂会不痛心?
没有证据、没有线索,皇上让查,底下人又能查出什么来?说到最后,许是三殿下不小心。
而且,皇上很快也没有时间和精力查这么桩小事了。
北疆鞑子犯境,来势汹汹,守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烽火传递入京师。
朝廷调兵北上,与鞑子开战,效果却不好,迟迟没有可观的战果。
朝堂上吵了再吵。
有说信任前线将士,有说领军大将指挥不利、必须换帅。
吵到最后,惠康伯领了帅印,带着增兵驰援北境。
一个月之后,朝廷等来了大胜,鞑子被打得屁滚尿流,一连后退七百里,也收到了噩耗,惠康伯与世子徐其则战死、马革裹尸。
徐其则没有儿子,徐其润安葬父兄,承了爵,没有去军中,依旧在京卫指挥使司做事。
直到几年后,宫中夜宴时,皇上遇刺,他救驾牺牲。
惠康伯府后继无人。
彼时,霍以骁和温宴与徐家人并不熟悉。
最早平西侯府出事时,交好的惠康伯闭紧了嘴巴,没有说过一句不利的话,也没有帮过忙。
如此划清界限,虽是人之常情,但温宴嫁进京城之后,也不会再去往来。
何况,那时候,惠康伯父子皆死,留下徐其润一人,温宴一个嫁了人的妇人,与徐其润能有什么说道?
霍以骁与徐其润亦无交情。
霍以暄醉酒染风寒过世,这笔账算不到徐其则头上,不过当日做东的是他,霍以骁自是不喜他。
再后来,徐家父子都战死了,霍以骁那么个尴尬身份,和年轻的伯爷徐其润往来,只会添无数麻烦。
毕竟,霍以骁彼时性子偏,跟谁都是面子交情。
再退一步说,有面子交情的,已经算好,更多的是连面子都不想给。
如此性情,又如何反常得去和徐其润走动?
再说回十一年。
虽是主将战死,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腊月里,皇上几次设宴。
也就是这接连的宫宴上,霍以骁两次服了寒食散。
无论是爬宫殿,还是跳池子,无状又疯狂,皇上气得要动手,被左右拖着才忍下了。
朝堂上议论纷纷,封印前御史骂他,开印后御史还是骂他,前后骂了两个月。
这便是前世的瑞雍十二年。
如此混乱的一年等在那儿,前头的瑞雍十一年,怎么可能是真太平?
不过都是虚的。
本着如此思路,温宴再去回顾那反差极大的两年,之前就在心中浮现过的疑问,又一次出现在了脑海里。
惠康伯父子真的是战死的吗?
那日夜宴,背后是不是还有其他谋划?
那场行刺之中,徐其润到底有没有活路?
第387章 推测
“那年……”温宴喃喃。
声音有些低,霍以骁闭目养神,一时没有听清,便问:“什么?”
温宴打起精神来,道:“那年,我依稀记得,狄察提过战损。”
瑞雍十七年,西域部落叛乱,不止是原本就对朝廷虎视眈眈的,连这些年里力求和平、主张交易往来的几个部落都乱了起来。
狄察是主战派,他彼时为兵部左侍郎,早朝上求战,下朝后上折子求战。
那场战事,最终以朝廷兵败收场。
原本驻守西境、操练西军的是平西侯府赵家。
赵家彼此早已不存,西军换帅多年,且是因主帅通敌之罪撤换,军中上下的心都乱了。
信赵家通敌的,对上头、对同袍再无信任之感;不信赵家通敌的,恨朝廷恨得咬牙切齿,如此状况下,战力大损。
此番大战兵败,西军十不存一。
朝廷大军退回关内,对西域彻底失去了管制力。
京中秋后算账,狄察被主和派骂了个狗血淋头。
温宴关心西军处境,自是了解过狄察当时的言论。
狄察说,打仗不就是有胜有输?主战是要打出朝廷威仪,却不想西军如此不争气,白白废了朝廷这么多年的支持。
又说,虽是兵败,但也没有让西域人占多少便宜,西域胜了,也是惨胜。
即便如瑞雍十二年的北疆打鞑子,战损低,胜果大,朝廷不还是牺牲了惠康伯两父子?
打仗,这就是打仗!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只是今时今日,温宴再回顾,她想的是,那么低的战损,为什么惠康伯和徐其则都没有活下来。
战场上没有绝对的事。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谁都有可能回不来。
若是他们回来了呢?
他们活下来? 后头的事情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什么样的偏差?
尤其是,这辈子? 温宴和徐家父子三人都打过交道。
徐其则肖父? 为人沉稳? 很有章法,徐其润不同,他活泼又健谈。
惠康伯作为温宴婚仪的主使? 进退得当? 行事稳妥。
温子甫曾赞过惠康伯,说伯爷是一个很“正”的人。
这么正的一个人,在好友平西侯一家蒙难时? 为何连一根手指头的援手都没有伸出来?
若说平惠康伯信了平西侯通敌? 这不可能? 一身正气的人? 发现至交好友走上如此大逆不道的路? 他会第一个跳出来骂? 骂得痛心疾首。
惠康伯不信,却不救,除非,他彼时知道的、想到的,更多? 也更深。
知无能为力? 知内情因果? 他只能闭嘴。
活着? 才有能开口的那一天。